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本书名称: 团宠美人是吃货!(美食)   本书作者: 五彩的白纸   本书简介:   文案:   小有名气的美食博主苏心禾,带着金手指穿到了大宣朝,只要有人吃了她做的食物,她便能听到对方的心声。   本以为跟着厨子老爹吃香喝辣就好,却阴差阳错嫁给了平南侯世子。   苏心禾初入王府,婆婆不喜,叔伯怠慢,姑嫂嫌弃,夫君还是个十足的冷面阎王。   苏心禾毫不在意:“夫君算什么,能吃么?”   李承允看书时,苏心禾在吃炸鸡翅,油香四溢,隔着房门都能闻到;   李承允练剑时,苏心禾在吃油泼面,热辣爽滑,鲜香无比,“滋溜”声不绝于耳;   李承允与兄弟议事时,苏心禾在吃鸳鸯锅,毛肚Q弹,肥牛劲道,莴笋脆嫩,满院子都是香味儿。   李承允:“……”   于是,李承允在外忙忙碌碌,苏心禾在家中吃吃喝喝,还通过请人吃饭,知道了不少心声。   平南侯与侯夫人关系冷淡,侯府气氛很是糟糕——   侯夫人心声:【若是我也会做菜,侯爷和孩子们是不是就愿意留在府中了?】   于是,苏心禾主持家宴,让侯夫人亲自下厨,满足了她的团圆梦。   李承允与平南侯时常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且一度怀疑父亲讨厌自己——   平南侯心声:【承允那个臭小子,虽然差事办得好,但可不能夸他,免得他骄傲自满!】   后来,苏心禾帮助李承允与父亲和解,重归于好。   平南侯府日渐温暖,苏心禾不但过得如鱼得水,还通过美食和读心术,得到了皇室大佬们的喜爱。   直到有一天,她突然发现,李承允吃了她那么多东西,居然从没听见过对方的心声。   趁着李承允睡着,苏心禾瞧瞧凑近他,想试试自己的读心术,却忽然被一只温柔的大手搂进怀里。   李承允唇角微勾,“我心里想的是谁,你不知道么?”   小剧场:   丫鬟:“世子妃,奴婢发现最近世子总在偷偷看您……”   苏心禾诧异:“他难道不是在看我手中的吃食吗?”   原名:《吃货美人靠读心躺赢》   1、先婚后爱,双C,女主人美机灵厨艺高,男主面冷心热疼媳妇,美食和剧情掺半,走文字吃播路线;   2、不建议特别饿的时候阅读,因为你会更饿;   3、美食做法来源于网络,不建议考究,也请不要纠结架空朝代到底有没有某种食材,文中私设如山,防盗80%/48h,介意的慎入;   4、开文前可能精修文案,开坑后负责到底,收藏作者会变美呀!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穿越时空 美食 甜文 轻松 读心术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心禾,李承允 ┃ 配角:预收【暴富小厨娘】 ┃ 其它:预收【锦衣卫的作精娇妻】   一句话简介:谁说吃饱了不能继续吃!?   立意:爱与美食,不可辜负。   作品简评:吃货美人苏心禾带着金手指穿越到了大宣朝,只要有人吃了她做的食物,她便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因为一句旧约,苏心禾成了平南侯府世子妃,原本规矩森严的侯府彻底变了样,不但带着全家吃吃喝喝,还收获了一大批皇室吃货粉,而以冷峻无情著称的平南侯世子,也在与苏心禾的朝夕相处中渐生情愫,两人先婚后爱,甜蜜至极。美好的人生由很多好日子组成,认真对待一蔬一饭,一心一人,便是最大的幸福,本文节奏明快,风格轻松,以“美食”为主线贯穿始终,温情脉脉,欢乐之余,耐人寻味。 第1章 万能肉酱   临州三月,春意正浓。   燕子飞过岸边的杨柳,牵起柳枝条条摆荡,漾起缱绻的春意后,也并未停留,而是径直飞向了一处民宅。它扑腾着翅膀,落在飞翘的檐角之上,又啾啾叫了两声,仿佛看起了这苏府的热闹。   今日的苏府张灯结彩,处处透着喜庆。   鲜红的绸缎从月洞门后一直延伸到长廊尽头,上面挂满了装饰,红灯笼都换成了染了金粉的样式,等到夜里点起灯来,便能亮如白昼。   丫鬟小厮们正忙着,有的在贴双喜字,有的在擦桌椅板凳,还有的在清点库房,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都盼着尽快迎接这一场喜事。   “左边高一点,对,再高一点!哎呀,右边又低了,再抬一抬!”   丫鬟青梅好不容易指挥小厮挂正了牌匾,一转头,却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   青梅自言自语道:“小姐方才不是还在这儿么?怎么一转眼人就不见了……”   小厮挂好牌匾,从梯子上下来,笑道:“方才青梅姐姐在忙的时候,小姐往后厨的方向去了。”   青梅一听,小声嘀咕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小姐怎么还惦记着吃的呢?我去看看。”   青梅说罢,便急匆匆地去了后厨。   下人们都在前厅和偏厅忙着,后厨的院子里反而清净,青梅迈入院子,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儿,她便顺着这股子香味儿进了伙房。   伙房中空无一人,唯有灶台上的一口大锅,咕咚咕咚冒着泡——方才那股肉香味儿,便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了。   青梅呼唤道:“小姐,您在哪儿啊?”   话音落下,只见灶台后有人抬头,露出一双清灵的杏眼。   “青梅?”   青梅微惊,连忙奔了过去,绕过长长的灶案,才见到了她的小姐——   苏心禾正蹲在地上,面前放着一捧柴火,她瞧着火候,一点一点往里加柴,就为了让铁锅受热更加均匀。   青梅快步过去,扶起苏心禾,道:“小姐,外面为您的婚事忙得热火朝天,您怎么还在这儿烧火呀?这点小事交给我们做不就行了?”   苏心禾笑盈盈道:“掌握火候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还是亲力亲为更好。”   青梅两条细细的柳叶眉微拢,苦口婆心劝道:“小姐,再过两日侯府的人便要到了,您与其在这儿熬肉酱,不如去清点一下嫁妆?”   “嫁妆单子你昨日不是已经对过了么?”苏心禾将最后一点柴火加进灶膛,又拿起旁边干净的布巾擦了擦手,道:“你办事向来让人放心,只是有一点别忘了。”   青梅以为自家小姐终于要认真对待婚姻大事了,连忙问道:“哪一点?”   苏心禾道:“我们从临州北上入京,快则七八天,慢则十日有余,我之前列的零嘴单子,你可都买齐了?”   青梅一时哭笑不得,道:“小姐放心,您的零嘴单子奴婢早就备齐了,一点没忘。”   “那就好。”苏心禾一本正经道:“万一不够吃也无妨,沿途总要走走停停,到时候说不定还能遇上些别的美食,也是美事一桩。”   青梅见苏心禾心心念念只有吃,忍不住扶额叹气。   苏心禾早习惯了她这愁眉苦脸的操心模样,也不以为意,她自顾自地转过身去,揭开锅盖——   锅里正炖着一锅肉酱,这肉酱呈棕红色,肉糜经过漫长的熬煮,已经与酱汁融为一体,看起来绵密芡实,盖子一揭,积蓄已久的香味,直冲面门而来,饶是心情胶着的青梅,也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苏心禾挑眼看她,“尝尝?”   青梅方才还在想如何让小姐离开伙房,但看到这肉酱之后,便觉得尝味之后再劝,也未尝不可!   见青梅忙不迭地点头,苏心禾便舀起一点肉酱,放到碗里,顺势递给了她。   青梅瞧着碗里的肉酱,方才的焦虑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她用筷箸挑起一点儿,放入口中——   这浓浓的荤香,瞬间点亮了青梅的味觉,丛咸到鲜,不过片刻,滋味从舌尖流入了胃腹,虽然化为无形,但依旧唤醒了腹中馋虫。   苏心禾盯着青梅的神色,问:“如何?”   青梅正要开口,但肚子却“咕咕”两声,抢先回答了。   青梅一脸窘意,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小姐的手艺,自然是没得挑。”   苏心禾也挑起肉酱尝了尝,道:“再熬半炷香的功夫,滋味更好,这肉酱里加了不少江南独有的香料,也不知入京之后,还能不能买齐。”   青梅听了这话,才压下的焦虑,又涌了上来——【小姐如今在府中,还能照着自己的心意过日子,日后嫁入京城的平南侯府,只怕不能这般自在了……这平南侯世子也真是的,要娶小姐为世子妃,却不亲自来迎,这算是什么道理!?】   这些话,她虽然没有宣之于口,但却被苏心禾听得清清楚楚。   苏心禾前世是个小有名气的美食博主,穿越到宣朝之时,不过三岁,因为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所以从七岁起,她便主动跟着父亲苏志学起了掌厨。   后来,苏心禾惊讶地发现,只要有人刚刚吃下自己烹饪的食物,她便能听见对方心里的声音。   苏心禾自然不敢把这秘密告诉旁人,故而听到青梅的担忧,也只能侧面安慰,“无论那侯府如何,总不会短了咱们吃穿,我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明白么?”   青梅听了这话,心中郁结也解开了几分,“嗯,小姐到哪里,青梅就到哪里,青梅不会让旁人欺负小姐的!”   苏心禾笑笑,“好了,你去忙吧。”   青梅听话地转身离去,可才走出几步,她又忍不住回过头来,看了一眼灶上的铁锅。   苏心禾有些好笑,道:“别着急,这肉酱是做了带在路上吃的。”   青梅闹了个大红脸,“奴婢、奴婢去清点聘礼了!”   说完,青梅便一溜烟地跑了。   苏心禾拿起大圆勺,轻轻搅着热腾腾的肉酱,勺子在铁锅里划出一道道圆弧,很快又被蜂拥而至的肉酱添平,这画面让人惬意之极。   肉香萦绕在伙房之中,久久不散,历经漫长的熬煮后,留下的都是精华。   苏心禾手中圆勺一勾,便舀起一大勺肉酱,倒进了罐子里,一来一回,共填满了三个肉酱罐子。   到了最后,她小心翼翼地将肉酱罐子封好,一齐带回了云苑。   “禾儿。”   苏心禾才到云苑门口,便听得一声呼唤,她下意识回过头来,却见自己的父亲立在廊上,正笑着同她招手。   苏心禾将肉酱罐子交给青梅,便快步向苏志走去,“爹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苏志笑着捋了捋胡须,道:“女儿都要出嫁了,当爹的哪能日日待在酒楼里呢。”   一旁的管家也忍不住笑道:“是啊,小姐,如今老爷整日里都想着您的婚事,恨不得送您上京城呢!”   这话一出口,苏志的面色却顿了下,他只道:“禾儿,你跟爹过来。”   苏心禾听话地点点头,便随着苏志到了书房。   苏府的书房很不一般,里面收藏的大多是历年的烹饪秘籍和各地的美食良方,苏心禾小时候最喜欢待在这里,只要在书里看到了感兴趣的食物,便要立即去伙房里试验,苏志本就是厨子出身,所以对苏心禾行庖厨之事,也十分支持。   直到两年前,收到了平南侯府的婚书,他才犯了难。   平南侯掌管着宣朝三分之一的兵马,地位之显赫可想而知,平南侯世子李承允,亦是年少成名,人中翘楚,但堂堂平南侯世子,为何会对一位厨子的女儿下聘?   这便要从十四年前的一桩旧事说起了。   十四年前,大宣与邑南族交战,平南侯领兵路过临州之时,中了邑南族的埋伏,上万名士兵被围困在城中,前线战事胶着,粮草又逐渐消耗殆尽,无奈之下,平南侯便开始在城中征粮。   起初,当地官府和百姓还有余粮能供给军队,但到了半月之后,城中便闹起了饥荒。   平南侯身经百战,知道这样下去只有两种选择——   第一,便是等待王军驰援,但王军当时被背面的鞑族拖着,从北到南少说也得十日之久,到了那时,城中定然饿殍遍地,惨不忍睹。   第二自不必说,便是打开城门,缴械投降,但平南军乃是大宣的脊梁,若是折断脊梁,大宣的国运何以为继?   平南侯进退维谷,几乎愁得一夜白了头。   就在穷途末路之时,一名男子前来求见平南侯,称自己有办法解临州之困。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苏志。   说来也巧,苏志虽然是个厨子,却颇有经商头脑。   当时,他不但开设了一家苏记酒楼,还做起了米粮生意,两军交战之时,他恰好有一大批米粮运至城外,镖局因为害怕被敌军抢夺,就及时藏了起来。   因为城门封闭,苏志便与镖局断了联系,多日之后才收到镖局的飞鸽传书,得知了米粮就在城外,距他们不过半日的脚程。   当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平南侯当即便差人护送苏志出城取粮。   经过一番周密的部署,一队将士掩护苏志杀出重围,但邑南骑兵哪里会轻易放过他们?将军韩忠带着苏志边跑边躲,足足两日过去,确定甩掉了追兵,才到了约定地点取粮。   取粮之后的下一个难题,便是要在敌人的眼皮子底下,送粮食入城。   于是平南侯在城内,韩忠将军在城外,两人上演了一出声东击西,这才让苏志瞧准了时机,指挥士兵们将粮食送入了临州城。   平南侯靠着这一批米粮,又强撑了一段时日,终于等到了援军。   后来,援军与平南军一起内外夹击邑南族,重创了邑南族的主力军,这才为大宣赢得了数年的安宁。   只可惜就在苏志外出寻粮的那几日,他三岁的女儿却突发疾病!   他发妻早逝,家中唯有一个婆子和两个小丫鬟,婆子起初不知疾病利害,只以为孩子是饿得狠了才哭闹,便延误了救治的时间,待到苏志回来,年仅三岁的苏心禾已经不省人事了。   苏志急得在城中遍访名医,但大夫们看过孩子的病症后,都说已经药石无灵,只能听天由命。   经过献粮一事,平南侯十分敬重苏志为人,得知此事之后,心中更是愧疚,不但派遣了自己的医官去帮忙,还承诺若苏家女儿能好起来,定要与苏志结为姻亲,好好补偿他们。   苏志那时消沉至极,每日只顾着照料女儿,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那几天里,苏心禾好几次闭气不出,就连苏志都以为她挺不过去了,可某夜过后,苏心禾却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事后,他细细思量起婚约一事,权当是平南侯在安慰自己,不能当真。   毕竟平南侯府乃钟鸣鼎食之家,他就算于平南军有功,也不过是一介布衣,如何能与平南侯府攀亲家?故而再未提起此事。   自临城一役之后,城中百姓都知道了苏志献粮的事迹,对他赞不绝口,于是苏志的生意也越做越大,待到苏心禾及笄之时,苏家已经成了临州数一数二的富户。   这些年来,苏志已经将姻亲之约抛诸脑后,但他万万没想到,就在苏心禾及笄之后,平南侯府竟然如约送了婚书来。   苏志感叹平南侯重诺之余,却也为苏心禾的婚事捏了一把汗。   毕竟临州与京城相距千里,将女儿嫁到人生地不熟的京城也就罢了,偏偏还要嫁给平南侯世子——李承允。   苏志心中跟明镜似的,李承允虽好,但却与苏心禾的身份太过悬殊,如此婚约,恐怕会惹来嫉妒与非议。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宁愿让她嫁得寻常些,也比入了侯府日日受委屈强。   此时,苏志坐在案前,手边的一盏茶晾凉了都没喝,只低声问道:“禾儿,你老实告诉爹,到底想不想嫁入侯府?” 第2章 上菜   就算不用读心术,苏心禾也明白苏志为何有此一问。   平南侯此举原是好心,但这样好的一门亲事,对于苏家而言,却有不小的压力。   接到婚书之初,苏志也想过要上京拜谢平南侯,婉拒他的好意,但平南侯却一直在外征战,后来婚期临近,反而不好提了。   换而言之,若他真的拒绝了平南侯府的婚事,还有谁敢娶苏心禾呢?   苏志面上不表,心里却始终有些忐忑,唯恐自己亲手将女儿推进了火坑。   但苏心禾的心态却好得多,她淡笑着道:“爹不必担心,只要是正经好人家,能顾好一日三餐,女儿就满足了,其余的事,我不关心,也不在意。”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她就没有期盼过获得平等的感情,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最重要的,谁有空管那些臭男人怎么想呢?   苏志见苏心禾神色从容,便也放心了几分,道:“爹原本还怕你陷于后宅之争,没想到你如此豁达,也好!平南侯虽然有些严厉,但也是位真英雄,你到了侯府,若真遇上了不平事,他定然不会袖手旁观的。”   “若是你当真在侯府过得艰难,也不要怕,想法子让人送信回来,爹豁出性命不要,也会将你接回来的,咱们苏家虽然比不得平南侯府,但靠着那些酒楼铺子,也能衣食无忧一辈子!”   苏心禾听得感动,“爹爹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苏志爱怜地抚了抚女儿的头,“想当初,你不过才那么大一丁点儿,三岁的时候还差点……其实,爹总觉得,你病好之后,性子变了不少,三岁之前特别腼腆,就算见到爹娘也不肯开口叫人,可病好之后,却变得活泼爱笑,开朗多了。”   “说实话,爹有时候甚至在想,你到底是不是禾儿……”   苏心禾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惊。   苏志是个宠爱女儿的慈父,苏心禾实在不忍心告诉他,他的亲生女儿很可能在三岁之时,便去了另外一个世界,自己也是阴差阳错之下,才转世到了原主的身体里,与他成了父女。   苏心禾心头有些挣扎,也许,该在离开之前告诉他实情的。   于是,苏心禾启唇道:“爹,其实我不是……”   苏志却摆了摆手,道:“罢了,禾儿不说了。”   苏心禾一愣,“爹?”   苏志宠溺地看着苏心禾,道:“这世上缘分何其玄妙,你既然来到这里,那便是上天的安排,就是我的女儿……”   苏心禾的前世,父母早早离婚了,她自小跟着爷爷奶奶长大,故而很早便学会了做饭,无论什么时候、去到哪里,都有办法填饱自己的肚子。   到了这一世,是苏志对她无条件的信任和宠爱,才让她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苏心禾眼眶微红,道:“爹,女儿不会让您失望的。”   苏志笑得慈祥,“好孩子,这两日侯府的人就要来了,你早些收拾好东西罢。”   苏心禾乖巧应声。   -   昨夜的雨下得大,到了黎明之际才逐渐停下,露水沿着树叶的脉络,徐徐下滑,悄无声息地滴入了泥土里。   本是一个静谧的早晨,但苏心禾却被一阵猛烈的敲门声吵醒。   “小姐,小姐!”青梅趴在卧房外面,一下不停地叩着木门,声音听起来十万火急。   苏心禾好梦被扰,秀眸惺忪地坐起身来,蹙眉道:“一大早的,发生什么事了?”   青梅忙道:“小姐,平南侯府的人到了!”   苏心禾披衣起床,穿上丝履,才打开了门。   “到了便到了,先找个地方安置他们便是,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青梅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只道:“小姐去看看就明白了!”   苏心禾见她神色有异,便快速收拾妥当,随青梅出了云苑。   苏心禾走到外院也不见人的踪影,便问:“他们人在哪儿?”   青梅道:“还在大门口站着,奴婢让他们进来,他们却不肯……”   苏心禾听得奇怪,便只得加快了步伐往大门口走去。   苏府大门敞着,管家石叔立在一旁,紧张得连大气也不敢出,一见苏心禾过来,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连忙迎了上来,“小姐,您可来了!今日一早老爷便有事出去了,谁知道老爷前脚刚走,平南侯府的人后脚便到了,这一个个凶神恶煞的,说什么都要先见到小姐……”   苏心禾听了个大概,心领神会之后,便上前几步,迈出了苏府大门,她抬起眼帘,往外瞧了一眼——   嗬,黑压压的三排士兵,列阵在苏府门口,他们个个身材高大,又穿着铁色甲胄,寒光凌厉,杀气逼人,将并不宽敞的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   知道内情的,便清楚他们是来接亲;若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苏家犯了什么大案,要被抓走了。   苏心禾稳步上前,问道:“请问哪位管事?”   一身材魁梧的男子赫然出列,他看着约莫二十多岁,生得一张四方脸,肤色因常年行军黝黑至极。   男子一手扶刀,浓眉紧皱,道:“在下吴桐,乃是平南侯世子麾下副将。”   苏心禾点了下头,道:“原来是吴副将。”   吴桐神情严肃,说起话来也一板一眼,声如洪钟:“末将奉侯爷之命,前来临州迎苏小姐入京,但大雨难行,故而比预计时间晚了半日。”   吴桐说着,忽然“噌”地一声,将身上的长刀卸下,呈到苏心禾面前,“还请小姐责罚!”   此言一出,士兵们齐声应和,请罚之声如雷贯耳,饶是苏心禾这般淡定的性子,都惊得怔住了。   她垂眸看去,只见吴桐与士兵们个个靴子泥泞,只怕已经在冰冷的雨水中泡了许久。   苏心禾道:“吴副将言重了,雨天难行,晚到半日也是人之常情,诸位一路辛苦,不如先进来休息片刻罢。”   但吴桐却跪着不动,只道:“苏小姐不罚我等已经是宅心仁厚,末将等无颜入府,在门口候着便是,待回京之后,吴桐自行向世子请罪。”   苏心禾瞧了他一眼,只见吴桐面色郑重,薄唇紧抿,一看便是个认死理的性子。   传说平南军治军甚严,果真名不虚传。   苏心禾想了想,道:“近日府中事忙,收拾好的箱子,都还未经装车。既然吴副将心中过意不去,不如请诸位入府来帮我搬运行装,如何?”   吴桐听了,低吼一声,“得令!”   石叔见状,连忙领着吴桐等人入府。   所谓搬运行装,苏心禾不过就是随口一说,谁料吴桐等人只花了片刻的功夫,便将十几只沉甸甸的大木箱都搬到了马车上,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吴桐办完事,立即前来复命,“苏小姐,木箱已经全部齐备,请问现在可能启程出发?”   苏心禾从外院回来,凳子都没坐稳,听了这话,差点儿被茶水呛到了,她定了定神才道:“吴副将,目前离婚期还早,为何要这么急着出发?”   吴桐吐出四个字:“雨大难行。”   当真是惜字如金。   苏心禾道:“我知道吴副将急着回京复命,但眼下时日尚早,且我还未与家人告别,可否多容一日,明日启程?”   吴桐面色挣扎了一瞬,终究是点了点头。   但他又开了口:“不过,还有一事,需请小姐配合。”   苏心禾问:“什么事?”   “江南距京城甚远,虽然末将等会誓死护卫小姐,但也唯恐宵小之徒趁虚而入,故而这一路上,还是隐藏身份为好。”吴桐说完,神情纠结了一瞬,但还是沉声道:“还请苏小姐莫要以婚嫁之礼出行……”   “什么!?”苏心禾还没说话,青梅便瞪大了眼,“花轿和礼乐都要免了么?”   为了能风风光光地送苏心禾出嫁,她可是筹备了一个多月啊!   吴桐面不改色答道:“是。”   青梅虽然有些害怕这冷面煞神,但此刻怒气却占了上风,“成亲可是一辈子一次的大事,我们小姐远嫁京城,世子不来迎便罢了,若是连一路的婚嫁之礼也免了,成什么体统?你们这哪里是娶新妇,分明是绑架!”   吴桐甚少与女子争执,一时间有些局促,脸蓦地就涨红了,解释道:“姑娘误会了,此举并非怠慢,而是……”   “好了。”   苏心禾站起身来,笑道:“吴副将不必解释,我相信你这么打算,自有你的道理。”   “青梅,按照吴副将所说的做。”   青梅无法,只得干瞪吴桐一眼。   吴桐置若罔闻,俯身告退。   青梅气不过,小声嘟囔道:“小姐,他们这般行事,那不是欺负人么?”   苏心禾却道:“这一路上要走那么多日,每日吹吹打打也吵得慌,不如听他们的,彼此都行个方便。”   青梅叹气,“小姐是觉得,这样更方便在路上觅食吧?”   苏心禾轻咳了下,道:“我可没这么说,方才不是吴副将提的么?对了,将士们方才忙完,你为他们安排些吃食罢,就按咱们临州的特色菜式招待。”   青梅心道,那些人跟着吴桐那样的榆木疙瘩,只怕也没有什么好日子过,于是便点了点头。   -   士兵们搬完了箱子,便整齐划一地立在廊下,等候差遣。   士兵胡勇趁人不备,用胳膊戳了戳右边的张猛,道:“你听说了么?世子为何娶这苏家小姐?”   张猛人如其名,生得五大三粗,听到这话,便横了他一眼,道:“世子的婚事,也是你我能置喙的?”   胡勇生得尖嘴猴腮,外号“狐狸”,一贯是个机灵八卦的主儿,见张猛不搭理他,便又寻了左边的金大栓说话,“栓子,你呢?”   金大栓摇摇头,道:“我只知道这婚事是侯爷定下的。”   胡勇嘿嘿一笑,低声道:“我知道!”   金大栓是个老实人,一听胡勇这么说,便不由得起了好奇心,“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话正中金大栓的下怀,他神神秘秘道:“我听说是因为这苏老爷曾经在临州一战中,为了帮咱们侯爷凑粮食,差点导致女儿病死,咱们侯爷可怜苏家小姐,便允了这门亲事……”   张猛不说话,但也悄悄地竖起耳朵听。   金大栓“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我娘说,娶媳妇要门当户对,我本来还有些奇怪,为何世子会娶这苏家小姐做世子妃呢!”   胡勇连连点头,道:“这苏家虽然看着不差,但离咱们侯府还是远了些,要不是有这份情义在,只怕咱们世子早就娶了京城的高门贵女了!”   “何止高门贵女。”张猛冷不丁地插了一句话进来,道:“以世子之能,就是公主也娶得!照我说,这苏家说不定就是挟恩以报,侯爷才勉强答应的,听闻这位苏小姐不爱诗书,只爱庖厨,又比那山野村姑好得了多少!?”   张猛一向崇拜李承允,总觉得这商贾之家的女儿,实在配不上高高在上的平南侯世子。   “挟恩以报倒是不至于,咱们侯爷也不是任人拿捏的人。”胡勇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道:“那苏小姐虽然出身不高,但好歹是个美人儿!比京城那些目中无人的世家小姐们好看多了!”   “好看有什么用?”金大栓皱了眉,道:“我娘说了,娶妻要娶贤……”   “你娘你娘!”胡勇忍不住嘟囔,“你几岁了?还什么都要听你娘的!”   “嚷嚷什么!?”吴桐一声呵斥,吓得众人浑身一僵,连忙站好。   吴桐冷冷扫了他们一眼,道:“别以为离了军营,便没有军法了,谁若再造次,决不轻饶!”   三人面色一凛,“是!”   “吴副将。”青梅入了中庭,对吴桐一福身,不冷不热道:“小姐在花厅备了饭食,请诸位过去用饭。”   吴桐刚想拒绝,可一见青梅不悦的脸,又不自觉将话咽了下去,沉声道:“有劳青梅姑娘带路。”   青梅便依礼做了个“请”的手势,将众人带去了花厅。   苏府的花厅不小,吴桐带来的三十多人,正好分了三桌坐下。   青梅让到一旁,苏心禾便进来了。   众人见到苏心禾,正想起身行礼,但却被她制止了,苏心禾对众人一笑,道:“诸位远道而来,冒雨行军,实在是辛苦了,我们略备薄酒,以表心意,还望各位尽兴。”   说罢,丫鬟们便端着菜肴鱼贯而入,士兵们见到桌上的菜肴,不禁深吸一口气,胡勇更是没忍住,夸张地“哇”了一声! 第3章 东坡肉   一碗丰润酱红的东坡肉,被切成了八到十块,就这么摆在桌面上,泛着油光,一顷刻之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除了东坡肉以外,桌上还有油焖春笋、清汤鱼圆等,但凡是能叫得出名字的临州特色菜,基本都摆上了桌!   吴桐领兵甚严,这一路上又风餐露宿,士兵们都瘦了一圈儿,此时看到一桌子美味佳肴,个个两眼放光,就等着吴桐发话了。   吴桐见到桌面丰盛的佳肴,也微微愣了下,随即道:“多谢苏小姐美意,但侯爷常言道‘君子不重口腹之欲’,尤其对于边关将士而言,不可为美食所迷,更不可为美色所惑,更不可被权势所俘……”   苏心禾眼角抽了抽,忍不住道:“吴副将所言有理,但眼下左不过一顿饭而已,应当也不会堕了平南军威名吧?”   “这……”吴桐正想反驳,苏心禾却道:“东坡肉凉了就不好吃了,诸位开动罢。”   士兵们对这桌美味垂涎已久,一听到这话,再也顾不得吴桐的意见,便迫不及待地夹起菜来,吴桐看看自己这桌,再看看隔壁两桌,只能恨铁不成钢地摇头。   “侯爷教诲,末将不敢忘,这桌佳肴虽好,但末将无福消受,只取馒头充饥即可。”   说罢,吴桐拿起了手边一个大馒头,狠狠咬了一口,以示忠心。   苏心禾哭笑不得,便也只能随他去了。   胡勇早就瞅准了那盘东坡肉,他眼疾手快地扒拉了两大块到自己碗里,张口一吸,浓郁的酱汁,瞬间入侵唇舌,又香又鲜,激得他“唔唔”点头。   张猛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道:“你是饿了八辈子的鬼么?没见过为一块肉吃到脸变形的!”   胡勇顾着吃肉,也懒得与他争执,只含糊不清道道:“你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张猛“哼”了一声,他拿起筷箸,伸向了东坡肉的碗里,里面却只有两块肉了,目光转了一圈,才发现这桌几乎人人都在大快朵颐地吃肉。   张猛半信半疑地将东坡肉放进嘴里,轻轻一咬,肉皮随着牙齿抖动,酱汁徐徐渗出,落到口腔里,让张猛顿时呆住了。   肉皮之下,肥瘦参半,肥肉入口即化,丝毫不腻,瘦肉则存着三分劲道,让人越嚼越有滋味。   张猛细细品味着东坡肉,一块吃完,再想去夹时,碗已经空了!   他紧急搜索这仅存的那块东坡肉,却发现这块肉早已到了金大栓碗里,因为是最后一块,金大栓舍不得吃,只敢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小口东坡肉,再就一大口白饭,吞下去之后,再谨慎地咬下一小口肉,接着扒饭,如此循环往复三个汇合,一碗白饭便见了底。   而金大栓却还嫌不过瘾,他见东坡肉的碗虽然空了,但里面仍有沉底的酱汁,便伸手捞碗,谁承想,碗的另外一边,却被张猛摁住了。   金大栓虽是个老实人,却也有些倔,“这是我先拿到的!”   张猛梗着脖子道:“我只吃了一块肉,这酱汁当归我!”   金大栓:“你不是不吃么?”   张猛:“我什么时候说过不吃!?”   两人一手把持着大碗的一边,谁也不肯放手。   胡勇眼珠一转,干脆站起身来,将自己碗中遗留的半碗饭,直接倒进了酱汁里。   金大栓:!!!   张猛:!!!   两人顿时同仇敌忾,都对胡勇怒目相视。   胡勇干笑两声,道:“都是兄弟,何必为了一口吃的伤了和气呢?”   金大栓气鼓鼓道:“谁跟你是兄弟!?”   张猛也道:“噎不死你!”   抢食东坡肉败下阵来之后,张猛和金大栓便将注意力转向了别的菜——   张猛夹起一块油焖烟笋塞进口里,这道菜取的是春笋上最嫩的部分,过水之后,要用质地上好的荤油翻炒,荤香与素味结合之下,便造就了这一道爽口小菜,恰好解了方才吃东坡肉的腻味。   张猛吃了一口,便趁人不备,多捞了几片放到自己碗中,毕竟,同样的错误怎么能犯第二次呢!?   金大栓还沉浸在错失东坡肉的懊恼里,他舀起一勺鱼圆汤,“唰”地倒入碗里,白白嫩嫩的圆子,便浮了起来。   金大栓好奇地问了一句,道:“这是什么丸子?怎么是白色的?”   青梅恰好听见了,便答道:“这是鱼圆子,是用鱼肉做的。”   “鱼肉还能做丸子?”金大栓十分惊讶,他自幼在北方长大,那里不兴吃鱼,就更没有吃过鱼圆子了。   且金大栓本人也不大爱吃鱼,因吃鱼要吐刺,实在太过麻烦,一个不小心还可能卡住自己,哪里有吃鸡肉猪肉方便呢?   若早知道这是圆子是鱼肉做的,金大栓就不会舀了,可这吃食都到了碗里,也不好浪费,于是,他便用筷箸,夹起一颗不太规则的鱼圆子,硬着头皮放到了嘴里。   他先咬了一小口,这丸子里的汁水便溢了出来。   起初,味道是极淡的,当汁水逐渐滑入喉咙,鱼圆肉被嚼碎后,鲜味一触即发!   这鱼圆里,居然没有刺!?   金大栓不敢相信,他盯着筷箸上的半颗鱼圆,看了又看,最终心一横,全部送进了嘴里!   鱼圆的肉质,细嫩柔滑,不同于东坡肉的强势,而是细雨润无声般地给金大栓带来了咀嚼的满足感,一颗鱼圆下去,再配上一口热腾腾的鱼圆汤,简直美极了!   苏心禾笑盈盈地看着众人吃喝,士兵们狼吞虎咽的样子,简直像极了现代的吃播呀!   东坡肉是苏心禾亲手做的,她见三桌的肉都迅速光了盘,心里也高兴起来,毕竟,对一名资深吃货来说,投喂别人也是一件骄傲的事!   众人风卷残云般扫光了桌上的菜肴,苏心禾便立即让青梅加菜,末了,还嘱咐道:“记得再把我腌的酸萝卜也拿来,给大家解一解腻。”   青梅应声而去,很快便抱回来一个大坛子。   这大坛子里的酸萝卜,是前不久腌的,如今正是好时候!   青梅揭开坛子盖儿,这股酸味便引得不少人侧目看来,她索性取出几条酸萝卜,当着众人的面切开,那水灵灵的萝卜,片片卧倒在盘子里,晶莹剔透,可爱极了!   有了前面的菜做铺垫,酸萝卜一上场,自然也被席卷而空。   众人吃得好不惬意,与此同时,苏心禾脑中也响起了士兵们此起彼伏的心声——   张猛:【这苏小姐虽然出身不怎么样,但没想到厨艺还有两下子,高门大户的小姐也不一定好,还不如会做菜来得实惠,希望她入侯府之后,能让世子一饱口福吧……】   金大栓:【刚刚的东坡肉没抢到,真是可惜啊!没想到这苏小姐的菜,做得比我娘还好!也不知道娘会不会生气?】   苏心禾嘴角抽了抽,还没缓过来,又听到了胡勇的心声。   胡勇:【苏小姐真是人美厨艺高!还好有她在,不然又要跟着吴副将吃白馒头了!也不知这样的饭还能吃几顿,唉……】   苏心禾听罢,下意识看向了吴桐。   吴桐依旧沉着脸,但面前的馒头已经消耗了半盘子,白水也已经续了一壶。   众人酒足饭饱,便纷纷起身告辞,先后回了苏心禾为他们安排的住处。   苏心禾也不喜约束他们太多,简单打过招呼后,便也离开了花厅。   就在即将迈出房门之时,脑海中又传来了一个沉闷的声音——   【只吃一片酸萝卜,应当……不打紧吧?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侯爷和世子的栽培……】   苏心禾眼皮一跳,下意识回头,却见花厅之中,只有吴桐一人了。 第4章 春饼卷万物   平南军的将士们用完饭后,苏志也得到消息回来了。   他听说苏心禾已经把将士们安顿好了,便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问道:“听说他们个个凶神恶煞的,可还好说话?有没有欺负你?”   苏心禾想起那些人的心声,便道:“他们虽然看着严肃,但人还不错。”   苏志这才放下心来,“禾儿,按照规矩,我们苏家族中应当派个人去送亲,但为父想了许久,临州的亲眷里,只怕没有合适的。”   按照宣朝送亲的规矩,父母是不能去的,只能从叔伯舅父或者兄弟之中选人,这送亲之人不但要谈吐得体,落落大方,还要能代表女方家族颜面、镇得住送亲的场子,那自然是不好找。   苏志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道:“你娘的亲姐姐早年嫁到了京城,婆家在当地生意做得很大,她儿子,也就是你的表兄,如今也出息了,我便修书一封,跟她说了送亲之事,你姨母已经应了,待你入京之后,记得上门拜会,届时他们会以你娘家人的身份为你送亲。”   其实,在苏心禾的娘死后,苏家便与冯家少了往来,只逢年过节书信、礼品问候一二,苏心禾知道父亲的为人,一贯是不给人添麻烦的,若不是为了她成亲的体面,是万万不会求人的。   苏心禾心中感触,道:“爹,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的……”   “傻孩子,你不懂。”苏志认真道:“叫人知道你在京城有依靠,别人便不敢轻易欺负你!但爹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苏心禾知道苏志是真的疼爱自己,便重重点了点头,道:“爹爹放心,女儿一到京城,就去拜会姨母和表兄。”   -   翌日一早,苏心禾便收拾妥当,带着青梅出了门庭。   吴桐已经等在门外,他一见苏心禾过来,便让人将马车赶了过来。   因着吴桐的交待,苏家不敢敲锣打鼓地送亲,只能趁着天不亮便离开,苏志一想到这儿,总替女儿辛酸,苏心禾看出了他的心思,便笑着安慰道:“正好省了请乐伎的钱,爹爹别愁眉不展了。”   苏志听了这俏皮话,也没绷住,笑了起来。   “禾儿,路上小心,记得要听吴副将的安排,万万不可任性妄为。”   苏心禾点头。   苏志又对吴桐道:“吴副将,老夫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日里惯坏了,还请路上多多照应,在此谢过吴副将了!”   说罢,苏志俯身一揖。   吴桐连忙端起他的手,道:“苏小姐即将成为世子妃,苏老爷这么说便是折煞末将了,苏老爷放心,只要我吴桐活着,便一定平安护送小姐到京城。”   见他面色诚恳,苏志也含笑点头,“那便有劳吴副将了,时候不早了,趁着天还没亮,快走把。”   话一说出口,他不禁眼眶红了。   苏心禾也跟着鼻子发酸,道:“爹爹,女儿走了,您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日后有机会了,女儿会回来看您的!”   说完,苏心禾跪下来,恭敬一拜。   “女儿叩谢爹的养育之恩,愿爹福寿绵延,松鹤长春。”   苏志不忍地撇过头,道:“好好……快去罢。”   马车拨开晨曦的薄雾,一点一点驶出苏府门前小巷,直到马车转过路口,看不见了,苏志还静静站在门口,舍不得离去。   -   马车一路走得平稳,不到半日就已经出了临州,苏心禾的离愁别绪还未持续多久,便被咕咕叫的肚子打破了。   苏心禾忍不住撩起车帘问:“吴副将,什么时候入下一座城?”   吴桐驱马而来,答道:“天黑之前,可以入城。”   苏心禾顿了顿,问道:“那午饭怎么办?”   吴桐瞧了苏心禾一眼,道:“苏小姐这么快就饿了?”   听了这话,苏心禾莫名生出一种羞耻感,但她仍然一本正经道:“将士们一路南下到了临州,又马不停蹄地送我上京,实在让我有些过意不去,这才想让大家休息一会儿。”   吴桐默了片刻,便道:“等翻过这座山,我们便找个地方修整片刻罢。”   苏心禾眉眼一弯,“好。”   车队翻过山头之后,吴桐果然让车队停了下来,原地休息。   马车坐久了,身子总有些僵,苏心禾便带着青梅下了车,这里恰好有一片丰美的草坪,茂盛的灌木前方,还有几块大石头,可供路人暂坐。   吴桐下令分发干粮,胡勇和金大栓便领了这桩差事,两人清点好干粮后,自然先来到了苏心禾面前。   胡勇满脸堆笑,“苏小姐,这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能委屈您先吃点干粮了。”   胡勇说罢,便将干粮呈到了苏心禾面前。   苏心禾道了声谢,便双手接了过来,低头一瞧,这干粮看起来黄里发灰,摸起来也硬邦邦的,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咬了一口,差点连牙都磕掉了!   苏心禾忍着牙疼,问:“这是什么!?”   胡勇笑着答道:“这是糗,咱们在外行军,开伙多有不便,所以大多数时候都吃这个。”   苏心禾这才回想起来,古代的干粮种类并不多,大多数百姓出远门的时候,都会将米或者面炒熟,然后设法风干,制成硬块带在身上,赶路饿了的时候,便一口干粮一口水,简单对付了。   苏心禾盯着手中的糗,心道:这东西若是再大点儿,扔出去只怕能砸死人。   可她环顾四周,却发现士兵们都在吃这硬邦邦的糗,仿佛习以为常。   苏心禾放下了手中的糗,对青梅道:“之前让你备的春饼,你备了多少?”   青梅想了想,道:“约莫三十多个,当时想着要吃好些天,故而多备了些,放在马车后面的食盒里了,小姐想吃?”   苏心禾点头,   片刻之后,青梅便拎着装春饼的食盒过来,苏心禾接过食盒,分层摊开,直接放到了大石头上,对众人道:“诸位,干粮没吃完的,可以留着下次吃,我备了些新鲜的春饼,如感兴趣的话,尽可以尝尝。”   此言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若有选择,谁愿意吃这石头一般的干粮呢?   但士兵们看了一眼吴桐,却见吴桐坐着没动,只一口接一口,面无表情地吃着糗,如此一来,众人即便再想吃,也不敢伸手去拿。   苏心禾自然看出了他们的顾虑,也不点破,只亲手拿起一个春饼,用手指拨了拨上端,这春饼便裂成了一个手掌大的口袋。   众人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饼,一个个都啧啧称奇。   接下来,苏心禾便打开了之前熬好的肉酱罐子,她用木勺挑起一勺肉酱,塞进了春饼之中,然后,又往里放了些炒好的土豆丝和豆芽,这薄薄的春饼口袋,瞬间变得鼓鼓囊囊了,苏心禾塞好了春饼,便站起身来,往吴桐的方向走去。   吴桐见她过来,立即起身,“苏小姐可有什么吩咐?”   苏心禾笑吟吟地将春饼带给他,道:“吴副将,吃个春饼罢。”   吴桐似是有些意外,片刻之后,才冷声道:“多谢苏小姐,不必了。”   苏心禾的手却没有收回,只低声道:“吴副将若不吃,便没人敢吃,这春饼放久了会坏,若浪费了,岂不可惜?”   吴桐薄唇微抿,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吴桐见拗不过苏心禾,才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春饼,“那末将就不客气了。”   苏心禾一笑,“这才对嘛。”   吴桐拿着胖乎乎的春饼,有些不知道如何下口,思索了片刻,竟用手捏紧了春饼口袋,直接一股脑儿地塞到了嘴里。   春饼的面皮透着淡淡的麦香,肉酱被口腔一挤,瞬间爆了出来,裹挟着脆嫩的土豆丝和清爽的豆芽,发出“嘎吱”的脆响,风味独特。   吴桐这一口吃得意外满足,他不禁有些惊讶,原来外带的食物,也可以做得如此美味么?   苏心禾见方才还说不吃的吴桐竟一口将春饼吞下,不由得目瞪口呆。   其他士兵本来就跃跃欲试,见到吴桐的脸色都有所松动,便忍不住三三两两地来到食盒面前,“青梅姑娘,还有春饼么?”   青梅见状,便主动开始分发春饼,还笑盈盈道:“一人一个!多了没有!”   士兵们都学着苏心禾的样子,往春饼里头塞馅儿,苏心禾又想起了之前备下的咸菜和卤豆干,便也一起拿了出来。   众人便依照自己的喜好,将春饼塞得鼓鼓囊囊,有些人依照吴桐的样子,一下咬去一大口,有些人却舍不得,连土豆丝都要根根数着吃。   苏心禾拿了最后两个春饼,分了一个给青梅,道:“坐下吃。”   青梅起初不肯,苏心禾便将她拉到自己身边坐下,道:“到了京城后,你便是我最亲近的人了,可不许见外。”   说完,还将最后一点肉酱,倒入了青梅的春饼里。   青梅捧着春饼,张嘴咬了一口,这肉酱里还裹着咸鲜的肉粒,与绵软的春饼相得益彰,青梅顿时吃得眯起了眼睛!   【小姐对我真好!呜呜呜!若是天天都有春饼吃就好了!】   苏心禾笑道:“这春饼也不难做,你若是喜欢的话,等到了京城我教你。这里面能放的菜可多了,若是有烤鸭、熏肉什么的,就更好了。”   毕竟,春饼卷万物啊! 第5章 盐水鸭   士兵们吃完了春饼,苏心禾的脑袋里又涌入了一堆感叹——   【这春饼可太好吃了,没想到苏小姐居然拿自己的吃食分给我们,可见是拿我们当自己人啊!】   【啊啊啊,苏小姐真是菩萨心肠,这一路定要好好保护她!】   【也不知晚饭还有没有春饼吃,那食盒里都见底了呀!】   对苏心禾来说,读取这些“弹幕”一样的信息,也是一大乐事,她还特意瞧了吴桐一眼,吴桐虽然吃了春饼,但方块脸依旧绷着,看不出一丝情绪,心底暗道:【若这样吃回京城,只怕军心都涣散了,不过那春饼,着实比糗强多了……】   -   一行人修整完毕,便重新上了路。   兴许是中午这顿便食吃得满意,士兵们连脚程都快了许多,马车也驾得稳稳当当,苏心禾便在车里,美美地睡了个觉。   等到傍晚时分,车队便开赴入了南州城。   南州虽然与临州离得不远,但饮食习惯上却截然不同。   临州菜的特点是味清、脆爽、崇尚鲜嫩,甜美,烹饪技法上,以炒、炸、烩、溜等见长,但南州菜却以炖、焖、煨等著称,味道甜咸适中,讲究原汁原味,浓而不腻为佳。   其中,最有代表的菜色,便有盐水鸭、清蒸蟹粉狮子头等。   吴桐为人谨慎,提前便遣斥候来南州踩了点,但待他们入城之后,斥候却道:“吴副将,这南州城地方不大,要找一间能住下所有人的客栈实属不易,唯有主街上的悦来客栈大些,您看?”   “主街?”吴桐一听,便拧起了眉,主街上人来人往,鱼龙混杂,会不会太过引人耳目?   斥候点头,道:“不错,那主街上不仅酒楼食肆林立,还有许多摊贩,若我们这样入街,只怕树大招风。”   苏心禾听到斥候的禀报,心底激动不已,这不就是美食街吗!?   于是,她连忙撩起车帘,对吴桐道:“吴副将,天色不早了,若是没有更合适的地方,我们不如先去主街将客栈定下来吧?”   吴桐仍有些犹疑,道:“可是……”   苏心禾道:“我知道吴副将担心我们一行人被人盯上,那化整为零,分拨住进客栈不就行了?”   若是没带着苏心禾,吴桐可能连城都不入,直接找个城隍庙便安顿下来了,但带着这位未来的世子妃,却也不好怠慢,便只得答应了她。   到了客栈之后,来不及收拾行装,苏心禾便拉着青梅出了房门,可两人还未下楼,便被隔壁的吴桐拦住了去路。   他面无表情地问:“这么晚了,苏小姐想去哪儿?”   苏心禾秀眉微挑, “吴副将,我备的干粮已经吃完了,既然入了城,可否容我去添置些新的 ?”   吴桐本能地想拒绝,可一想到自己手下的兵把人家的饼全吃完了,便有些绷不住脸面了,只得道:“外面人多,未免小姐遇到危险,还是末将代劳罢,您想要什么?”   苏心禾也不客气,直截了当道:“也好。”   “我方才打听过了,这南州城最具特色的食肆,是一品阁,我想要买些盐水鸭带在路上吃,最好是肥瘦适中,肉皮兼优的那种,也无需多了,三四只就好,对了,他们的清蒸蟹粉狮子头也不错,但这个时节的蟹粉还不算太好,需得问问他们的蟹粉是哪里来的,新不新鲜,若是新鲜的话,便打包两份回来。还有鸡汁煮干丝,要同厨子说,不可煮得太软烂,不然带回来的时候,可能没法吃了……”   吴桐:“……”   半个时辰后,一品阁迎来了一桌极其古怪的客人。   少女神情雀跃地指着菜牌,将店里的特色菜点了个遍,而她身旁的男子却一脸煞气,脸色黑如锅底。   “差不多就这些了!”苏心禾放下菜牌,道:“若还不够,晚些再加。”   小二见这两人点了一桌子菜,顿时乐得眉开眼笑,忙道:“好嘞!小姐稍等,很快就上菜!”   吴桐僵着脸道:“苏小姐,有些话,末将不知当讲不当讲。”   苏心禾气定神闲地喝了口茶,道:“吴副将是觉得我点菜太多,过于奢侈了?”   吴桐神情顿了顿,道:“侯爷治军甚严,侯府也杜绝奢靡之风,末将自知身份卑微,没有资格说小姐什么,但还是想好心提醒一句,小姐入了侯府之后,还是收敛些为好。”   “说完了?”苏心禾淡定瞧他。   吴桐也不知她会不会因此记恨自己,便只得硬着头皮道:“是。”   苏心禾便对一旁的青梅、胡勇、金大栓道:“马上上菜了,你们还不坐下?”   三人皆是一愣。   苏心禾笑道:“难得来南州一次,当然要尝尝这里的美食,但一个人吃有什么趣儿?我方才点菜之时,便算了你们的份,一会儿上菜了,不必与我客气。”   青梅是她的贴身丫鬟,当即便听话地坐下了,但胡勇和金大栓却面面相觑,他们岂敢与未来的世子妃同桌?   吴桐听了这话,有些疑惑地看着苏心禾,心中觉得不合规矩,但又有种莫名的动容。   在军营之中,侯爷与世子便是与将士们同吃同吃,准世子妃此举……莫不是也异曲同工?   吴桐抿了抿唇,站起身来,道:“方才是末将误会小姐了,还望小姐恕罪。”   他这人虽然执拗,但却能明辨是非,有错就改。   苏心禾也一贯没什么气性,随意摆了摆手,笑道:“无妨,我知道吴副将常年在军营之中,过惯了苦日子,但依我之见,将士们戍守边疆,保家卫国,不就是为了百姓们的好日子么?你们拿命换来的好日子,自己却不敢过,这是什么道理?”   “照我说,将士们回来,就该过些好日子,并不是所有人过了好日子都会变得贪生怕死、目无军纪,因为只有尝过人间烟火,体会过亲人爱人的温暖眷恋,才会真正生出对家、对国的守护之心,不是么?”   吴桐怔住了。   他自幼受平南侯教导,又为世子所用,一直习惯了严苛地要求自己,总担心自己做得不好,于是处处谨慎小心,在自己身上加了无形的枷锁。   但当真能通过枷锁判忠奸么?   吴桐沉下心来,细细思量苏心禾的话,心中仿佛打开了另外一番天地。   他面色缓和几分,目光一扫站着的胡勇和金大栓,道:“还不坐下,等着小姐再请你们?”   胡勇和金大栓一听,顿时忐忑地坐在了吴桐身旁,金大栓紧张地搓着两只手,而胡勇则开始殷勤地为众人添茶,青梅笑他笨手笨脚,便又把茶壶接过来,亲自动手。   就在这时,小二呈上了第一道菜——“盐水鸭一道,还请诸位贵客品尝!”   小二声音细细,又拖着长长的尾音,让桌上的气氛活络不少。   一盘盐水鸭,被切成了若干块,一块压一块地码放在盘子里,看起来十分整齐。   胡勇与金大栓的目光齐刷刷向盐水鸭看去,这闻名遐迩的盐水鸭,看起来却十分普通,鸭肉呈浅黄色,几乎看不到任何佐料或者酱汁,也没有什么额外的装饰,简单说来,就是两个字:朴素。   胡勇忍不住道:“这当真是盐水鸭?不是说‘不食鸭肉,不出南州’么?看起来和咱们军营里的水煮鸭子,也没什么区别嘛……”   金大栓问:“小二,这盐水鸭没有什么蘸料么?”   小二眼珠一转,道:“几位一看便知是外地来的,这盐水鸭便是不沾酱料吃的,若是加了别的料,还会破坏它的风味呢!”   苏心禾道:“食有百态,你们别看这鸭肉平平无奇,其实,这道菜的关键,便是给鸭肉祛腥。在做之前,便得用盆缸腌制大半个时辰,放上盐、花椒等,而后,还要泡一段时间的盐水,才能取出洗净。最后,将水烧开,放入鸭肉和醋、葱结、生姜、八角等多种调料,置于大火上煮开,再翻身焖上一轮,待到鸭肉变得又酥又硬了,才能起锅。”   “冷却下来后,方能切块食用,所以这鸭子看起来简单,实则厨子做出来的味道却相差甚远,听说这一品阁的盐水鸭,便是南州最有名的了。”   苏心禾说到这儿,众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筷箸,但见苏心禾与吴桐没有动筷,便也不敢夹菜。   苏心禾催促道:“吴副将先尝尝?”   吴桐听罢,便一改之前的作风,率先夹起一块鸭肉,放到了自己的碗碟中。   众人见他动了筷,这才放松下来,开始抢起了盐水鸭。   只见吴桐缓缓夹起鸭肉,放到嘴里,轻轻一咬——   鸭肉凉而不冰,带着一股独有的荤糯之香,但这香又没有太多侵略性,十分平和地沁入口腔,细细咀嚼之后,咸香的滋味才蔓延开来。   与他此前吃过的所有鸭肉,都很是不同。   苏心禾见他不语,便问道:“如何?”   吴桐虽然吃了鸭肉,但还是有些拘谨,只道:“甚好。”   苏心禾却道:“更好的还在后面呢!”   话音才落,小二那独特的唱腔又响了起来,“清蒸蟹粉狮子头来喽!” 第6章 蟹粉狮子头   众人本来还在品尝盐水鸭,但一听到小二的声音,便下意识看了过去,只见小二端着一个大盘子过来,又小心翼翼地将盘子放到桌上,稀奇的是,这盘子上还盖了个碗盖,有几分神秘。   小二见众人都盯着自己,不禁有些得意,道:“这蟹粉狮子头可是我们一品阁的名菜,诸位瞧好了!”   说完,他便将碗盖揭开——   偌大的盘子中央,只放了一个蟹粉狮子头,但看起来足足有一个成年男人的拳头那么大!   青梅忍不住道:“这也太大了吧!”   小二笑眯眯道:“姑娘只怕没见过更大的吧?若是您中秋过来,咱们还有‘狮子头之王’,足足有一个蹴鞠那么大呢!”   众人听得瞠目结舌。   紧接着,小二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把小刀,道:“小人这就为诸位贵客分食狮子头!”   这狮子头外面呈好看的肉粉色,看着便很是诱人,小二是个熟手,一刀下去,便将狮子头划开了一个口子,带着颗粒感的肉丸,随着刀切的动作微微抖了抖,胡勇和金大栓便跟着咽了咽口水。   小二又悉心地将狮子头分成了五份,送到了各人面前,道:“请诸位品尝。”   说完,小二便笑着退下了。   青梅道:“小姐,没想到这一品阁,把式还挺多的!”   苏心禾笑了下,道:“烹饪一向讲究色香味俱全,但我却觉得,‘趣’也很重要,他们将狮子头特意做得这么大,又让小二当着我们的面来分,便是为了博人眼球,让别的食客都看见,心生兴趣。”   青梅目光转了转,发现果然有不少食客在看着他们。   胡勇急吼吼地搓了搓手,道:“苏小姐先请!”   苏小姐动了筷子,才能轮到他们呀!   苏心禾笑起来,“不必客气,大家一起吧!”   胡勇和金大栓等的就是这句话,他们拿起筷箸,不约而同地伸向了最大的一块!   金大栓有了上次被胡勇“盖饭”的经验,这次便眼疾手快地将碗推了过去,巧劲儿一拨,最大的狮子头肉块便到了自己的碗里!   一雪前耻!   金大栓乐不可支地抱了自己的碗,得意洋洋地看了胡勇一眼。   胡勇不但错失了最大的狮子头,就连第二第三第四块也错过了,最后只能夹起最小的一块,可怜巴巴地塞进嘴里。   这狮子头口感松软细腻,却不失韧劲,猪肉的香,蟹肉的鲜,完美地融为了一体,令人口舌生津,一吃难忘。   但这么小小一块,哪里够抚慰胡勇的心?   他暗地里捶胸顿足,发誓要将夺肉之仇加倍讨回来。   苏心禾也仔细品了品这狮子头,肥肉不腻,瘦肉不柴,倒是恰当好处。   再看吴桐,他却已闷声不响地就着狮子头,吃完了一大碗白饭。   一个时辰过去,胡勇和金大栓差点吃得扶墙而出,苏心禾与青梅看得好笑,便又嘱咐小二,打包了些能存放的吃食带走。   待他们回到客栈之时,夜色已深,吴桐礼貌地告辞,“末将就在隔壁,万一苏小姐遇到什么意外,可随时传唤。”   苏心禾点点头,道:“有劳吴副将,早些歇息罢。”   话音落下,青梅便关上了门。   吴桐刚要回房,张猛却快步走来,他手中抱着一只信鸽,道:“吴副将,世子来信了。”   吴桐立即接过信鸽,他垂眸看了看脚上的信筒,密封完好,才放下心来。   只因平南军的信筒都有特别的封口方式,检查一番是为了杜绝有人假传信件,吴桐轻轻拧开信筒,便将信鸽交还给了张猛,他随即打开信纸,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信。   “你们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回信。”   吴桐说罢,便转身进了房。   张猛便和胡勇、金大栓三人等在了门口。   张猛看了看他们这副微微后仰的便宜样子,忍不住道:“你们不是跟着吴副将一起保护苏小姐么?怎么成了这副德行!?”   胡勇嘿嘿一笑,道:“我们跟着苏小姐去一品阁了!”   张猛一愣,不敢相信地问:“吴副将也去了?”   金大栓这一路上饱嗝不停,点头道:“是啊,吴副将不但去了,还吃了不少呢!嗝!”   张猛头摇得像拨浪鼓,道:“我不信!吴副将平日里吃馒头,连咸菜都不放,怎么会同你们去吃大鱼大肉?”   “不信算了!”胡勇满不在乎道:“我总觉得,吴副将这两日似乎随和了不少,不但与我们同吃春饼,还让我们坐下一起用饭,说不定弟兄们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金大栓也忙不迭附和道:“就是!原以为随着吴副将南下接亲,定然是个又苦又无聊的差事,没想到自从见到苏小姐,每日都好吃好喝,哎,你们说,等苏小姐成了世子妃,咱们能不能也跟着沾光啊?”   胡勇笑他:“你倒是想得美!”   房中,吴桐已经研好了墨,但他手执狼毫,却迟迟下不了笔。   其实,来信的不是李承允,而是李承允的另外一名副将——青松。   青松与吴桐都是李承允的左右手,缺一不可。   青松在信中询问,这一路上情况如何,吴桐想了好一会儿,都不知如何回答。   他曾经设想了多种接亲的走法,但万万没有想到,他们居然从临州一路吃到了南州,接下来,只怕还会从南州吃到京城……   吴桐思量片刻,最终决定还是实话实说,于是,便将到了苏家之后,这几日经历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写进了信里。   不到一炷香的东西,吴桐便将信递给张猛,道:“这是给世子的回信,记得今晚送出。”   张猛连忙应是。   胡勇吃饱了就有些困,不禁打了个哈欠,道:“记得送信啊!我先回去睡了……”   金大栓也有样学样,对张猛道:“兄弟,这信可耽误不得,辛苦了!”   张猛没吃到美食,又被这俩怂人揶揄,一时气得抡起拳头,“看招!”   胡勇哈哈两声,便拉着金大栓跑了!   张猛再次被他们甩下,只能气得跺脚,气鼓鼓好一会后,才认命般地将鸽子抱走了。   -   江南已是盛春,但千里之外的阡北,却还是冰雪纷扬。   到了夜晚,北风肆虐,寒风鼓吹着营帐,整个军营里都凉飕飕的,守门的士兵们,即便穿得再厚鼻子也冻得发红,但在这艰苦的环境下,冻伤却是最不值一提的小事了。   营帐之中,炉子里的碳火烧得“哔剥”作响,但也并不能驱走多少寒意,油灯原本暗了下去,又被人挑亮,仿佛这漫长的黑夜,才刚刚开始。   帐中有一块三尺见方的沙盘,细沙堆砌出山峦起伏的大陆自南向北延伸,北边有一列高耸的山脉,仿佛是一道天然的屏障,既是守护,也是禁锢。   一只修长的手拿起旁边的小旗,不偏不倚地插在了险山之下,道:“我们如今在这儿。”   说罢,那人又拿手中扇子,指了指最高的山峰,道:“过了这座山,便是瓦落的地带,因为这一带终年寒冷,所以一直人烟稀少。但据探子回报,瓦落从去年开始,便开始在这里建镇建城,还有不少百姓,会借着商贸的机会过境,来接触我们阡北的百姓。”   说话的是平南军军师,墨竹先生。   他着了一袭灰褐色长袍,看着约莫四十岁,身形微胖。即便是寒冬腊月,手中的折扇依旧是摇个不停,他含笑看向一旁的年轻男子,问:“世子如何看待此事?”   帐中灯火微闪,照亮了李承允的轮廓,他神情冷睿,五官英挺,静静注视着眼前的沙盘,道:“骑燕山以北,别说是耕种和畜牧,就算在食物充足的情况下活着,都不是件容易的事,瓦落数代都放弃此处的经营,并不是没有道理的,如今突然在骑燕山以北建镇,只怕是别有所图。”   墨竹颔首,“不错,且我大宣北境城镇何其之多?若真要发展商贸,也不应该选气候恶劣的阡北。”   李承允盯着骑燕山下的小旗,道:“阡北城前虽然北面有天堑,但南面却与荣城接壤,荣城过后便是平原地带,直到京城都畅通无阻。”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的风险不言而喻。副将青松入帐,他走到沙盘前,双手呈上一封信,道:“世子,吴桐来信了。”   李承允的心思还在这沙盘上,头也未抬,随口道:“之前说过,若无什么异常便不用来回禀了,你盯着便是。如今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松顿了顿,道:“倒是也算不上出事,就是……” 李承允听他言语踌躇,才缓缓侧目,“就是什么?”   青松面色僵了下,道:“世子,您还是自己看看罢!” 说完。便将信笺举得更高了些。   李承允将信将疑地接过信笺,拆开一看,第一页吴桐便简单交代了南下的情况,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待他翻到了第二页,才看了两行,嘴角就微微抽了下。 第7章 入京   吴桐一贯是知无不言,事无巨细地汇报。   信中说,从入了临州开始,准世子妃便开始招待他们吃喝,从东坡肉,鱼圆汤,酸萝卜,再到春饼卷菜,盐水鸭,巨大的蟹粉狮子头……小小一张纸,几乎写成了一张菜单。   墨竹见李承允面色古怪,便问:“世子,苏家那边没事吧?”   李承允若无其事地收起信纸,道:“没事。”   青松小心问道:“世子,吴桐还在信中询问,是否应该继续听准世子妃的安排,末将当如何回复?”   相较于婚事,李承允更关心边关战事,故而南下接亲之事,全部交给了吴桐和青松打理。   李承允道:“只要不出格,就随她去吧。”   青松倒是有些意外,但仍然应声而去。   墨竹见李承允有些心不在焉,打趣问道:“新娘子都启程了,世子还不早些回京?”   李承允敛了神色,道:“从阡北回京城,日夜兼程不过四日,时间还早。”   墨竹道:“近期又无战事,世子早些回京也无妨,阡北有我,定不让世子操心。”   李承允默了片刻,道:“不必了,回程四日,成婚一日,九日足矣。”   墨竹瞧他,笑道:“世子这心也太狠了些。你突然成婚,本就让一众京城贵女哭天抢地了,拜堂后便走,岂不是连世子妃也要伤心了?”   “这婚事是我父亲做的主,我虽不愿却也答应了他,难不成大婚之后,还要我陪那苏小姐日日囿于后宅?”   墨竹一摇扇子,道:“世子此言差矣,夫妻之间本……”   “先生。”李承允出声打断了他,道:“如今瓦落已在骑燕山以北筑巢,与其关心我的婚事,不如好好想想接下来的对策罢。”   墨竹无奈摇头,“好好好,算我没说。”   两人便回到了之前的话题上,聊至半夜方休。   墨竹离开之后,李承允仍然没有多少睡意,便踱步出了营帐。   营帐门口的士兵见了他,立即恭敬行礼。   李承允的目光落到了对方握着长.矛的手上,那只手冻得肿如沙包,红得吓人。   “下值之后,去找军医领些冻伤药。”   士兵一愣,顿时受宠若惊,“多谢世子!”   李承允没再说什么,只信步离开了营帐,向马厩走去。   马儿最通人性,一见到李承允,便冲主人兴奋地跺了跺前蹄。   李承允解开拴住的缰绳,将烈火牵了出来,烈火仿佛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脑袋便主动蹭上了李承允的手,以示亲昵。   李承允唇角扬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轻轻摸了摸烈火,便翻身上马,一夹马腹,烈火便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李承允一人一骑,在夜色中驰骋,耳边寒风猎猎,吹得衣袂翻飞,却依然面不改色。   不知过了多久,李承允才拢住了缰绳,让烈火停了下来。   他跳下马背,轻拍了下烈火,道:“去罢。”   烈火仿佛听懂了一般,便踱着轻快的步子,奔到了不远处的湖边。   阡北周边地貌贫瘠,甚少有水草丰美的地方,李承允偶然间发现了这处原镜湖,湖边景色优美,草木茂盛,于是便偶尔带着烈火来这儿,让它饱餐一顿。   李承允立在湖边,静静凝视前方。   广阔而平静的湖面上,有一轮明月倒挂,与夜空中的弯月遥相呼应,长风袭来,水中的月亮被吹得微微颤动起来,涣散片刻之后,重新凝聚成形。   岸边遂风声粗粝,冰冷刺骨,但李承允却觉得比锦绣喧嚣的京城,好太多了。   -   苏心禾一行人一路北上,不过走了七八日,便顺利地入了京城。   吴桐按照侯府的吩咐,将苏心禾送到了城郊的一处别苑,别苑中的掌事婆子快步而出,她见到苏心禾,起先愣了一愣,随即才冲她福了福身子,道:“老奴骆氏,见过苏小姐。”   苏心禾笑着点了下头,“骆妈妈好。”   吴桐便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这别苑的牌匾,似是有些意外,但他也不便多说什么,便道:“骆妈妈,苏小姐便交给你了。”   骆妈妈知道吴桐是李承允最器重的副将之意,满脸堆笑地应下:“吴副将放心,老奴一定好好照顾苏小姐。”   苏心禾转过头来,认真地看着吴桐,道:“这一路上多亏了吴副将的护送,我才能顺利入京,请吴副将受我一拜。”   说罢,苏心禾便对吴桐行了个礼。   吴桐诧异极了,忙道:“苏小姐万万不可,这是折煞末将了。”   苏心禾却不在意的笑笑,郑重道:“还请吴副将,替我向其他护卫的士兵表达谢意。”   青梅顺势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布袋子,递给了吴桐。   吴桐面色微顿,语气顿时严肃起来,“苏小姐,这有违军纪,使不得!”   苏心禾眨了眨眼,道:“吴副将以为这是什么?”   这一问,却把吴桐给问得有些懵了……所谓表达谢意,除了银子还能是什么?   苏心禾笑着拉开了布袋,道:“在路上的时候,大家不是喜欢吃春饼么?昨日在客栈里,我向掌柜的借了一晚上的厨房,和青梅一起做了一些,留给大家出城的时候吃。”   吴桐听了这话,不禁为自己方才的想法感到羞愧,他连忙从青梅手中接过春饼,道:“苏小姐放心,末将一定将东西带到。”   苏心禾一笑,便带着青梅,随骆妈妈入了别苑。   吴桐怔然看了一会儿手中的春饼,才转头上马,“出城,去南郊大营。”   -   这别苑名为思正苑,是平南王府在城郊置的一处两进两出的宅子。   “小姐,这别苑里头……好像许久没有住人了。”青梅说着,身子不自觉往苏心禾身边缩了缩。   苏心禾没说话,继续跟着骆妈妈往前走,但一双眼睛却无声打量着四周。   这侯府别苑从外面看来,还算体面,可一过了垂花门,里面就墙面斑驳,荒草丛生,就连抄手游廊上的灯笼,都已经破破烂烂了。   往里走,还有一处类似佛堂的地方,里面黑漆漆的,地上放着几个供人跪拜用的蒲团,看着有几分阴森。   骆妈妈将苏心禾带到了东厢房门口,笑容和方才比,收敛了几分,道:“苏小姐初入京城,本应迎入侯府,但按照咱们宣朝的规矩,男女成婚之前最好不要见面,不然不吉利。”   骆妈妈说到这里,唇角的笑反而深了几分,“便只得委屈苏小姐,在这儿待上几日了。”   苏心禾见骆妈妈人前人后两张面孔,便知对方是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   苏心禾笑了下,道:“无妨,天黑之前,骆妈妈和姑娘们将这儿打扫干净便好。”   骆妈妈面色微顿,佯装为难道:“苏小姐有所不知,老奴是姑奶奶身边的,过一会儿,姑奶奶只怕要午睡起身了,老奴还得赶着回去伺候呢!”   苏心禾在来的路上,便找吴桐打听过府中的情况,骆妈妈说的姑奶奶,便是平南侯胞妹李芙。   李芙夫家原本经商,败落之后,索性阖家搬到了平南侯府,依靠兄长平南侯李俨供养,如今也帮着侯夫人管家。   这骆妈妈一介下人都敢对自己如此无礼,想必是有人撑腰。   苏心禾活了两世,平日里脾气虽好,但遇上不平之事,也不是个会任由人摆布的,她气定神闲地笑了笑,开口道:“这才到晌午,骆妈妈带人收拾完这院子回去也来得及,当然了,若是姑奶奶遣人来寻你,我自然让骆妈妈先回去。”   骆妈妈听了这话,本想继续争辩,但苏心禾便歪歪地踉跄一下,仿佛要倒了似的,青梅连忙扶住她,紧张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苏心禾虚弱地摇了摇头,道:“许是舟车劳顿,让我有些犯恶心,坐一会儿,吃点开胃的东西应该就没事了……”   青梅听罢,便连忙扶着她在就近的长廊坐下,苏心禾顺势歪倒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咳嗽了两声。   青梅便立即对骆妈妈道:“骆妈妈,有劳快些,待卧房收拾干净了,我扶小姐进去休憩。我家小姐身子娇弱,房中可是一点粉尘都不能有的,不然便会咳嗽不止,万一严重,只怕会误了大婚了。”   骆妈妈见苏心禾这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思及对方不日便将成为世子妃,也不好得罪得太狠了,这才勉为其难地扯了扯嘴角,道:“那好,老奴这就去办。”   苏心禾弱弱地点了点头,“多谢骆妈妈了。”   骆妈妈心中气闷,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对着自己带来的下人们大吼一声,“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动手!?”   下人们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各归各位,开始洒扫整理去了。   骆妈妈今日过来,就是想给苏心禾一点颜色瞧瞧,便没有带多少人手,如今要快速收拾好院子,自己便也得来干活,才擦了一会儿桌子,骆妈妈就累得腰酸背痛了。   一个洒扫丫鬟小声嘟囔着:“这苏家小姐可真是厉害,不知道自己什么出身么?居然敢使唤骆妈妈!”   另一清理花圃的丫鬟忍不住接话:“使唤骆妈妈算什么?侯爷提婚事之时,世子不是不同意么?最终不还是答应了吗!这苏家虽说是小门小户,但只要得侯爷青眼,谁能为难得了她!?”   “她可真是好命啊!咱们世子可是天人之姿,又是盖世英雄,京城里多少大家闺秀排着队想嫁给他?可他却偏偏要娶这乡下来的苏氏!虽说有几分姿色吧,但到底家世差得远,若是换了我,我也不愿意啊!”   这些话声音不大,却一字不落地传到了苏心禾与青梅的耳朵里,青梅面色难看,正想去找她们理论,苏心禾却对她摇了摇头。   事到如今,不论侯府上下态度如何,她都要嫁过去了,既然如此,何惧人言?   况且,两家家世悬殊,那侯府世子不情愿也是情理之中,若是他不在意自己,自己又何须把对方放在心上呢?   苏心禾活了两世,又一向想得开,只觉得没有什么比过好自己的日子更加重要,故而也不怎么在意旁人的看法。   于是,苏心禾一面吃着青梅送来的开胃蜜饯,一面提醒道:“骆妈妈和诸位姐姐可要动作快些,可别误了姑奶奶起身的时辰。”   骆妈妈许久没有干过粗活了,一时气得脸歪,却只得将力气都发泄在了面前的桌子上,顷刻间便擦的铮亮。   丫鬟们也不敢再小声置喙,只得老老实实地洒扫起来。   一个半时辰之后,这院子里终于变得像样了,苏心禾勉为其难地站起身来,在青梅的搀扶下,四处转了转,露出满意的笑容,道:“骆妈妈辛苦了,若没什么别的事,你便先回府吧。”   骆妈妈偷鸡不成蚀把米,心中憋着气,敷衍地行了一礼,就带着人气冲冲地离开了。转身离开。   等她们离开了院子,苏心禾与青梅才笑了起来。   青梅小声问道:“小姐,咱们这么做……会不会得罪了骆妈妈啊?”   苏心禾秀眉微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没有姑奶奶撑腰,一个老妪哪敢如此猖狂?既然姑奶奶来者不善,我们便也不用给她留面子了,要知道,一步退,便步步退,让她知道咱们不是好随意拿捏的,才会有所收敛。”   青梅见苏心禾心思笃定,便也跟着点头,“反正奴婢都听小姐的!”   苏心禾一笑,道:“如今她们走了更好,我们还落得自在,忙了一日有些饿了,我们做饭去吧!” 第8章 香味   正值春日,平南侯府的后花园中百花盛放,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平南侯夫人叶朝云,手中持着一把小巧的剪刀,一手护着盛放的花朵,一手小心地减去旁边多余、腐败的花枝坏叶,剪完之后,她便轻轻松开了花枝,娇美的花朵依然高高立在枝头,艳丽多姿。   “嫂嫂如此喜爱花草,怎么不让人采摘一些,放到自己的房中?看着也赏心悦目呀!”   说话的是平南侯的妹妹李芙,她陪在叶朝云身旁,穿得一袭桃红的春衫,手上的金镯子,一个赛一个地粗。   叶朝云淡淡道:“花草历经四季更迭,奉春日才得重生,实属不易,且花在枝头,能开月余,若剪其根茎,最多能盛放三日,何必为了一时之快,伤它性命呢?”   李芙听罢,只能讪讪笑道:“嫂嫂菩萨心肠,是妹妹没有思虑周全。”   叶朝云也没有就此话题多说什么,问道:“今日不是苏家姑娘入京么?安顿得如何了?”   “嫂嫂放心,我已经派了身旁最得力的骆妈妈去接苏小姐,定然能将一切都安置得妥妥当当。”   叶朝云又问:“安置到哪里?”   李芙道:“就是城郊的思正院。”   “思正院?”叶朝云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道:“那里是府中罚罪思过的地方,为何要将她安置在那里?”   李芙面露难色,道:“嫂嫂不是不知道,我们在京城就三处宅子,除了这御赐的平南侯府,便是城北的六和居,和城郊的思正院。”   “这六和居去年用来安置我夫君一家了,如今住得满满当当,苏小姐不过小住几日,便也不好叫他们腾挪地方,我思前想后,还是这思正院好,既清净,又安全,听闻苏小姐只带了一个丫鬟和两个侍卫,那么大的地方,足够他们住了。”   李芙一面说着,一面打量叶朝云的神色,道:“再说了,这苏家小姐,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她能嫁给咱们世子,那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若一入京,咱们就把她当菩萨似的供着,只怕小姑娘家容易忘了自己的身份,失了分寸可就不好了,您说呢?”   叶朝云没说话,但两条柳叶眉,却微微拢了起来。   说起这桩婚事,她确实是不满意的。   虽说那苏家对侯爷有恩,但报恩的法子何止一种?为何要为了一件陈年旧事,而搭上承允姻缘?   但叶朝云也知道平南侯李俨的性子,一旦决定了的事,是如论如何也不会更改。   这桩事就像一个疙瘩,横在她心里,每每想起,都觉得有些不平,故而在李芙主动请缨要安顿苏心禾之时,她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骆妈妈过来了,她由丫鬟扶着,走路也是一瘸一拐,这灰头土脸的样子,把李芙吓了一跳,“骆妈妈,不是让你去接苏小姐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叶朝云温言,也淡淡瞥了骆妈妈一眼。   骆妈妈见两位主子的目光都落到自己身上,便委屈巴巴地开口,道:“夫人,老奴有负您的嘱托,没有伺候好苏小姐,还请您责罚!”   李芙一见骆妈妈这般模样,便顺势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骆妈妈抽抽搭搭,却不说话,一旁的丫鬟道:“今日我们奉命去思正院迎接苏小姐,本是高高兴兴地将她安顿到了厢房,但苏小姐却嫌咱们别苑破旧粗陋,骆妈妈无法,只得请她先委屈一日,回来再与两位主子商量,可那苏小姐不依不饶,非要让我们将思正院里里外外,仔细收拾一遍再走,但我们今日带去的人不多,奴婢几个年轻,多干点儿活便罢了,可怜骆妈妈年纪这么大了,还要爬上房梁打扫……结果就摔了下来。”   李芙与骆妈妈交换了一个眼神,便开口道:“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摔伤?”   骆妈妈忙道:“多谢夫人关怀,老奴不过受了些轻伤,只不过我们今日打扫过后,也不见苏小姐满意,对苏小姐因此心生怨怼,那就是老奴的过错了!”   两人一唱一和之下,在场之人都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不少人还开始低声数落这位准世子妃。   李芙语气愤慨,道:“这苏小姐出身不高,脾气倒是不小啊!嫂嫂,您看这如何是好?”   叶朝云瞧她一眼,道:“你觉得呢?”   李芙眼珠转了转,道:“依我看,这苏氏就是出身乡野,没有人好好管教过!不若遣几个府中的婆子,好好教一教她规矩?让她明白这侯府可不是苏家,由不得她任性妄为。”   叶朝云凝神想了一会儿,道:“也好。”   李芙一听,顿时喜出望外,便对骆妈妈道:“既然如此,那你便……”   “等等。”叶朝云出声打断了她,道:“骆妈妈不是已经伤了腰么?还是先修养两天再说罢,蒋妈妈何在?”   叶朝云身旁的蒋妈妈上前两步,她虽然满头白发,却姿态端庄,表情也一丝不苟,相比于其他下人,算是气质极好了,“夫人有何吩咐?”   叶朝云道:“明日你带着红菱过去,教一教苏氏侯府的规矩。”   蒋妈妈福身应下:“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叶朝云在花园中站了许久,也有些累了,便同辞别了李芙,径自回了住处。   叶朝云一走,李芙的笑脸便瞬间收敛,她瞥了骆妈妈一眼,道:“不是让你暗地里给她点颜色瞧瞧么?你怎么将自己弄成了这幅模样?”   骆妈妈叹气,便只得将今日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李芙。   “那苏小姐看着柔柔弱弱,但实际上可不是个好惹的!她毕竟是将来的世子妃,老奴哪敢真的开罪她呢?”   李芙冷哼一声,道:“这世子妃的位置,是不是她的还不一定呢!我早就同兄长说了,这门亲事要不得,他这人就是死脑筋,放着好好的蕊儿不要,非要去报什么劳什子的恩!?”   骆妈妈知道,李芙一心想扶持老爷的侄女罗蕊儿登上世子妃之位,却被李俨严词拒绝了。   骆妈妈道:“夫人,您又不是不知道侯爷的性子,他一贯重诺,既然当年开了金口,又怎么会反悔呢?解铃还须系铃人,离大婚不是还有一段日子么?只要那苏氏吃了亏,说不定就会知难而退了……”   李芙笑了声,道:“这蒋妈妈可是训诫过宫中贵人的,寻常下人见了她都得夹着尾巴做人,让她去训一个乡下来的丫头,还不是易如反掌?且等明日的好戏罢!”   -   翌日一早,马车便离开了侯府,向城郊驶去。   “蒋妈妈,一会儿咱们见了那苏小姐,应该如何开场呢?”   红菱是叶朝云最信任的丫鬟,也是蒋妈妈一手带出来的徒弟,她向来聪慧机敏,此时提起这个话题,无疑是因为这苏小姐特殊,对方现在虽然身份低微,但日后却有可能当上侯府主母,前来教苏小姐规矩,期间分寸不好拿捏。   蒋妈妈是在宫里待过的,见过不少大场面,自然心中不慌,只道:“苏小姐既然要嫁给世子,言行举止自然要当得起世子妃的身份,至于如何开场……一会儿到了,我们见机行事。”   红菱点头,“是。”   没过多久,马车便已经到了思正院门口。   红菱扶着蒋妈妈下了马车,两人便拾阶而上,同门口小厮照应过后,便径直入了内院。   小厮知道蒋妈妈在侯府下人之中颇有地位,便恭谨问道:“蒋妈妈,要不要小人先去为您通传一声?”   蒋妈妈一抬手,“不必,你们等在外面,我与红菱进去便好。”   小厮听罢,也不敢多言,便留守在了外院。   蒋妈妈与红菱绕过抄手游廊,便到了东厢房附近,却见房门紧紧关着,也不知里面有没有人。   蒋妈妈与红菱正思量着,却听见侧面的小厨房里,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蒋妈妈与红菱对视一眼,便不约而同地向小厨房的方向走去,可还未走到门口,便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第9章 桂花糯米藕   蒸锅被热气顶着,一起一伏,发出令人期待的闷响。   一丝清香从锅盖的缝隙中流出,萦绕在小厨房里,闻起来便让人心情愉悦。   蒋妈妈与红菱望向屋里之时,苏心禾侧身对着们,正绑着襻膊干活,两只纤细的的手,一只扶着雪白的莲藕,一只则握着筷箸,神色认真地夹着糯米,往藕孔里塞。   她的动作不徐不疾,非常从容,几乎没有糯米从藕孔里漏出来,一看便知十分熟练。   青梅则在一旁洗碗。   她洗到一半,就举起碗来对着光看,蹙眉道:“小姐,这儿的碗碟好久没人用过了,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苏心禾道:“那就烧些热水,先泡一会儿罢。”   青梅点点头,却又叹了口气,道:“小姐,本以为这一路上还算顺利,到了京城也能过点儿轻松日子,可这个地方,连茶壶都漏水,碗碟都是豁口的,我今早问了小厮才知道,这里是侯府用来罚罪人的!您又没有做错什么,好端端的,为何安排在这儿?”   苏心禾的心思依旧在莲藕和糯米上,道:“既来之则安之,不住在这儿,早上哪能买到这么新鲜的莲藕,和质地饱满的糯米?”   苏心禾一贯只对吃的感兴趣,住在这儿虽然简陋了些,但总好过入侯府来得自在。   青梅见苏心禾一脸沉迷的样子,也知道多说无用,便道:“那奴婢先烧壶水,若是这碗再洗不干净,只怕咱们的朝食,便要用手拿了!”   青梅端着木盆站起,却忽然发现门口多了两个人。   她微微一惊,“二位是?”   苏心禾闻声,也回过头来,却让蒋妈妈与红菱微微一怔。   好一双清灵的眉眼。   蒋妈妈凝眸看去,只觉这苏家小姐生得雪肤花貌,琼鼻小巧精致,唇不点绛而红,实在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蒋妈妈阅人无数,却也被苏心禾的美貌惊艳了一把,但她仍然快速敛了敛神,上前一步,不紧不慢地开口:“老奴姓蒋,这是红菱,我们都是侯夫人身边伺候的,今日奉夫人之命,特来探望苏小姐。”   说完,两人齐刷刷地行礼。   苏心禾见这位蒋妈妈言谈得体,不卑不亢,便知不是普通人,她放下手中的物件,快步过来,道:“我也不是什么主子,蒋妈妈、红菱不必如此客气。”   蒋妈妈点了下头,见她手上襻膊没解,不禁问道:“苏小姐这是在忙什么?”   她语气偏冷,面上也没有什么表情,若是寻常姑娘见了她,可能会被气势所慑,不敢乱说话,但苏心禾却笑着答道:“今日早晨与青梅去周边逛了逛,发现有个集市,便买了些食材回来,打算做一道家乡菜。”   蒋妈妈有些疑惑,道:“苏小姐自己做?”   这苏小姐若日日行庖厨之事,可不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苏心禾点头,“不错,这便是我们的朝食了。”   蒋妈妈试探问道:“那这思正苑里的厨娘呢?”   苏心禾还未开口,青梅便忍不住道:“蒋妈妈,这思正苑没有厨娘,连个好点儿的碗都没有呢!”   蒋妈妈与红菱对视了一眼,两人皆十分诧异。   昨日姑奶奶不是还说,一切都安排好了么?怎么连吃个东西都要自己动手做?   亏得这苏家小姐还能自己下厨,这若是换了别家闺秀,只怕早就闹着哭鼻子了!   蒋妈妈的目光仍然审视着苏心禾,仿佛在辨认这话的真假。   苏心禾也不想纠缠昨日之事,便道:“没有厨娘也没关系,我曾经在家之时,也是喜欢下厨的,可以自己照顾自己,只是,不知两位今日过来,可是侯夫人有什么吩咐?”   苏心禾心中像明镜似的,若是侯夫人关心她,昨日便会遣人过来,待骆妈妈回去之后才派人来,只怕也已经听到不好的风声了。   但苏心禾向来心态不错,她不惹事却也不怕事,往来随心。   蒋妈妈作为侯府老人,自然知道姑奶奶此举怠慢了苏心禾,但又不能说主子的不是,便只能缓和一点语气,道:“夫人让老奴来看一看苏小姐住得是否习惯,顺便……提前教一教苏小姐侯府的规矩。”   “教规矩?”   苏心禾心里陡然想起了前世电视剧中的种种闺训嬷嬷,总感觉后背有些发凉,但转念一想,自己也定然躲不过这一关,还不如想点儿别的法子……苏心禾回头,看了看隆起的蒸锅,她堆起一脸乖巧的笑,对蒋妈妈道:“蒋妈妈,学规矩当然重要,但是我与青梅折腾一早上了,还没有吃上东西……能不能先让我填饱肚子,再开始学规矩?”   苏心禾本就长得讨人喜欢,又不过十七岁的年纪,撒起娇来,便让蒋妈妈想起自己的女儿,蒋妈妈也不好让苏心禾饿着肚子学规矩,就答应了她的要求:“那好,老奴与红菱就在一旁等着苏小姐。”   苏心禾应了声好,便回到灶台边上,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将锅盖揭开。   热气腾然而起,两截炖好的糯米藕,便已经呈现在眼前了。   这糯米藕在入锅之时,便放了不少红枣与红糖块,经过漫长的熬煮之后,晕染出了诱人的红棕色汁液,且这汁液也已经无孔不入地渗透到了糯米里,整截糯米藕看起来鼓鼓囊囊的,憨态可掬。   苏心禾小心翼翼地将约莫四寸长的糯米藕,摆到了盘子中。   青梅最有眼力见,便顺势递上了擦干净的小刀,苏心禾接过小刀,便划下了第一刀。   一片糯米藕不情愿地与藕身分离,每一个藕孔,都被糯米胀满,呼之欲出,苏心禾连忙让这一片糯米藕卧倒,再继续切后面的糯米藕。   糯米藕被切成一片又一片,即便是藕断丝连,苏心禾用刀有自己的韵律和节奏,利落下刀,再温柔抽回,循环往复之下,很快便切好了一盘整齐的糯米藕,就连一旁的红菱见了,都忍不住低声道:“蒋妈妈,这苏小姐的刀工还挺不错……”   然而,蒋妈妈的眉头却紧紧皱着。   这好好的糯米,为何非要塞进藕里吃?难不成是江南独有的吃法?   苏心禾做菜之时极为专注,便也没有注意到两人神情的变化,她切完了所有的糯米藕,便让青梅拿来在家酿制的桂花蜜。   这桂花蜜用一个罐子密封着,每次用的时候,都是通过不沾水的勺子,轻轻舀出来,这一次也不例外。   苏心禾舀起一勺桂花蜜,从左到右,速度均匀地淋在了糯米藕上,原本朴实无华的糯米藕,仿佛一下就被点亮了生机,泛起诱人的光泽来。   但苏心禾还嫌不够,她又盛来一碗红糖水,浇到了左边一半的桂花糯米藕上,于是,左边的呈更深的绛红色,右边则红中带着几分金色——那是桂花蜜的功劳。   苏心禾见终于大功告成,也高兴不已,忙道:“碗洗好了没有?”   青梅盯着这一盘桂花糯米藕好一会儿了,这时候才想起来忘了烧水。   苏心禾哭笑不得,只得让她去拿几双洗好的筷箸来,碗就不用了。   青梅一走,苏心禾不经意转头,这才发现蒋妈妈与红菱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蒋妈妈一脸严肃,仿佛在思索着什么,而红菱的两只眼睛却睁得大大的,带着三分探究。   “小姐,筷箸来了!”青梅兴高采烈地将筷箸送了过来,苏心禾心头微动,二话没说,便将筷箸接过,直接呈到了蒋妈妈与红菱面前,道:“若两位不嫌弃的话,不如尝一尝我们江南的桂花糯米藕吧?”   蒋妈妈怔了一瞬,却依然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道:“不必了,苏小姐自己用罢。”   红菱偷偷瞧了蒋妈妈一眼,见蒋妈妈仍然绷着脸,却也不敢吱声。   苏心禾不以为意,依旧将筷箸塞到了她们手上,道:“这桂花糯米藕做得太多,我和青梅是吃不完的,若是浪费了多可惜!蒋妈妈与红菱帮我们分担一些吧,早些吃完也可以早些开始学规矩,是不是?”   苏心禾大眼忽闪,盈盈的笑意让人很没有抵抗力。   红菱早就对这桂花糯米藕垂涎三尺了,她忍不住喉间轻咽,试探着问道:“蒋妈妈……要不,咱们试试?” 第10章 一起吃过饭   爱徒都开口了,蒋妈妈也不好老是板着脸,便只能勉为其难点了下头,道:“既然如此,那老奴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苏心禾眉眼轻弯,“好。”   由于思正苑没有像样的小碗,也不便分食,苏心禾索性让青梅将两盘桂花糯米藕都放到了桌上,又亲自引着蒋妈妈入座,蒋妈妈摆手推辞:“苏小姐,与您同食本就不合规矩了,怎么还能同坐呢?”   苏心禾笑道:“这儿不是侯府,我如今只是苏家女,并非世子妃,蒋妈妈是长辈,自然应该上座。”   这句话说得诚恳又妥帖,让蒋妈妈难得地露出笑意来,“那……老奴就僭越了。”   众人坐定后,距离倒是比之前拉进了不少,四双筷箸,两盘桂花糯米藕,在桌上摆得整齐,苏心禾请蒋妈妈先用,蒋妈妈拗不过她,便只得先夹起了一块糯米藕。   这糯米藕虽然已经切片,但被夹起之时,依然牵起了细细的藕丝,蒋妈妈动作优雅地转了转手腕,便将桂花糯米藕夹走了。   她以袖掩口,徐徐尝了一口,但就是这小小一口,便让蒋妈妈愣住了。   藕片软糯,糯米甜蜜,裹挟着桂花的清香,一点点渗透到舌尖之上,便打开了沉寂已久的味觉。   蒋妈妈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桂花糯米藕,她因为上了年纪,牙口不好,平时只能吃些软烂的时候,时常觉得索然无味,但今日这道桂花糯米藕,却再一次激活了她对食物的渴望!   蒋妈妈没说话,只安安静静地吃着糯米藕,认认真真品味着其中的美妙。   红菱就不同了,她到底是个十几岁的姑娘,平日里办事再沉稳老练,但见到美食,也与其他的小姑娘一样,嘴馋得很。   蒋妈妈才吃了一口,她便已经吃了两片下肚了!   红菱忍不住道;“这桂花糯米藕,奴婢还是第一次吃呢……当真是又甜又软,美味极了!”   青梅听得骄傲,将盘子向红菱面前推了推,“红菱姐姐喜欢吃,便多吃些!今日青梅也学会了,以后可以做给你吃!”   “真的?”红菱眼前一亮,可又迟疑道:“会不会太麻烦了?”   青梅性子爽朗,笑道:“这有何难?包在我身上~”   红菱唇角微扬,这个小青梅,还挺懂事嘛!于是笑道:“好,以后你入了侯府,若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   苏心禾见两个姑娘熟悉起来,也有些高兴,但就在这时,脑海里却突然传来一句心声——【连青梅这个小丫头都能学会?可见这桂花糯米藕不难做,但这糯米是如何放进去的呢?这桂花蜜的味道也和京城的不同,不会是临州出的吧?若是能做给孙儿吃,孙儿定然欢喜……】   苏心禾瞧了蒋妈妈一眼,却见她面上波澜不惊,仍然沉默地吃着桂花糯米藕,于是,苏心禾便状似不经意道:“这桂花糯米藕,看着复杂,其实做起来也简单。”   红菱一听便问:“怎么做呢?”   蒋妈妈虽然没说话,但也默默地凑近了些。   苏心禾道:“选取新鲜的莲藕,藕的两端不能有洞,洗净了便削皮备用,糯米最好能提前浸泡两个时辰,这样做出来的桂花糯米藕,才会更加香软,待糯米泡好之后,便用小勺将糯米一点点塞进藕孔之中,这一步就需要些耐心了,必要的时候,可以用筷箸将里面的糯米压紧,确保藕孔之中没有空心。”   红菱听得似懂非懂,蒋妈妈却冷不丁问道:“那莲藕两端的糯米会不会撒出来?”   苏心禾道:“蒋妈妈提到了关键之处,莲藕两端的藕结,切下来后不能扔,需得和莲藕拼在一起,插上木棍固定住,类似一个小小的盖子。”   苏心禾说着,便指了指最边上的一小块莲藕。   蒋妈妈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苏心禾又道:“这桂花糯米藕在炖煮之前,还需要放些红枣、冰糖等调料,我稍后写给你们,你们照着买便是……”   蒋妈妈听到这儿,终于展露笑颜,“那便多谢苏小姐了。”   苏心禾一笑,“小事而已,不足挂齿,咱们快些将桂花糯米藕吃完,开始学规矩罢!”   蒋妈妈含笑点头。   苏心禾下厨之时,都穿得随意,待到蒋妈妈上课之时,她便特意换了一身清雅的绿色裙衫。   蒋妈妈看得眼前一亮,见她款款走来,步履端庄,姿态优雅,便跳过了站走坐卧的训练环节,直接与苏心禾讲起了侯府的其他规矩。   苏心禾听得认真,遇到重要的内容,她便主动提笔记下,蒋妈妈见她如此好学,便多说了几句:“侯爷是白手起家,靠一把宝剑打天下,才有了今日的家业,所以对待家人也十分严格,那些吃喝嫖赌的纨绔做法,在侯府是一律禁止的。”   “咱们侯夫人是当朝太傅之女,当年以诗才名动京城,来提亲的王公贵族几乎踏破了门槛,最终是陛下亲自赐婚,才成就了这桩亲事。”   苏心禾笑道:“自古以来,英雄配美人都能成就一段佳话。”   蒋妈妈一直伺候叶朝云,想起当年之事,也不禁有些感慨,她继续道:“侯爷一共有四个孩子,大公子李信常年跟着侯爷驻守南疆,二公子也就是咱们世子,带兵驻守北疆,三公子与四小姐是一对龙凤胎,如今不过十六岁,还在念书。”   苏心禾凝神听着,待蒋妈妈停下话头,她才问道:“蒋妈妈方才说,世子在家中排行第二?”   下面的话,她虽没有问出口,但蒋妈妈却已经听懂了她的意思,便低声答道:“不错,大公子是庶长子。”   苏心禾心头微顿。   大宣注重门第,以“男主外,女主内”为大规,尤其是高门大户,更注重让嫡妻掌家,按理来说,大户人家的男子在娶嫡妻之前,可能有通房丫头或者妾室,但在嫡妻之前生出庶子庶女却是极少的。   平南侯不是个十分严谨之人么?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来?   苏心禾虽然心中疑惑,但也不便宣之于口,只认真道:“多谢蒋妈妈提醒,我记下了。”   苏心禾方才思量之时,蒋妈妈也在偷偷观察她。   这姑娘实在机敏,单单听到寥寥数语,便能由浅入深,抓到要害之处,最难得的是,她心中有数,却并不言形于色,更不过分窥探秘辛,倒是懂分寸得很。   蒋妈妈已经打心眼儿里喜欢上了苏心禾,便又对她说了好些侯府中的注意事项,苏心禾听得连连点头,一旁的青梅也十分投入,生怕错过了什么重要的内容,就连为蒋妈妈添茶,都是小跑着去的。   一下午过得飞快,转眼间便到了傍晚,也是蒋妈妈与红菱到了要走的时候了。   苏心禾写了两张食谱,递到她们手上,笑道:“这便是桂花糯米藕的做法,食材及用料我都写在后面了,两位可以回去试试,如果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随时可以问我。”   而后,她又拿出一罐桂花蜜,递给了蒋妈妈,道:“这桂花蜜是我用春日的桂花熬制的,用来淋桂花糯米藕正好,蒋妈妈若是不嫌弃,便带回去尝尝罢!”   蒋妈妈连忙推辞,“这可使不得!这是苏小姐不远千里带来的,如此珍贵怎能给老奴?”   苏心禾笑道:“这桂花蜜也不难,若是吃完了再酿便是了,这蜜罐子打开就能用,也省得你们回去再费一遍功夫了。”   蒋妈妈便只得收了,“苏小姐当真周到。”   蒋妈妈是叶朝云身边的红人,平日里巴结她的也不在少数,但没有一个像苏心禾这般诚恳朴实的,一罐子亲手酿的桂花蜜,这得花多大的精力啊!   蒋妈妈抱着这罐桂花蜜,心中暗暗决定,一定要好好帮助苏心禾,成为人人艳羡的世子妃!   送完了桂花蜜,苏心禾便亲自把蒋妈妈与红菱送到了大门口,见马车出了巷子,才转身往回走。   苏心禾回到房中整理今日的笔记,青梅则探出头来,嘿嘿笑道:“小姐,这蒋妈妈进来之时,一张脸拉得好长,没想到过了一下午,居然舍得对我们笑了!尤其是得了桂花蜜的时候,简直能用‘慈爱’两字形容!”   苏心禾瞧她一眼,道:“你可知这世上有种情分,最容易让人觉得亲近?”   青梅听得好奇,问:“小姐说的是什么情分?”   苏心禾轻点青梅的脑门儿,笑道:“自然是‘一起吃过饭’啦!” 第11章 平南军入城   蒋妈妈与红菱回到侯府之时,已经到了入夜时分,两人便径直回到了正院。   正院之中,叶朝云方才用完了晚膳,正坐在油灯前练字,她见两人回来,出声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蒋妈妈与红菱对视一眼,两人自然不敢说上午的时间都花在桂花糯米藕上了,于是,蒋妈妈便道:“苏小姐好学多问,故而回得迟了些。”   听到这话,叶朝云才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淡声问道:“你们觉得苏氏如何?”   叶朝云虽然不满这桩婚事,但到底还是要接受现实,说不关心是不可能的。   蒋妈妈道:“依老奴看,苏小姐不但知书识礼,进退有度,还精通庖厨之事,并非像骆妈妈说的那般粗俗不堪。”   叶朝云蛾眉轻拧,似是有些不可置信,“红菱,你觉得呢?”   红菱回来的路上,肚子饿得咕咕叫,嘴里还在咂摸着桂花糯米藕的滋味儿,这会脑子里尽是苏心禾的好,便道:“苏小姐为人和善,对我们下人也没有什么架子,还亲自做吃食给我们呢!”   “做吃食!?”叶朝云更疑惑了,“她身边没有下人吗?为何要自己动手做吃食?”   蒋妈妈道:“夫人有所不知,骆妈妈昨日临走前,便撤下了所有丫鬟,只留了两名看门小厮,所以苏小姐的衣食住行,都要亲力亲为。”   叶朝云出身世家,自小锦衣玉食,完全无法想象没有人伺候的日子,不禁道:“李芙昨日不是说,她只是让苏氏住得差些么?怎么连下人都撤走了?”   蒋妈妈垂眸:“这些老奴便不得而知了,只不过……那思正苑当真是有些破旧,就连一副像样的碗筷都没有,实在是……”   蒋妈妈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叶朝云却已经明白过来了。   她思量了一瞬,便开了口:“红菱。”   红菱立即上前,“夫人有何吩咐?”   “你传话给元西阁,告诉李芙,在大婚之前,她的人都不必去思正苑了。”   红菱一福身,乖巧道:“是,奴婢这就去。”   叶朝云又道:“蒋妈妈,明日你带些人去思正苑,将那地方好好修整一番,再看看有什么缺的,添置齐全。”   蒋妈妈心领神会,沉声道:“是,夫人……侯爷是不是快回来了?”   一提起平南侯,叶朝云面色顿了顿,随即答道:“是,后日便入京了。”   “记得将入门用的艾条、火盆等备好;如今天气虽然还有些凉,但侯爷一贯只盖薄被,明日便拿出来晾晒一番;还有后院的……”   “还有后院的酒。”蒋妈妈浅笑着接过叶朝云的话头,道:“夫人对侯爷用心,每次侯爷回来,都会事无巨细地交待,老奴都记得。”   叶朝云神情舒展了几分,温言笑道:“那便好,你去准备罢。”   蒋妈妈应声退下。   叶朝云独自坐在房中,主动拿起黄历翻了翻,距离承允的大婚,已经不足五日了。   -   翌日清晨,苏心禾好梦正酣,便被青梅推醒了——“小姐,小姐快醒醒!蒋妈妈和红菱姐姐来了!”   苏心禾睁开了睡意朦胧的双眼,“不是还没到学规矩的时辰么?她们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青梅神情雀跃,道:“奴婢也不知道,但她们带了不少下人过来,还抬了几口箱子进门,您快去看看吧!”   苏心禾有些意外,连忙起身穿衣,迅速收拾了一番,便出了门。   庭院里横七竖八地放着不少箱子,而小厮们还两人一组,继续抬新箱子进来。   苏心禾不禁瞪大了眼,这哪里是几口箱子,分明是搬家呀!   蒋妈妈一见苏心禾,便快步走来,“苏小姐这么早就起来了?莫不是老奴张罗收拾,吵着您了?”   苏心禾摇摇头,道:“不是……蒋妈妈这是做什么?”   蒋妈妈笑意温和:“夫人听说这思正苑有些简陋,担心怠慢了苏小姐,故而让老奴过来拾掇拾掇。”   苏心禾环顾四周,发现有人趴在梯子上替换掉了色的红灯笼,还有人在擦拭石柱,就连对面的书房都打开了门,送了一个新的书架进去。   红菱带着两名小厮,扛着一张精致的梳妆台稳步走来,“苏小姐,这梳妆台放您的卧房中可好?”   苏心禾点点头,道:“好,多谢。”   红菱一笑,便带着两名小厮安置梳妆台去了。   不到一个时辰,原本破落的思正苑,就变得焕然一新,青梅不由得受宠若惊,“这……这还是同一个地方么?”   红菱笑道:“傻丫头,这才像个样子!”   两人揶揄间,苏心禾早已明白过来,她走到蒋妈妈面前,福了福身,道:“今日之事,谢过蒋妈妈了,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里的。”   蒋妈妈见苏心禾如此聪慧,也露出赞赏的眼光,道:“老奴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如今侯府上下已经开始筹备大婚,只盼着世子回来,迎苏小姐入门呢。”   苏心禾莞尔,“蒋妈妈打趣我了。”   蒋妈妈又想起一事,道:“对了,明日侯爷便要入京了,届时街上必定热闹非凡,若是苏小姐感兴趣,也可以去看一看。”   苏心禾还从未见过军队入城,当即便答应下来。   到了第二天,苏心禾早早起身,拉着青梅到了京城主街,本以为她们到得已经够早了,可入街之时,却发现街道两旁,已经人山人海了。   苏心禾与青梅好不容易挤到了人群中,却也只能站在最后一排。   青梅踮起脚来也看不到前面,小声嘀咕道:“这么多人,都来看平南侯入城吗?”   一旁卖饼的大爷听了,笑着应声:“谁不知道平南侯是咱们宣朝的大英雄,英雄回京,自然要夹道欢迎了!不过,你们这些小姑娘,定然是来看世子的吧?”   苏心禾一愣,解释道:“不是……”   大爷笑道:“小姑娘不必害羞!世子哪次入城不引得万人空巷?没关系,想看就大大方方看!你瞧瞧对面!”   苏心禾顺着大爷所指的方向看去,却见对面的街道上,第一排站的几乎都是年轻女子,她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有人手中拿了香囊,还有人手里捧了鲜花,皆翘首以盼。   苏心禾秀眉微挑,如今这场面,和前世粉丝接机的情形也差不多了。   就在这时,不知谁嚷了一句,“来了来了!”   众人纷纷侧头看去,只见长街尽头,缓缓出现一面玄色大旗,旗帜迎风而展,金色的图腾一览无余,威风赫赫。   苏心禾凝神看去,只觉得那图腾像极了一只仰头的猛虎,她忽然想起父亲曾经说过,这平南军便是大宣的守护神,如林中猛虎一般,只要出兵,便会让敌人闻风丧胆。   号角响起,士兵列阵。   平南军步伐稳健地向城中行进,脚步声如雷动,军容整齐划一,沙场归来的铁血之气,顿时让繁华绮丽的京城,都变得黯然失色,不禁让人肃然起敬。   平南侯李俨在百姓中威望颇高,行至哪里,哪里便有热烈的欢呼声,待李俨骑马靠近长街中段之时,苏心禾才依稀看清了他的面容。   他骑在马上,身姿矫健,气度沉稳,自始至终都神情严肃,无论百姓们如何呼喊,他最多轻轻点头。   所谓不怒自威,便是如此了。   待平南侯骑马路过之后,平南军的将军和副将们,便也行进到了街中,青梅见其中一男子,生得英朗俊逸,又   紧随平南侯之后,连忙问卖饼的大爷:“那位是世子吗?”   大爷伸长了脖子去看,仔仔细细辨认之后,才道:“这位是侯府的大公子,也是一表人才!不过,世子到现在还没出现,可见没有同平南侯一起入城,想看世子的姑娘们,可以散喽!”   隔壁捏面人的大娘,为了看平南侯与世子入京,连生意都没做了,站在苏心禾身旁等了半天,见世子没来,便有些不高兴了,“这侯爷怎么入城,怎么只带了大公子,不带世子呢?难不成大公子比世子还重要?”   大爷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如今平南军一分为二,一部分跟着侯爷、大公子驻守南疆,还有一部分跟着世子安定北疆,想必是两拨人入京没赶到一起,所以只有大公子回来了。”   大娘撇撇嘴,嘀咕道:“北边的瓦落不是厉害得很么?将嫡子派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却让庶长子跟着自己,这不是偏心么?”   大爷横她一眼,道:“你懂什么?说不定这样做是为了历练世子呢!”   “还历练呢!之前多少将领有去无回?”大娘却不认同,道:“指不定就是侯爷喜爱妾室,连带着重用庶长子,轻慢嫡子!”   “哎呀呀,你这妇人,懒得与你多说!”大爷摆了摆手,便结束了这个话题。   言者无意,但听者却有心,苏心禾目送平南军离开了长街,便转身对青梅道:“走吧。”   青梅问:“小姐,我们是回思正苑么?”   苏心禾点了点头,道:“我们先回思正苑……然后,再去一个重要的地方。” 第12章 荷花酥,艾叶青团   苏心禾带着青梅回思正苑后,花了半日时间,认真做了几道吃食,又将吃食仔细地装入了食盒,便乘马车出了门。   车夫沿着苏心禾给的地址,一边走一边找,最终,在城北的一条民巷门口,停了下来。   苏心禾与青梅先后下了马车,青梅打量四周,发现这里道路宽阔,但巷子口进去,却没有见到过多的民宅牌匾,不禁问道:“小姐,傅夫人当真就住在这巷子里么?”   苏心禾的母亲冯氏,有一位姐姐,名为冯玉莲,早年前嫁到了京城傅家,后来傅家经商有道,便在京城站稳了脚跟。   傅家的地址,是冯玉莲亲自给的,按理说应该不会错。   于是,苏心禾走到街边,随意找了个胭脂水粉的小摊儿,问道:“大哥,请问这城北平丰巷子的傅家怎么走?”   小贩抬起头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道:“你是找那个做生意的傅家?”   苏心禾:“不错。”   小贩抬手一指对面的平丰巷子,道:“那巷子左右对街,各有一大片房屋,看见了吗?”   苏心禾点头,“看见了。”   小贩道:“全是傅家的。”   苏心禾与青梅对视一眼,姨母还说堪堪在京城站稳了脚跟,这明明是买下了一条街啊!?   苏心禾谢过小贩之后,便沿着平丰巷子往里走,没过多久,便见到一处气势恢宏的金柱大门,门口有两尊石狮,看起来便派头十足,金丝楠木雕的牌匾之上,用金漆提着“傅宅”两个大字,就连看门的司阍,都穿得很是体面。   苏家在临州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富户,但江南一带的富商都讲究雅致内敛,并不显山露水,和苏家相比,这傅家便高调多了。   苏心禾拾阶而上,将信物交给了看门的司阍,司阍有礼地让她在门外等候,便立即进去通报了。   苏心禾便与青梅在门口等着。   青梅小声道:“小姐,傅家这么有钱,咱们就带些江南的点心来,会不会不大好?”   苏心禾笑笑,低声道:“礼物轻重不是最重要的,心意才是最重要的,况且……我觉得姨母会喜欢的。”   苏心禾与这位姨母多年未见,但却依旧记得,当年自己刚穿越来不久,身子还在恢复中,姨母千里迢迢从京城赶回临州看她的情形。   令人感动,却又……一言难尽。   片刻过后,苏心禾与青梅便听到了一声突兀的锣鼓响,两人微微一愣,侧目看去——只见宅门大开,左右各有一列乐伎,快步而出,他们有人敲锣,有人打鼓,还有人奏起了琴,一时间锣鼓喧天,震耳欲聋。   苏心禾与青梅对视一眼,两人脸上都写满了诧异。   她们还没来得及询问司阍是什么情况,那曲风陡然一变,改成了哀婉凄美的曲调,乐伎们分散排开,一位衣着华丽,满头金钗的中年女子出现在正中,她一见到门口的苏心禾,便哀哀戚戚地唤了一声,“禾儿!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在悲怆乐声的衬托下,这一声呼唤显得格外催泪,但不知为何,苏心禾的眼角却不自觉抽了下,她镇定心神,带着青梅上前几步,一福身,道:“禾儿见过姨母。”   “好孩子!姨母多年不见你了,快让我好好看看!”冯玉莲说着,便上下打量了苏心禾一番,感叹道:“如今都长这么大了,和你娘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说完,冯玉莲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了起来,“我的妹妹呀!你怎么这么命苦?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你好歹也睁开眼看看自己的女儿啊!”   苏心禾连忙扶住了冯玉莲,道:“姨母别伤心了。”   “就是啊,娘,你可别吓着表姐了!”   清脆的少女声自身后传来,苏心禾回头一看,却见到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一双眼睛生得像月牙儿似的好看,但她手中拿着一根鼓槌,身上还套着乐伎的衣服,看起来有几分滑稽。   冯玉莲擦了擦眼泪,道:“禾儿,这是你表妹文萱。”   苏心禾点头笑笑,“表妹。”   傅文萱笑吟吟地看着她,“表姐叫我萱儿便好,表姐生得可真好看啊!”   苏心禾眉眼一弯,“萱儿也很可爱。”   傅文萱主动揽上了苏心禾的胳膊,道:“表姐是不知道,娘听说你要来,从多日之前便开始准备,今日这两首曲子,一首热烈,一首凄美,正好陪衬我们相逢的心情,我们可是排练了好久呢,你喜不喜欢?”   “喜欢的,其实姨母和表妹不必这么费心的。”   “怎能不费心!?”冯玉莲两根细细的柳叶眉一拧,便道:“咱们十几年才见一回,这等安排已经是怠慢了!若早知道你今日过来,我定然要带着乐伎板子,到长街上去迎你呢!”   好家伙!   苏心禾心中暗道,还好没有提前递帖子,不然只怕半个城北都要知道她的名了。   傅文萱道:“娘,别站在这儿说话了,快带表姐进去罢!”   冯玉莲听了,连忙点头,“对对,禾儿等这么久累了吧?来人呐——”   话音落下,便见两名小厮抬着两顶轿子过来了,傅文萱道:“表姐,这儿离正院太远了,咱们坐轿子过去快些。”   苏心禾虽然知道傅家财力雄厚,却没想到在京城居然置了这么大的宅子,便点头应下。   冯玉莲伸出戴着三个宝石戒指的手,拉住苏心禾,轻轻拍了拍,恋恋不舍道:“这儿有两顶轿子,让萱儿陪你一块坐吧。”   苏心禾笑道:“多谢姨母。”   说完,冯玉莲又对傅文萱道:“萱儿,你表姐第一次来,你可要好好照顾她!这一路上可千万不能有什么闪失!还有你们负责抬轿子的,都给我仔细些!”   下人们连忙应是。   傅文萱也一本正经道:“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表姐的!全都交给我!”   这番嘱托与承诺,犹如千斤之重,不知道的还以为要生离死别了。   冯玉莲这才放下心来,她一步三回头地上了自己那顶轿子,起轿之时,还拿出手帕挥了挥,“禾儿,姨母就先行一步了,你可千万要保重啊!”   苏心禾:“……”   她哭笑不得,只得顺着冯玉莲的情绪道:“嗯,姨母也保重。”   待冯玉莲的轿子离开之后,傅文萱便带着苏心禾上了另外一顶轿子,轿夫们手脚利索,行进稳当,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将她们送到了正厅。   “表姐,当心些!”傅文萱果然像自己承诺的那般,事无巨细地照顾着苏心禾,就连轿帘,都是亲手拨开的,苏心禾含笑道谢,便随着她一起入了正厅。   冯玉莲已经在正厅坐定,见苏心禾进来,连忙对她招手,“禾儿,快坐到姨母身边来!”   苏心禾听话地走了过去,傅文萱也紧挨着她坐下,看起来十分亲昵。   苏心禾让青梅拿出食篮,呈到冯玉莲面前,道:“我想姨母在京城久了,可能会想念家乡的味道,所以便动手做了些江南的点心,也不知合不合姨母与萱儿的胃口。”   苏心禾说着,便伸手打开了食篮,暗红木纹的食盒之中,整齐地摆着三种点心,分别是荷花酥、艾草青团、和梅花糕。   冯玉莲一瞧,不禁问道:“这不都是我们江南的糕点么?”   苏心禾点头,笑道:“是,这三款点心,大部分是用江南带来的食材做的,姨母和萱儿尝尝?”   冯玉莲笑逐颜开,“好,好!”   青梅立即上前,为她们分食,冯玉莲看着眼前的荷花酥,这荷花酥表面酥皮硬朗成形,外面层叠的花瓣成嫣然的粉色,里面的芯儿却是淡淡的黄色,看起来就如真正的荷花一般,栩栩如生。   冯玉莲便伸出手来,拿起一个荷花酥,徐徐放入口中——荷花酥外皮有着两分韧劲儿,牙齿稍微一用力,便能落入口中,酥软之中,带着些糯意,清甜却不腻味,实在宜人。   “好吃!比我府上的厨子做得好多了!”   冯玉莲无限感慨,这是她出嫁之前,最常吃的点心了。   苏心禾又指了指旁边的艾草青团,道:“姨母再尝尝这个?”   冯玉莲点点头,吃完荷花酥之后,又用筷箸夹起一个青团,这青团色泽翠绿,塞得圆滚滚的,还未入口,便散发出了一股艾叶的清香,冯玉莲夹起艾叶青团,细细咬了一口,居然发现里面是红豆馅儿的,甜蜜温软的红豆,搭配上清新的艾叶团,形成了独特的风味。   冯玉莲吃到这儿,再也没忍住,竟“呜”地一声哭了起来。   苏心禾微微一惊,“姨母?”   冯玉莲怕她担心,连忙摆了摆手,道:“我没事……从前在家时,你外祖母做青团做得最好,你母亲也把法子学了去,唯独我不爱下厨,只喜欢学着算账经商……待你外祖母和母亲没了之后,我便再也没有吃到过合心意的艾叶青团了。”   苏心禾将手帕递给她,道:“姨母若是喜欢,以后我常常给您做了送来。”   “好。”冯玉莲收了眼泪,笑着应下来,一看旁边的傅文萱,她已经吃得满嘴点心渣了,却还停不下来,“瞧瞧你的样子,没得让表姐看笑话!”   傅文萱却咧嘴一笑,道:“娘,这梅花糕里有小个儿的元宵,还有脆嫩的松子、甜甜的豆沙,好吃极了!表姐的手可真巧啊!”   话音落下,冯玉莲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放下筷箸,拉过苏心禾的手瞧,苏心禾十指纤纤,修长好看,但冯玉莲却“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禾儿,你这孩子实在过得太苦了!”   苏心禾:??? 第13章 家宴   短短半日里,冯玉莲哭了三回了。   苏心禾耐心地帮她擦着眼泪,问道:“姨母怎么了?”   冯玉莲抽抽搭搭道:“你方才说这点心是自己做的,姨母还没留心,一看你这手,生得如此好看,却要自己下厨做饭,你在苏家到底过的什么日子?你老实说,你爹是不是纳妾了?”   苏心禾连忙解释道:“姨母误会了,并非是父亲薄待我,是我自己对庖厨之事感兴趣,所以才学的。这些年来,爹都对我很好,其实也有不少人为他张罗婚事,但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当真?”冯玉莲认认真真盯着苏心禾,生怕她瞒着自己。   苏心禾保证道:“当真,多谢姨母关怀,我过得很好。”   冯玉莲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当年,你娘为了生你,累垮了身子,没多久就去了,你到了三岁,正逢临州打仗,又险些丢了性命,姨母实在忧心!这些年来,你姨夫的生意太忙,我便也走不开,没能多去看你,你心里可别怪姨母才好。”   “怎么会呢?”苏心禾安慰道:“每到年节,姨母总不会忘了我,禾儿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姨母?”   冯玉莲听了这话,心里也舒坦许多,道:“那就好。”   话音落下,便听得下人来报,“夫人,公子回来了!”   冯玉莲连忙将眼泪擦干净了些,道:“快让他进来!”   片刻之后,只见一高瘦的年轻男子,从外面信步而来,他眉目疏朗,斯文俊秀,一袭长衫穿得讲究,丝毫没有皱褶,入厅之后,先给冯玉莲做了一揖,“娘。”   冯玉莲点点头,对苏心禾道:“禾儿,这是你文斌表哥。”   不能苏心禾开口,傅文斌便转过身来,冲她一笑,“心禾表妹好,抱歉,今日一直在店里忙着,得到母亲的消息才赶回来,故而晚了些。”   傅文斌看起来文质彬彬,说起话来也温润亲和,却又不失干练,让人如沐春风。   苏心禾站起身来,福身行礼,“见过表哥。”   傅文斌连忙虚扶一把,道:“还有几日表妹便要嫁入侯府,这礼我可当不起,表妹莫要折煞我了。”   傅文斌说着,便让苏心禾落座,自己也找了个位置坐下。   “表妹可知侯府那边的婚礼筹备如何了?”   苏心禾摇摇头,道:“不知,但侯府派人送了不少大婚要用的物件来。”   傅文斌点点头,俨然有一家之主的风度,道:“送亲之事,娘已经同我说了,我会将一切都安排好,你安心等着嫁入侯府便是。”   冯玉莲也道:“我们本来想让你从傅家出嫁,但没成想侯府那边已经将你安顿好了,临时挪地方也不吉利,到时候你表哥便去你的住处汇合。这几年,你姨父在北疆那边开拓生意,京城的生意便都交给文斌了,他做事稳妥得很,你且放心。”   苏心禾站起身来,对两人郑重拜谢,冯玉莲却不肯领受,“一家人,不必这么客气,你能嫁入侯府,姨母也为你高兴,但高门大户规矩多,日后若是想出门透透气,你便来姨母这儿,把傅宅当成自己的娘家,记住了吗?”   苏心禾心下感动,含笑应道:“多谢姨母,我记下了。”   聊完之后,冯玉莲又留苏心禾吃饭,几人相谈甚欢,后来,又送了不少礼物,让苏心禾带走,将马车里塞得满满当当。   临走前,冯玉莲又拿帕子擦起了眼泪,“禾儿,你有空多来看姨母啊!”   紧接着,便让乐伎们上演了一出送别的曲子,苏心禾就在这悲壮的曲调声中,与冯玉莲道别离去。   马车里,青梅瞧着堆成山的礼物,忍不住道:“小姐,傅夫人对咱们也太好了……”   苏心禾笑笑,“是啊,听爹说,其实姨母早些年也过得不好,艰难过一段日子,后来生意才慢慢好起来,姨夫在外奔波,她在家坐镇打理,虽然聚少离多,但却琴瑟和鸣,十分恩爱。”   青梅道:“小姐马上就要嫁入侯府了,也定然会和世子琴瑟和鸣的!”   苏心禾却摇了摇头,“在这个朝代,多的是盲婚哑嫁,能遇上一位正人君子,后宅安宁,都很是难得了,哪里还能期盼两情相悦呢?”   青梅听罢,忍不住问:“小姐这么说,在别的朝代,难道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吗?”   苏心禾怔了怔,笑道:“是啊……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的,所有人都会更加自由,去选择自己想要的日子。”   青梅听得似懂非懂,但苏心禾却没有再说什么,只随手聊起车帘,向外看去——   宣朝没有宵禁的规矩,到了夜晚,小摊小贩们便如约而出,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吃食,摆满了大半个街道,夜市上的行人熙熙攘攘,络绎不绝,摊贩的叫卖声,夜游百姓的交谈声,还有酒楼食肆中的觥筹交错声,都让这繁华的京城充满了烟火气。   苏心禾看了一会儿,便放下了车帘。   待马车驶出巷子之时,恰好与一人一马擦肩而过。   风驰电掣的马儿,一入夜市便被主人拉住缰绳,慢了下来,它不耐地跺了跺脚,似乎嫌走得太慢,但主人却不肯放松缰绳,马儿便只得慢慢穿过街道,避让往来的行人。   街边有个五六岁的孩子,正被父亲抱着,站在捏面人的小摊儿前排队,见有人骑马过来,便好奇看去,他挥舞着小手,大声道:“爹,你看那马儿!它的尾巴好像一团火呀!”   孩儿爹顺势看去,果真见到一匹棕黑色的高头大马,正由远及近而来,一瞬间便略过了他们,径直离去。   孩儿爹也有些诧异,随口道:“这马儿倒是奇了,怎么是棕色的马背,深红的马儿,尾巴一甩起来,当真像一团火呢!”   “在哪儿?”捏面人的大娘连忙从小摊儿后面探出头来,她顺着马儿离开的方向看去,顿时大喜:“那不是平南侯世子的爱马‘烈火’吗!难不成方才过去的那位就是世子!?”   “世子!?”孩儿爹也瞪大了眼,方才那位骑马的公子带着头盔,又蒙着面,并未以全貌示人,但那英挺的身姿却让人记忆深刻,确实有可能是平南侯世子。   大娘扼腕顿足,“早知道方才就不捏面人了!”   -   李承允回到平南侯府之时,已经过了暮食的时辰。   他才将烈火的缰绳递给下人,便见蒋妈妈迎了上来,她笑着福身,道:“世子一路辛苦了,侯爷和夫人还在花厅等您一起用饭呢。”   李承允眸色微顿,道:“他们……现在还在花厅?”   他这一路上算不得顺利,故而比原定的时间晚了一日回京。   蒋妈妈笑道:“是啊,既然是家宴,自然要等世子回来一起用。”   李承允点头,“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李承允说罢,便将佩剑卸下,交给了小厮,随即去了花厅。   -   侯府花厅。   八仙桌上,列着满满一桌子菜肴,还未动过,却已经凉透了。   而平南侯李俨的脸色,却比这桌菜还要冷。   叶朝云坐在他身旁,面容淡漠,也并不言语。   叶朝云的小女儿李惜惜端正坐着,但一双眼睛却没闲着,一会儿瞧瞧爹的脸色,一会儿打量娘的动作,又时不时瞟向桌上的菜肴,来回几次之后,便有些泄气。   早知道要等这么久,还不如在自己院子里吃了。   李承韬趁着父母没有注意,便伸出胳膊肘,戳了戳他的双胞胎妹妹,小声:“惜惜……”   李惜惜瞧他一眼,“做什么?”   李承韬一脸关切,道:“你是不是饿了?”   李惜惜听罢,压低了声音道:“能不饿吗?都等了一个时辰了,二哥还没回来……你也饿了?”   “我不饿。”李承韬笑容得意,“我来之前,特意吃了碗汤饼。”   李惜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不想理他了。   但李承韬却还不死心,又拉了拉李惜惜的衣角,道:“我同你打个赌,若是你赢了,我请你去京城福来阁吃一顿,若我赢了,你请我去吃,怎么样?”   李惜惜瞥他一眼,“赌什么?”   李承韬嘿嘿一笑,道:“我打赌,今夜就算二哥回来,我们也吃不上这顿饭。”   李惜惜蹙眉,“怎么可能?不是有人送信来,说二哥很快就回来了么?”   李承韬一挑眉,道:“怎么样,你敢不敢赌?”   李惜惜轻哼了声,小声说道:“赌就赌,谁怕谁呀?”   “咳。”李俨一声咳嗽,让李承韬与李惜惜都瞬间坐直了身子,恍若方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旁的庶长子李信,却面色如常地为李俨和叶朝云添茶。   门外脚步声渐近,李俨缓缓抬起头来,李承允恰好出现在门口,父子俩对视一瞬,又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李承允信步走来,对父母一揖,道:“见过父亲、母亲。”   李俨坐着没动,叶朝云想说什么,却也只淡淡点了下头。   气氛仿佛比刚才更加凝滞,随后,李俨将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放到桌面上,冷声道:“还知道回来?” 第14章 藏不住   花厅中越发安静,几乎落针可闻。   李承允静立在花厅之中,没有言语。   副将青松忙道:“侯爷有所不知,我们在回京的路上遇到了瓦落的奸细,在入京之前被世子发现,为了抓捕他们,这才晚了一日……”   李俨道:“瓦落的奸细?这么说来,他们是一路跟到京城了才发现?如此粗心大意,日后如何守得住北疆?”   李承允原本平静的神情,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他冷声道:“父亲教训得是,我这就回房面壁思过。”   李俨气得一拍桌子,“你这是什么态度!?”   众人都为之一惊,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青松忙道:“还请侯爷息怒,世子今日还……”   李承允却抬手打断了他的话,他一抬眼帘,望向李俨,道:“父亲觉得我该是什么态度?若面壁思过父亲还不满意,我去祠堂罚跪便是。”   说罢,李承允便转身要走。   “你!”李俨气得站起身来,“你以为自己翅膀硬了,便能无法无天了!?”   叶朝云连忙起身,拉住李承允,道:“承允,别与你父亲犟嘴了……”   李信也开口道:“父亲别生气了,承允一路上也没少折腾,还是先用饭再说吧。”   李俨哼了一声,道:“你看看他那个样子!全家人都坐在这儿等他,一回来便横冲直撞,哪有一点为人子女的样子?”   李承允薄唇微抿,他看了自己的母亲一眼,沉声道:“母亲,抱歉让您久等了,但我这般不成器,只怕父亲看了也厌烦,我还是不打扰你们共聚天伦了。”   叶朝云蹙眉,“承允!”   李俨听了这话,心头更是添了一把火,道:“不吃就让他走!”   叶朝云不舍,却也只得放开了李承允。   今夜她盼了许久,才盼得一家人齐聚,可李承允匆匆回来,又无声消失在夜色里,叶朝云心中难过翻涌,心不在焉地回到座位旁,脸色难看至极。   李俨默了片刻,道:“罢了,我们吃。”   “侯爷。”叶朝云神色冷漠地开口:“我身子有些不适,想回房休息一会儿,就先告退了。”   说罢,叶朝云便站起身来,冲李俨略一福身,也离开了。   李俨一时无话,只叹了口气,将筷箸重新放了下来。   而李俨没动筷,其他人自然也不敢动筷,李惜惜侧目,轻瞪了李承韬一眼,仿佛在说,你是早就料到了会这样,所以才与我打赌?   李承韬长眉微挑,嘴角咧了咧,暗道:福来阁这一顿,你是跑不了了!   两人早就习惯了李俨与李承允的争执,并没有往心里去,关于这个赌约,李惜惜还想再挣扎一下,便道:“父亲,您今日忙了一天也累了,还是吃点儿东西罢?”   李俨却摇了摇头,道:“算了,我也没什么胃口……这菜都凉了,叫人撤了吧,不必在这儿拘着了,你们各回各的地方用饭罢。”   说完,李俨也站起身来,离开了花厅。   李信看着李俨离开,便立即跟了上去。   花厅之中,唯独剩下了李承韬和李惜惜两人。   李承韬见众人都走了,便悠悠道:“惜惜,愿赌服输!择日不如撞日,趁着福来阁还没关门,不如我们现在就走?”   李惜惜横他一眼,道:“谁说我输了!?”   说罢,李惜惜便端起碗筷,夹了一块肉,直接塞进了嘴里!   李承韬目瞪口呆,“李惜惜!人都走光了,你这是耍赖!”   李惜惜好不容易将肉咽下去,便将碗筷“噔”地放到了桌上,道:“我们赌的是能不能吃上这顿饭,如今我吃上了,所以输的是你!走,去福来阁!”   李承韬双手抱胸,坐着不动,斩钉截铁道:“不去!”   李惜惜却眼疾手快,一把夺过了他腰间的钱袋,道:“你不去就不去,我自己去!”   李承韬气结,顿时跳了起来,“李惜惜,你别跑!”   -   叶朝云回房之后,怔然坐了许久,见李俨一直没有回屋,便起身披衣,去了静非阁。   静非阁是李承允的住处,庭院之中有一处宽广的空地,用于习武,对侧的房间亮着灯,那便是他的书房了。   叶朝云进去之时,正好看见青松拿着什么东西出来,他看清了叶朝云,似乎也有些意外,下意识将手背在身后,上前行礼,“见过夫人。”   青松和吴桐一样,不但是平南军的副将,也是平南侯府的家将,自小便养在府中,故而也视叶朝云为主母。   叶朝云看了他一瞬,问:“手里拿的什么?”   青松下意识避开叶朝云的目光,道:“世子觉得书房有些灰尘,便让末将找些白布来擦……”   叶朝云道:“拿出来我看看。”   青松面色微僵,正想着如何解释,却听见背后“吱呀”一声开了门,李承允站在光里,面色有些发白,道:“母亲,这么晚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叶朝云敛了敛神,道:“也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   李承允点了下头,便让到一旁,“母亲请进。”   叶朝云也不好再多问什么,只得先进了门,李承允递给青松一个眼神,青松立即会意,便带着东西出去了。   李承允扶着叶朝云落座,叶朝云看着儿子,认真问道:“承允,你老实告诉母亲,这一路上,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李承允眸色微凝,却淡声道:“没有。”   “当真没有?”叶朝云追问着儿子,但李承允依然如故,“嗯,一切都好。”   叶朝云见他答得干脆,这才略微放下心来,道:“承允,青松说的奸细之事,是怎么回事?”   李承允道:“我是在入京前两日发现他们的,起初也不能确定,后来我特意选了一条不常见的小道回京,但他们却一直跟着,本想将他们一网打尽,但没想到他们在京城附近还有人接应,为首之人带伤逃了,余下的几人皆服毒自尽。”   叶朝云不禁担心起来,“那你有没有受伤?”   李承允不假思索道:“没有受伤,还请母亲放心。”   叶朝云点点头,低声:“那就好……既然如此,你方才怎么不同你父亲解释清楚?”   李承允笑笑,道:“母亲觉得,父亲会听我解释么?我无论怎么解释,父亲都会觉得是我无能。”   “承允……”叶朝云秀眉微蹙,“你父亲也是一片苦心。”   李承允却道:“我明白,是我达不到父亲的要求罢了……如今大哥跟在他身旁,总比我在的时候强。”   一提起李信,叶朝云的心头便沉了沉。   她原本是太傅之女,得先帝赐婚,才嫁给了李俨,两人成婚之后,虽算不上如胶似漆,却也举案齐眉。   婚后不久,她便生下了李承允,李承允既是嫡子,又是长子,李俨便上奏请求先帝将李承允封为世子,那段日子,便是他们夫妻感情最亲密的时候。   后来,李俨带兵南征,差点在临州遭遇灭顶之灾,叶朝云揪心地等了他一年,好不容易等到他得胜回朝,但李俨却带回了一个六七的孩童。   他称这男孩是自己的外室所生,因外室突然病逝,不得已才带了回来。   那一刻,对叶朝云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按照孩子的年龄推算,这孩子比李承允还大一岁,如此说来,两人刚刚成婚之时,李俨便外面有了人。   知道这事后,叶朝云日日以泪洗面,而李俨却默不作声,任由她哭闹,都不肯将李信送走。   叶朝云心灰意冷之下,却也只得接受了李信,但好在李信也算听话,并未给她惹过太多麻烦,只是,相比之下,李俨对待李信的态度,就比对李承允耐心多了。   李承允见母亲不说话,也猜到了她在想什么,道:“这些事,母亲就不必操心了,还是早些休息罢。”   叶朝云点了点头,正要起身,却又想起一事,道:“对了,苏家小姐已经到京城了,再过一两日你们就要完婚了,这可是一辈子一次的喜事,这两日不要再与你父亲起冲突了,明白吗?”   李承允默了片刻,道:“是,我知道了。”   叶朝云离开之后,青松才进了书房,“世子,带血的纱布已经处理掉了,方才差点就被夫人看见了,好险啊!不过,您的伤可不轻,当真不告诉侯夫人吗?”   李承允道:“告诉母亲也无济于事,何必白白惹她伤心。”   青松摸着下巴思索了一番,道:“可是,末将估摸着您瞒不了几日了。”   李承允有些疑惑,“为何?”   青松抬手握拳,轻咳了下,道:“那个,洞房花烛夜……”   李承允:“……” 第15章 好人   书房灯火跳动,照亮了李承允的面庞。   他坐在案前,凝神思索了一瞬,道:“吴桐可回来了?”   青松算了算时辰,道:“从南郊大营回来,应该快到了。”   李承允微微颔首,“等他回来,让他来见我。”   “是。”青松应声退下。   李承允便随手拿起一本桌上的兵书,正要翻开来看,动作却顿住了。   这本兵书名为《奇兵术》,是本不可多得的好书,也是他十八岁时,父亲送的贺礼。   虽然这书他已经读过多次,但看起来依然很新。   李承允下意识伸手,轻轻摩挲封面,但终究没有再翻开一页。   他站起身来,将这书放到了书架高处,才收回了手。   这时,吴桐终于回来了。   他和青松一齐入了书房,向李承允见礼,“参见世子。”   李承允点了下头,道:“这里没有外人,坐吧。”   吴桐与青松听罢,便依言坐了下来。   李承允本来要开口,可他才看了吴桐一眼,神色就变得有些奇怪。   吴桐忍不住问道:“世子,怎么了?”   李承允打量着他,道:“你去一趟江南,怎么胖了这么多?”   吴桐一愣,“啊?”   他一个粗糙汉子,平日里很少照镜子,被李承允这么一说,才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还真圆了一点儿。   吴桐一瞬间涨红了脸,只觉得有些羞愧。   弟兄们都在前线打仗,而他却从江南一路吃到了京城!如何对得起侯爷与世子!?   李承允自然不知道吴桐内心的捶胸顿足,见他不语,便换了个话题,“你在信中说,从临州北上的路途一切顺利,苏氏为人如何?”   吴桐还沉浸在方才的懊恼之中,听到李承允提问,才回过神来,道:“苏小姐她……是个好人。”   “好人?”青松听了这回答,简直哭笑不得,“那你说说,谁是坏人?”   吴桐一贯少言寡语,让他评价一位女子,实在是有些为难她了。   吴桐言之凿凿,“反正,大伙儿都是这么说的。”   李承允又问:“她如今人在哪里?”   吴桐道:“回世子,在思正苑。”   “思正苑?”李承允长眉微动,疑惑道:“为何会住到思正苑?”   毕竟,只有犯了错的人,才会被罚到那里思过。   吴桐沉默一瞬,道:“送苏小姐入思正苑那日,末将见到了骆妈妈,兴许是罗夫人安排的。”   所谓的罗夫人,便是李承允的姑母,李芙。   青松不悦地开口:“无论如何,苏小姐也是未来的世子妃,罗夫人如此行事,怕不是为了她的侄女吧?要知道,她侄女可是倾慕世子已久,之前被世子拒绝了,还嚷嚷着要跳河呢!”   吴桐点了下头,算是赞同这话,道:“苏小姐是无辜的。”   李承允面色微凛,道:“似杰可在府中?”   罗似杰是李芙最疼爱的小儿子,平日里游手好闲,时不时就给侯府闯祸,众人总要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而罗似杰最怕的,除了平南侯李俨,便是世子李承允了。   青松答道:“在的。”   李承允敲了敲桌面,道:“许久没有考校他的剑法了,让他过来一趟。”   青松会意,顿时笑逐颜开,“世子请稍等,末将这就去请似杰公子!”   不到半刻钟,青松便将罗似杰提来了。   罗似杰也不知今晚去哪儿喝了花酒,一张脸都红通通的,本来还有些迷糊,直到入了静非阁,看见李承允,他才吓得清醒了几分,连忙站直了身子,结结巴巴道:“表兄,你、你回来了!?”   李承允正坐在练武场一旁的石桌前,气定神闲地饮茶,见到罗似杰靠近了,才徐徐放下茶盏,道:“似杰,许久不见了。”   罗似杰对这位是又敬又怕,忙道:“是是……”   李承允道:“为兄平日里军务繁忙,也没时间关心你,如今剑法练得如何?”   罗似杰忙道:“我、我最近又学了一套新剑法,师父夸我有所进益,多谢表兄关心!”   李承允仿佛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唇角微牵,道:“学了新剑法?甚好,吴桐剑法不俗,就让他陪你练练吧。”   “练、练剑?”罗似杰指了指夜空中的月亮,不可置信地看着李承允,“现在!?”   “嗯,有什么问题吗?”李承允这又凉又淡的语气,总让罗似杰觉得汗毛倒竖。   罗似杰虽然心中不愿,但又不敢拒绝,便只得磨磨蹭蹭拿起武器架上的长剑,摆好了架势,“吴、吴副将,请赐教。”   李承允看了吴桐一眼,吴桐“唰”地一下抽出剑来,“罗公子,请。”   罗似杰见吴桐杀气凛凛,不禁喉间轻咽,只得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吴桐方才还在懊恼这段日子没有和将士慢同甘共苦,领了李承允给的差事之后,便打定主意要好好表现,结果不出五招,就把罗似杰的剑打飞了。   罗似杰抱着自己被震痛的虎口,差点儿哭了出来,这个吴桐,下手也太狠了!   吴桐拱手道:“罗公子,承让了。”   罗似杰见比武结束,忙道:“二表兄,我学艺不精,还是先回家去练一练,改日再来与吴副将讨教吧?”   李承允悠悠道:“依我看,你那师父兴许还不如吴桐,吴桐,将你从前练的那套剑法教给他,若是学不会,就别回去了。”   吴桐拱手:“末将遵命。”   李承允点了下头,便站起身来,回房去了。   罗似杰瞠目结舌,连忙开口道:“等等,二表兄,我……”   青松却抬手摁住了他的肩膀,笑道:“世子都是为了您好,等罗公子来日建功立业时,可别忘了世子今日对您的鞭策啊!”   罗似杰顿时欲哭无泪。   李承允坐在书房中看书,门外的练武场上,时不时传来杀猪一般的嚎叫声,还有吴桐冷冰冰的喝令——   “再来!”   在罗似杰的鬼哭狼嚎持续了一个多时辰后,李芙终于得到了消息,匆匆赶来。   她一迈入静非阁,就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被吴桐打得满地找牙。   李芙大吃一惊,连忙奔了过去,扶起了鼻青脸肿的罗似杰。   “我可怜的儿啊,你怎么伤成了这个样子!”李芙掏出手帕,为罗似杰擦了擦乌漆嘛黑的面颊,罗似杰一见到母亲,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娘!我不想练剑了,呜呜呜……”   李芙一见儿子哭了,心疼得不行,怒斥道:“你们俩算是什么东西?谁给你们的胆子,如此对待似杰!?”   吴桐和青松还未开口,书房大门一开,李承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徐徐抬起眼帘,面无表情地看着李芙,“姑母,是我让他们干的。”   李芙见李承允回来了,嚣张的气焰也不禁收敛了几分,道:“原来是承允回来了,你表弟到底做错了什么,竟要在半夜里这样折腾他?”   李承允淡淡道:“我身为兄长,见似杰的剑法毫无长进,这才想帮帮他,怎么,姑母觉得我做得不对?”   李芙自知这府中除了李俨,便是李承允最有话语权,只得道:“自然不是……姑母是担心你公务繁忙,似杰在这儿太久,扰了你的休息。这孩子不长进,都是我这个做娘的没有教好,我回去定然好好说说他……”   李承允道:“姑母说得不错,依我看,姑母还是多花些心思在自己院子里,多教养教养儿女,也好过掺和别人的事,您说呢?”   此话一出,李芙顿时面色一僵,她明显意识到了什么,只得心虚地点点头,道:“你提醒得是,姑母这就带似杰回去,近日……我们都不出门了。”   李承允微笑,“姑母慢走,不送。”   李芙一咬牙,便将罗似杰从地上拉了起来,“还不快走!还想继续丢人现眼吗?”   罗似杰浑身酸疼,又被母亲一顿训斥,便连滚带爬地出去了。   青松见他们离开,也不禁笑了起来,道:“那罗公子只怕三五日里,走路都走不利索了,吴桐啊吴桐,没想到你竟然如此不留情面。”   吴桐一板一眼答道:“世子没说要留情面。”   李承允:“好了,时辰不早了,都回去休息罢。”   青松和吴桐沉声应下,遂离开了静非阁。   夜风袭来,吹得李承允衣袍微摆,他静静走到廊下。   周边已经挂满了鲜红绸缎,就连窗户上都已经贴上了精致的双喜字,卧房之中,还摆着等他试穿的新郎衣衫。   大婚在即,李承允只觉心情复杂,神思悠悠。   “好人?”   李承允喃喃一问,但回答他的,只有春夜的风声。 第16章 大婚   四月初六,诸事皆宜,也是苏心禾出嫁的日子。   到了这一天,冯玉莲一家早早地便到了思正苑,傅文斌在外接洽侯府众人,而冯玉莲和傅文萱则在闺房之中,帮着青梅给新娘子打扮。   苏心禾本就五官精致,上妆之后,原本灵动的杏眼,褪去了几分少女的稚嫩,反而更添娇媚。   鲜红的喜服一上身,衬得她肤白胜雪,顾盼生姿,众人见了,无不惊叹。   冯玉莲自从进了门,帕子就没有离过手,她抽抽搭搭道:“禾儿,你今日便要出嫁了……虽然你爹备了不菲的嫁妆,但你嫁的可不是寻常人家,姨母便自作主张,又给你添了一份,算是为你娘尽一份心意,到了侯府,也要挺直了腰杆做人,咱不受委屈。”   苏心禾心中感动,本想推辞,但若是拒绝,只怕姨母哭得更惨,便点点头,道:“多谢姨母,姨母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中。”   冯玉莲听得高兴,又从手上拔下几个大金镯子,套在了苏心禾的手腕上,“不许推辞,一辈子就这么一回,别人有的,我禾儿也要有。”   一旁的傅文萱看得羡慕,道:“娘,等我出嫁的时候,也有这么多好东西吗?”   冯玉莲瞧她一眼,道:“你一天天跟个皮猴儿似的,有谁愿意娶你啊?”   傅文萱一听,便嘟起了嘴。   苏心禾笑道:“若不是青年才俊,如何能打动我们萱儿的芳心?等你出嫁之时,表姐也替你添妆。”   “真的!?”傅文萱笑逐颜开,“表姐最好啦!”   侯府的喜娘迈入闺房,正要催促,可一见到苏心禾,便被惊艳得愣在了原地,直到礼乐响起,她才回过神来,笑道:“诸位,世子的迎亲队已经到啦!”   “这么早?”苏心禾不禁有些诧异:“不是离出发还有半刻钟么?”   为了不耽误时辰,苏心禾一面穿衣打扮,一面等着下人做朝食,如今这朝食还没送来,难不成就要走了?   喜娘解释道:“平南侯府办喜事,不少百姓都出来看热闹,世子为了不耽误拜堂的时辰,特意早了半刻来接,新娘子若准备好了,便早些启程罢!”   苏心禾忙道:“我还想与姨母多待片刻……”   冯玉莲却打断了她,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心里舍不得姨母,但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还是早些去吧,可别误了时辰!”   喜娘见长辈都发话了,也顾不得苏心禾的犹豫,便和丫鬟们将她簇拥而出,盖上了盖头。   礼乐奏到高昂之处,苏心禾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能随着喜娘往前走。   思正苑经过这几日的装点,每一处看起来都喜气洋洋,李承允立在门口,只觉得这里既熟悉,又陌生。   他原本对这桩婚事并没有多少期盼,但不知为何,这鲜艳的喜服一上身,整个人便有些不自在,待看到喜娘引着新娘子穿过月洞门,徐徐走来之时,一向冷静的他,竟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   他无声打量着她,不过弱质纤纤的一个姑娘家,又不是敌人的千军万马,凭什么让他紧张?   傅文斌低声提醒道:“世子,表妹已经出来了。”   李承允定了定神,依礼上前。   傅文斌作为送亲人,便牵红的一端递给了李承允,又将另外一端递给了苏心禾。   喜娘高呼启程,乐伎班子便又开始卖力地吹奏起来。   李承允无声牵着红绸,引着苏心禾往前走,苏心禾因看不清身边状况,便只能跟紧李承允。   待好不容易出了思正苑,上了婚车,苏心禾才缓缓松了口气。   车帘放下,青梅便兴奋地对苏心禾道:“小姐,我方才见到姑爷了!”   苏心禾还沉浸在没有吃朝食的懊恼中,随口答了句:“如何?有没有三头六臂?”   青梅语气激动;“何止啊!难怪入城那日,有那么多姑娘去看世子,当真是俊朗无双,只可惜当日咱们没有见到……”   苏心禾“哦”了一声,她只知道自己现在饥饿无双。   “对我来说,多俊的世子,都比不上一个烧饼来得实在。”   李承允立在车厢外,正与青松交代事项,不经意间听到车内的对话,眼角明显抽了下。   青松见他面色古怪,不禁问道:“世子,您怎么了?”   李承允收敛神色,摇头,道:“时辰差不多了,走罢。”   李承允翻身上马,迎亲的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出了长街,一路向城东的平南侯府行进。   百姓们得知今日是平南侯世子大婚,纷纷走上街头看热闹,迎亲的队伍走到哪里,喜钱和花瓣便散到哪里,百姓们争先恐后地说着吉祥话,盼着能多讨些彩头。   李承允骑马行在最前方,丰神俊秀,英姿飒爽,惹得姑娘们频频侧目,有人嘟囔道:“世子到底娶的哪家贵女啊?”   “听说是一江南女子,之前对平南侯府有恩的。”   “什么!?这莫不是祖上烧了高香?”   “新娘子不会是个丑八怪吧?”   “呜呜呜,世子为什么要娶个出身低微的丑八怪?”   “呸!说什么呢!”街边捏面人的大娘啐了一口,道:“居然咒世子娶丑八怪,你们安的什么心!?能被世子娶回家的,定然是好姑娘,比你们这些嚼舌根的强多了!”   一众姑娘被大娘骂得脸红,不敢再吱声。   吉时将至,迎亲队也顺利抵达了平南侯府。   平南侯在朝中地位举足轻重,这一场婚宴,朝堂上几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门庭若市,座无虚席。   李俨还在前面忙着招呼客人,叶朝云则坐在后堂,接待另外一位尊贵的客人,也是今日的主婚人——长公主,欧阳如月。   欧阳如月乃宣明帝的亲姐姐,曾受教于叶太傅,故而与叶朝云也是手帕交。   叶朝云笑道:“殿下今日能来,平南侯府真是蓬荜生辉。”   “同本宫还这么客气。”欧阳如月嗔怪道,她手中团扇轻摇,凑近了些,低声问道:“见过新妇了没有?”   叶朝云如实答道:“未曾。”   欧阳如月若有所思地问:“听说这姑娘的父亲是江南名厨?”   叶朝云低声道:“嗯,家中有不少酒楼,在临州也算是小有名气。”   欧阳如月点了点头,她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本宫也不是说这姑娘不好,但从家世背景上来说,与承允还是差得远了些,你这做母亲的也愿意?”   叶朝云笑了笑,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侯爷既然做了决定,我也不便多做置喙。”   欧阳如月听罢,微微有些惋惜,道:“承允这孩子也是本宫看着长大的,本来还想着他与敏儿……罢了,不说了。”   叶朝云道:“殿下,儿孙自有儿孙福,县主定会找到更好的姻缘。”   欧阳如月一贯想得开,点头笑道:“是,且等着罢。”   叶朝云点点头,问:“今日怎么没见到县主?”   欧阳如月也愣了下,自言自语道:“是啊,方才还在门外呢?罢了罢了,可能去找惜惜玩了吧,都快十六了,还像个孩子似的。”   两人正聊着,蒋妈妈进来传话,“殿下,夫人,吉时已近,侯爷让奴婢请两位去前厅。”   片刻之后,众人在前厅齐聚。   欧阳如月被奉为上宾,与李俨夫妇坐在一起。   礼官传唱:“吉时到,迎新人。”   在热闹的礼乐声中,李承允与苏心禾并肩走来,中间有一根红绸牵引,从中庭开始,踏着地毯,一步步走向正厅喜堂。   苏心禾虽然已经对流程烂熟于心,但此时此刻,还是不免有些紧张,她只能透过盖头下方间隙,偷瞄李承允的步子,但李承允仿佛知道她的不安,走得不徐不疾,恰好是她能跟上的速度。   两人行到之处,皆有祝贺之声,李承允脸上没有过多表情,只淡淡点头,以示回礼。   苏心禾却只想快些结束这些繁文缛节,找机会填一填肚子。   在礼官的指引下,由长公主欧阳如月主婚,欧阳如月按照仪制,念了一段祝词,李承允与苏心禾跪下聆听。   而后,两人共敬天地,再拜父母。   苏心禾本就觉得头上冠戴太重,又饿得头昏眼花,拜完之后,站起来还有些晃晃悠悠,李承允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她的胳膊,这才堪堪站稳。   苏心禾定了定神,连忙松开李承允的手,两人都没有出声,继续按照礼官的指引行事。   在众人的恭贺声中,苏心禾与李承允共同完成了最后的夫妻之拜,喜娘扬声:“礼成!送入洞房——” 第17章 馋自己的席   苏心禾终于如愿到了新房,本想好好休息一番,但没想到的是,这新房里守着的人也不少。   除了青梅以外,不但有喜娘陪着,还有一列静非阁的丫鬟们,为首的丫鬟名为白梨,也算是这静非阁的掌事,她上前福了福身,恭谨道:“世子妃辛苦了,还请稍事休息,待世子归来,便能喝合卺酒了。”   苏心禾心中“咯噔”一声,听这意思,若是李承允不回来,她便要一直坐在床边等着?   想想也是,哪有新郎没回来,新娘便一个人吃喝的道理?苏心禾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后悔没有带些吃食上婚车。   可是谁又能想到,从上婚车到举行大婚仪式,再送入洞房,居然是一气呵成的,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更别提偷偷补给一点吃食了。   苏心禾暗自扼腕,第一次成婚,真是太没有经验了。   虽然很不情愿,但苏心禾还是很没出息地冲白梨点了点头。   她可不想第一天来侯府,就暴露自己是吃货的本性。   苏心禾就这么百无聊赖地坐着,明明新房离外院很远,但坐得久了,她仿佛听到了推杯换盏的声音,还闻到了一股诱人的香味……她不禁遐想起来,这侯府的喜宴,也不知会有些什么菜?   苏心禾从前也帮着家中酒楼承接过喜宴,一般来说,婚宴讲究全须全尾,故而定然会有全鸡、全鸭、全鱼、全鹅,稍微体面些的人家,一桌婚宴上的菜,都要点够二十道,这才能造就“十全十美”的好意头。   婚宴的菜式,不但要做得色香味俱全,菜名意头还要好,例如烤乳猪,便意味着好运当头,万事顺利;清蒸多宝鱼,意味着多福多宝;四喜丸子,意味着珠联璧合;莲子百合豆沙羹,代表着早生贵子……   想想就觉得丰盛至极,诱人口腹。   苏心禾默默叹气,她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居然会馋自己的大婚席面,这大婚流程到底是谁发明的?凭什么新娘子在屋里挨饿,新郎和宾客们却能在外面大快朵颐?   想起那些琳琅满目的美食,苏心禾的肚子就更饿了。   -   “恭喜恭喜!”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世子与世子妃可要三年抱俩!哈哈哈哈……”   喜宴上,李承允被一片恭贺声包围,旁人敬他,他便来之不拒,一杯接一杯地饮,直到将两坛酒都喝干了,吴桐才忍不住出声,“世子……您喝得太多了。”   李承允淡笑了下,道:“无妨,这婚事由不得我做主,难道连喝酒也不行?”   他夺过酒壶,还要继续添酒,但却被人伸手摁住,李承允抬眸一看,来人是李俨。   “够了。”李俨神情严肃,道:“清醒些。”   李承允笑了声,道:“这场热闹的大婚,这不就是父亲想看到的么?怎么,还有哪里没遂您的心意?”   李俨面色顿了顿,压低了声音道:“承允,你不是不知道,平南军占了大宣军队十之三四,树大招风!如今朝中局势复杂,不少人都盯着你的婚事,若是我们与朝中之人结亲,很可能落人口舌,成为众矢之的。”   见李承允默默听着,李俨继续道:“苏家虽然不是勋贵之家,但却家风清正,这么多年来,苏志从未主动提过婚约一事,足见其人品贵重,教出来的女儿,自然也不会差的。”   李承允抬眸,直视着李俨的目光,一字一句道:“父亲定的这门婚事,一为践诺,二为侯府,可有哪一点是真的为了我?”   李俨神情微僵,按照他平日里的脾气,只怕早就要训斥李承允一番,但今日宾客众多,便只得忍了下来,“罢了,你认也好,不认也好,今日一过,苏氏便是你的发妻,你你们的日子怎么过,你自己看着办 。”   说罢,李俨转身离去。   李承允无声看着父亲离去的背影,端起眼前的酒碗,仰头,一饮而尽。   李承允正自顾自地饮酒,却不知有人,自开宴至今,一直在偷偷看他。   “世子哥哥这般颓废,定然是不满这桩婚事!他如此出类拔萃,为何非要娶这等低贱的女子?侯爷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不是把亲生儿子往火坑里推吗!”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长公主的女儿,嘉宜县主曾菲敏,她手里揪着一朵随手采来的话,连花瓣叶子都扯光了,却还不解气。   李惜惜瞧着她的神色,道:“菲敏,你别生气了,这一晚上什么都没吃,若是母亲知道,该怪我招呼不周了。”   “谁要吃世子哥哥的婚宴!”曾菲敏气得扔掉了手中的残花,道:“气都气饱了!我倾慕世子哥哥那么多年,都不曾有机会与他靠近,凭什么一个乡下来的村妇,却能嫁给他做世子妃?我不服!”   “唉,你不服也没办法。”李惜惜与曾菲敏自幼一起长大,也算是无话不说,她也觉得自己的二哥不明不白地娶了那苏氏,有些吃亏,但眼下还是得安慰曾菲敏:“这是我父亲定的婚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再说了,我二哥的脾气,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一贯不近女色,心中只有他那些家国大事,平日里除了看书就是练剑,若不是因为父亲强压着,只怕也不想成婚。”   “不成婚也比娶了个村妇强!”曾菲敏愤声道: “早知道我就不这么矜持了,我本以为多等一等,世子哥哥便会发现我的好,没想到居然等来了他的大婚……”   曾菲敏悔不当初,说着说着,竟然抹起了眼泪。   李惜惜忙安慰道:“哎呀,天涯何处无芳草,你放眼京城,比我二哥好的……额,真的得好好找一找……”   曾菲敏一听,就哭得更大声了。   李惜惜连忙捂了她的嘴,道:“姑奶奶!我二哥新婚,你在这儿嚎啕大哭,万一被人听见怎么办!”   曾菲敏饮了几盅酒,又在气头上,嚷嚷道:“听见就听见!说不定世子哥哥见我伤心,就不会娶那个女人了……”   “木已成舟,县主伤心又有什么用呢?”   温和的男子声音响起,曾菲敏和李惜惜循声望去,却见廊下立着一人,他身形颀长,眉眼温润,薄唇拘着一丝笑意,不是李信又是谁?   李惜惜有些意外,道:“大哥,你不是在前厅同父亲和二哥一起招待宾客么?怎么到这儿来了?”   李信笑了笑,道:“今日承允才是主角,我又何必一直在前厅凑热闹,本来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坐坐,没想到遇上了你们。”   曾菲敏美目一瞪,“听你的意思,是嫌本县主吵了?”   李信依旧面不改色,道:“哪里哪里,今日宾客众多,我是怕县主哭肿了眼睛,若被其他人看到,也不知会不会误会……”   曾菲敏听了这话,顿时面色顿了顿。   曾菲敏最在意的事无非两件,第一是她钦慕多年的平南侯世子李承允,第二,便是她的面子。   她乃堂堂长公主之女,又是宣明帝亲封的嘉宜县主,若是被人知道在平南侯世子大婚上哭了,岂不是会沦为京城圈子里的笑柄?   曾菲敏冷静下来,连忙擦了擦眼泪,道:“罢了!惜惜,我们走!”   李惜惜一愣,“去哪儿啊?”   曾菲敏小脸气鼓鼓的:“去宴席!我要去找世子哥哥问一问,他到底为什么要娶那个女人!”   李惜惜一听,急得连忙拦住她,“你疯了?”   李信却不慌不忙道:“县主此时过去,只怕来不及了。”   曾菲敏瞥他一眼,问:“为何?”   李信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道:“我方才过来之时,见他已被人扶着,往新房去了。”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曾菲敏又“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苏氏最好是个丑八怪,好让世子哥哥一辈子也不喜欢她!呜呜呜!”   -   “阿嚏!”   苏心禾好端端地坐着,却忽然打了个喷嚏。   青梅连忙上前,低声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按规矩,新娘子不能说话,于是苏心禾只能用极小的声音道:“没事,就是有点饿了。”   青梅环顾四周,这屋里的人不但没少,反而比之前更多了,心里忍不住叹气,“小姐,您再忍忍,等喝完合卺酒,就能进食了。”   苏心禾听到这话,心中希望的小火苗再次燃了起来。   就在这时,却听得外间响起了动静,苏心禾连忙坐直了身子。   而后,便听得喜娘一声高呼,“新郎回来啦!” 第18章 吃席   房门大开,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吴桐将李承允扶了进来。   喜娘喜出望外地迎了上去,定睛一看,却傻眼了,李承允整个身子都靠在吴桐身上,脚步虚浮,就连眼睛都闭了。   喜娘担忧道:“世子怎么喝成了这样?”   吴桐将李承允扶到矮榻之上,道:“敬酒的宾客太多,世子不胜酒力,便醉倒了。”   喜娘一听就急了,道:“这合卺酒还没喝,盖头也没揭呢,大礼未成,你们怎么也不劝世子少喝两盅?快,去取醒酒汤来!”   苏心禾原本静默听着,但此时心里却“咯噔”一声。   就算李承允喝了醒酒汤,没有一个时辰只怕也醒不过来,若是如此,她岂不是要饿得前胸贴后背?   苏心禾思量片刻,当即开口:“且慢。”   众人一愣,回过头来看向苏心禾。   苏心禾盖头未揭,依旧是满身红艳,贵气逼人。   她轻声道:“不必备醒酒汤了。”   喜娘以为苏心禾不悦,连忙走了过来,“世子妃莫急,奴婢这就想办法……”   苏心禾却徐徐道:“那些不过是大婚俗礼,我与世子来日方长,不必急在一时,世子已经累了一日,我身为妻子,也不忍心继续折腾他,你们先出去罢,世子交给我照料便好。”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   在大宣朝,揭盖头与合卺酒是最重要的大婚礼仪,寻常女子都十分看重,没想到世子妃却如此善解人意?   喜娘既然得了世子妃的吩咐,也算对主家有了交待,便笑盈盈道:“世子妃大度,定然能与世子相守白头,儿孙满堂!那奴婢等就不打扰了。”   说完,便带着所有人退出房门,青梅本想留下,却被白梨一起拉走了。   诺大的新房里,只剩下苏心禾与李承允两人。   听到木门合上,苏心禾便毫不犹豫地揭开了自己的盖头,又顺势取下了头上的凤冠,这凤冠太过沉重,戴了一日,压得她脖子都要断了。   收拾妥当后,她杏眼微挑,目光投向矮榻上的男子——   李承允侧身而卧,看背影身材颀长,苏心禾怀着好奇,一步步走近了些。   借着灯光,苏心禾看清了他的模样,不禁微微一怔。   这张脸,几乎无可挑剔。   但他虽穿着鲜艳的喜服,一双剑眉却微微拢着,仿佛总有放不下的心事,而英挺的鼻梁上,有一颗不起眼的小痣,为这张俊朗的面容,又平添了两分不羁。   苏心禾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发自内心地认为自己不亏。   但这李承允生得再好看,也不如吃饭重要啊!   苏心禾端详完李承允便果断起身,迫不及待地来到桌前,备好的合卺酒还好端端的摆着,桌面上的菜也没动过,油皮光亮的豉油鸡、酱红紧实的琵琶鸭、还有清蒸翘嘴鱼、红枣桂圆花生莲子羹等,如今都是她一个人的了!   苏心禾二话不说,立即坐下,拿起筷箸便吃了起来。   这豉油鸡外皮柔韧,入口便咸香四溢,鸡肉烹饪得恰当好处,又嫩又有嚼劲,一块下肚后,还意犹未尽,便又夹起了一块,直接送进了嘴里。   琵琶鸭就更香了,这鸭肉呈酱红色,肉质看起来紧巴巴的,浅尝一口,则酥香又有嚼劲,苏心禾就着鸭肉扒了一大口饭!   挨饿一天的苏心禾终于得到慰藉,顿时感动得想哭。   而矮榻上的李承允,却无声睁开了眼。   他趟的这个位置,恰好能看见苏心禾的侧影。   那姑娘红裙曳地,身姿曼妙,漆黑的长发已经散开,随意地铺陈在背后,如丝绸一般光亮,观她神情,有些娇憨,正急吼吼地将吃食往口里塞。   瞧着模样,应该饿了一日,难道没有人给她送餐食?   李承允一时好奇,便忍不住微微抬头,想看清苏心禾的面容,但苏心禾却猝不及防地转过脸来!   李承允身形一僵,立即闭眼,仿佛从未醒过。   苏心禾看李承允没醒,思量了片刻,便放下了手中的筷箸。   她走到了拔步床边,左右环顾之后,找到一床衾被来到矮榻前,小心翼翼地盖在了李承允的身上。   确认他没有醒来后,才回到桌边,继续吃起东西来。   一炷香的功夫后,苏心禾便撑得吃不动了,她放下了筷箸,又瞧了李承允一眼,但对方却依然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   苏心禾彻底放心了,简单洗漱之后,便到屏风之后,换下了大红的喜服,遂爬上了拔步床。   这侯府的床榻果然比思正苑的好多了,她已经辛苦了一整日,脸颊才靠上枕头,便有些眼皮打架,没过多久便进入了梦乡。   片刻之后,矮榻上的人推开衾被,缓缓坐了起来。   他无声走到拔步床边,轻轻拨开半透的红帐,往里瞧了一眼。   那姑娘侧卧着,纤长的睫毛仿佛两把小刷子,轻轻覆盖在眼睑下方,小巧的琼鼻下,菱唇红润饱满,精致好看。   她缩成了小小一团,睡在床边,十分乖巧。   李承允盯着她看了片刻,便松开手,任由红帐落下。   他自顾自地走向矮榻,重新躺下。   两人隔着屏风,各自入梦。   -   李承允平日里起得早,但因为昨夜喝了酒,故而今日醒得迟了些。   他睁开双眼,恢复意识后,第一时间坐了起来,侧目向屏风后看去,拔步床上的人却已经不见了。   李承允起身更衣,收拾妥当之后,便出了房门,恰逢白梨与青梅站在门口说话,两人见李承允过来,纷纷福身行礼,“给世子请安。”   李承允淡淡“嗯”了声,顿了顿,又问:“她……世子妃呢?”   白梨答道:“世子妃正在小厨房里准备一会儿敬茶要用的点心呢。”   李承允险些忘了,今日是大婚后的第一日,按照规矩,新婚夫妻是要一起去给父母问安敬茶的。   于是,他便快步向小厨房走去。   因李承允并非重口腹之欲的人,所以这静非阁的小厨房也甚少开伙,他几乎从未来过。   走到窗口,他便顿住了步子,往小厨房里面看去。   苏心禾今日着了一袭绯色裙衫,端庄又不失活泼,柔亮乌黑的长发,梳成了温婉的流云髻,并无过多华丽的发饰,光是那一双清灵的杏眼,便足以让人过目不忘了。   原来,她醒着的时候是这样的。   李承允想起她昨晚埋头苦干的样子,唇角不自觉勾了下。   片刻后,他走到了小厨房门口,伸手叩了下门。   苏心禾闻声抬眸,见到李承允的一瞬间,先是愣了愣,随后便放下手中活计,缓步走来。   “夫君。”   一声夫君,让李承允怔了下,但他立即回过神来,淡声问:“在忙什么?”   苏心禾道:“今早要去给父亲和母亲敬茶,我想备些点心一道送去,聊表心意。”   她语气平和,仪态大方,丝毫没有提昨夜李承允喝醉酒一事。   李承允提醒道:“时辰差不多了。”   苏心禾一笑,“马上好了,还请夫君到廊下等我。”   李承允点了点头,便出了小厨房,回到廊下静立。   小厨房的门敞着,李承允见苏心禾俯下身子,将一个个拇指大的糕点放在了盘子里,又在上面洒了些糖粉,仔仔细细地码好,才放到了食盒中。   这夫家仿佛是她的东家,苏心禾是个拎得清的人,既来之,便要与他们好好相处。   她拎着食盒出来,对李承允道:“夫君,我们走吧。”   两人分明是第一次正式见面,却并没有多少疏离感,倒是让李承允有些意外,他无声颔首,遂与苏心禾一前一后出了静非阁。   前厅之中,不但李俨和叶朝云到了,李芙也特意过来了。   她坐在李俨下首,手里端着一盏茶,见李承允和苏心禾一道进门,才缓缓放下。   “儿子携妇,给父亲、母亲请安。”   李承允说罢,便躬身一揖,苏心禾也微微福身,低头行礼。   李俨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道:“好了,一家人就不必如此见外了,免礼。”   两人闻言起身。   叶朝云不禁抬眸,向苏心禾看去,这姑娘云鬓花颜,香腮胜雪,她一进门,恍若春晖凝堂,整个大厅都跟着亮了几分。   没想到江南苏家……能生得出这般女儿。   叶朝云心中对于婚事的不平,终于放下了几分。   李芙也为苏心禾容貌所惊,心里冒出的酸涩,让她不悦地开了口: “这静非阁离正厅也不远,怎么来得这样迟?让长辈等新妇,似乎不合规矩罢?”   苏心禾知李芙是在找自己的麻烦,正想着如何应对,却听李承允开了口:“昨夜是我饮酒太多,所以今早误了时辰,不关她的事。”   李芙笑了笑,语气更是怪异,“承允,才成婚一日,这么快就向着新妇了?姑母这么说,也是为了你呀。”   李承允却笑了,道:“不向着我的世子妃,难不成向着姑母?您真是年岁越大,越爱开玩笑了。”   李芙自讨没趣,便只得悻悻闭了嘴。   苏心禾瞧了李承允一眼,没想到这冰块脸,怼起人来还挺厉害的。   为了缓和气氛,苏心禾道:“姑母教训得是,今日来得晚,是心禾的不是,但却并非偷懒。在我家乡有一习俗,新妇过门,要亲手为公公婆婆奉上点心,这里虽然是京城,但心禾仍然想为二老尽一份心意,所以今日一早便开始做点心,这才来得迟了,还请父亲母亲见谅。”   说完,她便递了一个眼神给青梅,青梅便立即将食盒送了上来。   蒋妈妈适时接过食盒,便打开盖子,送到了李俨和叶朝云的面前。   叶朝云往食盒里看了一眼,却见食盒里摆着十八个圆圆的糕点,看起来是面做的,但表层却裹了一层糖粉,底色是白的,但上面却有暗红色的云纹,看起来别出心裁。   叶朝云问:“这是什么?”   苏心禾笑着答道:“母亲,这是如意凉糕。”   “如意凉糕?”叶朝云只听过如意饼,却还没有听过如意凉糕。   蒋妈妈适时开口:“夫人,听闻世子妃厨艺了得,既然是她的一番心意,您不若就尝尝吧?”   叶朝云点了点头,遂拿起一块如意凉糕,递给了李俨。   李俨本想推辞,但碍于苏心禾期待的眼神,他最终还是接了过来。   叶朝云又为自己取了一个如意凉糕,这凉糕摸起来软中带硬,也不知是蒸的还是烤的,外表看着平平无奇,但凑近一闻,却能嗅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于是,叶朝云轻轻启唇,咬下了一口如意凉糕,霎时面色一顿。 第19章 如意凉糕   如意凉糕,此糕是以糯米粉混合豆沙馅搓圆切段儿,再滚上芝麻粉所制,代表着吉祥如意,万事顺遂。   入口之初,芝麻粉既香浓醇厚,又朴素宜人,咬开之后,糯米的香混合了红豆沙的甜,不但软糯Q弹,还密实柔韧,里面的甜,并不像寻常糕点那般直白无趣,反而是一点点沁入舌尖,渗到喉咙,清甜一片。   一块如意凉糕吃下之后,口有余香,久久不散。   苏心禾一目不错地看着叶朝云,而叶朝云吃完之后,瞧了一眼余下的糕点,似是犹疑了一瞬,才掏出帕子擦了擦手。   苏心禾试着问道:“母亲觉得如何?”   叶朝云不咸不淡地点了下头,道:“尚可。”   她面色稀松平常,但心中却道:【没想到这丫头手还挺巧的,这如意凉糕甜而不腻,口感温润,倒是比府中厨子送来的朝食强多了。】   苏心禾心头有点点雀跃,却也不敢表现出来,而李俨手中的如意凉糕,也已经吃完了,他凝视苏心禾一瞬,便道:“心禾,你父亲身体可好?”   苏心禾低声答道:“父亲身体康健,一切安好。”   李俨微微颔首,沉声道:“当年,临城一战多亏了你父亲献策,全城军民才转危为安,我与你父亲虽然多年未见,但也偶有书信来往。如今你既已嫁入侯府,那便是我平南侯府的世子妃,日后若遇到什么难处,尽管告诉我们,不必委屈自己。”   李俨这话便是在告诉侯府上下,苏心禾是他认可的儿媳,任何人不得为难于她。   苏心禾心中感激,俯身道:“多谢父亲,儿媳记下了。”   李俨道:“方才这点心做得不错,只是我平时甚少进甜食,余下的便留给你母亲了。”   说完,李俨又对李承允道:“昨夜边关送了急报来,正好有事要与你商量,你随我来书房罢。”   李承允颔首,“是,父亲。”   李俨离开正厅,李承允临走之前,下意识看了苏心禾一眼,见她仍然老老实实地站着,也就没说什么,同李俨一起出去了。   叶朝云适时起身,道:“心禾,陪我去花园走走罢。”   苏心禾点头应是,便主动上前扶起了叶朝云,李芙本想跟上,叶朝云却忽然问道:“似杰可好些了?”   罗似杰被李承允罚完回去之后,做了一宿的噩梦,不慎从床上跌下,摔伤了胳膊,这几日都没去书塾了。   李芙道:“还嚷嚷着胳膊疼,想必还有几日才能起身……这孩子也是可怜,好端端的成了这副模样,我看着实在心疼,嫂嫂也劝一劝承允吧,自家兄弟,何必如此严厉?”   叶朝云也听说了李承允罚罗似杰练剑的事,原因便猜到了几分,她淡淡笑了下,道:“承允的脾气,你还不知道?除了他爹,谁能劝得动?罢了,当务之急是让似杰将伤养好,我那儿有几副药膏,对跌打损伤有奇效,你找红菱拿了,带回去给似杰用罢。”   李芙一听,顿时展露笑颜,道:“多谢嫂嫂。”   叶朝云冲红菱使了个眼色,红菱便上前道:“还请姑奶奶随奴婢来。”   李芙惦记着药膏,匆匆对叶朝云行了一礼,便随着红菱走了。   叶朝云确认她没有跟上来,才带着苏心禾往花园走去。   -   “来京城的这些日子,可还习惯?”   叶朝云说话总是不冷不热,叫人也猜不到她的心思,但苏心禾却是个自来熟的性子,她从容不迫地答道:“习惯的,京城的吃食多样,比江南更为丰富,儿媳很是喜欢。”   叶朝云瞧她一眼,问:“听蒋妈妈说,你常行庖厨之事?”   苏心禾颔首:“是。”   “你父亲也舍得你受苦?”   苏心禾笑笑,“庖厨之事并非只有辛苦,没有收获,像今日早晨,儿媳做了点心送来,若是父亲和母亲爱吃,我也觉得心满意足。”   叶朝云还算满意她的答复,便没再继续追问,反而换了个话题:“从今往后,你就是承允的妻了,他这人看着面冷,实则待人宽厚,只要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将后院打理好,他不会亏待你的。”   “是,多谢母亲提点。”   两人一路走到了花园深处,叶朝云有些累了,便坐了下来。   苏心禾自觉立在一旁。   叶朝云端着茶杯,默然打量苏心禾,这姑娘虽出身不高,但模样倒是生得不错,也不知承允对她是否满意。   苏心禾感知到叶朝云的目光,却也只能好好受着,仍由她打量。   叶朝云见她还算乖觉,便下巴轻点,“坐罢。”   苏心禾低声道:“儿媳站着侍奉母亲便好。”   “让你坐,你就坐。”叶朝云神情虽然淡漠,但语气却还算温和。   苏心禾便乖乖地坐了下来。   叶朝云盯着苏心禾,心里有一丝挣扎,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徐徐开口问道:“昨夜……承允对你还好吧?”   苏心禾眼皮跳了下,她实在没想到这位端庄高冷的婆婆突然问起了这个,便只得硬着头皮答道:“好……”   叶朝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状似不经意问道:“你看见承允的伤了吧?他怎么样了?”   苏心禾茫然地抬起头,难道李承允身上还有伤!?   她本想蒙混过关,但却没想到还有下一题,正思量着如何应对,却听到了叶朝云的心声—— 第20章 枇杷   【承允这孩子,八成是受了伤又不肯告诉我,也只能问一问这丫头了。】   叶朝云心中如是想着,但苏心禾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李承允受伤了?昨晚她倒是没有看出来。   昨天他们不过各自安寝,直到今早才见了第一面,若是实话实话,那自然就暴露了昨夜没圆房的事实。   苏心禾瞧了一眼身旁的一大堆丫鬟,她可不想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若是说自己看见了,她又不知道李承允的伤势到底如何,只怕接不住婆婆后面的疑问。   苏心禾脑中飞转,片刻过后,便缓缓埋下了头,小声道:“母亲,儿媳昨夜……紧张得很,没敢睁眼看夫君。”   此言一出,叶朝云面色微顿,也有些尴尬,一旁的丫鬟们,都忍不住掩唇笑起来。   叶朝云轻咳了下,众人才恢复如常。   她瞧了苏心禾一眼,见她一脸娇羞模样,便也不好继续问下去了,只道:“罢了,承允忙起公务来便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你身为他的妻子,理应好生照顾他才是……记得留意他的伤势,届时回禀。”   苏心禾听话地点头,“是,母亲。”   叶朝云交待完之后,便道:“罢了,我也乏了,你早些回去罢。”   苏心禾站起身来,行了一礼,便缓步退下了。   离开了花园,她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却又差点撞上了拐角处一人。   她好不容易站稳,李承允那张轮廓如削的脸,便映入眼帘。   苏心禾微微一愣,“夫君怎么在这儿?”   李承允淡声道:“路过。”   苏心禾“哦”了一声,问:“我打算回静非阁,夫君也要回去么?”   李承允无声颔首。   于是,两人便顺理成章地走回静非阁。   路上,李承允无声思索着方才听到的消息——   瓦落在骑燕山以北筑镇,此事非同小可,这骑燕山是两国交接,若对方要在此处屯兵,对大宣便是极大的隐患,但对方似乎也考虑到了这一点,特意派出了使臣来大宣交涉,以示友好。   瓦落狡猾多变,对大宣的态度时好时坏,难以捉摸,按照宣明帝的意思,便是让他等此事明确之后,再行北上。   如此看来,他又得在京城多待上一阵子了。   李承允默默想着,步子不由自主地加快了些。   苏心禾刚刚开始还能勉力跟着,才走了没一会儿,便有些吃力了。   她忍不住腹诽道:这人哪里像身上有伤的样子?再快一点只怕都要腾云驾雾了!   她之前便想过,自己因父辈之事嫁入侯府,李承允未必会待见自己,从昨夜的情形来看,十有八九得到了证实,还是老实过完这几日,不要惹他厌烦为好,待送走了这一尊大佛,她便能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了!   李承允过了月洞门,发现苏心禾并没有跟上来,这才回头——   只见她落到了一丈之后,一手提着裙裾,气喘吁吁地小跑着,微风拂来,吹起她细碎的刘海,露出一片洁白的额头,那双好看的杏眼,略带幽怨地乜了他一眼。   李承允:“……”   他平日里都和青松、吴桐等人在一起,也习惯了快步而行,完全忽略了苏心禾身量娇小,可能跟不上自己的情况。   李承允驻足,负手而立。   苏心禾见对方在等自己,眉眼极轻地弯了下,便快步跟了上来。   待走到李承允身旁,他才重新抬步,这一次,步子放慢了不少。   苏心禾还不到十八的年纪,这两年虽然长了些个子,但仍然只到李承允的肩膀处,两人并肩而行时,李承允侧目看她,还能看到柔软的发顶,和纤长卷曲的睫毛,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因为方才疾走而微微泛红,恍若春日娇花,粉嫩可人。   苏心禾随着李承允走进树荫下,她抬起头来,目光放远,却见这一条长道,都被树荫所蔽,走在下面十分凉爽。   “夫君,这是柏树么?”   苏心禾瞧着头顶的大树,有些好奇。   李承允点了下头,道:“是,前朝的时候便在了。”   平南侯府之中,最多的便是柏树,如今正值盛春,柏树枝丫茂盛,绿意亭亭如盖,树木连排,大气卓然。   苏心禾看着苍翠的柏树,感叹道:“柏树虽好看,却没有好吃的果子,终归是有些可惜。”   “可惜?”李承允有些疑惑,“这些柏树是百年古树,意味着刚毅不屈,万古长青,为何非得结果子?”   苏心禾却道:“再刚毅不屈,万古长青,也可以结果子啊!若它的果子好吃,岂不是更容易被人铭记么?”   李承允长眉微动,这想法虽然有些奇怪,但听起来却有几分道理。   苏心禾见李承允没说话,便道:“夫君可有吃过从树上刚刚摘下来的果子?”   李承允:“行军打仗之时,若军粮匮乏,也会用野果充饥。”   苏心禾若有所思,“若是在行军,只怕无法安心享用食物,在我江南之时,经常去父亲朋友的果园,有许多果子,都是从树上摘下来的那一刻最好吃。”   “我们临州附近的苏县,素来有‘枇杷之乡’的美称,从树上摘下,若保存不当,可能一日之内就会溃烂,所以必得即摘即吃……”苏心禾想起那香甜多汁的枇杷,脸上满是怀念,“以后若有机会回去探亲,我可以带夫君去吃枇杷。”   李承允听了这话,无声看了她一眼。   四目交汇,苏心禾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忙道:“江南离京城远距千里,夫君若公务繁忙,就不必陪我了。”   苏心禾暗暗后悔方才的口无遮拦,新婚当夜,他连看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只怕心底还是抗拒这桩婚事的,又如何会陪自己省亲呢?   李承允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只道:“江南与北疆风貌截然不同,去看看也好,只是,我不喜甜食,只能浅尝辄止了。”   苏心禾听罢,唇角微微扬起,含笑点头,“好。若夫君不喜欢太甜的,到时候也可以试试别的果子,我曾经在家时,还想要试着种一种石榴树,只可惜挪了好几颗树苗过去,都没能养活。”   苏心禾说着,面上有些惋惜。   李承允问:“你喜欢石榴?”   “是啊。”苏心禾认真答道:“石榴色泽艳丽,滋味甜美,最大的不足便是籽太多了。”   “不过我转念一想,这石榴籽多也是有道理的,若是这么好吃的果子还没有籽,岂不是早就被人吃光了么?”   李承允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嗯”一声。   两人就这样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便走回了静非阁。   李承允如同往常一般,去了书房处理公务,而苏心禾则回了卧房,与青梅一起整理起了嫁妆单子。   苏志疼爱女儿,便为她备了十分丰厚的嫁妆,到了京城之后,冯玉莲又为她添了不少,苏心禾如今也算是个荷包鼓鼓的小富婆了,这么多银子,就是吃上三辈子都花不完啊!   苏心禾清点完嫁妆单子,已经到了傍晚,白梨叩门进来,躬身问道:“世子妃,餐食送来了,可要现在传餐?”   苏心禾正好有些饿了,便点点头:“好。”   片刻之后,送餐的下人进来,将餐食一道一道,摆到了案前,小厮一面摆,一面拿眼睛偷瞄珠帘后的苏心禾,苏心禾恰好转过脸来,不经意撞上了小厮的目光,那人连忙低下了头。   苏心禾只当他对自己好奇,并未怪罪,撩起珠帘走过来,问:“你叫什么名字?”   送餐小厮忐忑答道:“小人廖广,给世子妃请安。”   苏心禾点了下头,又问:“今儿都有什么菜?”   “回世子妃,今儿有葱油鸡、炒羊肚丝、八珍豆腐、小炒青翠、凉拌蕨菜,紫苏粥汤、芙蓉糕……”   统共五菜一汤一点心,看起来还挺丰盛。   苏心禾转头问白梨:“世子还在书房?”   白梨应声:“是。”   “那世子会过来用饭么?”   “世子方才遣人过来传话,说让世子妃不必等他了,他等会儿忙完了自会传餐。”白梨说完,还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番苏心禾的神色,补充道:“平日世子忙起来的时候,可能一日都不传餐的,世子妃莫要介怀。”   苏心禾瞧着满桌菜肴,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道:“世子日理万机,咱们别打搅他了,自己用饭便是。”   有这么多好吃的在眼前,为什么非要等李承允?他若绷着一张脸坐在对面,说不定还会影响她的食欲呢!   白梨见苏心禾并不介意,这才放下心来,主动为苏心禾布菜   “世子妃请用。”   苏心禾冲她一笑,便夹起碗里的羊肚丝,这羊肚丝看着乌溜溜的,还有些弹韧,她满怀期待地往嘴里一送,才嚼了两下,便脸色铁青,直接吐了出来! 第21章 秘密   苏心禾甚少这样失态。   白梨见状,大惊失色,“世子妃,您没事吧?”   青梅也连忙奉上一盏茶,苏心禾饮下两口茶水,才觉得心情平复了几分,她仔细看了看面前这盘羊肚丝,实在有些不解。   宣朝北方擅吃羊肚,以京城一带最为风行,然而这盘炒羊肚看着像模像样,一旦入口,仿若麻绳一般,嚼起来粗粝坚韧,别说是牙齿,就算是拿一把寻常的匕首来,都未必能划断!最要命的是,这羊肚丝还但带着浓重泛酸的膻味,只品了片刻,便令人作呕。   苏心禾定了定神,才道:“没事。”   白梨提醒道:“世子妃,若是这菜不合口味,不若奴婢让厨房换一道?”   “罢了。”苏心禾道:“这羊肚看着简单,但火候的掌握却是不易,厨子一时失手也是有可能的。”   苏心禾果断放弃了羊肚丝,又将目光放到了一旁的葱油鸡身上。   这葱油鸡本是岭南名菜,需得挑选肥瘦适宜的整鸡,以生姜、葱、花椒入沸水煮开之后,再纳入鸡肉与黄酒焖煮,在这过程中,香料不但能为鸡肉祛腥,还能让鸡的肉质变得更加柔韧,待煮好之后,再斩块备用,以花生油将小葱煎出香味之后,混以鲜香的鱼油做成酱汁,趁热浇在鸡块上即成。   只要是新鲜的鸡肉,再遇上稍微有些经验的厨子,都不太容易失败。   于是,苏心禾下定决心,夹起了一块葱油鸡,她先是轻轻嗅了一下,味道还算正常,于是,她启唇一咬,结果小脸都皱了起来。   也不知这只鸡生前遭遇过什么,肉质老得连啃都啃不下来!明明淋了葱油,但吃起来却好似打翻了盐罐子,齁咸到了涩口的地步。   苏心禾急忙放了筷子,又猛灌了两盏茶。   青梅手忙脚乱地帮她添水,忍不住嘀咕道:“这后厨到底怎么回事啊?”   她家小姐从前可是一点也不挑嘴啊!   苏心禾咳了好几声才缓了过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梨,问道:“这些菜,当真是咱们侯府的厨子做的?”   白梨颔首,“是,咱们静非阁虽然有小厨房,但很少启用,所以大厨房送什么,咱们就吃什么。”   顿了顿,白梨问:“世子妃觉得不好么?”   何止不好,简直要命。   苏心禾勉强道:“味道是稍逊色些,侯府其他人,平日里也是吃这些?”   “世子自不必说,常年不在府中,即便回了府,也是偶然用一两顿;侯夫人口味清淡,一般是单独让人做的;而姑奶奶的元西阁那边,对吃食的讲究多,便也自己聘了厨子。昨日的婚宴,还是侯夫人请了外面酒楼的厨子过来掌勺,这才将婚宴办妥,不然,单靠着咱们府中的几位厨子,只怕是应付不过来……”   白梨说得委婉,但实际上也是暗指侯府厨子手艺不佳。   苏心禾有些奇怪,问道:“既然连母亲都觉得后厨不尽人意,为何不请些更好的厨子来?”   白梨犹豫了片刻,才小声答道:“侯爷禁奢靡享乐之风,也不希望公子小姐们有过重的口腹之欲,所以……”   苏心禾顿时明白过来,难怪吴桐连吃片酸萝卜都觉得愧疚,可见公爹不但对下属要求严格,对子女、对自己更为严格,这份严格甚至体现在了衣食住行上,让侯府上下不敢在这些方面有过分的索取和追求。   杜奢靡,倡节俭固然是好,但后厨将菜做成这样,难道不是另一种浪费么?   最重要的是,日后岂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要长年累月地吃这些黑暗菜系么!?   苏心禾一想到这儿,眼皮就忍不住跳了跳,她一脸惋惜地看着满桌菜肴,吃又吃不下,但扔了又可惜,最终,只得勉强借着汤羹,趴了几口米饭,便草草放下了筷箸。   苏心禾心中思量了片刻,便站起身来,走到窗前——这个角度,恰好能看到李承允的书房。   书房之中,已经点起了油灯,但门窗依然紧闭,没有任何声息。   “世子还在忙吗?”   白梨答道:“是,世子一直未曾出过书房。”   苏心禾点了点头,她转过脸来,瞧了眼那桌一言难尽的吃食。   在临州的时候,她想吃什么便让厨娘做,或者干脆自己动手,偶尔还能出门打一打牙祭,如今的她被困在这侯府之中,今后的日子,大厨房是指望不上了,要吃得舒心,便只能考虑静非阁的小厨房。   但这小厨房年久失修,炊具厨具又太少,若要启用,只怕少不了一番折腾。   静非阁毕竟是李承允的地盘,若要用小厨房,还得他点头才行。   苏心禾心中冒出一个主意,道:“白梨,取个托盘来。”   白梨听罢,片刻之后便将托盘取来,苏心禾便盛了些未动的饭食和菜肴,遂起身向书房走去。   书房中光线明亮,却没有一丝声响。   苏心禾正要抬手敲门,却忽然听得“啪”地一声,似乎是瓷片碎地之声。   苏心禾微微一惊,试着开口:“夫君?”   房中没人应答。   苏心禾有些奇怪,手不自觉摁在了门框上,提高声量问:“夫君,你没事吧?”   就这么不经意一推,门竟开了。   苏心禾还未反应过来,眼前的一幕,便让她彻底呆住了——   书房中灯火如豆,李承允侧对着门,双手撑在桌案前,似是有些吃力。   他未着上衣,宽阔的肩膀以下,肌肉勾勒出的线条无可挑剔,但背部却有一道猩红的刀伤,正在渗血,看得人触目惊心。   地上一片狼藉,依稀可见摔碎的青瓷药瓶,药粉扩散在空气之中,让整个书房都弥漫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苏心禾微怔一瞬,见李承允眼风扫来,她吓得连忙退了一步,低头道:“我、我什么都没看见,既然夫君在忙,我便不打扰了。”   苏心禾暗怪自己鲁莽,李承允的伤连自己的母亲都不肯告诉,如今却被自己撞破,是嫌还不够招他反感么!?   她说完这话,便转身要走,但还没出房门,背后却传来一声闷哼,似是有些痛苦。   苏心禾不自觉停下了步子。   她心头挣扎了一瞬,终究是回过了头,道:“你没事吧?”   原本,李承允的伤势隐瞒得很好,除了青松和吴桐之外,没有任何人知晓,但今日伤口有些发炎,吴桐和青松又都不在,他便只能自己换药,可背后的伤口处理不便,就不慎将止血药摔碎了。   被她偶然撞破,实属意料之外。   李承允盯着苏心禾看了一瞬,沉声开口:“你过来。”   苏心禾有些忐忑,但仍然将手中托盘放在了桌上,走向李承允,靠近之后才发现地上有一条弃置的染血白布,那显然是才换下来的。   “可会包扎?”   李承允声音低沉,还有些沙哑。   苏心禾抬眸看他,昏黄的灯光照射在他的面容上,将刚毅的轮廓变得柔和不少,发白的面色,让他看起来很是虚弱。   苏心禾前世学过急救和包扎,也了解一些伤口处理方法,她没再犹豫,认真点了下头。   李承允遂转过身子,将伤口暴露给她。   苏心禾一看,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伤口约莫四寸长,几乎贯穿了半个背部,若再深上两分,几乎可以见骨,当时的危险可想而知,苏心禾看得心惊肉跳,忍不住道:“这伤是怎么来的?似乎有些发炎了。”   几日前,李承允在京城外与瓦落的奸细交了手,那细作的头子虽然在他手下伏诛,但却在死前奋力发出最后一击,伤了他——也是导致他晚归京城一日的主要原因。   李承允道:“那人刀上用了毒,索性处理得及时,没有什么大碍,只是愈合需时。”   这伤口分明血肉翻起,红得吓人,可他却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仿佛是小事一桩。   李承允指了指一旁的托盘,里面放着干净纱布和竹签等物件,道:“东西都在这里了。”   苏心禾会意,于是,她先让李承允背对着自己坐下,用干净的纱布蘸取盐水,开始为他擦拭伤口。   虽然苏心禾动作轻柔,但盐水刺激,触到伤口则灼痛更甚,李承允浓眉拧成一个“川”字,却依然端正坐着,两只手臂握拳放于膝头,极力忍耐着。   苏心禾见他背后肌肉紧绷,便知他疼得厉害,一面加快了速度,一面温声道:“马上好了,夫君忍一忍。”   李承允“嗯”了一声。   她的手指柔软灵活,处理起伤口来,倒是比吴桐和青松强多了。   苏心禾清理完伤口,问道:“书房里还有金疮药么?”   李承允瞧了一眼地面的药粉,闷声:“我手上没有药了。”   苏心禾道:“府中一定有,我让人去取。”   “不可。”李承允长眉微蹙,道:“我受伤的事,不能让人知道。”   他如今是平南军副帅,身负守护北疆之责,也是瓦落王最忌惮的人。   最近瓦落动作频繁,他又身系北疆局势,所以受了伤也不敢声张,唯恐瓦落趁他不在对北疆发动奇袭。   苏心禾明白了他的顾虑,道:“我想想。”   苏心禾灵机一动,便从桌上抽了条纱布,快速裹在了自己的左手上,然后行至门口,将门推开一条缝,唤来了白梨。   “世子妃有何吩咐?”   苏心禾秀眉微拢,扬了扬自己缠着纱布的手,丧声道:“我的手方才不小心被瓷片所伤,痛得很,静非阁中可有止血镇痛的金疮药?”   白梨一听,下意识看了一眼苏心禾的手,顿时有些紧张:“有是有,世子妃,要不要请大夫来看一看?”   苏心禾摇头,“不必了,不过是小伤,这么晚了不必惊动旁人。”   白梨应声,“是,奴婢这就去取药来。”   片刻之后,白梨便取来了金疮药,问道:“世子妃,您的手伤了,奴婢来帮您包扎吧?”   苏心禾愣了下,随即腼腆一笑,小声道:“不是有世子在么……”   白梨会意,便识趣地退了两步,道:“那奴婢就不打扰了,世子妃若有什么事,可随时呼唤奴婢。”   看着白梨退下,苏心禾才小心地关上了书房的门。   能顺利地拿到金疮药,让她心情大好,一转身,便猝不及防地迎上了李承允的目光。   他就这么直直地坐着,腰腹如刻,筋骨流畅的身材极其好看,一双眼睛又深又沉地盯着她,仿佛想将人看透似的,让苏心禾不自觉紧张起来。   苏心禾硬着头皮开口:“我为你上药。”   说完,便绕到了他他背后。   苏心禾揭开药瓶的盖子,小心翼翼地将药粉倒在李承允的伤口上,淡黄色的药粉,一旦接触创口,便狠狠地吸附上去,引起一阵钻心的疼。   李承允身子微微发抖,却依然一声不吭。   苏心禾用干净的竹签,将药粉均匀地涂在伤口上,直到大部分药粉被伤口吸收之后,她才让李承允站起身来。   苏心禾立在李承允面前,取来纱布后,一端让李承允拿着,另一端便用手绕到了他的背后,纱布裹身之时,她不自觉靠近了李承允,清淡的发香就萦绕在鼻尖周围,十分宜人。   李承允垂眸,看了她一眼,苏心禾却开始一本正经地指挥——   “抬手。”   “转过去。”   “嗯,可以转回来了。”   每一步,李承允都听话地配合她。   苏心禾见他这幅任人摆布的样子,不知怎的,竟觉得有些乖巧,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李承允不解:“你笑什么?”   李承允一出声,苏心禾便立即敛了笑意,道:“没什么,包扎好了,夫君觉得如何?”   李承允低头看向自己的腰腹,纱布包得很是平整,就算穿得单薄,也不容易被看出来。   李承允心中满意,颔首道:“多谢。”   苏心禾道:“别急,还有些血污要处理。”   苏心禾为李承允包扎完伤口后,便拿起了多余的纱布,沾湿水,为李承允擦拭背后的血迹。   纱布温热,但握着纱布的手指却更加柔软,小巧圆润的指甲轻触到李承允的后背,仿佛撩动了某根神经,李承允薄唇微抿,暗自握紧了拳…… 第22章 葱油面   书房中光线温柔,李承允的耳尖有些发热。   苏心禾正专心致志地帮他擦拭血污,自然没有注意到如此细小的异样,此刻,她的注意力都被他的后背所吸引,大小伤痕交织,几乎没有整块完好的地方。   苏心禾不自觉拢了拢眉,怪不得母亲说他不惜命,他到底受了多少次伤?   “好了吗?”   李承允一出声,苏心禾便收起思绪,淡定地收回了手中纱布,道:“好了。”   苏心禾垂眸收拾药瓶等物件,李承允则背过身,很快穿好了中衣。   “多谢。”   苏心禾听罢,抬起眼帘瞧了他一眼,不禁暗叹,这个人连道谢之时,都不会笑一笑的。   “应该的。”   苏心禾已经整理好了金疮药和纱布等物件,道:“你的伤口理应每日换药,若是吴桐和青松不在,我也可以帮你。对了,如今伤口发炎,可别再饮酒了,这几日也最好不要骑马。”   李承允默了片刻,道:“好。”   顿了顿,他又嘱咐道:“此事,不要告诉任何人。”   苏心禾似有些为难,道:“也包含母亲么?今日她老人家问了你的伤势,我也不清楚情况,就只能胡乱搪塞了过去……”   其实,今日她在回答母亲提问之时,李承允便已经到了花园外面,恰好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在母亲询问伤势之时,李承允按常理推断,以为她可能会同母亲抱怨新婚之夜的冷落,但没想到,苏心禾却成功避开了伤势的话题,也是这份聪慧,让李承允愿意试着相信她。   李承允道:“母亲虽是好意,但关心则乱,府中又人多眼杂,此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苏心禾认真应下,“我不会将此事告诉别人,但你也要快些将伤口养好才是,如今有我的‘伤’做掩护,你也可放心换药了,若是青松和吴桐不在,换药也可以找我。”   李承允点头,“好……多谢。”   苏心禾抿唇一笑,“你都谢了我三次了。”   李承允没说话,但她真的帮了大忙。   “夫君早些休息罢,我就先回去了。”苏心禾说着,便打算离开,李承允却道:“对了,你方才过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苏心禾一愣,这才想起了正事,她瞧了一眼桌上的菜肴,道:“我见夫君没有用饭,便特意送了些吃食过来,但现在已经凉了,我让人换新的罢。”   苏心禾本想让李承允也尝尝这些难吃的鬼东西,顺势与他提起用小厨房的事,但如今见他伤成了这样,又有些不忍了。   李承允道:“无妨,留下罢。”   既然是她的一番心意,他也不能如此不近人情。   李承允说着,便坐到了桌前,苏心禾正犹豫着要不要阻止他,他便舀起一勺汤羹,尝了一口。   苏心禾见他瞬间面色发青,吞下去时,明显哽了一下。   “……”苏心禾小声嘀咕:“我可是提醒过你了……凉的菜不大好吃。”   李承允凝眉,这根本不是凉与热的问题,这汤又咸又腥,就算是行军在外,食材匮乏之时,军中伙夫都不至于做出这样的东西来。   李承允又随意尝了两道菜,面色更加难看。   “这些都是大厨房送来给你用的?”   苏心禾实话实说:“是……”   李承允浓眉紧皱,“我知道了,你先去回去罢。”   “哦……”苏心禾低低应了一声,又忍不住开口问道:“夫君,静非阁中的小厨房,可以给我使用么?”   李承允抬眸看她,仿佛有些不解。   苏心禾连忙解释道:“我知道府中禁奢靡之风,我提出此事,并非不满后厨的餐食,而是想借着小厨房偶尔做些自己喜欢的家乡小菜,而且夫君也受了伤,理应多补一补身子才好,若是总让大厨房做,岂不是惹人怀疑?”   李承允还是没出声。   苏心禾只得挤出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夫君,我不会额外花你银子的,我有嫁妆,可以自给自足……吗?”   “用厨房这等小事,你自己做主就好,不必来问我。”   李承允淡淡一句,却让苏心禾愣住了,“我……自己做主?”   李承允沉吟片刻,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后宅之事,只要不违家规,你自己看着办便是,不必事事都要获我首肯。”   无论如何,她已成了他的妻。   他虽然给不了她夫妻之情,但在其他方面,是不会亏待她的。   苏心禾眉眼轻弯,笑道:“我明白了,多谢夫君,时间不早了,夫君忙完早点歇下罢。”   说完,苏心禾便冲李承允粲然一笑,离开了书房。   苏心禾一出门,便已经开始琢磨如何改造小厨房了。   灶台下面急需清理,炊具和餐具等也需要添置,最重要的是,这静非阁一定得准备一个冰鉴才是,眼看就要到夏日了,那可是必不可少的!   苏心禾瞬间觉得在侯府的日子有了盼头,顿时心花怒放。   李承允坐在书房之中,依稀可见外面人影走得雀跃,他不自觉勾了下唇。   待苏心禾离开之后,他思量一瞬,便唤来了白梨。   “今日的餐食有些蹊跷,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白梨微微一惊,忙道:“奴婢不知,难不成餐食里被下了毒?”   “那倒没有。”李承允对于入口的东西一贯谨慎,府中的筷箸也都是银制的,若有毒剂不可能看不出来,只是味道有些奇怪罢了。   “后厨那边可知这顿饭是送给谁的?”   白梨想了想,答道:“知道,奴婢一早报备了世子暂不需要传餐,故而他们应该知道,这是送给世子妃的。”   李承允点了下头,冷声道:“查一查罪魁祸首是谁,直接撵出府去。”   白梨应下,当即便离开了书房,去了后厨。   后厨诸般事宜,都是李芙在管,掌事的便是她最为信任的骆妈妈。   骆妈妈本已打算休息了,但听闻白梨突然以静非阁的名义,将后厨众人召集起来,又匆匆赶了过来。   “白梨姑娘,大晚上闹这么大阵仗,是要做什么?”   白梨面无表情道:“今日送到静非阁的餐食有些问题,世子用了觉得很不满意,方才我查过了后厨中的餐食留样,发现与送到静非阁的很是不同,敢问骆妈妈,这是怎么回事?”   后厨每日做了餐食后,都会有小份留样,以备出事追责,白梨方才一番查验,便已经确认了这些厨子的餐食没问题,那么问题自然就出在送餐的人身上了。   骆妈妈心中“咯噔”一声,她看了一眼旁边的廖广,廖广也明显有些心虚。   当着白梨的面,骆妈妈佯装斥责:“廖广,这是怎么回事?”   廖广颤声道:“这……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   骆妈妈便对白梨道:“此事定然是有误会,不若给我一些时日,查明之后,白梨姑娘再去回禀世子?”   白梨却道:“餐食有异,本来就是后厨的责任,若是这么简单的事,骆妈妈都不能当机立断,恐怕就不止处理一个人那么简单了,世子说了,天亮之前,还请骆妈妈给个交待。”   骆妈妈面色一紧,咬牙道:“是,老奴知道了。”   待白梨走后,骆妈妈的脸便拉得老长,将廖广叫到了后厨旁的耳房里。   “你到底是怎么办的事?”骆妈妈没好气地开口:“不是确认了,这餐食是送给苏氏的吗?”   廖广急忙解释道:“干娘,我确实打听清楚了,世子不用饭,唯有世子妃用饭,这才照您的意思,在她餐食里加了些‘料’,可不知道怎么会被世子吃到了……”   骆妈妈一直记恨着苏心禾让她打扫思正苑的事,便想整治她一番。   她原本想着:苏氏得了吃食,必然会生出抱怨,那便正好自己的中了圈套。   要知道,这侯府上下都杜绝奢靡之风,只要苏氏对餐食稍有微词,她便可以此为借口,让侯爷与侯夫人知道苏氏不思节俭,虚荣奢侈。   待两位主子厌恶了苏氏,那苏氏如何还横得起来?   骆妈妈的算盘打得好好的,却万万没想到,如此小事,居然会引来李承允的关注。   而她更忧心的是,李承允一贯不问后宅之事,又不喜有人搬弄是非,为何还会为那苏氏出头?   但无论如何,这廖广是不能留了。   骆妈妈看着瑟瑟发抖的廖广,道:“这次的事超出了我们的预期,只怕没那么容易善了了。”   廖广顿时有些不安,“干娘这是什么意思?”   骆妈妈道:“我是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这些年来,我也待你不薄了,你既没办好差事,那便怪不得我了,你收拾一下,天亮之前便离开侯府罢!”   廖广一听,浑身一震,连忙跪了下去,“干娘!我可都是依照您的吩咐做的呀!如今出了事,您怎么能让我一个人担着?再说了,若离了侯府,我就无家可归了,还能去哪儿啊?”   廖广说着,竟急得哭了起来。   骆妈妈冷脸道:“你自己没有办好差事,还险些将我搭了进去,没有额外罚你,便已经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了,我身边不留无用之人,你莫要纠缠,快走罢。”   骆妈妈说完,便拂袖而去,留下廖广一人在房中痛哭。   -   这一夜,苏心禾睡得格外好,翌日便起了个大早,张罗众人一起收拾小厨房。   青梅带着几个丫鬟来帮忙,不到半个时辰,小厨房里便被打扫得焕然一新,青梅还从嫁妆箱子里找了些之前备用的炊具来,苏心禾点了点数,便高兴地宣布:“今日的朝食,我们便自己做罢!”   青梅一听,乐弯了眼,“奴婢来帮您!”   昨日那后厨送来的吃食,莫说小姐吃不下,就连她都觉得难以下咽啊!   一旁的白梨闻言,却面色犹疑,问道:“世子妃,您当真要自己下厨么?”   在她的印象里,但凡是高门大户的夫人小姐,不是以琴棋书画为消遣,便是以煮茶插花为爱好,她还从没见过哪位以下厨为乐,万一要是传了出去,会不会对世子妃名声不利?   苏心禾看懂了她的心思,笑道:“过日子嘛,自己舒坦最重要,何必管别人怎么想呢?”   白梨听了若有所思:“世子妃说得有道理。”   苏心禾笑着拍了拍她的肩,“好啦,你若无事,不如与我们一道做葱油面吧?”   “葱油面?”白梨一听这名字,就来了兴趣。   在这个时代,面条又称为索饼,已经发展出不少做法,北方惯以羊肉辅面,做铺羊面、盐煎面、家常三刀面等,而南方则喜爱以三鲜、鸡丝、肉丝等覆于面上,再加上熬制多时的高汤,便能组合成不同的美味。   越是简单、朴素的食材,越能搭配出不同的花样来,面条亦如是。   但白梨生在北方,又甚少出门,并未听说过面条还能被葱油拌食一说。   苏心禾见她隐约有些期待,便道:“面都是现成的,我们只需炸好葱油,煮制即可,很方便。”   片刻之后,青梅抱来一个布包,这布包看着鼓鼓囊囊,有些沉,但青梅却不让人帮忙,全程小心翼翼,最终,轻手轻脚地放到了干净的案板上。   苏心禾走过去,解开干净的布包,白梨有些好奇,忍不住探头看去,却见里面还包着一层干净的纸,只见苏心禾拿起一把剪子,将那纸包剪了一个拇指大的小口,纸包开了一个口子,露出细嫩的面条,根根硬挺,十分均匀。   青梅一咧嘴,“小姐,您瞧,保存得好好的,几乎没断!”   这面条是苏心禾带着她在临州的时候就晒好的,为防路上颠簸将面条挣断了,她便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面条包裹起来,这面条历经千里跋涉,几乎完好如初,实在让人喜出望外。   苏心禾笑着点了下她的额头,道:“一会让你多吃一碗。”   青梅笑逐颜开,“多谢小姐!”   白梨见到如此场景,不禁有些羡慕。   青梅虽然是世子妃的奴婢,但世子妃却将她当成了妹妹一般,可见世子妃虽然出身不算高,但待身边人却是极好的。   于是,白梨主动开口:“世子妃,您的手受伤了,不若奴婢来帮您吧?”   苏心禾的手上裹着一层纱布,经白梨提醒,她才想起自己受了“伤”,便道:“那好,你帮我清洗小葱罢,我这伤不便沾水,但炸葱油还是无碍的。”   白梨点头应是,便找来襻膊,缚起了衣袖。   她做事细心,将小葱洗得根根洁净,而春日的小葱最是脆嫩,洗净之后,还有晶莹的水珠凝在上面,看着十分新鲜。   苏心禾高兴地接过,便让青梅点火。   青梅眼疾手快地将火燃了起来,锅热之后,苏心禾倒油下锅,火舌舔舐着锅底,热量透过铁锅,油温逐渐攀升,苏心禾看准时机,便将切好的小葱倒入锅中,“滋啦”一声,便激活了整锅热油!   苏心禾用中等火势炸着小葱,雪白的葱段,在锅里翻了个面,就开始泛黄,绿油油的葱叶,也随着翻炒的动作变了样,溢出更多葱汁来。   小葱看起来一清二白,简简单单,但只需过一道热油,便能爆发出惊人的香气,白梨立在一旁,忍不住喉间轻咽,这香味也太诱人了!   苏心禾将小葱的精华炸出来后,便用筷箸将焦黄的葱叶捞出,这小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将最好的一切,都留在了油锅里。   这一锅葱油,便是葱油面的底料了。   苏心禾改用小火,徐徐烧制热油,又在其中加入了葱油面所需的若干调料,为了让葱油面口感丰富,她还往葱油里加了一小勺白糖,搅拌之后,又添了一勺醋——这一步至关重要,可以让食者吃面后,不觉油腻。   就在葱油出锅之时,青梅也把面条煮好了。   白梨顺势送上海碗,苏心禾于是把面条分到了三个碗里。   白白嫩嫩的面条,就这么乖乖地躺在海碗之中,看起来晶莹剔透,苏心禾舀起量勺葱油,浇到面条上,葱油便顺着面条的缝隙滑到了碗底,只留下了淡淡的酱色痕迹。   苏心禾将海碗往白梨面前一推,笑道:“拌一拌,尝尝看?”   “奴婢来尝!?”白梨不可思议地看着苏心禾,她不过是一个丫鬟,哪里有资格吃世子妃做的吃食?   白梨的头摇得像拨浪鼓,慌忙摆手道:“不可不可,世子妃折煞奴婢了!”   苏心禾笑道:“这小葱和碗都是你洗的,如何尝不得?我行庖厨之事,本就是为了做出美食与人分享,一个人吃反而无趣了!”   白梨还是有些踌躇,她下意识看了青梅一眼,青梅一叉腰,笑道:“平日里我也没有少吃小姐做的东西,日后有你一起,便多了一个能陪我洗碗的人了!”   白梨忍俊不禁,终于放下了心中的忐忑,她拿起一双筷箸,小心地伸进葱油面中,搅拌起来。   “等等!”   苏心禾说着,又挑起一把炸过的葱花,洒在了白梨的葱油面上,“这样就好了。”   白梨点点头,便和着葱花,重新拌起了葱油面,棕黄的葱油顺着她的动作,逐渐蔓延到了整个碗里,直到每一根面条,都被葱油染成了有人的蜜色,白梨才停下了动作,她就这样站在灶台边,用筷箸夹起一束葱油面,轻轻吹了吹,缓缓放入口中—— 第23章 为她出头   葱油入口焦香,这香味充斥在口腔里,直冲鼻尖而去,仿佛打通了味觉和嗅觉,美味也放大了一倍!面条煮得弹软至极,混过葱油之后,表面镀上一层油香,炸过的香葱附着在面上,添了细品的滋味,嚼着嚼着,一口葱油面便滑入了喉咙,口中香味仍余,却并不腻味。   白梨睁大眼,仔仔细细看着手中这碗葱油面,这面里分明只有小葱,却为何如此美味!   苏心禾笑问:“怎么样?好吃吗?”   白梨忙不迭点头:“好吃!奴婢还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面条。”   白梨仿佛怕面条凉了似的,赶忙又扒了一口。   苏心禾见她吃得迫不及待,忍不住笑了笑,道:“今日天气甚好,我们不如去树下石桌享用葱油面吧?”   美食要配美景,更要有合适的氛围。   青梅找了块鲜艳的桌布,铺在了柏树下的石桌上,三个圆润的海碗落到桌面,摆成了一个好看的三角形,碗中的面条油润发亮,葱花错落有致,仿佛点亮了院子里的春意。   苏心禾轻轻闻了闻,这才是适合春日的朝食啊!   她让白梨与青梅一同坐下,一人一碗葱油面,吃了起来。   起初,白梨还有些放不开,她在静非阁中已经待了八年,一直循规蹈矩,不敢行差踏错,故而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院里的掌事丫鬟,但这八年来,她从未与主子同席而坐,更没有像现在这般享受过春景和美食。   从前,她只把侯府当成自己赖以生存的东家,可直到此时,她才生出了对侯府的归属之情,也不禁让她对眼前的这位世子妃,生出了更多好感。   【若是世子也能早些看到世子妃的好处,那就好了……有这样好的世子妃陪伴,世子在府中,便不会那么孤单了吧?】   苏心禾无意间听到白梨的心声,不禁问道:“世子他……平日在侯府,都是独来独往么?”   白梨手中那碗葱油面已经吃得见了底,她意犹未尽地擦了擦嘴,答道:“是,世子同大公子与三公子来往都不多,唯有四小姐偶尔来借兵书,会与咱们世子聊一会儿。”   白梨如今与苏心禾熟稔了些,便又多说了两句,道:“奴婢说这话可能不妥,虽然世子是嫡子,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侯爷偏心大公子更甚……故而世子很少与大公子走到一处。”   “那小叔和小姑呢?”   白梨小声道:“世子不喜聒噪,三公子和四小姐虽好,但世子却觉得他们聒噪,即便来了,也聊不上几句话的。”   苏心禾想了想,问道:“那世子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   白梨不假思索地答道:“若非战时,世子一般都在京城,但在府中无非就是看书、练剑,若是出了府,八成是去南郊大营了。”   苏心禾暗暗嘀咕,果然是禁欲系,一点儿生活乐趣都没有。   不过,他连受伤都没有想过寻家人相助,也着实有些孤单吧?   苏心禾这么想着,目光不自觉往对面的书房看去。   昨夜换药之后,李承允便宿在了那里,一直没有出来过,她觉得这样也好,两人各睡各的,互不干涉,也能免除不少尴尬了。   就在这时,吴桐与青松迈入庭院,他们远远见到苏心禾坐在树下,便快步过来见礼。   “参见世子妃。”   苏心禾笑道:“两位副将这么早便来寻世子了?可用过了朝食?”   青松闻到了一股香味,不自觉往白梨碗中瞄了一眼,吴桐却道:“已经用过了,多谢世子妃关怀。”   说话间,书房的门便开了,众人循声望去,李承允出现在门口,他着了件暗蓝色的武袍,宽肩窄腰,英姿勃发,完全看不出有伤在身的样子。   李承允感知到对面的目光,也抬眸望来,与苏心禾视线交织的一刹那,两人皆是一顿。   此时,苏心禾却忽   然想起昨夜那结实有力的背脊和轮廓清晰的手臂,面颊“腾”地就红了。   苏心禾埋头佯装吃面,权当没看见他。   李承允却信步而来,众人一起行礼时,苏心禾这才慢悠悠抬起头来,她也若无其事地福了福身,道:“夫君早,可是要出门了?”   李承允“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苏心禾又问:“夫君可要用朝食?今日做了些葱油面,也不知合不合夫君口味。”   李承允扫了一眼桌上的吃食,淡淡道:“我没有用朝食的习惯,你顾好自己便是。”   说完,李承允便转身离开了。   吴桐和青松连忙告辞,跟了上去。   苏心禾见李承允走了,暗暗松了一口气,每当他在时,苏心禾就容易紧张,待人走了,苏心禾手一挥,“继续吃面!”   -   李承允平日出门都是骑马,今日却改成了乘车。   吴桐和青松便坐在了前面驾车,索性省了车夫跟随。   “世子都改乘车了,莫不是伤势又重了些?”青松想起城外细作的奋力一击,仍然心有余悸。   吴桐摇头,道:“我也不知,方才我问过世子伤势,他只道已经换过药了,却也没说如何。”   “换过药了?”青松一愣,“昨日我们俩都没回来,难不成……”   两人对视一眼,顿时心照不宣。   青松笑了声,道:“这件事世子连侯夫人都不肯告诉,却让世子妃知晓了?之前你去临州之时,世子还对世子妃的消息并不上心,如今才成婚两日,就这般亲密了么?”   吴桐思量了片刻,道:“世子妃待人宽厚,世子愿意同她亲近,倒是也不奇怪。”   青松瞧他一眼,问:“你怎知世子妃为人宽厚?”   吴桐便将送苏心禾上京过程中发生的事,一一告知了青松。   青松手中的马鞭差点儿都惊掉了,“你方才说,苏家小姐,哦不,是世子妃,从临州一路将你们喂到了京城!?”   “喂”这个字让吴桐有些不适,他拢了拢眉,道:“世子妃心善,觉得兄弟们驻守边关太苦,所以才邀我们同食。”   “怪不得你回来都胖了一圈!”青松忿忿盯着吴桐,道:“我还当你是赶路太累,有些浮肿,没想到你信里写的都是真的!?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吴桐瞥他一眼,道:“告诉你作甚,你又吃不到。”   青松气得瞠目,却又没法反驳,扼腕道:“早知道我就该自请去临州接世子妃!按照你的说法,世子妃应当是很懂饮食之道,与她一路,定能尝到不少美食。”   青松与吴桐一样,自小便是孤儿,都是被李俨捡回侯府养大的,但性子却截然不同。   吴桐性子沉闷,少言寡语,刻板守则,但青松却性格开朗,善于交际,还是个不折不扣的老饕。但因李承允治军严格,所以他平日里也不敢放松,唯有回了京城,才敢去寻一寻好吃的馆子,慰藉一下自己的胃腹。   对他而言,错过了结亲的差事,就等于错过了春饼、盐水鸭、蟹粉狮子头等无数美食,怎能让他不捶胸顿足?   青松想起今早入静非阁时闻到的香味儿,有些惋惜道:“今早她们吃的好像叫葱油面?可惜世子也不用朝食,不然咱们也能跟着蹭一碗面啊!”   青松这声感叹发自肺腑,也传入了马车里。   李承允手中的公文早已放下,从吴桐的话听来,她似乎对吃食一事格外在意,若非如此,昨夜也不会去找自己。   想到昨夜的一番经历,李承允下意识探了探肩头的伤,今日虽好了些,但还是得继续上药才行。   -   苏心禾今日这顿朝食吃得满足,而白梨与青梅也一个比一个吃得撑,苏心禾见她们这幅起不来的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丫鬟来禀:“世子妃,后厨那边骆妈妈来了,说是要向您赔罪。”   苏心禾有些奇怪,道:“此话从何说起?”   白梨低声道:“世子妃,昨夜世子说后厨送给您的餐食有问题,便让奴婢彻查,恐怕骆妈妈是为了这事来的。”   苏心禾微微一愣,不可置信道:“你的意思是,世子帮我查了后厨,还惩治了他们?” 第24章 护妻   此言一出,白梨如实点头,“是。”   苏心禾没想到李承允会将此事放在心上,一时也有些诧异,便道:“让骆妈妈进来罢。”   片刻之后,骆妈妈带着一名丫鬟一起进来,对苏心禾福身行礼。   骆妈妈面上挂笑,语气颇为抱歉:“昨日后厨餐食备得不善,委屈世子妃了,老奴已经查过,是那送餐之人对侯府月例不满,这才故意使坏,老奴今早已经将人驱逐出府了,如今特意过来请罪,还请世子妃见谅。”   骆妈妈态度看起来十分诚恳,一席话也说得滴水不漏,若是苏心禾继续计较,反而显得小气了,她便道:“既然已经处置了,那这次便罢了,下不为例。”   骆妈妈道:“多谢世子妃!这是后厨的帮工映兰,办事最是稳妥,日后便由她为世子妃送餐。”   映兰上前一步,道:“奴婢见过世子妃。”   苏心禾点了下头,道:“好,不过今日的餐食,可以免了。”   骆妈妈以为苏心禾还在介意昨日之事,便道:“世子妃放心,今日的餐食老奴一定亲自盯着,不会有问题的。”   青梅从思正苑开始便不喜欢骆妈妈,得知昨日之事是她的疏漏之后,便更是不悦,冷声道:“我家小姐说了,今日要自己下厨,所以骆妈妈不必多此一举了。”   骆妈妈听了这话,下意识扫了一眼苏心禾的手,道:“世子妃这手,可是受伤了?”   苏心禾下意识将手收回,道:“无妨,就是不小心割伤了,有白梨和青梅帮我,不妨事。”   骆妈妈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世子妃手都伤了,还亲自下厨,看来当真是老奴管理后厨不当,让世子妃失望了,老奴这就带着映兰回去反省。”   骆妈妈说完,便带着映兰退下了。   不知怎的,苏心禾总觉得骆妈妈方才看自己的眼神有些怪怪的,片刻之后,她才站起身来,回了卧房。   -   回后厨的路上,骆妈妈低声问映兰:“廖广已经出府了?”   映兰应是,道:“听说走之前,与后厨结算工钱时,闹得有些僵,庞管事便让家丁将他撵了出去。”   骆妈妈叹了口气,道:“他也是时运不济,若非这时引起了世子的注意,我也不想这么待他……对了,你不是与静非阁的洒扫小厮要好么,让你打听的事,你可打听清楚了?”   映兰道:“方才到静非阁门口时,奴婢就打听清楚了,昨日的餐食确实是送到了世子妃那里,但世子妃却送去书房,给世子用了。”   “怪不得世子对后厨如此上心,果真是苏氏在挑唆!”骆妈妈偷鸡不成蚀把米,顿时面色阴沉。   映兰又道:“不过,奴婢还探听到一件别的事。”   骆妈妈瞥她一眼,“什么事?”   映兰道:“世子妃入书房不久,便说自己受了伤,让人拿金疮药过去了,洒扫小厮清晨去打扫之时,发现铺地的毡毯上,染了一片血迹,看着不大显眼,但量却不少。”   骆妈妈思量了片刻,有些疑惑:“方才青梅那丫头不是还说,苏氏要自己下厨么?”   若是真的伤势严重,怎么会亲自下厨?   骆妈妈心头一动,仿佛想到了什么,便加快脚步,回了元西阁。   -   元西阁中,李芙本来躺在贵妃榻上休憩,听骆妈妈说完苏心禾受伤的事,顿时坐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苏氏在撒谎?”   骆妈妈关紧了房门,压低了声音道:“是洒扫小厮亲眼看见的,世子妃昨夜说自己手受了伤,今日一早却又若无其事地做了朝食,如此前后矛盾,莫不是有些古怪?”   李芙若有所思:“昨日嫂嫂将我支开,我就觉得有些奇怪,后来塞了银子给花园老仆,才知道嫂嫂怀疑承允受伤了却不告诉自己,所以私下问了苏氏,苏氏当时说自己不知,可转眼就受伤了,还着人去取药……如此看来,若她没有受伤,那受伤的便是承允!?”   骆妈妈微微一惊,道:“夫人的意思是,世子受伤了,却只告诉了世子妃,没有告诉侯夫人?”   李芙勾起唇角,幽幽笑了起来:“不错!嫂嫂本来就不喜苏氏,若发现儿子将受伤之事告诉了儿媳,却不告诉自己,当作何感想!?”   “到时候,嫂嫂发现儿子与儿媳一起欺骗自己,必然会大发雷霆,承允为了让嫂嫂息怒,也不可能一味地维护苏氏,只要嫂嫂开始厌恶她,我便有无数的法子,让她在侯府待不下去!”   李芙想到这里,一个主意油然而生,她翻身而起,便去了正院。   -   苏心禾从江南带来了不少食谱,但因卧房中没有空闲的书柜了,便只能暂时晾在一旁,待青梅寻了书柜来,再好生放进去。   苏心禾与青梅正在整理,却见白梨匆匆而来,“世子妃,红菱过来了。”   红菱是叶朝云身边的人,若无什么事,是不会轻易离开正院的。   “请她进来。”   片刻之后,白梨引着红菱进来,红菱一见到苏心禾,便福了福身子,道:“世子妃,夫人有请。”   苏心禾微微一怔,“现在么?”   “是。”顿了顿,红菱又低声补了一句:“姑奶奶也在。”   苏心禾住在思正苑时,红菱可没少吃她做的美食,如今这句话,自然也不是随口说的,只怕别有深意。   苏心禾思量一瞬,对红菱道:“知道了,红菱姑娘稍等,容我换身衣服就来。”   -   苏心禾到正厅之时,便觉气氛不对。   叶朝云正襟危坐于高榻之上,面上不辨喜怒,而李芙则坐在下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苏心禾面色如常地同两人行礼,叶朝云的目光却落在了她左手的纱布上。   叶朝云问道:“心禾,你的手怎么了?”   苏心禾微微一怔,垂眸答道:“昨夜碰倒茶盏,收拾碎片时,不慎割破了手,如今已没什么大碍了,多谢母亲关怀。”   叶朝云还没说话,李芙便阴阳怪气地笑了声,道:“世子妃也真是的,受了伤怎么也不吭声呢?府中有大夫,看一看也好。”   苏心禾下意识缩回缠着纱布的左手,道:“小伤而已,实在不必劳烦府医特意跑一趟。”   “不麻烦的。”李芙指了指一旁站着的男子,道:“这位便是侯府的刘大夫,不若世子妃将伤口给刘大夫看看?看过之后,我们才能放心。”   李芙明显话里有话。   苏心禾心想,为何她们二人会突然关注起自己的“伤势”?恐怕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她们对李承允的伤势起了疑。   苏心禾并没有回应李芙,而是望向了叶朝云,问道:“母亲,您唤儿媳过来,就是为了验我的伤么?”   叶朝云因为担心李承允的身体,才让苏心禾留意儿子的伤势,但李芙今日过来,信誓旦旦地说苏心禾与李承允一起欺瞒自己,这便让她有些不安。   叶朝云思来想去,还是将苏心禾招了过来,此刻,她审视着自己的儿媳,声音微冷:“心禾,母亲再问你一遍,承允到底有没有受伤?”   厅中气氛压抑,声音落针可闻。   苏心禾已经猜到了是怎么回事,但她想起李承允的嘱托,强行镇定心神,答道:“没有。”   叶朝云拧眉,“没有?”   苏心禾垂眸道:“如若母亲不信,可以去问夫君。”   叶朝云面色微僵,若是李承允肯告诉自己,她又何须如此拐弯抹角地问儿媳!?   李芙却道:“嫂嫂,莫要与她废话了,她昨夜取用了金疮药,那定然有人受伤!若她手上无伤,那便是承允受伤了!承允乃侯府世子,又是平南军副帅,若是他身受重伤还不肯告知我们,岂非到了极其严重的地步?”   这正是叶朝云最担心的地方,她凝视着苏心禾,道:“你还不肯说实话么?”   苏心禾沉声道:“母亲,儿媳说的都是实话,还请母亲明鉴。”   叶朝云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跪下!”   苏心禾心头微惊,应声跪下。   李芙顺势开口:“你们还不快帮世子妃查看伤势?”   说罢,她便对骆妈妈使了个眼色,骆妈妈记恨了苏心禾许久,等的就是这一刻,她快步过来,一下扣住苏心禾的左手,冷笑道:“世子妃,得罪了。”   苏心禾护住自己紧缠纱布的左手,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叶朝云,道:“母亲当真不信我么?”   叶朝云看了她一眼,心中竟生出几分踟蹰,但一想起儿子的伤势,只得硬下心肠,道:“心禾,你若真的受伤了,让府医看看也无妨!若是你撒谎,那就别怪母亲不近人情了。”   骆妈妈听了这话更是放肆,她一手重重捏住苏心禾的手腕,另一手便要去扯苏心禾的纱布,青梅着急地冲上去阻拦,却被李芙的两个丫鬟粗鲁地扭住了肩膀,动惮不得。   见苏心禾护着自己纱布裹着的伤口,骆妈妈竟用蛮力撕扯起来,苏心禾吃痛地“嘶”了一声,跌坐在地上。   李芙见骆妈妈一个人拿不下苏心禾,便扫了一眼旁边的仆从,道:“你们都瞎了么?不知道上去帮忙!?”   仆从们面色犹豫,正思索着要不要上去帮忙,却听得厅外响起了男子冷睿的声音——   “几日不见,姑母的威仪,只怕连阵前大将都要自叹不如了。”   众人循声回头,只见李承允阴沉着一张脸,疾步而来。   他身上戎装未脱,一身寒光地迈入殿中,让众人不自觉打了个激灵。   李承允的目光冷冷扫过众人,最终落到了骆妈妈身上。   骆妈妈连忙松开了苏心禾的手,嚅喏道:“世子,老奴方才是在帮世子妃验伤……”   话没说完,李承允直接一脚,将这烦人的毒妇踹出了一丈开外! 第25章 宵夜大餐   骆妈妈尖叫一声, 滚落在地?,顿时摔得头破血流,但身旁的丫鬟小厮躲的躲, 避的避, 却没有人?敢上前查看她的伤势。   李芙浑身一僵, 不自觉站起身来, 就连叶朝云的脸色也变了, “承允……”   李承允却没有应声, 他转头看向跪在地上的苏心禾。   她略显狼狈, 但一双清澈的眼,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   李承允向她伸出了手,“你又没错, 为何?要跪?起来。”   苏心禾默默看了叶朝云一眼, 叶朝云到了此刻,才面色稍霁, 道:“罢了,起来说话。”   李承允将苏心禾拉起来, 见她手腕处被骆妈妈捏红了, 眸色又冷了几分, 方才那一脚,还是轻了些。   李芙忐忑开口:“承允, 当着你母亲和我的面, 怎的、怎的如此无礼……”   李承允笑了声, “姑母还知‘无礼’二字?吾妇到底做错了什么?姑母如此对?她,可?有半分长辈的礼仪?”   李芙忙道:“承允, 这一切都是误会,我与你母亲都是因为担心你的身体, 才将心禾传来问话的,谁知她知而不言,我们有些着急,这才……”   叶朝云面色也?有些难看,道:“承允,是我让心禾过?来的,我们并无恶意。”   李承允道:“母亲虽无恶意,但却有无辜之人?受屈。”   叶朝云一时语噎。   李芙趁机道:“承允,你若身上有伤,就算不告诉姑母,也?该告诉你母亲,你可?知你母亲有多担心你?心禾虽然是你的妻,但毕竟你们相识的时间不长,如何?能娶了新妇,就忘了母亲的养育之恩?”   李芙这话听?起来是为叶朝云说的,实则却是在挑拨这三人?的关系。   “养育之恩,承允自是不敢忘,但也?用不着姑母提醒。”李承允眼风一扫李芙,李芙便觉得不寒而栗,李承允又道:“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受伤,你们若想知道什么,问我便是,何?必为难她?”   李芙却有些不信,“你当真没事?那为何?方才我要拆心禾手上的纱布,她却那般心虚,死活不肯?”   苏心禾立在李承允身旁,一直没有说话,直到此时,才开口道:“方才姑母二话不说,便让骆妈妈来撕扯我的伤口,我怎能不躲?若姑母能心平气和地?告知原委,要看我的伤口又有何?难?”   苏心禾说完,便抬起手来,当着众人?的面,一圈一圈解下了纱布。   在场之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心禾,待纱布褪去,一条寸许长的红痕赫然出现手心里?,因方才撕扯过?度,还渗出了斑斑血迹,刺眼得很。   李承允心头也?有些意外?,他沉默地?看着苏心禾,但苏心禾却冲他眨了下眼,仿佛示意他放心。   青梅心疼道,“我们小姐明明受伤了,侯夫人?与姑奶奶为何?就是不信?你们想知道世子的情况,不去问世子,却来逼问我家小姐,不觉得可?笑吗!?”   “怎么可?能?”李芙连声音都提高了几分:“你不是还亲自下厨了么?”   苏心禾一脸无辜,“夫君难得留在家中,我便想亲手为夫君做些饭食,即便有伤,也?在所不惜……难道,连这也?有错么?”   此言一出,叶朝云的脸色已经黑如锅底,但这一次的怒气却不是冲苏心禾,反而是冲李芙而来,“你不是说心禾受伤是假,她与承允一起骗了我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李芙一时也?解释不清,她回过?头来,想问骆妈妈详情,却见骆妈妈已经昏死过?去,顿时急得跳脚,道:“我将此事告诉您,也?是为了承允的身子啊!许是骆妈妈给的消息有问题,待她醒来,我一定……”   “不必等她醒来了,姑母要问,旁人?也?可?。”李承允冷声打?断她,一摆手,“提上来!”   只见青松揪着一对?五花大绑的男女?,直接扔了上来,两人?惊恐地?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   李芙一见这两人?,顿时有些慌乱,道:“承允,你这是做什么?”   李承允:“这两人?姑母可?认得?”   李芙定了定神?,忙不迭摇头,“不、不认得,这府中下人?太多,我哪能一一记得?”   “姑母若是不认得这两人?,又为何?听?信他们的话,来挑唆我母亲与新妇的关系?”   叶朝云有些诧异,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松道:“侯夫人?,便男子是静非阁的洒扫小厮,他与后厨的映兰有染,便隔三差五地?将静非阁的消息传给映兰,映兰又将消息传到了元西阁,这才闹出了今日的事端。”   叶朝云秀眉紧拢,盯着李芙,道:“你不是说,是偶然得知了承允受伤的消息吗?你将自己的人?埋在静非阁,这是想吃里?扒外?不成?”   李芙见事情已经兜不住了,索性使出了自己一哭二闹的绝招,她哽咽着道:“嫂嫂,这二人?当真与我无关,我所知道的,都是骆妈妈告诉我的!谁知她在外?打?着我的旗号干了些什么?承允,姑母也?知道盘问世子妃着实不妥,可?我还不是为了你好么?”   李承允面无表情道:“我早前说过?,我的事不劳姑母费心,您只需要管好自己院里?的事,别让似杰到处闯祸就好。”   李芙哭哭啼啼:“承允,你这话说的,让姑母如何?自处……”   李承允语气冷淡:“既然姑母如此不听?劝,那似杰您也?不必管了,即日起,我便将他送去军营里?历练。”   “什么!?”李芙大吃一惊,连假惺惺的眼泪都停了,颤声道:“你、你凭什么能做这样的主?我要告诉你父亲!”   “姑母尽管去告。”李承允毫不在意,“父亲早就觉得似杰日日游手好闲,实在不妥,是时候上阵杀敌,练一练胆量了。”   一听?到“上阵杀敌”四?个字,李芙差点?背过?气去。   青松立在一旁,悠悠补了句,“若是罗夫人?现在回去,或许还来得及见似杰公子一面,若是再晚些,只怕就要被吴桐带走?了。”   李芙气得咬牙切齿,她恨恨瞪了李承允与苏心禾一眼,连骆妈妈也?没管,擦了把眼泪便急急跑出了厅堂。   李承允见苏心禾仍然安静地?立在一旁,便道:“先随青梅下去包扎。”   苏心禾点?了点?头。   青梅连忙上前扶她,府医刘大夫不敢耽误,便将苏心禾迎到了屏风后面,为她查看伤势。   厅中只剩叶朝云与李承允两人?,叶朝云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时心情复杂,“承允……”   李承允撩袍跪下,沉声道:“是我处事不当,才让母亲如此担忧,以至于牵连无辜,还请母亲责罚。”   叶朝云面色微顿,道:“承允,你在责怪母亲?”   “孩儿不敢。”李承允面色平静,道:“母亲一片慈爱之心,我自明白,但此事与苏心禾无关,母亲不该听?信宵小之言为难于她。”   叶朝云今日也?不知怎的,就被李芙的话冲昏了头脑,归根结底,她还是关心则乱,这才忽视了苏心禾的感受。   叶朝云默了片刻,道:“此事是我误会了心禾,但你的身子……”   李承允道:“母亲,我的身子当真无碍,不必忧心。”   一句不必忧心,仿佛又将她这个母亲往外?推了推。   叶朝云不由?得怅然若失:“承允,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你便什么也?不肯同母亲说了?”   李承允却道:“母亲多虑了,孩儿是因为庶务繁忙,这才少了陪伴母亲的时间,还望母亲见谅。”   叶朝云无声叹了口气,道:“罢了,你没有受伤就好,我本以为你姑母也?是一片好意,没想到她竟别有用心,是我大意了。”   平南侯府有不少军机和公文,故而对?下人?的管束也?十分严格,明令禁止不许隔院传递消息,且下人?探听?主子私隐,本就违反了家规。   李承允沉吟片刻,道:“母亲,如今我也?长大成人?了,您实在不必事事为我忧心,我若需要母亲的帮助,自然会开口的。”   叶朝云心里?仍然有抑制不住的失落,道:“你别忘了母亲就好……这一场误会,只怕对?心禾也?不太好,也?不知她会不会怪我……”   李承允道:“母亲放心,我会去宽慰她的。”   叶朝云点?了下头,道:“你先带心禾回去休息罢,你姑母闹出来的事,我自会处理。”   -   夜风轻拂,月色漫漫。   从正院回静非阁的路上,苏心禾与李承允并肩而行。   苏心禾方才上药之时,也?听?见了李承允与叶朝云的对?话,她猜李承允心中不愉,故而一路都没有出声。   回到静非阁之后,李承允却没有如往常一般去书房,而是随苏心禾回了卧房。   李承允关上门,第一句话便是:“大夫如何?说?”   苏心禾如实答道:“大夫说没什么大碍,少动多养即可?,过?几日便能愈合了。”   李承允沉声问道:“昨日还好好的,今日怎么成了这样?”   “傍晚时分,红菱来静非阁寻我,说母亲与姑母要问话,我便猜到八成是你受伤的事,故而……”   “故而自己划了一刀?”李承允面色平静,但语气里?却起了波澜。   苏心禾点?头,道:“做戏做全套嘛。”   李承允不禁蹙起了眉,这伤口看着不算深,但划在手掌上,必然是很疼的。   且姑娘家都爱美,她就不怕此举给自己留下疤痕么?   李承允心底微动,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你不必伤害自己,若是母亲和姑母逼问于你,你照实说了,我也?不会怪你。”   “那怎么行?”苏心禾一脸仗义地?对?他道:“我既然答应了你,就要保守秘密,况且,姑母来者不善,若你受伤的事情被她知道了,也?不知会不会传扬出去。”   就算是看在小厨房的份儿上,她也?不能出卖队友。   李承允眸色微凝,低声:“多谢。”   苏心禾小声嘟囔:“只道谢就完了?”   她将自己包成粽子的手,在李承允面前晃了晃,道:“为了陪你演戏,我都伤成这样了,现在连晚饭都没吃呢。”   李承允一愣,下意识道:“我让人?传餐?”   苏心禾想起大厨房的吃食,就头摇得像拨浪鼓,道:“罢了罢了,我宁愿饿着。”   若是手没有受伤,她还能自己做些吃食,可?如今这手,至少三五日不能下厨了!   苏心禾有些郁闷,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李承允若有所思地?站起身来,道:“你先休息一会儿罢,我有事出去一趟。”   苏心禾“哦”了一声,便目送他出了卧房。   罢了罢了,没有好吃的,先睡一觉总可?以吧?   苏心禾折腾了大半日,也?着实累了,便脱掉外?袍,躺到了床榻上。   -   李承允出了卧房,拾级而下。   他命人?唤来青松,问道:“这个时辰,周边可?有不错的吃食?”   “吃食!?”青松本来已经打?算回房了,听?了这话,又来了精神?,道:“世子这就问对?人?了,好地?方多得是啊!这福来阁的猪肚包鸡、松鼠桂鱼、清蒸白贝都是一绝!对?了,他们家的福来清酿,只肖一口,便回味悠长,过?喉不忘……”   “那好。”李承允一目不错地?看着青松,道:“你帮我跑一趟,将方才说的这些吃食,都买回来罢。”   “买、买回来?”青松不可?思议地?看着李承允,“现在?”   李承允“嗯”了声,道:“动作快些,别让菜凉了。”   李承允说完,便自顾自地?回了书房。   青松满脸诧异,对?一旁的吴桐道:“世子什么时候有吃宵夜的习惯了?”   吴桐没答话,他才将历经了李芙一顿哭喊,将罗似杰送出侯府,如今累得一句话也?不想说。   青松转念一想,道:“我知道了,方才我们帮世子料理了元西阁的人?,他应当是体恤我们没有用晚饭,所以才让我去买好酒好菜的罢!?”   吴桐有些疑惑,“世子方才是这么说的么?”   青松道:“世子虽然没有这么说,但这侯府之中,世子不与你我对?饮,难不成要找侯爷么?”   吴桐却道:“你买回来就知道了。”   青松便乐颠颠地?奔了出去。   吴桐却对?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头,转身回住处了。   -   半个多时辰后,青松扛着两个满满当当的食篮回来,叩响了李承允的门。   书房门应声而开,青松将食篮放到了李承允桌上,笑道:“世子,按照您的吩咐,一共六个菜,已经买齐了。”   李承允站在沙盘前演练,连头都没抬,只道:“放下罢。”   青松应言放下,他见李承允还在忙着,便也?不好出声打?扰,只得在一旁站着。   过?了一会儿,李承允似乎才感知到了他的存在,疑惑道:“还有何?事?”   青松愣了一愣,下意识问道,“那这些菜?”   李承允淡淡道:“叫白梨过?来,让她将菜送去给世子妃。”   -   青松回到住处,却见吴桐正坐在院子里?喝酒,他面前放了一盘炒过?的花生米,吃得没剩几颗了,面色十分惬意。   青松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抱怨道:“你怎么也?不给我留一点?儿?”   吴桐蹦出几个字:“本来就不多。”   青松夺过?他所剩无几的花生米,就往口里?扔,道:“早知道世子那菜不是给咱们吃的,我便多买两个菜单独留下了!”   吴桐瞧他一眼,道:“那菜当然不是给我们吃的,世子妃傍晚便被召去了正厅,到这时才回来,只怕没有用晚饭。”   吴桐送苏心禾上京的时候,朝夕相处了好几日,便知对?她来说,什么都不如吃重要。   青松听?了这话,忍不住道:“你既然早就知道,为何?不告诉我?”   吴桐抱着酒瓶,理直气壮:“你又没问我。”   青松:“……”   他身为世子的左膀右臂,居然连顿宵夜都吃不上,青松气得将整盘花生都倒进了嘴里?,又将盘子“噔”地?一放,饿着肚子睡觉去了。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将苏心禾吵醒,她小憩了半个多时辰,清醒过?后,便觉得更饿了。   她躺在床上翻了个身,却见白梨与春桃都立在桌前,似乎在忙着什么。   苏心禾睡眼惺忪地?问:“你们在做什么?”   白梨与青梅笑盈盈地?让开一步,露出了身后的八仙桌——苏心禾抬眸一看,好家伙!桌上摆了六个大盘,大盘里?菜色各异,十分丰盛,中间还有个砂钵,用盖子盖着,看起来有几分神?秘。   苏心禾顿时睡意全无,一骨碌从床榻上爬了起来。   她来到桌边坐下,饭菜的香味儿便直接往人?鼻子里?钻,苏心禾忍不住道:“好香!这些菜是哪里?来的?”   白梨抿唇笑道:“这些都是世子方才遣人?去买的,还热乎着呢!”   春桃也?忙不迭道:“是啊,听?说这些都是京城福来阁的菜,这家店可?是百年老店,轻易落不到座儿呢!”   苏心禾倒是有些意外?,“世子让人?备的?那他人?呢?”   白梨笑道:“世子说他还有事,便不过?来了,让世子妃慢慢享用。”   苏心禾挑了挑眉,这李承允还算有几分良心!   苏心禾一指桌面的砂钵,道:“打?开看看!”   白梨应声,连忙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巾,罩在砂钵的盖子上,手指一捏,便将盖子取了下来,胡椒的香味积蓄已久,陡然溢出,让人?不禁有些飘飘然。   苏心禾用圆勺轻轻一拨,白生生的鸡肉和润滑的猪肚便翻了出来,她顿时一喜,“原来是猪肚包鸡?”   白梨与青梅对?视一眼,青梅忍不住问:“什么是猪肚包鸡?”   苏心禾舀起一勺鸡汤,放到碗里?,不慌不忙地?解释道:“猪肚包鸡是一道岭南名菜,还有一个雅称,叫‘凤凰投胎’。”   白梨也?听?得好奇,道:“这与投胎有什么关系?”   苏心禾笑了笑,“这个你们就不懂了,猪肚包鸡的做法,便是将处理干净的鸡肉,塞进猪肚内,再佐以胡椒、党参、红枣、枸杞等多种药材,一齐煲煮,待汤汁到了火候,再把这‘猪肚包鸡’从汤里?捞出来,将猪肚和鸡肉分别切块,再煮一轮,经过?两轮的交融之后,鸡肉便吸收了猪肚的焖香,猪肚也?沾染上了鸡肉的鲜味,自然相得益彰。”   “但吃猪肚包鸡时,可?别急着吃肉,而是要先喝汤。”苏心禾用勺子晾了晾还有些烫嘴的鸡汤,道:“这里?面加了白胡椒,能很好地?激发汤底的味道,喝了还能暖身,所以有不少岭南妇人?,会在生产之后,用猪肚包鸡养身。”   听?到苏心禾这么说,青梅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那……这汤一定很补身子吧?小姐受了伤,定要多喝点?儿。”   苏心禾早就看穿了她的心思,便笑着开口:“你们也?别站着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坐下一起用吧。”   青梅一乐,“多谢小姐!”   自从吃了那碗葱油面,白梨在苏心禾面前也?放开了些,听?到主子吩咐,二话不说,便乖乖坐了下来。   三人?坐得整齐,一人?一碗汤,便开始品了起来。   白梨甚少食用内脏,多少有些忐忑,她先是轻轻闻了闻汤味,只觉得有股宜人?的荤香,凑近了些,胡椒还有微微的冲劲儿。   她小心翼翼地?舀起一勺汤羹,凑到嘴边吹了吹,启唇饮下。   这汤呈奶白色,相较于寻常汤羹更浓,口感绵密,滋味醇香,汤汁在口中打?了个圈,胡椒充分接触味蕾,一瞬间便让人?提起精神?来!   半碗下肚,整个胃腹都热乎乎的,别提多舒坦了!   青梅喝得更快,一碗下去,便大呼过?瘾,不客气地?又盛了一碗。   苏心禾却抱着碗慢慢喝,这猪肚鸡汤熬煮的火候刚刚好,要细细品味才好。   一碗汤下去,她又用筷箸夹起一块猪肚,送入口中,猪肚口感柔韧,嚼起来有微微的脆意,丝毫没有腥味,倒是叫人?惊喜,而鸡肉也?很是不错,与猪肚一起煨过?之后,鸡肉仍然软而不烂,幼嫩可?口,一块吃完,便忍不住开始寻第二块。   苏心禾还喜食辣味,夹起一块鸡肉,放到红椒圈酱碟子里?一滚,捞出来后,又是全新的风味了。   苏心禾吃得心满意足,今日手上的伤,也?算没有白挨!   青梅忍不住道:“世子表面看起来冷冰冰的,没想到还会给小姐送吃食,若是日日都有好吃的,那就好了……”   白梨“噗呲”笑了出来,道:“世子没有夜晚进食的习惯,奴婢来这儿这么多年,鲜少听?过?世子晚上传餐,更别提让人?去买吃食了。”   苏心禾听?到这话,顿时放下了碗,道:“你的意思是,他从来不吃宵夜?”   白梨想了想,道:“总之,奴婢没见过?。”   苏心禾方才的高兴劲儿,顿时就消了一半,这一次的宵夜,应当是李承允对?自己受伤的安慰,若是伤好了,那不就再也?吃不到了么?   如今身在侯府,就算手里?有银子,也?不能花得那般自如,谁让她如今是个连外?卖也?不能随意叫的深闺妇人?呢?   苏心禾暗暗叹气,她瞧着锅里?热得冒气的猪肚鸡汤,忽然灵机一动,“青梅,再去添一副碗筷!”   -   书房之中,十分安静。   李承允终于放下了画满标记的堪舆图,抬手揉了揉劳累的眉心。   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窗牖半开,院子里?草木菲菲,夜色朦胧,书房斜对?着卧房,那边灯火通明,偶有人?影闪动,仿佛很是热闹。   李承允盯着卧房看了一会儿,便见卧房房门戛然而开。   苏心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从青梅手中接过?一个托盘,笑着说了句什么,便一转身上了长廊。   她着了件淡色的春衫,腰身楚楚,夜风掠过?她的裙裾,随着步子牵出涟漪,如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并未盘髻,却有种慵懒随意的美。   见苏心禾的身影由?远及近走?来,李承允长眉微动,快步离开窗前。   片刻之后,苏心禾到了书房门口,她一手端着托盘,一手轻轻叩门,“夫君,我可?以进来么?”   李承允不冷不热答道:“进。”   苏心禾抬手推门,见李承允正襟危坐于案前,正在仔细端详一本兵书。   直到她进来,李承允才缓缓抬眸,问了句:“何?事?”   苏心禾将托盘放到了李承允手边,温言道:“这么晚了,见夫君还在忙着,我便送了些吃的过?来。”   李承允瞥了一眼托盘,里?面盛着一碗乳白色的汤羹,汤羹旁边还放了一个小小油碟,油碟里?泡着鲜红椒圈,看着有些诱人?。   见李承允不说话,苏心禾继续道:“这猪肚鸡汤是夫君让青副将买回来的,我也?不敢独享,便借花献佛了。”   李承允淡淡道:“我不习惯太晚进食。”   “习惯是培养出来的嘛。”苏心禾眨眨眼,道:“夫君日日熬夜处理公务,腹中空空怎么行呢?母亲说了,让我好好照顾你,若是你累瘦了,那可?是我的罪过?了。”   说着,她还装模作样地?理了理手上的纱布。   李承允:“……”   顿了顿,他开口道:“罢了,我一会用,你早些休息吧。”   苏心禾眉眼轻弯,道:“那好,我先去睡了。”   书房门一关,苏心禾就在心里?默默比了个“耶”,大部分吃货都是被投喂出来的,只要李承允养成了吃宵夜的习惯,还怕自己没有吃的么!?   苏心禾暗地?里?为自己的远见而鼓掌,兴高采烈地?回房去了。   苏心禾走?后,李承允才放下了手中的兵书,他瞧了一眼手边的汤羹,唇角微牵。   -   然而,侯府正院,却远没有静非阁那般热闹。   叶朝云从正厅回来之后,便一直枯坐在窗前,一言不发。   蒋妈妈徐步过?来,低声道:“夫人?,侯爷传话回来,说今夜宿在军营了。”   叶朝云敛了敛神?,“知道了。”   说完,她便站起身来,往妆台走?去。   钗环卸下,发髻散开,叶朝云看着镜中的脸,虽然保养得极好,但到底耐不过?岁月的侵袭,眼角和嘴角处,已经有了明显的皱纹。   “你说我是不是老了?”叶朝云喃喃自语道。   蒋妈妈一面为她梳发,一面道:“夫人?风华正茂,怎么可?能老呢?”   叶朝云唇角虚虚勾了下,道:“你就别安慰我了,最近承允大婚,我便总会梦见当年嫁给侯爷的情景,那时,他也?像承允这般少言寡语,不问他便不吭声,我便总是觉得他对?我冷淡,直到相处久了,才知道他是个面冷心热之人?。”   叶朝云说着,神?情陷入怀念,“若是没有那外?室之事,或许我们会一直好下去,只可?惜……”   叶朝云想到李信的亲娘,心头便紧了紧。   蒋妈妈道:“夫人?,那位都死了许久了,哪里?值得被您记着?侯爷也?说过?,那是他当年一时糊涂做下的错事,若不是那位没了,他也?不会把大公子领回侯府来。”   叶朝云不禁叹气,道:“虽说大人?之过?,不应累及子孙,但承允小时候,与他父亲最为亲近,自从他父亲将李信带回来,便一门心思地?补偿那外?室子,反而忽略了承允……若非如此,他们父子的关系,也?不会冷落至此。”   “夫人?又不是不知道,侯爷办事一贯雷厉风行,世子又有自己的执拗,两人?谁也?不让谁,自然容易针锋相对?,如今世子已经成了婚,日后当了父亲,或许可?体谅一二,问题便迎刃而解了。”   叶朝云却有些失落,道:“但愿如此吧……如今的承允也?与儿时不同了,他的事,许多都不想告诉我。”   蒋妈妈知道叶朝云指的是李承允受伤一事,便道:“夫人?别这么想,若世子真的受了伤又不告诉您,定然是怕您担忧,说到底也?是一片孝心。”   “承允平日里?对?我不可?谓不孝顺,但我却总觉得,他与我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我越靠近,他就越后退,今日之事……我早就问过?他,他不愿多说,我才想从心禾那里?多知道一些,却没想到李芙……这档子事,让我觉得自己这个母亲,做得实在是失败。”   叶朝云一想起今日之事,便觉得难受,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蒋妈妈拿来薄毯为她盖上,道:“世子不过?是长大了,又不擅表达,这才没有事事都对?夫人?言明。”   叶朝云若有所思道:“方才我扪心自问,确实有那么一刻,我怀疑承允将伤势告诉了心禾,却没有告诉我,心中不平,所以才想去斥责她。但后来见到承允维护她的样子,我突然想通了一件事。”   蒋妈妈下意识问道:“夫人?指的是什么事?”   叶朝云静静看着镜中的自己,沉声道:“承允一贯与人?疏离,若他愿意将真心托付给自己的妻子,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至少,他不会再自己一人?面对?所有了。”   蒋妈妈听?了,也?不禁有些动容,道:“世子迟早会明白您的苦心。”   叶朝云却已收了方才的多愁善感,她厘清了思绪,有了一个新打?算,道:“明日一早,让心禾过?来见我。”   -   翌日,苏心禾正吃着青梅现学?现卖的春饼,红菱便来了。   红菱走?到苏心禾跟前,福了福身子,温言道:“世子妃,夫人?请您用完早膳,过?去一趟。”   此言一出,青梅便紧张起来,道:“红菱姐姐,昨日才去了一次,怎么今日又要过?去?不会是夫人?又要找我家小姐的麻烦罢?”   苏心禾也?有些奇怪,听?闻昨日李芙哭到半夜,还引发了心悸,让刘大夫过?去治了半宿,应该不至于这么快便来寻仇。   红菱见两人?有些紧张,不禁掩唇一笑,道:“世子妃别担心,今日可?是一桩大好事。” 第26章 掉渣烧饼   “儿媳给母亲请安。”   苏心禾到了?正厅, 便规规矩矩地给叶朝云请了?安。   叶朝云淡淡道:“坐罢。”   苏心禾依言坐下。   叶朝云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问道:“伤势如何了?”   苏心禾答道?:“比昨日?好多了?, 多谢母亲关怀。”   叶朝云迟疑了?片刻, 低声道?:“昨日?之事……是母亲误会你了?。”   苏心禾有些意外, 她没想到叶朝云竟会向自己表达歉意, 便道?:“母亲也是关心则乱, 儿媳心中都明白。”   叶朝云见苏心禾面色如常, 并无一丝怨怼之意, 心里也松快了?几分,道?:“你如此懂事,母亲也很是欣慰。”   “母亲昨日?想了?想, 你既然嫁入了?侯府, 迟早是要学着当家的,我这身?子时好时坏, 也理不了?所?有府中事,所?以这府中的采买和后厨, 之前都让你姑母管着, 如今你来了?, 我便想着先将后厨之事交给你,你觉得如何?”   苏心禾一愣, “我?”   叶朝云难得地?笑了?下, “不错, 这后厨之前是骆妈妈掌事的,她昨日?伤得不轻, 且也不是最合适的人,当务之急, 便是先找个能干事的顶上,至于别的事,你可以慢慢地?学。”   苏心禾思量了?片刻,站起身?来,对叶朝云福身?,道?:“多谢母亲信任,儿媳一定尽力?。”   一炷香的功夫后,苏心禾便带着青梅与白梨离开了?正院。   青梅兴高采烈地?开口:“恭喜小姐!这后厨可是内务的重中之重,侯夫人将此事交给您,足见对您的重视。”   白梨比青梅年长两岁,也要沉稳些,便道?:“后厨掌管着侯府上下的吃食,看?起来简单,但稍有不慎,却?很容易出纰漏,咱们可要谨慎些。”   “白梨说得不错。”苏心禾曾经在家之时,虽然也打理过内务,但苏府毕竟比不得侯府,侯府人多眼杂,规矩又?不少,还得从头学起,“这会儿后厨应该不忙,我们先去看?看?。”   -   侯府的后厨,算上厨子、杂役和小工等,约莫二十多人。   苏心禾要接管后厨的消息不胫而走,待她到了?后厨之时,人人都对她笑脸相迎。   苏心禾笑着同众人打招呼,只道?自己要四处转转,便让众人各忙各事了?。   一位身?材高瘦的男子,满脸堆笑地?迎上来,道?:“世子妃身?份尊贵,怎能来后厨这腌臜地?方?您有什么吩咐,说一声就?行了?!小人就?算肝脑涂地?,也会为您办好的!”   苏心禾抬眸,瞧了?他一眼,问:“你是?”   男子因为太瘦,一笑起来,脸上便沟壑纵横,“小人庞展望,负责管后厨的仓库和杂务,今日?有幸能见到世子妃,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呀!”   白梨低声提醒:“此人之前是骆妈妈的左膀右臂,但后厨里的人大?多不喜欢他,说他太爱溜须拍马……”   苏心禾秀眉一挑,这一点倒是看?出来了?。   “那你便带我们去后厨的仓库看?看?罢?”   庞展望笑着应声,“好嘞!”   庞展望说着,便将苏心禾等人带到了?仓库门口。   他伸手将仓库的门一推,便殷勤地?让到一旁,道?:“世子妃请进!”   苏心禾便带着青梅与白梨,入了?后厨仓库。   这仓库比她想象得还要大?,里面约莫有七八个高大?的木架,架子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蔬菜瓜果,有一名仆妇正在里面忙着,见苏心禾过来,便立即转身?见礼。   苏心禾见仆妇手边放着纸笔,便问道?:“你方才在做什么?”   仆妇答道?:“回世子妃,奴婢正在整理近几日?的食材,如今的天气逐渐暖和起来,有些蔬菜瓜果也放不了?太久,故而按新鲜的程度编排了?顺序,待厨房来取用之时,便优先用那些先送来的食材,以免食材放久了?不新鲜,导致浪费。”   她看?着约莫三十出头,人生得还算清秀,说起话来不卑不亢,倒是比庞展望让人舒服多了?。   可仆妇话音才落,就?听庞展望道?:“让你去洗菜,你却?在这儿磨洋工!咱们这儿是什么地?方?这儿可是平南侯府!谁会计较那几个买菜钱?主子们想吃什么,就?当准备什么,管哪个先送来呢?”   说罢,他便笑着转向苏心禾,道?:“世子妃,您说呢?”   苏心禾没搭理他,反而走到货架前面,拿起一张字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菜式和最佳的食用时间,倒是有那么一点儿像现代的保质期管理了?。   苏心禾放下字条,问:“你读过书?”   仆妇抿了?抿唇,道?:“未曾,但奴婢的相公是读书人,也教?过奴婢一些字。”   她这话说得简单,但苏心禾一看?那字便知,不是一日?两日?能练出来的,恐怕也花过一番功夫苦练。   苏心禾点了?点头,道?:“你这办法甚好,也可以教?一教?仓库其他人如何使用。”   仆妇一听,眼睛都亮了?几分,道?:“多谢世子妃!”   一旁的庞展望见苏心禾夸赞了?仆妇,便也皮笑肉不笑地?开口:“菊芳,你可要好好地?干,别让世子妃失望啊!”   菊芳福了?福身?,道?:“是,庞管事。”   苏心禾离开了?仓库,又?去了?一趟地?窖。   苏府也有地?窖,且还不小,但苏府的地?窖里,放的大?多是各式各样的酱料,而侯府的地?窖,却?比苏府的大?上了?一倍。这地?窖里有些暗,白梨便点了?灯,跟在苏心禾身?旁,为她照道?,苏心禾偶然看?见地?窖之中,还有一扇小门,不由得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庞展望抬头一看?,笑着回应道?:“回世子妃,这是侯府的冰窖。”   “冰窖!?”苏心禾一听,便快步走了?过去,她抬起手来,轻轻按压在门上,只觉得这门,确实要比寻常的门要冷一些。   苏心禾看?得心花怒放,有了?冰窖,就?等于有了?刨冰、冰淇淋、棒冰、冰粉……   一切与冰有关的美食,轮番在她脑子里过了?一轮,待她的冰鉴打好了?,定要从这里多取些冰去制夏日?美食!   苏心禾想到这儿,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她沿着地?窖里的路往前走,便到了?庞展望所?说的酒窖。   这酒窖里的酒,都按照年份编好了?名字,整整齐齐码放在架子上,苏心禾随便看?了?两排,都是一坛难求的好酒。   苏心禾问:“这儿的酒,是用来宴客的?”   庞展望笑道?:“每年到了?重要的时节,侯爷与夫人都会张罗宴席,邀请朝中大?臣或平南军将士来府中相聚,这些好酒啊,都是留着那个时候用的。”   苏心禾思量了?一瞬,问道?:“最近的节日?,不就?是端午了?么?”   “您说的没错,不过按照惯例,端午很少请外客入府,都是夫人携着诸位三公子和四小姐一起过,侯爷、世子和大?公子,则会去南郊大?营,犒赏辛苦的将士们。”   苏心禾有些奇怪,问道?:“这么说来,哪怕是过端午,侯府也没有团圆饭么?”   庞展望道?:“这……夫人也会安排,只是难以将人聚齐,想来今年也不会例外。”   难怪这一家子都冰冰冷冷的,连团圆饭都不吃,怎么能亲热得起来呢?   本以为李承允的冰块脸是天生的,直到苏心禾见到公公婆婆,才发现这八成是遗传。   苏心禾暗自摇头。   逛完了?仓库和地?窖,苏心禾又?沿着后厨周边转了?一圈,熟悉完所?有的环境之后,苏心禾便对庞展望道?:“有劳庞管事将后厨的账本和人事录送到静非阁,让我熟悉一二。”   庞展望点头哈腰地?应下:“世子妃放心,小人等会儿就?给您送去。”   接下来的日?子,苏心禾都没有出门,而是待在房中,一心一意地?查阅账本。   她虽然不喜女?工,但却?对经营算账颇感兴趣,在苏府之时,也帮父亲打理过酒楼,所?以,这两册厚厚的账本到了?她的手中,不消三日?,便全部翻完了?。   白梨蹲在苏心禾脚边,为她换药,见伤口已经愈合了?,索性撤下了?纱布,让伤口露出来透气。   青梅一面为苏心禾沏茶,一面道?:“小姐,那庞管事今日?又?遣人送点心来了?,要不要奴婢去端进来?”   苏心禾淡淡道?:“告诉他,以后未经传召,就?不必送吃食过来了?。”   青梅甚少见苏心禾拒绝吃的,不禁问道?:“小姐,可是这庞管事有什么不妥?”   苏心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两册账本各翻开一页,问青梅与白梨,“你们来看?看?这两本账册,如果单看?这一页,可有什么异常?”   青梅与白梨探头一看?,左边的那本字迹娟秀,但在账目的计数栏上,却?有略微的删改痕迹,右边的那一本字迹要潦草些,但是上面的数额看?上去却?一气呵成,没有任何错漏,就?连一分一厘的银钱,都能对得清清楚楚。   青梅思量了?片刻,道?:“这两本账册,应该出自不同人的手?”   白梨也俯下身?来,仔仔细细看?起了?账本,若有所?思道?:“右边这一本的字迹我认得,是那庞展望的,左边这一本似乎有些眼熟……”   苏心禾笑了?笑,道?:“是菊芳的。”   白梨一愣,“世子妃好记性,那日?只看?了?菊芳的字一眼,便记下了??”   苏心禾道?:“菊芳的字写得一板一眼,十分工整,一看?便是认认真真练过的,所?以我印象颇深,但重点不是他们的字,而是这账本……有问题。”   青梅忍不住问道?:“什么问题?”   苏心禾沉声道?:“在后厨之中,运菜、送菜的环节多,有略微的损耗,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庞管事的这一版账簿,却?连一把几文钱一大?把的小葱,都记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我猜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便是他确实花了?十二分的心思,去认认真真盘查了?每一份菜,但你们也看?到了?,库房那么大?,唯有他和菊芳两个人打理,这样显然是做不到的。”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第二种?可能。”苏心禾神?情严肃了?几分,道?:“他这一本是伪账。”   “伪账!?”青梅和白梨顿时一惊,白梨到底在侯府呆得久些,她思索了?一瞬,便开了?口:“若这事是真的,只怕骆妈妈还在的时候,便已经这么做了?,因为这庞展望是骆妈妈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他定是见骆妈妈走了?,想得后厨管事的位置,所?以才这般殷勤……却?没想到,一本账册自曝其短。”   苏心禾低声道?:“不得不说,他这账册伪造得很好,一般来说,只会查对不上的账目,谁会去查清清楚楚的账目呢?他竟然敢将账册送过来,说明这些数字背后的问题,我们不一定能找到证据。”   青梅听罢,秀眉微拧,问道?:“小姐,那您打算怎么办呢?”   苏心禾摩挲着手中的账本,道?:“既然账本不会说话,那便去问会说话的人。”   -   翌日?一早,苏心禾便去了?正院。   “儿媳给母亲请安。”   苏心禾自嫁过来,晨昏定省一直没有少过,这一点倒是让叶朝云颇为满意。   叶朝云见她手上的纱布已经拆了?,便问:“伤口已经养好了??”   苏心禾笑笑,“早就?无碍了?。”   叶朝云点了?点头,道?:“那就?好,日?后小心些,别再伤着了?。对了?,最近两日?怎么没见到承允?”   苏心禾垂眸道?:“夫君这两日?都宿在军营,不曾回来。”   叶朝云愣了?下,这父子俩即便留在京城,却?也有大?半的时间留在城郊的军营,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她看?着苏心禾,一时也多了?几分怜悯,便道?:“承允本来成婚过后便要去北疆,听说最近局势不太平,故而圣上将他留了?下来,一齐商议对策。这些日?子可能忙得顾不上你,你要多多体谅他。”   苏心禾心想,李承允不在,自己过得不知道?多自在!   但她表面上仍然乖巧,温声道?:“母亲说的,儿媳都记下了?。”   话音落下,便听得外面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银铃般的少女?声响起:“母亲!”   苏心禾下意识抬头,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一袭蓝色衣裙,蹦蹦跳跳地?进来。   叶朝云嗔怪道?:“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这般没规矩?没见我在同你嫂嫂说话么?”   李惜惜眼珠一转,才发现苏心禾也在这儿,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大?半。   这侯府上下,除了?父亲以外,她最崇敬的就?是二哥,本以为二哥能与她的手帕交曾菲敏在一起,但没想到,二哥居然娶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女?人!?   李惜惜既替自己的二哥感到不值,又?为曾菲敏打抱不平,故而对苏心禾并没有什么好脸色。   苏心禾虽然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也能察觉处李惜惜对自己的敌意,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从容地?坐着,静静看?着对方。   李惜惜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她不喜欢苏心禾,便索性将她当成了?空气,只自顾自地?来到了?叶朝云的身?旁,道?:“母亲,再过一段时日?,便是县主的生辰了?,我想出门一趟,为她挑一挑礼物。”   叶朝云秀眉微蹙,道?:“这些事,让下人去办就?好,你如今已经及笄了?,哪有没许人家的姑娘,日?日?出去抛头露面的?”   “母亲!我都许久没有出过门了?!”李惜惜撅起了?小嘴,不依不饶道?:“若是再不出门,我都要憋坏了?!”   叶朝云摇头,道?:“师傅说你的女?工一塌糊涂,与其想着出门,你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家中,将女?工学好。”   李惜惜眼看?着出门的希望被?浇灭,不禁着急起来,“母亲……求求您了?!”   她心里清楚,自己的母亲看?起来温和,可一旦拧起来,是如何也说服不了?的。   正当李惜惜觉得沮丧之时,苏心禾却?开了?口:“儿媳有一事,想请示母亲。”   叶朝云看?她一眼,问:“什么事?”   苏心禾答道?:“儿媳近日?在熟悉后厨事务,发现我们侯府食材的供货商不下二十家,我便想着,既然日?后要管后厨的账,总得先了?解一下当前的供货商,故而想问问母亲,我能否出门一趟,去拜会一下主要的几家商铺。”   叶朝云凝神?想了?一想,道?:“若是想见他们,让管家卢叔召他们过来便是,何苦自己跑一趟?”   苏心禾垂眸笑笑,道?:“母亲,若是将他们招来侯府,只怕儿媳就?问不出什么来了?。”   此言一出,叶朝云立即会意,她下意识道?:“你的意思是……你要隐去身?份见他们?”   苏心禾颔首:“不错。后厨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是最容易被?别有用心之人盯上的地?方,儿媳若不能知己知彼,便也难掌全局。”   叶朝云听了?她的话,面上露出几分赞许,道?:“也好,那你收拾收拾,明日?一早出去罢。”   苏心禾站起身?来,微微屈膝,“多谢母亲。”   李惜惜一见苏心禾得了?出门的机会,顿时就?不高兴了?,“母亲,凭什么她能出去,我就?不能?”   叶朝云脸色微沉,道?:“你嫂嫂出门是为了?内务,又?不像你,是出去玩的。”   “我……”李惜惜一时气鼓鼓:“母亲偏心!”   叶朝云听罢,便想开口训斥她,但苏心禾却?忽然开口:“母亲,我初来乍到,对京城还不大?熟悉,听闻惜惜对京城的路线了?如指掌,不知可否请她做我的向导?”   “向导?”叶朝云疑惑地?看?向苏心禾,苏心禾笑道?:“于闺秀而言,女?工固然重要,但日?后嫁了?人,操持内务却?也是不能少的,若惜惜愿意,不如和我一道?学习?”   李惜惜虽然不喜苏心禾,但对方的这番话,却?深得她心,于是,李惜惜连忙挤出一副笑脸,道?:“母亲,嫂嫂说得对啊!我的女?工再怎么样,也不会好到哪里去了?,若是我学着经营内务,指不定还能有些长进呢!”   叶朝云不由得沉思起来,李惜惜就?像个皮猴儿似的,就?算将她留在府中,她的心也早就?飞出去了?,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她同心禾一道?出门办事,也省得她日?日?在耳边吵闹。   叶朝云瞧了?李惜惜一眼,道?:“罢了?,既然你嫂嫂开了?口,你明日?便同她一起出门罢!但若让我知道?,你撇下她独自去玩了?,下次就?别想再出门了?!”   李惜惜喜出望外,连忙笑嘻嘻地?应了?声。   苏心禾与李惜惜一前一后退出了?正院,李惜惜却?冷不丁出声:“喂,你等等。”   苏心禾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你叫我?”   李惜惜双手抱胸地?走过来,道?:“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不叫你叫谁呀?”   苏心禾:“我不叫‘喂’,你方才嫂嫂不是叫得挺好的么?”   李惜惜听了?这话,霎时有些心虚,但她仍然红着脸道?:“你别以为替我说了?句好话,我便会喜欢你,你、你一小门小户的女?子,挟恩以报嫁入我家也就?算了?,还妄想着在母亲面前卖乖,与我套近乎,我才不会中计呢!”   苏心禾瞧了?李惜惜一眼,道?:“‘挟恩以报’这四个字请你收回,聘书和聘礼都是父亲派人送去我家的,若是你不信,大?可以去问问他老人家。我方才不过是看?你想出门,顺手帮了?你一把,若你如此不想领情,那我也不勉强你,这就?去与母亲说明,明日?我一个人去。”   苏心禾说完,便转身?要回正院。   李惜惜一看?,连忙拦住她,道?:“等等!”   苏心禾凝眸看?她,“如何?”   李惜惜轻咳了?声,道?:“罢了?,既然明日?的事都定了?,那便算我欠你一个人情,但我们说好啊,我可不是因为喜欢你,才同你一起出门的!我那是为了?县主!”   李惜惜说完,仿佛怕苏心禾后悔似的,一转身?就?跑了?,还不忘喊着:“明日?巳时,门口见啊!”   苏心禾:“……”   -   苏心禾定下了?出门的事,心情也好了?不少,她回到静非阁后,并没有直接去卧房,而是到了?静非阁的小厨房。   这小厨房年久失修,又?缺东少西,经过白梨与青梅几日?的张罗,才基本达到了?苏心禾理想中的模样,苏心禾伸手抚过新添置的碗碟,便心生欢喜。   她走到新砌的墙面前,站定了?,细细打量。   这面墙十分特别,下半部分被?掏空了?,做成了?炉膛,可以用来添柴火,而上半部分被?分隔成了?好几层,每一层都有一个把手,看?着十分整齐。   苏心禾搭上其中一个把手,轻轻一拉,便有一个两尺见方的“抽屉”展现在眼前——这便是她要的烤炉了?!   苏心禾一扭头,笑道?:“青梅,去大?厨房取些鸡蛋和牛乳来!”   -   第二日?,风和日?丽,天朗气清,倒是个出门的好日?子。   李惜惜早早地?收拾好了?自己,便急吼吼地?到了?门口,一见马车已经到了?,可苏心禾还没来,便自言自语地?嘟囔起来:“还说要早些出门见店家,都什么时辰了?,还不来!?”   “时辰不是还没到么?妹妹怎么如此积极?”苏心禾说着话,便迈出了?侯府大?门。   李惜惜回头一看?,苏心禾今日?着了?件粉白色马面裙,走起路来摇曳生姿,倒是叫人眼前一亮。   但李惜惜很快便否定了?自己的想法,苏心禾可是抢走了?县主的心上人、自己的二哥呢,哪里好看?了??   李惜惜坚定了?立场,便冷着脸对苏心禾道?:“快走吧,别磨蹭了?。”   青梅听到这话,忍不住想与李惜惜辩解几句,但苏心禾却?拦住了?她,不在意地?摇了?摇头。   李惜惜快步上了?马车,苏心禾便也紧随其后,坐到了?马车里。   马车车轮徐徐转动?,很快便出了?平南侯府门前大?街,行了?不到一刻钟,便到了?人声鼎沸的街市。   如今正是热闹的时候,街市上的食肆都已经开了?张,买阳春面的、买鸡肉汤饼的、卖云吞的,应有尽有,路边的小摊小贩们,也已经挂起了?招牌和幌子,开始招揽客人。   街上百姓太多,马车也行得慢,李惜惜坐在车上,心里却?想着,何时能摆脱苏心禾,找个地?方玩一玩。   但她借着苏心禾的名头出来,也不好立即就?走,便只能待在车里与苏心禾大?眼瞪小眼。   苏心禾却?并不着急,今日?她要去的地?方,分散城东和城北,无论如何,一日?时间都够了?。   马车在闹市里停了?一会儿,苏心禾心中暗叹,即便是古代,这早高峰也是挤得很,于是,她便抬手撩起车帘,向外看?去——   不远处,有位卖烧饼的小哥见了?她,顿时惊为天人,连忙冲苏心禾吆喝起来:“热乎乎的烧饼嘞!夫人来一个吧?”   苏心禾见他叫得卖力?,而架子上的烧饼又?摆得整齐,看?着干干净净的,便转头问李惜惜,“你想吃烧饼么?”   李惜惜今日?出门走得急,便没来得及用朝食,说不想吃是假的,但她暗暗告诉自己,就?是再饿也不能吃苏心禾的东西!   于是,李惜惜将脸别过去,道?:“不必。”   苏心禾“哦”了?一声,便隔着车帘,对小哥道?:“那就?只要一个。”   小哥笑着应了?声,收了?钱,便麻利地?递上了?烧饼。   苏心禾接过纸袋包着的烧饼,觉得有些烫手,连忙调整了?一下姿势,才稳稳当当地?拿住。   车帘放下,苏心禾小心翼翼地?撕开上面的油纸,胖乎乎的烧饼便露出了?半截来,香味被?热气一烘,瞬间弥漫了?整个车厢。   李惜惜靠在车壁上,只当看?不见苏心禾与烧饼。   苏心禾拿着烧饼,吹了?吹,便启唇轻咬,“嘎吱”一声,打破了?车厢里的沉静,单听声音,便让人觉得这烧饼脆得能掉下渣来!   李惜惜:“……”   苏心禾“唔”了?一声,表示满意。这烧饼看?着简单,但烤饼的火候却?不好控制,时间短了?不脆,时间长了?芯儿不软,手中的这个倒是恰当好处,外表酥脆,内里软嫩,还带着丝丝的麦甜。   且这烧饼做得薄,不过比手掌略大?,吃一个也不会撑,苏心禾便一口接着一口,慢慢品味起来。   李惜惜本来就?饥肠辘辘,闻到这烧饼的香味儿,就?更饿了?,她一脸不耐地?催促道?:“你能不能快点儿吃啊!味道?熏死人了?!”   苏心禾听罢,便将小口改成了?大?口,可这样一来,“嘎吱嘎吱”的声音更大?了?。   李惜惜嘴角抽了?又?抽,不自觉拧紧了?自己的帕子。   半晌过去,苏心禾终于吃完了?烧饼,李惜惜也暗暗松了?口气。   谁知,苏心禾吃完了?烧饼,却?好像还不过瘾,便将一旁的食盒抱了?过来,这食盒足足有三层,盖子一揭,香甜的气味就?扑面而来,一个劲儿地?往人鼻子里钻。   李惜惜忍无可忍,“你又?要吃什么!?” 第27章 蛋挞和酸奶   李惜惜的?怨念仿佛充斥了马车的每一个角落。   苏心禾愣了愣, 下意识答道道:“方才的烧饼有点儿咸,我想吃点儿甜的?,中和一下。”   说完, 她便伸出手指, 端出了食盒的?第一层, 只见里面摆着四个圆圆的?点心, 每一个点心都比鸡蛋略大, 像一个小小的?碗盏, 这碗盏里面, 还盛着金黄的?馅儿,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李惜惜看得好奇,忍不住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苏心禾道:“蛋挞。”   “蛋挞!?”李惜惜自幼在?京城长大, 自诩也算见多识广了, 却从没听说过这种点心,“这是哪儿来的??”   “自己做的?。”苏心禾随手拿起一个蛋挞, 细细端详了一下,新造的?炉子虽然不如现代的?烤炉, 但也能模仿个七八成了, 下次做蛋挞, 蛋液还可以稍微多放一些,不用担心溢出来。   苏心禾正?在?思?索如何将蛋挞烤得更好, 却忽然感?觉有一束目光, 一直聚在?自己身上, 她转头?一看,恰好与李惜惜的?目光对上, 李惜惜连忙避开?了她的?目光,若无其事地看向了窗外。   苏心禾盯着她看了一瞬, 道:“你想尝尝吗?”   李惜惜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不想!”   苏心禾慢悠悠道:“这蛋挞可是我的?独门秘方,你在?京城应当没见过吧?如果过了这一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你想好。”   李惜惜小声嘟囔,“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个点心么……”   “嘎吱!”苏心禾二话?不说,一口咬了下去,那酥酥脆脆的?挞皮,在?贝齿的?轻咬下,炸裂开?来,溢出令人难以抗拒的?香甜滋味。   李惜惜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她强装镇定地坐着,但肚子却不争气地发出了“咕咕”的?声。   苏心禾一愣,诧异地看向李惜惜。   李惜惜的?小脸“腾”地红到了耳根,这车厢里只有她们二人,她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心禾却没有笑,她淡定地拿起一个蛋挞,递到李惜惜面前,道:“尝尝吧,路程还远着呢。”   李惜惜垂眸,瞧了一眼送到自己眼前的?蛋挞,心中纠结起来——   菲敏可是恨死了苏心禾,若是自己吃了苏心禾给的?蛋挞,菲敏会不会生气?   可是……菲敏应当没有那么小气吧?   不对不对,菲敏可是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姐妹,怎么能为了一口吃的?,而背叛她呢!?   但是,吃一口蛋挞就?算背叛吗?如论如何,苏心禾已经嫁给了二哥,无论自己愿不愿意,她都是嫂嫂了……   李惜惜眉头?拧成了一团,她心中摇摆不定,面对眼前的?蛋挞,也是如临大敌。   苏心禾却不知道她有这么多内心戏,便直接将蛋挞往她手中一塞,“拿着!”   待李惜惜回过神来,蛋挞已经在?自己的?手里了!   蛋挞下面垫着一层薄薄的?油纸,温度隔着油纸,一点一点传到手心里,让人觉得温暖,上面的?挞液已经烤得凝固了,但被光线一照,起伏之?中还泛着一点儿油光,诱人得很。   李惜惜想,只吃这么一个,又不让菲敏知道的?话?,应该……也许……大概没有关系吧?   于是李惜惜终于下定了决心,将蛋挞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下——   层层叠叠的?挞皮,发出了悦耳的?碎裂声,顷刻间?便落入了李惜惜的?嘴里,焦脆无比!@蛋液经过烤制后,口感?仍旧丝滑细腻,有形又似无形,鸡蛋的?香味中,还蕴含着牛乳的?醇香,实在?妙极了!   李惜惜三四口便吃完了一个蛋挞,而胃口被彻底打开?,一个蛋挞哪里够呢?她的?眼睛不自觉地瞟向了苏心禾的?食盒。   里面似乎还有两个蛋挞。   可是,若让她主动开?口找苏心禾要,是万万不可能的?!   苏心禾见她吃完了,便随口问?道:“还要么?”   简简单单三个字,便击溃了李惜惜仅存的?理智,她不禁无声点了下头?。   于是,苏心禾又递给她第二个蛋挞。   人便是这样,心里的?第一道坎儿总是最难过的?,但只要第一道迈过去,后面的?便都不是问?题了。   李惜惜拿到第二个蛋挞时?,分外珍惜,再也不像方才那般大口咀嚼了,反而改成了小口品尝,仿佛希望延长这蛋挞的?寿命似的?。   苏心禾因为吃了烧饼,又吃了一个蛋挞,便有些吃不下了,看着李惜惜将第二个蛋挞吃完,便顺手将最后一个蛋挞递给了她,道:“不如吃完吧?食盒便能收了。”   李惜惜还从没吃过这么特别的?点心,心里正?觉得过瘾呢,再来一个也能吃得下!   但李惜惜面上却不肯表现出来,她一脸不情不愿地接过蛋挞,道:“既然你非要塞给我,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接受吧。”   苏心禾:“……行吧。”   大小姐开?心就?好。   于是,李惜惜在?一炷香的?功夫内,便成功消灭了三个蛋挞。   吃完之?后,她拿起帕子擦了擦手,重新靠在?了车壁上,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仿佛腰都粗了一寸!   但是没关系,谁让这蛋挞好吃呢?   想必菲敏应该也没吃过蛋挞吧?可惜这是苏心禾做的?,不然还能同菲敏她们显摆显摆呢!   李惜惜心中暗道可惜,如此美味,却只能自己悄悄享用了。   就?在?这时?,苏心禾又开?始捣鼓她的?食盒了。   这一次,她抽出了食盒的?最下层。   这一层食盒里,居然放着两个小碗,每个碗上面,都封着一层纸,看不出里面是什么,似乎有些神秘。   只见苏心禾将小碗端了出来,用手指轻轻一拨,便去掉了封层的?纸,碗里露出一片平静的?白色,与豆花有些相似,但细细一看,这白色的?吃食上没有一丝裂纹,也十分平整,那自然不是豆花了。   “这又是什么?”   三个蛋挞下肚,李惜惜也不好再对苏心禾冷着一张脸了,就?连语气都软了几分。   苏心禾道:“蛋挞吃多了会有点腻,所以,我还带了些酸奶,这是用牛乳做的?,通过发酵之?后,会变得有点儿酸,可以开?胃解腻。”   “哦”李惜惜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牛乳放酸了还能吃吗?不会是在?骗我吧?不过方才的?蛋挞实在?太?美味了!但千万不能让她看出来我喜欢,不然肯定会偷偷笑话?我……】   苏心禾听到李惜惜的?心声,忍不住眼角微抽。   这位大小姐已经吃了三个蛋挞,哪怕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她喜欢吃吧?   苏心禾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道:“酸奶我备了两碗,你要不要?”   【啊!她又问?我了,天哪!我该怎么办!?】   【若是接受了,被菲敏知道定然要与我断交!可若是不接……连蛋挞都吃了,还差这一碗酸奶么?】   苏心禾:“……”   不过是一碗酸奶,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内心戏?   苏心禾再好的?脾气,也忍不住催促了一下:“到底要不要?”   “要!”李惜惜面上虽然冷静,但这激动的?声音,却已经出卖了她。   看来,酸奶还是战胜了她的?“菲敏”,不过,菲敏是谁?   苏心禾还在?想着,手中的?酸奶便已经被李惜惜接了过去。   她认真端详了一下这碗酸奶,这酸奶的?形态着实奇怪,看起来像粥,但里面又没有米,若说是汤,又没有汁水,仿佛就?是将流动的?牛乳变浓了,以至于不能流动。   李惜惜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勺子,小心翼翼地挑起了一勺酸奶,试探性?地舔了舔。   细滑、绵软的?酸奶,入口便是甜的?,一瞬之?后,又泛起了微微的?酸,这酸甜交替的?滋味,瞬间?点亮了她的?舌尖。   李惜惜连忙又补了一口酸奶,送进嘴里,这微凉舒爽的?酸奶,一下洗净了方才蛋挞的?甜腻,让人喉间?舒爽,唇舌生津,十分可口。   李惜惜不可思?议地看着这碗酸奶,喃喃道:“看起来平平无奇,没想到吃起来……”   “吃起来如何?”苏心禾含笑看她。   李惜惜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连忙梗着脖子道:“吃起来……也就?一般嘛,没、没什么特别的?……”   【呜呜呜,酸奶真好吃,她总看着我,我怎么能大口喝酸奶?真恼人……】   苏心禾听罢,“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李惜惜面色涨红,紧张问?道:“你笑什么?别以为你给我吃蛋挞、喝酸奶,我就?会喜欢你了!你根本就?配不上我二哥!”   苏心禾也不生气,只淡定问?道:“我配不上你二哥,谁能配得上?菲敏么?”   李惜惜一愣,“你、你怎么知道菲敏?不对,你怎能直呼菲敏的?名讳?她可是堂堂的?嘉宜县主!”   “嘉宜县主?”苏心禾略微思?索一瞬,便厘清了其中的?关系。   之?前蒋妈妈教导她时?,也同她说过侯府与外界的?关系,她的?婆母当年是公主伴读,故而与长公主欧阳如月交好,若是如此,那嘉宜县主与李惜惜交好,便也不足为奇了。   苏心禾问?:“若是我不嫁入侯府,嘉宜县主便会嫁给你二哥么?”   “这……”李惜惜虽然没把?握,但却仍然答道:“菲敏身份尊贵,与我二哥门当户对,他们又从小认识,算是青梅竹马,这情分外人如何能比?”   “外人”两个字,咬得格外重,仿佛怕苏心禾听不懂似的?。   苏心禾也不恼,继续道:“这么听起来,嘉宜县主应当喜欢你二哥,但你二哥对她有意么?”   这话?却把?李惜惜问?住了,她似乎也没见过二哥对哪个女子特别上心。   苏心禾见她答不上来,便轻轻笑了起来,道:“若你二哥都不喜欢嘉宜县主,那他们便不是两情相悦,既然如此,我嫁过来也不算棒打鸳鸯,你又有什么理由?责怪我呢?”   这一席话?将李惜惜说得哑口无言,李惜惜“你你你”地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苏心禾一笑,“所以呀,你还是乖乖地叫我嫂嫂罢。”   李惜惜不服,“苏心禾!你……嗝!”   一个饱嗝,瞬间?让李惜惜的?脸变了形,她连忙捂住了嘴。   苏心禾忍不住笑出声来。   -   马车又走了约莫半刻钟,才徐徐停了下来。   青梅凑近马车,低声道:“小姐,大良米铺到了。”   苏心禾轻轻“嗯”了一声,便对一直干瞪眼的?李惜惜道:“我要去看看供应米粮的?铺子,你要一起吗?”   李惜惜本打算拒绝,但转念一想,自己方才吃了苏心禾那么多东西,若是立即甩手走人,岂不是落人口实?于是,李惜惜便道:“来都来了,我自然也要进去看看的?,省得你不懂装懂。”   苏心禾轻笑了声,也不与她争辩,便率先下了马车。   这大良米铺开?在?东市市坊之?中,前后左右都是米粮铺子或酒坊,但这家看起来门脸最为气派。   苏心禾便与李惜惜前后入了铺子。   大良米铺大堂之?中,摆着不少种类的?米粮,看上去琳琅满目,十分丰富。   苏心禾随手掬起一捧米,手指摸了摸,便放了回去。   这儿的?米成色尚可,就?是不知道价格如何了。   大良米铺的?掌柜一见这两位气质不凡,便立即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夫人,小姐,想买点儿什么?”   苏心禾问?:“可有南玉丝苗米?”   掌柜一听,忙不迭点头?,道:“有的?有的?,您这边请!”   说罢,掌柜将苏心禾邀入内堂,李惜惜见状,也立即跟了上去。   内堂的?米粮种类相较于大堂中更少,但盛放米粮的?容器却精致得多,苏心禾凑近一看,这里的?米粒颗颗莹润饱满,有些呈猫牙状,有些呈珍珠状,明显比大堂里的?米粮质地更好。   掌柜随手抓起一捧米,送到苏心禾面前,道:“夫人,这便是南玉丝苗米了。”   苏心禾接过这米,放在?了自己的?手心里,她仔细看了看这米的?形状,呈细长的?椭圆形,米粒透着淡淡的?莹白,正?是侯府当下用的?那种米。   苏心禾问?:“这米多少钱一斤?”   掌柜笑道:“夫人可真有眼力,这是我们这儿最好的?江南米了,要十文钱一斤呢!”   苏心禾沉吟片刻,道:“若是我要五百斤,价格可否便宜些?”   掌柜一听这话?,顿时?眉开?眼笑,道:“您若是真的?要五百斤,那价钱自然好说!”   苏心禾:“最低能给多少?”   掌柜眼珠转了转,道:“若是您当真一次要买五百斤,那便按八文钱一斤吧!”   苏心禾秀眉微蹙,仿佛对这价格并不满意,又问?:“若是我每个月都要五百斤,也是八文钱一斤么?”   “每个月都要!?”掌柜不由?得瞪大了眼,若当真每月都要这么多米,那可是一位大主顾啊!   掌柜心里暗暗打起了算盘,片刻之?后,仿佛下了决心似的?,道:“若是夫人每月准时?在?我这儿订米,那便按照七文一斤,如何?”   掌柜一面说,一面打量起苏心禾的?神色来。   谁知,苏心禾竟直接放下了他的?南玉丝苗米,对李惜惜道:“罢了,这儿的?价格太?高了,我们走吧。”   李惜惜第一次来米粮铺子,正?觉得新鲜呢,乍一听苏心禾要走,也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也只得点了点头?。   苏心禾正?要带着李惜惜离开?,但掌柜却急了,道:“夫人,您是不是诚心买米啊?若是诚心买,咱们价格好商量啊!”   苏心禾瞥他一眼,道:“寻常米粮不过两到三文钱一斤,你这南玉丝苗米虽然看起来还不错,却也不值十文钱一斤的?价格,且去年江南丰收,米价应当更便宜才是,我要买这么多米粮,你都不给我开?个实在?价,还有什么商量的?必要呢?”   掌柜见苏心禾与李惜惜穿得非富即贵,本来便想讹她们一比,但听了苏心禾的?话?,便知遇到了内行,顿时?有些尴尬,不禁道:“夫人果然慧眼如炬,这样吧,明人不说暗话?,若是夫人当真能每个月订上五百斤的?话?,咱们就?按这个数来,怎么样?”   掌柜的?一晃五个手指,苏心禾便明白了,这米其实可以压到五文钱一斤。   苏心禾思?量了片刻,问?道:“这个价格,包含运货么?”   掌柜笑道:“若是夫人住在?京城内,那运货我可以分文不取,若是出了京城,便需要重新合计了。”   苏心禾点了点头?,道:“那好,我先订五百斤吧。”   李惜惜一听,不由?得疑惑起来:“你为何要订这么多米?吃得完么?”   苏心禾笑了下,道:“我们府上人多,五百斤,一个月不到就?能吃完。”   掌柜按照苏心禾的?吩咐,很快便拟好了订货单子,苏心禾在?上面签了字之?后,便让青梅付了银子。   掌柜笑问?:“夫人,这批货要送到哪儿?”   苏心禾却道:“这次就?不劳你们送了,五日之?后,我派人来取。”   掌柜一听不用送货了,还能省下一笔请人卸货的?银子,顿时?笑逐颜开?,“多谢夫人。”   “对了。”苏心禾交代道:“我与你之?间?的?交易数目、价钱,不可能让别人知道,否则,这单子我就?不要了。”   掌柜忙道:“是,小人记下了,夫人放心!”   出了大良米铺,苏心禾又去了周边的?酒坊、糟坊和肉铺等,市坊里掌柜的?都是大娘和大叔,他们难得见到娇俏的?小娘子,都份外热情,还有人主动塞果子给苏心禾与李惜惜,请她们品尝,李惜惜从未来过这些地方,也觉得有些新鲜,便应声接下,一转眼,苏心禾便又订了三十坛酒,二十斤肉,和一些油盐酱醋。   “你今日出来,不是看铺子的?么?为何买这么多东西,却不让人送货,还有派人来取,就?不嫌麻烦么?”   苏心禾看了李惜惜一眼,笑道:“五日之?后,你就?知道了。”   李惜惜小声嘀咕道:“这么神神秘秘的?,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苏心禾笑而不答。   两人走了一上午,都有些累了,苏心禾道:“我们不如就?近用一点午食再回去吧?”   李惜惜却道:“这附近能有什么好吃的??”   东市周边都是做卖卖的?市坊,连像样的?酒楼食肆都看不到几家,哪儿能比得上主街呢?   苏心禾看出了李惜惜的?心思?,便道:“这你就?不懂了,越是这样的?地方,好吃的?越多,苍蝇馆子听过没?”   “苍蝇馆子?”李惜惜一听就?皱起了眉头?,道:“那么脏怎么能吃?”   苏心禾笑着摇摇头?,一拉拉住李惜惜,道:“跟我走!”   李惜惜不由?分说,便被苏心禾拉走了。   两人走到巷子的?拐角处,便见到一处小摊儿,小摊儿连招牌都没有,唯有一片破破烂烂的?瓦顶,局促的?摊位内,却摆着七八张狭小的?方桌。   大部分桌子都坐满了人,还有些不愿意挤座儿的?,所幸端着碗,蹲在?墙角下吃了。   苏心禾敏锐地指着这个小摊儿,道:“就?在?这儿吃吧。”   李惜惜一愣,随即道:“这种地方的?东西怎么能吃?且不说干不干净,就?连坐的?地方都没有!   话?音未落,恰好有一桌客人离开?,青梅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忙冲苏心禾招手:“小姐,有位置啦!   苏心禾眉眼轻弯,对李惜惜道:“你瞧,这儿的?位置多紧俏,一定做得很好吃!”   说完,苏心禾便走到青梅身旁,直接落座。   李惜惜还在?原地踌躇,又有男食客入内,见她杵着不动,便不耐地催促道:“怎么不进去啊?若是不吃就?别挡路!”   李惜惜横了那男子一眼,道:“谁说我不吃?”   本来她是打算走的?,但见那人如此嚣张,她就?偏偏不让人如愿!   于是,李惜惜便快步走到了苏心禾身旁,一屁股坐了下去。   李惜惜目光转了一周,这小摊儿不但拥挤,就?连个招呼茶水的?人都没有,不禁问?道:“你找的?什么破地方,连个小二都没有!?”   苏心禾道:“何须小二,都是去找摊主点菜的?。”   “什么!?”李惜惜瞪大了眼,道:“还需自己去点?”   她不由?得向身后不远处的?摊位看去,只见好几个人正?围着摊主点菜,而青梅已经挤到了最前面,正?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什么。   李惜惜平日里进食的?酒楼食肆,无一不是宽敞明亮,掌柜小二热情周到,这样破破烂烂又没人伺候的?小摊儿,她还是第一次来,当真是长了见识。   过了一会儿,青梅便带着胜利的?笑容回来了,“奴婢已经点好了吃食,很快便会送过来了,还请小姐和四小姐稍等。”   李惜惜好奇地问?:“你点了什么?”   青梅笑道:“这个小摊儿是专做抄手的?,其中,麻辣抄手最为有名,奴婢便点了这个,再添了些卤味小食。”   苏心禾含笑点头?:“好。”   李惜惜却撇撇嘴,道:“我倒要看看,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能有什么好吃的??”   李惜惜话?还没说完,便听得一声中气十足的?吆喝:“麻辣抄手来喽!”   老?板娘生得微胖,酱红色的?头?巾将长发一束,看起来十分利索,她麻利地端来一个托盘,托盘上盛着两大碗抄手,两碟卤味小菜,还有一些凉菜等,看着分量不轻,但她端过来却毫不费力,可见是个熟手。   老?板娘笑得和善,一面放吃食,一面问?:“两位是第一次来?”   苏心禾点头?,道:“是,走到此处,见您家人多,便过来尝尝。”   “这会儿已经过了午食的?时?辰,人已经算少了,两位可来得巧,若是再早来半个时?辰,队都排到好几丈外了!”   李惜惜听罢,有些疑惑:“此话?当真?”   老?板娘笑眯眯道:“小姐若不信,大可问?问?别的?食客,他们有些人在?这儿吃了十几年啦!”   说完,老?板娘便急匆匆地走了,客人太?多,她实在?没工夫闲聊了。   李惜惜低头?看去,眼前这一碗麻辣抄手,汤汁红润,面皮娇白,自己就?这么单单坐着,便已经闻到了浓郁的?香麻味儿。   李惜惜:“这叫什么抄手?不就?是馄饨嘛!”   苏心禾道:“抄手和馄饨虽然类似,却也有所不同,抄手里多用肉馅儿,而馄饨的?馅料种类更多,北方有些地方喜爱塞入白菜梆调味;且抄手的?包法很是特别,你瞧。”   苏心禾拿起筷箸,指了指自己碗里的?抄手,道:“左右各包折一次,像不像一个人抱胸而立?”   被苏心禾这么一说,李惜惜便认真看了看,果然有些像,她不自觉道:“如此说来,我之?前吃过的?馄饨好像是要圆一些……”   苏心禾笑道:“抄手和馄饨的?滋味也有些不一样,尝尝你就?知道了。”   李惜惜将信将疑地拿起旁边的?勺子,轻轻拨了一下面上的?抄手,原本莹白的?面皮,已经被汤汁浸得泛红,油光潋滟,诱人至极。   她用勺子将抄手舀起,可这抄手做得足足有半个手掌那么大,摇摇晃晃地抖着油光,仿佛随时?要掉入碗里,李惜惜连忙将抄手塞进了嘴里—— 第28章 麻辣抄手   李惜惜的舌尖才触及到抄手, 浓烈的香辣鲜麻就闪电般地传遍了口腔,吸饱汤汁的面皮,吃起来柔韧有?余, 咬开之后, 饱满的肉馅儿就挤了出来, 混合着劲爽的辣酱, 鲜美多汁, 油香四溢。   滋溜滋溜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一个麻辣抄手下肚, 李惜惜激动得差点跺脚,“太?好吃了!”   她自问见多识广,尝过不少美食, 却没想到一家街边的小摊儿, 居然能做出如此美味的吃食!   苏心?禾见她这副欲罢不能的样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笑吟吟道:“方才是谁说不吃的来着?”   李惜惜不好意思地擦了擦嘴,无辜道:“有?吗?没有?吧!”   李惜惜打了两句哈哈, 便将头?埋到了碗里, 无论?如?何, 现下这一碗麻辣抄手是她的!   李惜惜本就喜辣,但平南侯府的菜一贯是中规中矩, 即便让厨子加些辣子进去, 也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今日这一碗麻辣抄手,爆发力十足, 简直让人酣畅淋漓!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李惜惜碗里的麻辣抄手便见了底, 她吃得满意,还忍不住喝了一口汤汁,汤味香浓,麻辣可口,若不是苏心?禾拦着她,只怕她要将一整碗汤都喝完了!   苏心?禾满意地放下了筷箸,道:“没想到这‘苍蝇馆子’的麻辣抄手,竟比我?们府上做得好吃多了,你从前来过么?”   苏心?禾摇头?。   李惜惜不禁有?些好奇,问:“那你如?何判断出这儿一定好吃?就冲这儿人多吗?”   苏心?禾的麻辣抄手也几乎吃完了,她用手帕擦了擦嘴,道:“正?如?你之前说的那样,这儿的位置并不好,按理说不会有?太?多人来,但这小小的一隅,却挤了这么多食客,说明吃食做得不错,且真正?让我?对?这儿有?信心?的,是那口锅。”   李惜惜听了这话,便向门口的摊位看去,那里有?一口大铁锅,看着有?些年?头?了,里面应当是盛放着原汤,故而就伴在小摊老板的手边。   “那口锅有?什么特别的?”总之她是没有?看出来。   苏心?禾道:“这儿虽然地方简陋,但那口锅却被老板擦得铮亮,可见他确实认真对?待了自己所做的吃食。”   李惜惜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倒是和二哥有?些像,他平日里喜欢练剑,闲下来的时候,便喜欢擦拭他的剑。”   “这……”   苏心?禾实在没想到,李惜惜会将厨子擦锅和李承允擦剑来对?比,一时竟有?些哭笑不得。   李惜惜吃完了麻辣抄手,又开始啃起了卤味鸭掌,这鸭掌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卤香浓郁,皮肉弹牙,连骨头?都十分入味,酥软可食。   李惜惜津津有?味地吃着卤味鸭掌,每一个小小骨节的肉,都不肯放过,直到她将一个卤味鸭掌吃完,才忽然觉得,舌尖有?些火辣辣的。   李惜惜拿起一旁的茶水,灌了一口,可这茶水是热的,不但不解辣,还让舌头?上痛感更重了,李惜惜只能“斯哈斯哈”地喘气。   苏心?禾忍不住笑了起来,道:“这个鸭掌入口的时候不辣,但因为熬煮久了,辣味都被骨头?吸收了,所以有?些后劲,这个给你!”   苏心?禾说完,便将一旁的小竹筒推给了她。   李惜惜正?有?些难受,也顾不得问是什么,便拿起小竹筒,仰头?便喝了下去!   这里面装的居然不是茶水,反而酸甜凉爽的,还有?一股清新的果香。   李惜惜放下竹筒,舔了舔嘴巴,还怪好喝的!   “这是什么?”   苏心?禾道:“这是杨梅饮子,我?自己做的。”   李惜惜诧异地看着她,“连果酒你也会做?”   苏心?禾笑笑,“算不上果酒,不过是当茶喝,解一解渴罢了。”   李惜惜听罢,便又喝了一口,杨梅饮子划过喉咙,将口中残存的麻辣席卷而空,瞬间?便清爽了起来,她抱着手里剩余的半筒杨梅饮子,一时有?些舍不得喝了。   苏心?禾看穿了她的心?思,便道:“马车上还有?呢,喝完了再去取。”   “这、这可是你说的啊!”李惜惜连忙将杨梅饮子往自己身边拢了拢,道:“我?可没找你要。”   苏心?禾只觉好笑,“是是是,都是我?逼你喝的。”   李惜惜不免咧了咧嘴角,抱着杨梅饮子,又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两人饱餐一顿之后,李惜惜还大方地留了一锭银子给老板娘,老板娘千恩万谢地接了,亲自将两人送出了门。   李惜惜摸了摸吃撑了的肚子,道:“要不……我?们消消食再回去?”   苏心?禾觑她一眼,道:“你想去哪儿?”   李惜惜回忆了一瞬,开口道:“我?记得附近有?一条河,应当景色不错,不若去河堤走走吧?”   苏心?禾难得出来一趟,自然也不想那么快回去,便点点头?,道:“就依你。”   -   城东河边果然如?李惜惜所说,风景秀丽,草木宜人。   苏心?禾自从离开江南之后,还未曾好好欣赏过京城的景致,她立在河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心?旷神怡。   李惜惜随手捡起一个石子,便抛入水中,笑道:“怎么样,这地方不错吧?”   苏心?禾点了点头?,她缓缓抬眸,视线落到不远处的一片绿油油的田野里,问:“那是什么?”   李惜惜顺着苏心?禾所指的方向看去,满眼青翠,不由?得道:“那是芦苇啊,你没见过吗?”   “芦苇?”苏心?禾秀眉一挑,这可是好东西啊!   苏心?禾二话不说,便拎起裙裾,向芦苇田走去。   李惜惜见她急急地往前走,也有?些不明所以,便立即快步跟了上去。   四五月的时节,芦苇已经茂盛起来,葱葱郁郁,随风而摆。   苏心?禾沿着田边徐徐往外走,走到一处格外茂盛的芦苇叶旁边,才停下了脚步。   苏心?禾问:“你有?刀么?”   李惜惜自幼习武,早就习惯了随身携带匕首,她疑惑地将匕首掏了出来,递给苏心?禾,问:“你要做什么?”   苏心?禾接过她的匕首,盈盈一笑:“这野生芦苇长?得很好,我?要带些回去。”   说完,苏心?禾便用匕首隔下一束芦苇叶。   李惜惜不明所以,道:“若是采花也就罢了,这芦苇叶子有?什么好看的?值得这么大老远带回去?”   苏心?禾数了数手中的芦苇叶,转头?对?李惜惜道:“这芦苇叶虽然没什么好看的,却有?用得很,用芦苇叶包出来的粽子可香了。”   “你要带回去包粽子?”李惜惜一听,便瞪大了眼,那软糯香绵的粽子,原来就是这芦苇叶包的!?   苏心?禾答道:“不错,你吃不吃粽子?”   李惜惜已经跟着苏心?禾吃了一日,听她说要包粽子,也自然不会错过,于?是忙不迭点头?。   苏心?禾便将割下的芦苇叶,一股脑儿塞给了她,道:“那就来帮忙。”   李惜惜吃人嘴软,便只得乖乖地抱着芦苇叶,跟在苏心?禾身后。   于?是,一人在前面割芦苇,一人在后面等着拿,很快便收了一大摞芦苇叶。   李惜惜一个人拿不下了,苏心?禾便将她的匕首收了起来,也为李惜惜分担了一部分,两人沿着小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裙裾上染了泥,也毫不在意。   李惜惜抱着芦苇叶,随口道:“小时候,父亲偶尔会带我?们下田劳作,体会农人的不易,其实也挺好玩的,只可惜后来父亲总是出去打仗,便没有?那么多时间?陪我?们了。”   苏心?禾瞧她一眼,今日的日头?好,晒得李惜惜面色发红,虽然有?些热,但却隐不去她嘴角的笑意。   “侯府所有?的孩子都会去么?”   “是啊!”李惜惜不似寻常闺秀那般忸怩,笑起来反而大大方方的,道:“那时候,我?和李承韬应该只有?五六岁,但大哥和二哥已经长?得很高了,所以父亲便让他们去插秧,让我?们在田边看着。”   “大哥曾经养在外面,听说也干过农活,所以秧苗插得又快又好,二哥就不一样了,他是嫡子,又在侯府长?大,从未做过农活,自然比不过大哥。”   “我?记得后来,父亲夸赞了大哥的秧苗插得好,又数落了二哥一顿,到了晌午,父亲带着我?们回去休息,二哥却不肯去,他独自留下,将余下半亩地的秧苗都插完了。”   苏心?禾问:“父亲知道后可说了什么?”   李惜惜摇摇头?,道:“父亲只当没看见,话也没有?多说半句,便带着我?们走了,从那之后,即便父亲再带我?们出门,二哥也不肯一起了。”   苏心?禾忽然想起,在平南军入城的那一日看到的场景,李俨骑着马,威严地走在前面,而长?子李信则紧随其后。   难怪连路人都说李俨心?爱长?子,无论?去到哪里,都将长?子带在身边保护,反而将嫡子李承允送到了北疆,让其单枪匹马地面对?凶猛的瓦落强敌,这不是偏心?,又是什么呢?   苏心?禾忍不住问道:“那大哥的母亲呢?”   “早就没了!”李惜惜对?那位传说中素未蒙面的女子并无好感,只道:“听蒋妈妈说,父亲和母亲曾经恩爱甚笃,若不是父亲突然领了大哥回来,家里的气氛也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大哥是几岁被领回来的?”   李惜惜想了想,道:“似乎是十四年?前……应当七岁左右罢!”   苏心?禾心?中默默算了一下李承允的年?纪,心?头?微动,道:“如?此?说来,父亲其实在与?母亲刚刚成婚之时,那位外室便生下了孩子,还在外面养了七年??”   “可不是嘛!”李惜惜不由?得叹了口气,道:“那时候父亲常年?在外带兵打仗,母亲心?心?念念盼着他回来,可他倒好,一回来便带了个比嫡子年?岁还大的庶子回来!”   在这个时代虽然男人三妻四妾稀松平常,但这样的事,无论?换了谁都心?中有?气,苏心?禾道:“只怕母亲这些年?里也不好受。”   “那是自然。”李惜惜也拢了拢眉,道:“大哥日日长?在眼皮子底下,父亲又对?他格外地好,母亲觉得心?寒,便不怎么搭理父亲了。”   苏心?禾暗想,叶朝云并未事事针对?李信,倒也算大度了。   “你可知那外室是什么人?”   李惜惜摇摇头?,道:“不知道,我?曾经问过母亲,但母亲说她也没有?见过……我?瞧着大哥的模样,想必那外室也不会差的。”   苏心?禾只远远见过李信一面,但印象当中,李信与?李承允并不算太?像,李信生得清秀俊逸,若是不着武袍,看起来更像一位温和的翩翩公子,但李承允却剑眉星目,轮廓如?削,即便神情淡漠,那双眼睛看起来也摄人心?魄,气势逼人。   两人聊着天,很快便回到了马车上。   苏心?禾将芦苇叶统统交给了青梅,青梅小心?翼翼地将芦苇叶收起,便让车夫驾车。   车夫马鞭一抽,车轮徐徐转动起来,苏心?禾与?李惜惜便登上了回程的路。   -   新鲜的芦苇叶约莫一尺长?,呈好看的翠绿色,清水洗过之后,上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铁锅中的水已经烧得沸腾,苏心?禾将洗好的芦苇叶,倒入了沸水之中,鲜嫩的芦苇叶很快便沉浸下去,颜色由?浅变深,叶片也肉眼可见的软了下去。   “这样看起来,倒是有?几分像粽叶了!”李惜惜回府之后,并没有?回到自己的院子,反而随苏心?禾到了静非阁,她闲来无事便立在一旁看热闹,见芦苇叶变了样子,也觉得十分神奇。   “备粽叶简单,调馅料、包粽子才更为关键。”苏心?禾说着,便问青梅:“小枣泡得如?何了?”   青梅道:“按照小姐的吩咐,方才一回来便开始泡水,这会儿应该好了。”   苏心?禾颔首,道:“取来罢。”   片刻之后,青梅便将小枣、腌肉、糯米、绳索等物?件通通取了过来。   苏心?禾拿起两条襻膊,一条递给了李惜惜,道:“想不想试试?”   李惜惜还从未行过庖厨之事,今日陪着苏心?禾去采芦苇叶,也是一时兴起,不过这包粽子,看起来还有?点儿意思。   于?是,李惜惜便接过了襻膊,不冷不热道:“罢了,这么多粽叶,想你一个人也包不完,我?便大发慈悲地帮帮你吧!”   苏心?禾心?觉好笑,“好好好,多谢李大小姐。”   李惜惜也抿唇笑了下,便将襻膊束了起来。   傍晚的天空云霞火红,风清气朗,十分宜人,苏心?禾与?李惜惜便坐在树下的石桌前包粽子。   “这粽叶的两头?是不能用的,需得用剪刀剪去。”苏心?禾一手拿着粽叶,一手执着剪刀,她灵活地将芦苇叶的两头?硬角剪去,这芦苇叶就变得服帖了不少。   李惜惜看得认真,便学着苏心?禾的样子,将芦苇叶的两头?剪去了,“然后呢?”   苏心?禾便继续示范,她取了两片剪好的粽叶,交叠对?折,用手指一夹,便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漏斗”,然后,她用勺子舀起一勺糯米,便往这“漏斗”中灌米,灌到七分满时,又挑了两颗圆润饱满的小枣,塞到了粽子里。   而后,又用糯米盖住了鲜红的小枣,用勺子奋力压实。   “加了红枣后的粽子,煮出来便是甜的,你若喜欢吃枣儿,也可以多放几颗。”   李惜惜点点头?,她一面看,一面做,糯米压紧之后,特意塞了四颗红枣进去,她包的粽子,定要是最甜的才好!   苏心?禾见她跟上了步骤,便继续道:“将粽叶折过来,然后让粽子转个身,将两侧的粽叶都这样捏进去。”   苏心?禾将一个粽子包好后,便迅速抽出了一条棉绳,将粽子一圈圈绑了起来。   “绳子千万要绑紧,若是松了,可就煮成一锅粥了。”   李惜惜听罢,忍不住笑了起来,“不就是‘五花大绑’么?这有?何难,看我?的!”   于?是,她也按照苏心?禾的法子,将粽叶压紧,取来绳索将其绑住。   但这一步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却很难,李惜惜试了两次,可是粽子要么被绑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长?条形,要么就过于?松散,连糯米都漏了出来,她不禁有?些泄气。   苏心?禾不慌不忙地接过了她手里的“变形粽”,道:“你绑的时候,可以用食指和中指夹住下面的粽角,再用拇指按压上面,便能形成一个固定的形状,就着这个形状将粽子绑好即可。”   苏心?禾当着李惜惜的面,仔细地将绳索捆好,说来也奇怪,在李惜惜手中歪七扭八的粽子,到了苏心?禾手里却显得格外听话,很快便被绑成形了。   苏心?禾将粽子放入了待用的盘子里,道:“你再试试?”   李惜惜也是个不服输的性子,便点了下头?,又拿起两片粽叶,卷土重来。   经过两个失败的粽子之后,李惜惜终于?可以包出像样的粽子了,她忍不住欢呼起来,将自己包的粽子整整齐齐地码放在面前的盘中,道:“等粽子煮好了,我?要给母亲送一些过去。”   苏心?禾笑了笑,道:“我?也正?有?此?意,但不知道母亲是喜欢吃甜的,还是喜欢吃咸的?”   “这……”李惜惜长?到这么大,还从没关注过自己母亲的口味,只得实话实说:“我?也不知。”   苏心?禾道:“那你便来包甜的,我?来包咸的,如?何?”   李惜惜在北方长?大,虽然听说过南北粽子有?甜有?咸,却还从没尝过,于?是忙不迭点头?,“好!”   咸粽子比甜粽子的工序更为繁琐,肉需要提前去皮腌制,与?料酒、酱油和盐相佐,直到鲜肉充分腌入味了,才能开始包粽子。   咸粽里的肉,要肥瘦参半为好,若是太?瘦了,嚼起来口感太?柴,若是太?肥了,又容易让人觉得油腻,所以苏心?禾便让青梅精挑细选了一块上好五花,如?今包起粽子来,片片肥瘦均匀,恰当好处。   李惜惜本是第一次包粽子,待手法熟练之后,速度便快了不少,不到半个时辰,便包出了一大盘粽子,苏心?禾为了区分咸甜粽子,便改用了红绳捆绑咸肉粽,两种粽子热热闹闹堆在一起,看着十分喜人。   苏心?禾对?白梨道:“先?煮一轮吧。”   白梨笑着应声,便将第一盘粽子送入了小厨房。   李惜惜还想跟着去看,苏心?禾却道:“这粽子煮起来至少得一个时辰,你若是不想包了,不若先?用晚膳吧?”   “那怎么行?”李惜惜义正?言辞地拒绝,“我?忙活了一下午,就等着粽子出锅呢,这时候,别的吃食都不配占据我?的肚子!”   苏心?禾忍俊不禁,便道:“那好,那咱们便等着吃粽子罢。”   李惜惜见还有?不少多余的粽叶,不禁嘟囔道:“你看看你,还不如?我?包得快呢!本小姐今日心?情好,就帮你一把!”   李惜惜说罢,便重新坐到了苏心?禾对?面,也照着对?方的手法,开始包起了肉粽。   于?是,姑嫂二人便从下午一直包到了天黑,直到所有?的粽叶都用完了,苏心?禾和李惜惜才停了下来。   李惜惜忍不住伸了个懒腰,道:“没想到包粽子比练剑还累啊!”   苏心?禾一笑,“粽子快出锅了,还不快去洗洗手?”   李惜惜听了这话,连忙站起身来,解开襻膊洗手去了。   -   正?院。   蒋妈妈点好灯后,轻轻吹灭了火折子,她侧目瞧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纹丝未动,不由?得轻叹道:“夫人,您总这样不用晚膳,身子怎么吃得消啊?”   叶朝云正?端坐在案前,一笔一划地抄着佛经,淡淡道;“没什么胃口,撤了罢。”   蒋妈妈还想再劝,但见叶朝云连头?都未抬,便也只得默默收拾桌子去了。   “对?了。”叶朝云叫住了蒋妈妈,问:“心?禾与?惜惜可回来了?”   蒋妈妈道:“奴婢方才回来之时碰到了白梨,说世?子妃与?四小姐下午就回来了,但四小姐去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反而去了静非阁。”   “静非阁?”叶朝云疑惑抬头?,“这丫头?早前不是吵着让承允退婚么?如?今怎么又肯与?心?禾在一处了?”   “这……”蒋妈妈一时也答不上来,“奴婢也不清楚。”   叶朝云凝神想了片刻,道:“惜惜这孩子一贯行事冲动,口无遮拦,可别与?心?禾起了冲突才好。”   蒋妈妈笑道:“夫人别担心?,世?子妃性子温和,又待人宽厚,想必不会出什么事。”   “你不懂,嘉宜县主一直中意承允,而惜惜又与?她交好,自从承允娶了心?禾,惜惜便为好友不平,只怕对?心?禾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叶朝云却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自己抬手取了一件披风。   蒋妈妈有?些诧异,道:“夫人这是要去静非阁?”   叶朝云淡淡应了声,道:“侯爷最不喜后宅纷乱,我?去看看为好,以免惜惜触了她爹的霉头?。”   蒋妈妈接过披风,为叶朝云披上,笑道:“老奴还以为夫人在担心?世?子妃呢!”   毕竟李惜惜自幼习武,在府中又骄横惯了,若真的吵起来,只怕不会给对?方留面子。   叶朝云神色微凝,道:“心?禾再咱们说也是承允明媒正?娶来的,我?虽不喜这桩婚事,却也不好薄待了她。”   蒋妈妈没有?再多说什么,反而抿唇笑了下,道:“那好,老奴这就去取灯笼来。”   -   叶朝云有?段日子没来静非阁了,才走到月洞门口,便见月洞门边的花卉开得缤纷,“这儿何时多了一个花圃?”   静非阁丫鬟答道:“回夫人,世?子妃见墙角下的花儿开得好,便嘱咐奴婢日日过来浇水,没成想浇了几日,花儿便都开了,世?子妃便让奴婢搭了个小小的花圃,好好照顾这些花儿。”   叶朝云盯着那些花儿看了片刻,才转身入了静非阁。   静非阁庭院宽敞,一半搭成了小型的练武场,还有?一半则空置着,高耸的柏树下,摆着一张石桌,白梨正?在桌前收拾“残局”,一见到叶朝云过来,顿时愣了愣,连忙放下手中的抹布,俯身行礼。   叶朝云瞧了一眼桌上的剪刀和绳索,忽然有?些不安,便问:“四小姐何在?”   白梨答道:“回夫人,四小姐去小厨房找世?子妃了。”   叶朝云面色紧了紧,二话不说,便带着蒋妈妈向小厨房走去。   到了小厨房门口,叶朝云一抬眸,眼前的景象,便让她怔住了——   苏心?禾一手端着碗,一手拿着筷箸,筷箸上也不知夹了什么,便往李惜惜面前送,“张嘴。”   一向跳脱的李惜惜,此?刻乖乖站在灶台边,“啊呜”一口将吃食接下,高兴得直跺脚,“唔……果然跟着你有?肉吃啊!”   叶朝云:“……” 第29章 咸甜粽子   叶朝云见到此情此景, 便知是自己多虑了。   她正想离开?,却忽然听得一句呼唤,“母亲?”   苏心禾一出声, 李惜惜也顺势回过头来, 见是自己的母亲来了, 便高?高?兴兴地迎了上来, “母亲什?么时候来的?怎么来了也不出声啊?”   叶朝云神情淡淡地答道:“刚刚来的, 也无什?么事, 就?是想看看你们从外头?回来了没?有。”   苏心禾放下手中的碗筷, 快步过来见礼,“母亲可用过晚膳了?”   叶朝云还未开?口,蒋妈妈便道:“夫人?口味不佳, 还未曾用过。”   苏心禾一笑, 道:“那正好,我与惜惜一起包了粽子?, 若母亲不嫌弃,便一起尝尝罢?”   叶朝云听得诧异, “惜惜也会包粽子??”   李惜惜见叶朝云有些不信, 便着急道:“母亲, 这么多粽子?,我们足足包了一下午呢!别?说包粽子?, 就?连割粽叶, 都是我与她一道去的!”   这么一说, 叶朝云也觉得稀奇,因为李惜惜是她的幺女, 故而平日里也不怎么拘着她,让她舞刀弄枪还好说, 一让她坐下读书做女工,便推三阻四,一刻也安静不下来,没?想到竟能与心禾一起包一下午粽子?,倒真是匪夷所思。   叶朝云看向了苏心禾,苏心禾笑道:“惜惜说得不错,今日若没?有她帮忙,儿媳一个人?也包不出这么多粽子?来。”   李惜惜听了这话,面露得意,她连忙夹起一个粽子?放到碗里,呈给叶朝云,道:“我不管,母亲可一定要尝尝我的手艺!”   叶朝云唇角终于?浮出一丝笑意,道:“罢了,那就?尝尝。”   李惜惜嘿嘿一笑,便取来剪刀,亲自为叶朝云剪开?了捆粽子?的绳子?,她拉起粽叶一角,略微抖了抖,粽叶便松脱下来,胖乎乎的粽子?滚落到碗里,看起来很是诱人?。   叶朝云拿起筷箸,轻轻挑起了糯米尖,启唇品尝——   香甜软糯的粽子?,吃起来口感绵密,却不粘牙,一口过后,便露出了嫣红的枣儿,红枣的香味早就?渗透到了糯米里,这甜味并没?有太过浓烈的冲击感,反而徐徐渗透到舌尖上,让人?的食欲慢慢苏醒过来。   叶朝云半信半疑地看着李惜惜,道:“这粽子?……当真是你包的?”   李惜惜道:“这还能有假?您若不信,大可以问白梨和青梅!”   叶朝云看向一旁的青梅与白梨,两人?忙不迭点头?。   李惜惜又?道:“母亲没?觉得这粽子?格外香甜么?但凡是我包的粽子?,都放了好几颗红枣呢!”   叶朝云垂眸,瞧了自己吃的粽子?一眼,果真有三颗小枣,红枣的汁水染到了淡黄色的粽子?上,晕出一片蜜色。   “确实不错。”叶朝云还是第?一次吃到女儿做的食物?,不禁有些感慨,她目光温和地看向苏心禾,道:“这是你教的?”   苏心禾笑了下,道:“惜惜聪慧,儿媳不过提醒了几句,她便学会了。”   叶朝云赞许地点点头?,道:“惜惜一贯是个闹腾的性子?,你还能教会她包粽子?,也是难得。”   苏心禾笑道:“母亲,小厨房地方狭窄,也不便落座,不若移步偏厅用饭吧?”   叶朝云本没?什?么胃口,但半个甜粽子?下去,居然有些开?胃,便点了点头?。   片刻之?后,叶朝云在偏厅落座,苏心禾洗净双手,便取来一个粽子?,指尖灵活一挑,便将绳子?解开?了,她小心翼翼地将粽叶取下,丰润的肉粽便干干净净地剥了出来,苏心禾将粽子?呈到叶朝云面前,温言道:“母亲请用。”   叶朝云瞧她一眼,见她面色恭敬,温和有度,便道:“好,你也坐下一起用吧。”   苏心禾依言坐下,对面的李惜惜也迫不及待地剥开?了粽子?,开?始品尝起来。   李惜惜很快便消灭完一个甜粽,忍不住感叹道:“自己包的粽子?,就?是好吃!”   苏心禾问:“你可吃过咸味的肉粽?”   李惜惜虽然与苏心禾一起包了咸粽,但打心眼里对咸味的粽子?有些抗拒,便道:“没?有吃过,我总觉得粽子?还是甜的好。”   苏心禾却主动递给她一个红绳绑着的粽子?,道:“那你一定得尝尝,不然会后悔的。”   李惜惜嘀咕道:“这味道不会奇怪么?”   话虽这么说,但她依旧按照苏心禾的推荐,一步步拆掉了粽叶。   李惜惜并未直接开?始吃粽子?,而是将筷箸插入了粽子?中,便将粽子?从中间剖开?来,粽子?里酱色浓郁,糯米的颗粒早已化?为无形,绵密地连成一片,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李惜惜半信半疑地夹起了一点肉粽,徐徐放入口中——   起初是极淡的咸味,嚼着嚼着,肉香便循序渐进地溢了出来,快速铺满唇舌,咸肉煮得软烂,几乎和粽子?融为了一体,入口即化?,荤香无比。   糯米与肉的结合,居然能早就?如?此美味,就?连李惜惜也啧啧称赞,“原来肉粽子?居然这么好吃,我从前那些粽子?,真是白吃了!”   苏心禾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道:“即便好吃,也不可多食,糯米容易引起腹胀,需得适可而止。”   但李惜惜哪里听得进去?她抱着碗里的肉粽,吃得津津有味,还不忘催促叶朝云:“母亲,您可一定要尝尝肉粽!与甜粽相比,各有千秋!”   叶朝云见李惜惜同苏心禾相处得还不错,也终于?放下心来,小口小口地吃起了粽子?。   【这粽子?着实美味,只可惜侯爷与承允、承韬都不在。】   苏心禾道:“母亲,今日粽子?包得多,待煮好后,儿媳遣人?多送一些去正院,让父亲也尝尝,好不好?”   叶朝云没?想到苏心禾如?此善解人?意,便也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只可惜,即便有了粽子?,府中也没?有过节该有的样子?,唉……】   一想到这儿,叶朝云的神色不自觉暗了几分。   苏心禾略一思索,便明白了叶朝云心中所想,道:“母亲,端午将至,如?今我负责管辖后厨,儿媳想着,不若举办一场端午家宴,您觉得如?何?”   叶朝云听了这话,眼神陡然亮了亮,但她仿佛想起了什?么,又?轻轻摇头?,道:“罢了,人?聚不齐的。”   “为何?”   叶朝云道:“以往的端午,侯爷和承允要么在外面打仗,要么回京城练兵,他们断不会抛下将士们独自回家的。”   叶朝云这么一说,苏心禾自然也能理解,公?爹和李承允都是严于?律己之?人?,万万没?有让士兵们戍边守城,自己却回家过节享乐的道理。   于?是,苏心禾便道:“母亲,若端午当日不方便,不若我们提早一日,或者推迟一日举行家宴?”   这个办法,叶朝云也不是没?想过,但李俨和李承允父子?一见面,便少不得唇枪舌战,每次都不欢而散,久而久之?,即便叶朝云再想安排家宴,却也得掂量好一番了。   叶朝云道:“我自是同意,只不过,还得看侯爷和承允的意思。”   苏心禾明白过来,便笑着应下,道:“是,儿媳明白了。”   -   京城夜晚的街道,依然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名为“烈火”的战马一路飞驰而过,引得不少人?纷纷侧目,马儿直到看见侯府大门,被主人?勒住了缰绳,才堪堪止住了步子?。   李承允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了看门的司阍,便径直入了侯府。   他穿过中庭,迈进静非阁,便听到了一阵笑声。   李承允抬眸看去,只见用饭的偏厅中人?影晃动,似乎十分热闹,便下意识抬步走了过去,才到门口,他便见到了母亲和妹妹的身影,不由得微微一愣,随即出声:“见过母亲。”   叶朝云闻声回头?,面上笑意更盛,道:“承允回来了,晚饭可用过了?”   “用过了。”李承允沉声答道,面上神色平淡,不辨喜怒。   李惜惜却道:“二哥,即便用过了晚饭,也可以尝尝我们包的粽子?啊!过了这个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李承允有些疑惑,“你包的?”   李惜惜仰头?,骄傲道:“当然了!我和她一起包的!”   她说着,便拿手指了指苏心禾。   李承允瞧了苏心禾一眼,她正安静地坐在一旁,面上有盈盈的笑意,灯光映射在她的瞳仁中,十分明亮。   李承允轻轻“嗯”了一声,道:“那便尝尝罢。”   李承允说罢,便撩袍坐下。   李承允平日早出晚归,与苏心禾根本见不了几次面,苏心禾本以为他会随便找个借口离开?,却没?想到他居然坐了下来,只得立即伸手,为他挑选粽子?,“夫君喜欢吃甜粽子?,还是咸粽子??”   李惜惜连忙补充道:“甜粽子?是我包的!咸粽子?是苏……哦不,嫂嫂包的。”   李承允淡声道:“听说南方喜食咸粽,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李惜惜见李承允没?有选自己包的粽子?,便有些不服,道:“二哥,我包的甜粽也很好吃的!里面放了很多红枣呢!”   李承允面无表情地答道:“我不喜甜食。”   李惜惜听罢,便不高?兴地噘起了嘴,道:“二哥娶了媳妇,就?忘了我了。”   李承允不冷不热道:“既然有功夫包粽子?,你的诗文和女工都做完了?”   李惜惜面色微僵,干巴巴笑了两声,道:“我方才不过是开?玩笑的,二哥可别?当真,快尝尝嫂嫂包的粽子?,趁热吃啊!”   李惜惜见了李承允,便像老鼠见了猫,瞬间乖顺了不少,苏心禾忍着心中的笑意,快速将粽叶拨开?,把粽子?送到了李承允面前:“夫君,请。”   李承允微微颔首,他接过碗筷的同时,迅速瞥了一眼苏心禾的手心,伤口虽然愈合了,但还有一道淡淡的疤痕,也不知多久能消。   苏心禾自然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只忐忑地等在一旁,静候李承允品尝粽子?。   李承允神色如?常地拿起筷箸,轻轻拨了拨眼前的粽子?,这粽子?相较于?他曾经吃过的,似乎更加软糯,棕蜜色的外层仿佛裹着一层油光,看上去用料十足。   李承允试着夹起粽子?,送入口中。   米粒温软,糯香浓郁,丰满的糯米里,裹着一块滋味绝妙的鲜肉,荤香萦绕在唇齿之?间,让人?越嚼越有滋味。   李承允吃完一口,心头?便微微一动,这咸粽子?的口感紧实,相较于?甜粽子?,让人?更有满足感,这粽子?吃到一半,还溢出了鲜咸的汁水,李承允细细一品,只觉得口感沙沙糯糯的,十分特别?。   李承允抬眸看向苏心禾,问:“粽子?里除了肉,还放了别?的什?么?”   此言一出,李惜惜便有些奇怪,她不禁看向苏心禾,道:“肉粽子?里,不是只放了肉么?”   苏心禾眉眼轻弯,道:“无论是包粽子?,还是包饺子?,我都喜欢放个特别?的彩头?,没?想到被夫君吃到了——这个粽子?里,有咸蛋黄。”   李承允戍守北疆之?时,便与将士们同吃同住,那边食材匮乏,时常以咸菜相佐,偶尔也会让伙夫做些咸蛋,供将士们下饭使用。   这软软沙沙的口感,倒是让李承允怀念起戍边的日子?来,只不过,军营里的咸蛋,远远没?有苏心禾做的美味。   苏心禾问:“夫君觉得如?何?”   李承允并不多言,只点了下头?,道:“尚可。”   叶朝云一直坐在旁边,静静看着儿子?用饭,见他逐渐将粽子?吃完,眉宇也逐渐舒展开?来,“承允,近日军营可忙?”   李承允放下筷箸,沉声答道:“还好。”   叶朝云又?问:“你父亲还未回来?”   李承允:“儿子?离开?之?时,父亲还在营帐之?中。”   叶朝云轻轻“嗯”了一声,便算是结束了对话。   苏心禾见这两人?实在少言,便主动开?口道:“夫君,眼看便快端午了,我与母亲商量,想举办一场家宴,你看定在哪一日合适?”   李承允听了,似乎有些意外,“你来安排家宴?”   叶朝云便道:“心禾入府不久,正好可以借着操持家宴的机会,好好与大家熟稔些,打理后宅的事,迟早也要交给她的。”   李承允默了片刻,却道:“端午当日,只怕父亲与我都无法早归。”   叶朝云听了这话,只当他不愿参加家宴,只得道:“既然如?此,那家宴之?事,改日再议吧。”   叶朝云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神情却肉眼可见地失落起来。   苏心禾一时不忍,便继续问道:“夫君当日可是要去军营与将士们同庆?”   李承允道:“往年确实如?此,但今年却有些不同。陛下许久未犒赏三军,便打算借这个机会与众将士见面,届时,平南军,淮北军与王军将同聚长宁河,举办一场龙舟赛。”   “龙舟赛!?”此事倒是超出了苏心禾的预期,她犹疑了片刻,鼓起勇气问道:“夫君,这龙舟赛……我们可以去看么?”   李承允凝眉看她:“你们?”   李惜惜忙不迭举手:“还有我和母亲!”   叶朝云低声道:“我们若是去了,只怕要给他们添麻烦,还是算了罢。”   苏心禾却道:“母亲,那一日可是端午,每逢节庆,家人?便该相聚,不是么?若夫君和父亲都没?法回府,我们一道去观龙舟赛,不是也算团圆了么?”   叶朝云微怔了下,喃喃道:“团圆?”   苏心禾笑意温柔,“是啊,这不是母亲心中所想么?”   叶朝云垂眸笑笑,“你说得也有道理。”   这么多年来,她都想促成一家团圆,但李俨和李承允常年在外,每年回京的日子?也没?有几日,实在心愿难圆。   李承允见她们三人?都有些期待,便道:“要去也可,但到时候我要去鼓舞将士,恐无暇陪在你们身侧。”   苏心禾忙道:“夫君尽管忙自己的,我和惜惜会好好照顾母亲的。”   李惜惜也拍着胸脯保证:“二哥放心,我们一定不给你添麻烦!”   李承允:“那好,明日我禀明父亲,到时候一起去罢。”   苏心禾与李惜惜相视一笑,随即道:“多谢夫君。”   -   时辰不早,叶朝云与李惜惜用完了饭后,便离开?了静非阁。   蒋妈妈掌灯,为叶朝云照道,红菱则提着一个沉甸甸的食盒,里面是苏心禾送的粽子?。   李惜惜从得知龙舟赛开?始,便憧憬着端午,道:“母亲,您之?前看过龙舟赛么?”   叶朝云摇头?,道:“未曾。没?出阁之?前,哪家闺秀敢去凑这样的热闹?而成婚之?后,忙于?操持内务,便更不会想着外出游玩了。”   在大宣朝,对于?未出阁的女子?约束更严,成婚之?后,反而自由度更高?。   但叶朝云自幼家教严格,无论是待字闺中,还是出阁之?后,都恪守女德,谨尽本分,从来不曾逾矩。   李惜惜撇撇嘴,道:“母亲的日子?也太闷了!”   叶朝云轻戳了一下她的头?,道:“也就?只有你,日日都想着玩。”   李惜惜不服气,却道:“想着玩的哪里只有我一人??去龙舟赛还是苏心禾提出来的呢!”   叶朝云秀眉微拢,道:“没?规矩,她是你嫂嫂。”   李惜惜怏怏“哦”了声,心里倒是没?有之?前那般反感了,但嘴上仍然不肯服软,道:“那她不是也想着出去玩么?”   叶朝云未置可否,只道:“她与你不同。”   话只说了半截,但蒋妈妈却听懂了,她也低声附和道:“夫人?,世子?妃看起来性子?柔和,实际上却是个有主意的,她开?口让世子?带我们去龙舟赛,想必也是为了促成夫人?的心愿呢。”   叶朝云垂眸笑笑,道:“倒是个有孝心的。”   -   五月五,赛龙舟。   今日阳光正好,长宁河畔格外热闹,河岸边彩旗飘舞,看台上华盖如?云,比赛还未开?始,便已经有不少人?入场了。   平南侯府的马车,便在这个时候到达了场外。   李惜惜第?一个跳下马车,便忙不迭催促起来,“到啦!”   苏心禾便搀着叶朝云,徐徐下了马车。   苏心禾环顾四周,只见这看台外围被御林军围得水泄不通,无论各种身份,到了入口处,都得验身。   李惜惜低声道:“听说,今日陛下会亲临现场,所以才查得严。”   苏心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我们过去吧。”   说罢,两人?便陪着叶朝云走向门口,三人?顺利过了检查,一入看台,便看到了李承韬。   李承韬信步而来,含笑与她们打招呼:“母亲,嫂嫂。”   苏心禾还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李承允的弟弟,他与李惜惜是同胞兄妹,长相也仿佛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兴许是做兄长的缘故,李承韬的气质上比李惜惜更加沉稳老练。   他现如?今还在太学读书,并未入伍,故而没?有职位在身,今日早早到了看台,也不过是为了给李承允帮忙的。   李惜惜问:“父亲和二哥那边怎么样了?”   “父亲入宫觐见了,恐怕晚些才会过来,咱们平南军的赛龙舟队伍,就?在河堤下面候着,二哥方才去看了舵手和划手们,需给大家鼓鼓劲儿。”   李承韬说着,抬手指了指堤坝下方。   李惜惜与苏心禾远远看去,只见舵手和划手们立在岸边,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前方的李承允。   李承允暗蓝色武袍,长身玉立,英姿挺拔,正对众人?训话。   苏心禾问:“今日有多少队伍参赛?”   “参赛的队伍自是不少,但值得关注的队伍,却只有两支。”李承韬下巴微抬,指向不远处的两艘龙舟,“咱们左边的是淮北军精锐,右边的是王军精锐。”   叶朝云见苏心禾听得认真,便又?补充了两句:“淮北军由陛下的皇叔,也就?是禹王统领,一贯驻守西北,很少回京城;而王军则是陛下自辖的军队,如?今交给了自己的弟弟,启王殿下打理。”   这么一说,苏心禾很快明白过来,苏志曾经说过,如?今大宣兵力三分,除了平南侯之?外,其余的兵权,都把持在皇室手中。   今日的龙舟赛,表面上是君臣同乐,实则各阵营之?间,也免不了相互较劲。   就?在这时,一道女声打断了苏心禾的思绪,“参见侯夫人?。”   叶朝云循声看去,来的却是长公?主的贴身侍女。   叶朝云对她略一点头?,道:“长公?主殿下来了?”   侍女答道:“是,殿下正在后殿休息,她嘱咐奴婢在这儿等着侯夫人?,殿下想请您过去见一面。”   叶朝云会意,便对苏心禾道:“正好,长公?主殿下是你与承允的证婚人?,于?情于?理,你也当随我去拜会一下才是。”   苏心禾低声应是。   侍女便带着叶朝云、苏心禾等人?去了后殿。   苏心禾虽然面上不表,但心中却是清楚,嘉宜县主对李承允倾心已久,长公?主身为嘉宜县主的母亲,也不知对自己有没?有敌意,故而她特意落后两步,跟在了李惜惜后面。   后殿之?中,香气袅袅,不过五月的天气,已经用上了冰块摇风,足见华丽奢靡。   长公?主欧阳如?月,本歪在贵妃榻上吃葡萄,见叶朝云进来,才徐徐坐起,“这么晚才到,我还当你今日不来了呢……”   叶朝云淡笑了下,道:“路上人?多,车马行得慢,故而晚了些,殿下莫怪。”   “以你我的交情,何须如?此客气。”欧阳如?月说着,目光穿过叶朝云与李惜惜,落到苏心禾身上。   苏心禾低着头?,低眉顺目地立在后面,看起来十分恭敬。   欧阳如?月神色微顿,道:“这位便是承允的世子?妃?”   叶朝云轻轻点头?,道:“不错,心禾,还不快给长公?主殿下请安?”   苏心禾只得越众而出,姿态端庄地向欧阳如?月见礼,“见过长公?主殿下,愿殿下万福金安。”   “抬起头?来——” 第30章 赛龙舟   欧阳如月的声音不辨喜怒, 苏心禾虽心有忐忑,却仍然慢慢地抬起了头。   日?光透过窗棂,静静投射到殿中, 欧阳如月眸色微凝, 静视她?的面容——五官并没有多少脂粉的修饰, 却显得极为精致, 瞳仁乌灵, 琼鼻小巧, 红唇潋滟, 一身月白的衣裙,雅致翩然,这模样一眼便能刻在记忆里, 让人印象深刻。   欧阳如月出生在皇室, 从小到大见过美人无数,却没有一人像苏心禾一般, 眼神里既无溢出的欲望,也没有讨好的谄媚, 干净明亮, 淡然清澈, 让人觉得舒服。   欧阳如月敛了神色,唇角微微勾起, 对?叶朝云道:“怪不得不肯将儿媳带出来, 原来生得如此好模样, 与承允也算是郎才女貌了。”   叶朝云听了这话,面上笑意更盛, “殿下过奖了,嘉宜县主?今日?没来么?”   一提起这个, 欧阳如月便觉得头疼。   自李承允成婚之后,曾菲敏便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欧阳如月心疼女儿,好心劝解,但曾菲敏不但听不进?去,还爬上房顶,吹了一夜冷风,结果便得了风寒,直到今日?都没有痊愈。   但这些事?,欧阳如月自然不会当着众人的面说,只道:“菲敏前些日?子病了,如今将将好些,便没让她?出门了。”   叶朝云秀眉微拢,道:“虽说到了五月,可也乍暖还寒,还得多?注意才是,惜惜,记得去看看嘉宜县主?。”   李惜惜连忙应是。   欧阳如月便道:“好了,陪着我?们?也无趣,你们?小辈就先下去吧,我?与你们?母亲说几句体己话。”   苏心禾便与李惜惜欠身,退出了后殿。   “还好菲敏今日?没来,不然你可惨了。”李惜惜出来之后,便冷不丁说了这么一句。   苏心禾瞧她?一眼,“此话怎讲?”   “菲敏自幼钦慕我?二哥,一直心心念念要嫁给他,可没想到被你抢了先,若是她?见到你,能?给你好脸色看?”李惜惜面色幽幽,但语气里却藏了一丝关切。   苏心禾却道:“你方才这话,莫不是在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李惜惜立即矢口否认,“我?不过是怕你不懂规矩,冲撞了菲敏,给我?们?侯府丢脸!”   这此地无银的模样,却让苏心禾笑出声来,她?温言道:“好,我?记下了,下次我?躲着她?走便是。”   李惜惜轻轻“哼”了一声,道:“反正我?提醒过你了,若是吃了亏,可别?回来哭鼻子!”   李惜惜说罢,便自顾自地走了。   苏心禾抿唇一笑,其实这位嘴硬心软的小姑子,还挺可爱的。   苏心禾与李惜惜一前一后回到场中,才寻了处地方坐下,李承韬便过来了。   他走得额角渗汗,坐下饮了一盏茶,才开口道:“嫂嫂,如今各个队伍都准备好了,禹王世子发话,说是想让大家试试水,先赛一场,你们?想不想去看看?”   苏心禾起了兴趣,问道:“在哪儿比?”   李承韬道:“就在前面不远。”   李惜惜忙道:“当然要去!还愣着干什么,不然站不到前排了!”   李承韬见她?如此着急,忍不住笑道:“好,我?带你们?过去。”   河边修筑了一排护栏,护栏上的旗帜迎风招展,不少人听说了正赛之前有一场预赛,便都聚集到了此处。   苏心禾很快在一列旗帜中,认出了平南军的玄色旗帜,便与李惜惜一起走了过去。   “二哥!”   李惜惜一出声,原本立在岸边的李承允,便侧目过来,微微一怔。   岸边垂柳依依,一片青翠中,苏心禾着了一袭月白春衫,轻风拂过,吹起一绺秀发,苏心禾抬手,将长发拢到耳后,露出一张无暇的面庞,眉目间顾盼生姿,一时引得旁观之人纷纷侧目。   待苏心禾他们?走近,李承允才敛了神色,道:“你们?怎么过来了?”   “嫂嫂和惜惜想看看预赛,我?便带她?们?过来了。”李承韬说着,便抬手指向了下方船队,道:“你们?快看,那便是我?们?平南军的船队了!”   苏心禾与李惜惜立在护栏边,抬眸看去,只见舵手和划手们?已经就位,精神抖擞地坐在龙舟上,仿佛号令一下,他们?便会一马当先,冲出河岸。   除了平南军的船队,王军和淮北军的船队,也已经蓄势待发了。,   这次龙舟赛,挑得都是军中的精锐将士,此刻,他们?脱下了盔甲和戎衣,换上了无袖的短褂,坚实的肌肉露出来,线条贲张,让人不敢直视。   苏心禾暗暗想着,还好李承允不必下场赛舟,若他也要穿成那般模样,只怕又要引得贵女们?一阵惊呼了。   届时,她?这个摆设似的世子妃,只怕又会成为众矢之的。   李承允见苏心禾一目不错地盯着划手们?,不禁长眉微动。   “咳。”   苏心禾回过神来,连忙收起目光。   李惜惜却大喇喇地道:“嫂嫂,你可看见了吴副将和青副将?他们?一个在船头,一个在船尾,这两个人,平时一个比一个能?打,也不知?道赛龙舟的技艺如何?”   苏心禾忙道:“没看见。”   她?如今可是个已婚妇人,怎能?当着自己夫君的面看别?的男子?   就算看见了也不能?承认,绝对?不能?!   “哟,难怪四处都找不到世子,原来在这儿陪着美人啊!”   这一声轻挑的话语,让李承允的面色沉了两分,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开口:“小王爷。”   来人乃禹王之子欧阳旻文,他玉带锦袍,衣着考究,一双狭长的眼,正不安分地打量着一旁的李惜惜,幽幽笑道:“许久不见李小姐,没想到出落得更加标致了。”   李惜惜只觉得这禹王世子欧阳旻文十分讨厌,便也没什么好脸色,只道:“多?日?不见,小王爷还是这般清闲,当真令人羡慕,我?听闻启王殿下在您这个年岁的时候,都已经收复两座城池了。”   欧阳旻文也不恼,反而轻笑起来,道:“启王殿下自是英武不凡,但他一心只有政务,哪里有本世子知?情识趣?”   话一说完,他又忽然瞥见了李承允身后的苏心禾,不禁眼前一亮,满脸惊艳之色,“这位便是世子妃吧!?啧啧,世子当真是艳福不浅啊!”   苏心禾道了声“见过小王爷”,便不由自主?地往李承允身后缩了缩。   李承允挡在苏心禾身前,冷声开口:“小王爷过来找我?,所为何事??”   欧阳旻文干笑两声,才悻悻收回了目光,道:“方才不是说要预赛一场吗?我?过来是想问问,你们?齐备了没有,是否可以开始了?”   李承允:“随时可以开始。”   欧阳旻文勾唇一笑,“那就好,世子可知?今日?的彩头是什么?”   李承允淡淡道:“玉龙山。”   欧阳旻文笑着敲了敲扇子,道:“不错!那可是个极好的地方,我?父王早前便奏请过陛下,希望将玉龙山改成马场,可陛下都没有同意,后来启王殿下也看上了那块地方,陛下仍然没有松口,没想到今日?却将此地当成了彩头!若大家都对?此地志在必得,那便少不了一场鏖战了!”   玉龙山地域开阔,算是京城周边不可多?得的一块宝地,故而李承允、禹王和启王都想把这块宝地收入囊中。   李承允瞥了欧阳旻文一眼,道:“小王爷到底想说什么?”   欧阳旻文笑了声,道:“我?知?道,世子也想要那块地,不若我?们?两方联手,无论谁得胜,最终都分对?方一半,如何?”   李承允没答话。   见李承允不回应,他又继续道:“你可知?,启王殿下很早前便开始操练赛舟了,若是启王殿下抢了先,只怕我?们?都没有机会了!”   “旻文,趁着本王不在,又在说本王坏话?”   清朗的男声响起,欧阳旻文神情微顿,连忙转过身去,讪讪道:“启王殿下,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我?好去迎一迎啊!”   启王含笑走来,道:“旻文不是忙着与承允‘合纵连横’么?如何有空迎接本王?”   此言一出,欧阳旻文面上有些挂不住了,道:“启王殿下,我?方才不过是说笑的……您可别?往心里去啊!”   启王见欧阳旻文面色有些难看,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温和笑道:“不过是玩笑而已,不必紧张。”   欧阳旻文见对?方没有与自己为难,才缓缓松了一口气。   启王对?李承允点头致意,然后,便上下打量了李承韬一番,道:“一段日?子不见,承韬似乎瘦了些?”   李承韬挠挠头,小声道:“太学里面的饭食……实在是一言难尽。”   启王忍俊不禁,“若真如此,本王可要奏明皇兄为太学加餐了,毕竟在那里读书?的都是大宣将来的栋梁之材,如何能?亏待?”   李承韬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启王殿下折煞我?了。”   启王与李承韬寒暄完,又冲李惜惜一笑,随即将目光凝在了苏心禾身上,“这位便是弟妹吧?”   苏心禾方才一直站在李承允身后,除了行礼之外,并未出声,听到这话,才上前一步,“臣妇见过启王殿下。”   启王虽然也露出欣赏之色,但却并未像欧阳旻文那般明显,只礼貌颔首,道:“本王与承允在军□□处过一段时日?,也算患难之交,弟妹不必如此客气。”   苏心禾垂眸笑笑,低声:“多?谢启王殿下。”   直到此时,她?才看清了启王的样子,对?方约莫二十七八岁,丰神俊秀的一张脸,再加上温润如玉的气质,任谁见了,都觉得如沐春风。   启王笑道:“承允平日?与我?们?在一起惯了,只怕还不懂如何怜香惜玉,弟妹莫要着急,好好教一教他便是。”   苏心禾道:“启王殿下说笑了,臣妇自当尽心侍奉。”   启王又转头对?李承允道:“承允,弟妹不远千里嫁入京城,如今到了平南侯府,你可得好好对?待人家。”   李承允沉声应下。   欧阳旻文道:“启王殿下,时辰差不多?了,不若我?们?先赛一场?就当是活动活动筋骨了!”   启王含笑点头,“甚好,在皇兄来之前,先会一会你们?。”   李承允道:“那我?们?先各自准备,一炷香之后开始。”   启王与欧阳旻文表示赞同,便分别?去了各自泊船的区域。   虽然启王已经走了,但李惜惜还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他的背影,小声道:“启王殿下待谁都温和周到,谁若是嫁给了他,那可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啊!”   苏心禾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喜欢这样的?”   “啊!?”李惜惜忽然意识到了方才的失态,忙道:“不不不……你可别?胡说!”   苏心禾见李惜惜语无伦次,忍俊不禁,转头间,却忽然见李承允看着自己,她?连忙敛了笑意,恢复了之前低眉顺目的乖巧模样。   李承允默默收回目光,道:“你们?若是想看预赛,便去前面的码头等着,若是不想看,可以先回看台休息。”   李惜惜忙道:“那定然要看的!我?们?这便去码头了!”   说完,李惜惜便拉着苏心禾走了。   -   龙舟赛全程不到一里,比的是整个龙舟队的协作和耐性?,鼓手和舵手最为重要,一个负责掌握行船的节奏,一个负责控制方向,稍有不慎,便可能?落于人后,或在激流勇进?中翻船。   平南军的舰队里,青松负责担任鼓手,而吴桐则压轴在舵手的位置,王军与淮北军的舰队中,也选取了最为精干的将士作为鼓手和舵手,所有人都跃跃欲试,只等着判官一声令下,便要立即冲出去。   虽说是预赛,但看台上已经到了的达官贵人,却也纷纷围到了岸边,期盼着先睹为快。   李承允见三支队伍都准备好了,便对?判官点头致意,判官抬起手中的锣槌,“咚”地一声奏响了金锣,三支舰队,便都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只见划手们?都飞快地滑动着船桨,三艘龙舟便并驾齐驱地顺流而下,淮北军的鼓手身量灵活,他奋力击打大鼓,划手们?在这鼓声的催促之下,使出了全身力气,他们?的舵手是淮北军副将何弘祖,此人也算一员猛将,他坐在划手之中,牢牢把持着龙舟的方向,淮北军便逐渐超越了王军和平南军舰队。   淮北军此番领先引起看台一片骚动,众人纷纷为自己支持的舰队呐喊助威。   欧阳旻文立在观景台上,双手抱胸看着好戏,笑嘻嘻道:“世子,这平南军打仗虽然离开,可划龙舟,却好像不大在行啊!”   李承允面无表情道:“结果还未见分晓,小王爷会不会高兴得太早了?”   话音落下,只见河中平南军的龙舟,突然间加速不少,青松不甘示弱,加快了鼓点的节奏,青松便借着地势,将方向拉回,直追淮北军而去,顷刻之间,便已经与淮北军齐头并进?了!   “快呀!快呀!”李惜惜站在岸边急得跺脚,手里的帕子都差点儿挥掉了。   苏心禾则淡定得多?,她?立在李承韬身旁,问:“他们?方才说,今日?比赛的彩头是玉龙山,那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大家都想要?”   李承韬解释道:“那玉龙山曾经是皇家狩猎的地方,不但风景优美,还有一处汤泉行宫修得极好。因?先帝觉得京城的皇家园林太广,担心引来非议,故而在多?年前,将玉龙山划出了皇家园林。父亲与二哥想要这片地方,是因?为每次戍边的弟兄们?回来,都不能?安置在京城中,故而他们?才想要将士们?在那里安营扎寨,操练兵马。”   苏心禾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李承韬又道:“不过,听说有不少百姓迁了过去,山下便多?了个玉龙镇,听闻那镇子里有条美食长街,在京城周边还算有些名气,若是这地方当真被二哥拿下,那咱们?也有机会去一饱口福了。”   此言一出,苏心禾秀眉微动,“你怎么不早说?”   李承韬听了这话,不禁有些疑惑,还没等他开口询问,只见苏心禾便挤到了前排,与李惜惜一起挥起了手帕,为平南军鼓劲儿。   李承韬:“……”   惜惜之前说二嫂最重口腹之欲,看来是真的。   比赛已经进?入了后半程,三支舰队仍然在激烈的角逐中,你追我?赶,谁也不肯让着谁。   在众将士的努力之下,平南军舰队一马当先,眼看着就要冲向终点,看台上的观者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赛况,苏心禾与李惜惜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就在千钧一发之刻,淮北军的龙舟却直挺挺地撞了过来! 第31章 酥山(刨冰)   巨大?的冲击力, 直接将平南军的龙舟推出一丈开外,只?听“咚”地一声闷响,平南军龙舟便□□上了一块巨大的礁石。   在一片惊呼声中, 吴桐奋力把持住龙舟的方向, “不要慌, 坐稳了!”   这声嘶力竭的喊声让慌乱的划手们定了定心?神, 连忙抱紧了手中的船桨, 齐心?协力地按照舵手所掌的方向划去, 好一会儿才远离了那座巨大的礁石。   青松连忙回头, 扫了一眼士兵们,确认没有人?落水,这才略微放下心来, 他与吴桐互换了一个眼神, 再?次奋力拉起船速,可却也追不上淮北军与王军的舰队了。   淮北军在撞过平南军之后, 便毫不留情地冲到了最前面?,一鼓作气, 冲过了终点。   王军舰队紧随其后, 列成了第二?位, 堪堪过线。   而平南军的将士们虽然尽了全力,可仍然落到了最后。   看台上一片失落之声, 苏心?禾与李惜惜也没了之前的笑容, 不禁担心?起来。   苏心?禾向不远处的观景台望去, 只?见李承允神情淡漠,薄唇微抿, 面?色不辨喜怒,一旁的启王则面?不改色, 好似对这结果是意料之中。   唯有那禹王世子欧阳旻文笑得合不拢嘴。   三支舰队都抵达码头之后,便纷纷跳下?了龙舟。   淮北军最先到达,便大?摇大?摆地上了岸,青松下?了龙舟,便直指淮北军的副将,怒道:“何弘祖,今日是三军龙舟赛,不是战场杀敌,你怎能如此卑鄙!?万一船翻了,伤着人?可怎么办?”   那何弘祖是禹王麾下?的得力干将,生得五大?三粗,横眉宽脸,他见青松横眉竖目指责自己,不但不慌,反而得意洋洋地叉起腰来,道:“青松,你也从军多年了,难道不清楚兵不厌诈的道理吗?”   “你!”青松还待再?说,可何弘祖却摆手打?断了他,道:“你们自己技不如人?,就不要怪别?人?了!我若是你,输得这么惨,定然羞得跳河,哪里还有脸质问赢家?”   何弘祖说完,淮北军舰队便跟着一阵哄笑。   那何弘祖得了众人?的附和,便笑得猖狂,道:“你们平南军不是一贯所向披靡,百战百胜么?连个小?小?的龙舟赛都胜不了,依我看,也不过是浪得虚名罢了!”   青松气不过,正要上前与他们理论,却被吴桐拽住了,吴桐冲他摇头,道:“不必理会这等小?人?。”   青松怒道:“难不成就由?着他辱没我们平南军!?”   吴桐也面?色泛青,道:“你就算争赢了又能怎么样?我们不还是输了预赛?”   青松一怔,顿时便泄了气,郁闷不已。   岸边的李惜惜也听到了淮北军的叫嚣,简直气得跳脚,道:“这淮北军也太嚣张了!冲锋陷阵的时候不见他们身?先士卒,不过赢了一场龙舟赛的预赛,便如此目中无人?!等父亲过来,定要好好收拾他们才行!”   苏心?禾却道:“方才那一撞看着不轻,也不知道会否有损船体,希望划手们没有受伤。”   李惜惜一听,眉毛拧得更紧了,“他们分明是故意的,万一伤了人?,我们可不能善罢甘休!”   就在此时,不知谁说了一句“世子来了”,周边便安静下?来。   苏心?禾下?意识回头,却见李承允已经下?了观景台,快步向码头走来。   众人?见状,自然而然地让出了一条路,李承允径直掠过众人?,到了岸边。   青松与吴桐见李承允过来,不禁神情严肃了几分,青松有些惭愧地开口,道:“是末将无能,还请世子责罚!”   吴桐却道:“世子,青松是鼓手,他已尽力了,如今落败,都是末将的不是,我身?为舵手,却没能带领弟兄们避开风险,世子当罚我才是!”   此言一出,二?十多名平南军的将士,都自责地低下?了头,早已没了出发时的士气。   李承允目光逡巡一周,问:“可有人?受伤?”   士兵胡勇答道:“启禀世子,金大?栓受伤了!”   李承允二?话不说,便过去查看金大?栓的伤势,金大?栓方才坐在舟身?中部,就在龙舟撞上礁石的那一刹那,他来不及收回船桨,手臂便生生擦着礁石而过,胳膊上出现了一道四五寸长?的血痕,虽然血流如注,但他却依然坚持划到了终点。   一旁的淮北军副将何弘祖还阴阳怪气地开口:“哟,没想到不小?心?一撞,居然让平南军的弟兄受了伤,罪过罪过!”   李承允冷冷瞥了他一眼,那股逼人?的气势,瞬间便让何弘祖闭了嘴。   李承允道:“先下?去疗伤,其他人?回到起点休整。”   比赛的起点处搭了不少营帐,在那里,每一只?队伍都有自己的营地,平南军也不例外?。   龙舟赛段并不长?,众人?很快便走回了营帐,将士们在营帐中站定,却依旧气氛沉闷。   青松和吴桐立在一旁,亦是一言不发。   李承允扫了众人?一眼,道:“我平南军可是大?宣的虎狼之师,不过一场龙舟赛的预先比试而已,便将士气浇灭了?”   众人?神情复杂,有的面?露愧疚,有的愤愤不平,还有的有几分失落。   吴桐低声道:“若真的只?是一场普通的比赛,也就罢了……但是今日这龙舟赛若能胜出,便能拿下?京城外?的玉龙山,我们都知道,世子想拿下?这块地,不仅仅是因为可以驻扎军队,还是因为那里地形复杂,山路崎岖,十分适合做军演,若是给禹王府当了跑马场,岂不可惜?”   李承允沉声道:“既然知道这场比赛重要,那就厘清思路,好好想一想如何取胜。”   青松不由?得叹了口气,道:“听闻淮北军与王军早就开始操练龙舟赛了,咱们不过回京几日,是才搭的班底,今日上场已是勉强,如今龙舟被撞破一角,还在修葺,而又有人?受了伤……只?怕正赛之时,我们也难以相抗……”   “赛场如战场,敌人?不会等着我们准备好了,才开始进攻。”李承允缓缓抬眸,看向众人?,道:“淮北军虽然训练有素,但他们的鼓手过于急切,行进途中有不少划手节奏不一,舵手也有些浮躁,对于龙舟方向的把握不够稳健……这些便都是我们的机会。”   李承允声音沉稳,蕴含着一股稳定人?心?的力量,将士们聚精会神地听着,渐渐放下?了之前的沮丧。   李承允见众人?状态好转,便开始带领他们商议对策与战术。   苏心?禾待在营帐之外?,见到了帐中情景,也逐渐放下?心?来,她正要转身?,却见胡勇扶着金大?栓回来了,金大?栓的胳膊上虽然缠了一圈纱布,但好歹血已经止住了。   两人?一见苏心?禾,皆有些意外?,匆忙见礼,“参见世子妃。”   苏心?禾笑了笑,道:“不必多礼,金大?栓,你的伤口如何了?”   金大?栓没想到苏心?禾还能记得他的名字,一时有些受宠若惊,道:“不过是轻伤,已经无碍了,多谢世子妃关怀。”   苏心?禾见胡勇有些脸色发白,便问:“你也受伤了吗?”   胡勇忙道:“小?人?没有受伤,不过是方才赛龙舟时,发力过猛了,休息片刻便会没事了。”   苏心?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好,那你们先进去罢。”   待胡勇和金大?栓进去,李惜惜与李承韬也到了。   李惜惜一脸愤慨地对苏心?禾道:“我们方才路过淮北军的营帐,他们居然扬言要准备庆功酒了!不过赢了一场预赛,都什么了不起的?王军不过与他们相差分毫,却丝毫没有骄胜之意,到底是什么人?带什么兵,小?人?得志!”   李承韬轻叹道:“虽然他们是过分了些,但人?家着实赢了咱们,你方才看到他们船上的人?了吗?一瞧那身?板,便个个是练家子,二?哥戍守北疆,之前并不知道有龙舟赛一事,也是回京之后仓促组的舰队,如今能划成这样已经很难得了!”   李惜惜秀眉微蹙,道:“他们方才白忙活一场,又有人?受了伤,也不知士气会不会受到影响,要知道,他们越想要那玉龙山,便越会紧张……”   苏心?禾思量了片刻,“承韬,长?宁河周边是不是有市坊?”   苏心?禾早上乘马车来长?宁河畔之时,恰好路过了一条街,故而有些印象。   李承韬不明白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认真答道:“是,若是骑马的话,离这儿不过半刻钟罢。”   “还有多久开始正赛?”   李承韬看了看天色,道:“正赛定在午时,应该还有一个多时辰。”   苏心?禾颔首,“承韬,惜惜,你们二?人?都会骑马,又熟悉路线,可否帮我一个忙?”   李承允忙道:“嫂嫂有什么事,但说无妨,承韬一定尽力。”   李惜惜也不禁问道:“这都快要开赛了,你还想做什么?”   苏心?禾一笑,便凑近了些,对着两人?低语了几句。   李承韬有些疑惑,道:“这……现在去吗?”   苏心?禾点点头,“不错,再?迟就来不及了。”   李惜惜有些犹疑,道:“这法子能管用吗?”   苏心?禾笑道:“如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不试试怎么知道?”   苏心?禾说着,便从荷包里掏出两张大?额银票。   “只?要你们将事情办妥,剩下?的银子,便请你们喝茶了。”   平日里家中管得严,李承韬和李惜惜的月例都不多,见苏心?禾出手如此阔绰,顿时瞪大?了眼。   李承韬与李惜惜对视一瞬,同时点头。   李惜惜便道:“那好吧,姑且信你一回,你在这儿等着,我们去去就回!”   李承韬与李惜惜转身?就走,苏心?禾便在营帐附近找了个地方坐下?,静候他们归来。   “哟,这不是世子妃吗?”   轻挑的笑声一响,苏心?禾便知是欧阳旻文来了。   她对此人?并没有什么好印象,但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起身?见礼,“小?王爷。”   欧阳旻文目光转了一周,笑道:“此处也没有外?人?,你叫我旻文哥哥也无妨的。”   苏心?禾蹙了蹙眉,压下?心?里的恶心?,道:“小?王爷说笑了,夫君方才让我去倒茶,我便先行一步了,告退。”   欧阳旻文一双眼睛直勾勾盯着苏心?禾,心?道,美人?就是美人?,冷脸相向也这般迷人?,他连忙伸出扇子,拦住了苏心?禾的去路,道:“世子妃别?急着走啊!”   苏心?禾瞥他一眼,道:“小?王爷还有何事?”   欧阳旻文笑了声,悠悠道:“改日我可得好好说一说世子了,这新娶的美人?儿,疼爱还来不及呢,怎能遣你去端茶递水呢?真是太不解风情了。”   苏心?禾冷淡道:“夫妻之间相互照顾乃是天经地义,小?王爷言重了。”   “世子妃当真是善解人?意啊……”欧阳旻文依旧没脸没皮地挡在苏心?禾身?前,道:“对了,说起龙舟赛,方才世子妃也看到了吧?平南军被誉为‘虎狼之师’,可没想到却不堪一击,不是世子妃会否觉得失望啊?”   苏心?禾听了这话,不禁抬起头来,直视欧阳旻文,道:“方才的预赛,我夫君的舰队是输了,但那又如何呢?胜败乃兵家常事,胜则功成不居,败则重振旗鼓,总有机会东山再?起,况且,这不过是一场龙舟赛罢了,并非是真正的疆场决战,小?王爷觉得,淮北军上了战场,也依然能有长?宁河上的胜绩么?”   这一番话说得欧阳旻文面?色铁青。   淮北军虽然人?多势众,但是论战力和疆场战绩却完全无法与平南军匹敌,欧阳旻文也经常被父亲禹王斥责不如李承允,所以他今日险胜之下?,才会如此志得意满。   但这一腔得意,却被苏心?禾一盆冷水浇下?。   欧阳旻文一时气闷,他心?道这平南侯不过是白丁出身?,拼着一身?军功才封了侯,李承允即便有世子之尊,也与自己身?份有别?,凭什么李承允走到哪里都备受瞩目,而自己明明身?份尊贵,却总不被人?待见?   这苏氏不过是江南一小?门小?户的女子,居然也敢看不起自己!?   欧阳旻文想到这里,不禁眸色微眯,道:“世子妃倒是有几分胆识,只?可惜,世子常年戍守北疆,在京城也待不了几日,龙舟赛一过,只?怕便要回走了……”   欧阳旻文说着,便逼近一步,道:“到时候,不知谁能为你撑腰呢?”   他这副嘴里实在让人?反感,苏心?禾不自觉后退了一步,下?一刻,却觉得后背一暖,被人?托住了。   苏心?禾偏头看去,李承允冷峻的侧脸近在眼前。   他面?无表情地瞥了欧阳旻文一眼,道:“小?王爷请自重。”   李承允声音不大?,但却威慑力十足,欧阳旻文不禁怔了下?,干笑起来,“我不过和世子妃闲聊两句,世子可别?误会了。”   李承允冷声道:“是不是误会,小?王爷心?中清楚,若我没记错的话,上个月小?王爷意图冒犯京兆尹的千金,逼得京兆尹告了御状,闹得人?尽皆知,才被陛下?解开禁足,罚俸一年示警,这么快就忘了?”   此言一出,欧阳旻文面?色骤变。   他当时贪杯误事,在大?街上轻薄了京兆尹的嫡女,本来没当一回事,可那京兆尹却执拗得很,愣是将此事闹上了朝堂,宣明帝勒令他闭门思过,禹王府上下?罚俸一年。   因为这件事,他还挨了禹王一顿毒打?,在床榻上躺了半个月才能下?床,欧阳旻文想起那段养伤的日子,便觉得伤口火辣辣地疼。   欧阳旻文虽不服李承允处处占自己的上风,但打?心?眼里还是有些畏惧对方,便不由?自主?地敛了敛神色,道:“世子别?生气,我方才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无伤大?雅,无伤大?雅!瞧我这记性,方才出来便是为了出去迎接父王,没想到在这儿耽搁了如此之久,世子,那我便先走一步了,正赛上见。”   欧阳旻文说罢,便急匆匆地走了。   苏心?禾瞧他步伐凌乱,还差点撞上了营帐门栏,忍不住摇了摇头。   李承允垂眸看她,道:“欧阳旻文不是什么好人?,方才怎么不唤我?”   其实李承允早就忙完了营帐中的事,正要出门之时,便见欧阳旻文走了过来。   “我没唤夫君,夫君不是也来了么?”苏心?禾神情娇俏地觑他一眼,唇边还带着盈盈的笑意。   不知怎的,她这般不在意的样子,倒是让李承允更加厌恶起欧阳旻文来。   “下?次若是见到他,不要理会。”李承允沉声道:“若他纠缠,更不必留情面?。”   苏心?禾凝视着李承允,道:“但小?王爷是陛下?的堂弟,若是得罪了他……”   “得罪又如何,我自有办法治他。”李承允淡淡道:“你既嫁入了平南侯府,我便会护你周全。”   苏心?禾抿唇一笑,“多谢夫君。”   这声音清甜温软,让人?想起夏日的新鲜荔枝。   李承允收回了目光,低声道:“离正赛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你若是无事,便去看台休息罢。”   苏心?禾摇摇头,道:“我还有些事没做完,等承韬和惜惜回来再?说。”   李承允有些意外?,问道:“他们去哪里了?”   苏心?禾眨了眨眼,道:“去办一件大?事了。”   李承允凝神看她,可苏心?禾还未回答,便听到了一声熟悉的抱怨:“累死我了!苏心?禾,你派的好差事,东西那么多,方才提得我手都要断了!”   李惜惜一边揉着自己的手腕,一边快步走来,见到李承允之时,见对方面?色微冷,便意识到了不妥,才支支吾吾地道了句:“二?哥也在啊……”   李承允拧眉,“你方才唤她什么?”   李惜惜见他神色肃然,忙道:“二?哥,我不过是与嫂嫂相熟了,这才直呼其名……没、没别?的意思。”   苏心?禾偷瞧李承允。   之前听府中下?人?说,李承允曾想拒绝这门婚事,也十分讨厌自己,但如今看来,他对她的态度,倒是比想象中好多了。   李承允感受到苏心?禾的目光,下?意识侧目看她,苏心?禾连忙收起了思绪,对李惜惜道:“东西都买回来了么?”   李惜惜点头,道:“买回来了,一份都没少,在那儿呢!”   苏心?禾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李承允不知从哪儿找来了一个木头推车,推车上码放着五六个食篮,食篮周边还放了些冰块,看起来造型奇特。   两名侍从一前一后地推拉小?车,动?作十分小?心?,生怕这一车东西洒了。   李承允问:“这是什么?”   苏心?禾冲他一笑,道:“夫君,方才那一轮预赛,将士们都辛苦了,我便请承韬和惜惜去周边的市坊买了些酥山回来,想趁休息的时间,为大?家鼓一鼓劲儿。”   “酥山?”李承允顿时明白为何那食盒周边要以冰块相佐了。   酥山是京城风行的一种小?吃,以油酥融化?之后,淋于碎冰之上,再?加些蜜饯和果脯等小?食,便形成了一道风味独特的甜品。   换而言之,便是古代的冰激凌。   李承允知道,酥山要用冰块制成,并非时时可见,要保存就更难了,他们能将酥山买回来,且用冰围住不化?,倒也算是用心?了。   李承允沉吟片刻,道:“但平南军中,还未有过在休整时发放甜食的先例。”   苏心?禾温声道:“夫君,我见上一场预赛中,将士们都流了不少汗,此刻应该正觉疲惫才是,用些甜食不但可以补充体力,还可以鼓舞士气,试一试又何妨?”   李承韬与李惜惜也跟着点头。   李承允见苏心?禾神色认真,思量一瞬之后,便开口道:“那便试试,承韬将酥山送进去罢。”   李承韬笑着应声,便让侍从将酥山送进了军营。   营帐之中,青松与吴桐已经与众人?盘算好了战术,正有些口干舌燥,便听得李承韬一声高呼:“诸位,今日赛舟辛苦,世子妃体恤各位,故而特意让我们买了酥山送来犒劳大?家!”   众人?听了这话,不禁目瞪口呆。   一名士兵不可置信地问:“三公?子的意思是,世子妃……请咱们吃酥山?”   李承韬笑着点头,道:“没错,人?人?都有份!这酥山还是我与惜惜一起去买的呢!”   众人?听了这话,更是万分诧异,交头接耳起来——   有人?小?声道:“我们方才连预赛都输了,世子理应罚我们才是,怎么还会让世子妃赏我们酥山?”   此言一出便有人?应和:“是啊,还劳动?三公?子和四小?姐出去了一趟,这、这实在有些说不过去啊!”   “是啊,我等无功不受禄,世子妃此举是为何?”   众人?都十分意外?,但胡勇和金大?栓曾经护送苏心?禾上京,便知她是什么脾性,顿时乐了起来。   胡勇站起身?来,对众人?道:“弟兄们,世子妃一贯待人?宽厚,定是看兄弟们今日出了血,流了汗,这才想着犒劳犒劳咱们,况且,只?是世子妃请咱们吃的,那必定是好东西!”   金大?栓也忙不迭地点头,道:“是是!信世子妃的准没错!”   于是,胡勇便第一个来到木头小?车面?前领受,“谢世子妃赏!”   李承韬平日里不是读书便是练剑,今日还是第一次代表平南侯府出面?与将士们接触,态度热情地打?开了食篮的盖子,每一层食篮里,都放了三份酥山,由?于他和李惜惜骑术出众,碗里的酥山几乎没有洒出来,靠着冰块保鲜,所以酥山便还保持着之前的样子——零星纷碎的冰沙,堆叠成一座小?山,被熬成浆的酥油,呈淡淡的黄色,从头淋下?,逐渐渗透到了冰层里,散发着甜蜜的香味,十分诱人?。   “这份酥山是给你的,方才辛苦了!”李承韬也见到了预赛的险境,在送酥山之时,便顺势拍了拍胡勇的肩膀。   胡勇端着酥山,有些感激地看着李承韬,道:“多谢世子妃的赏赐,也多谢三公?子!”   李承韬笑着摆摆手,胡勇便转过身?来,他手中那盘酥山还冒着凉气,五颜六色的果仁、蜜饯点缀在上面?,实在令人?垂涎。   众人?都直勾勾地盯着胡勇那盘子酥山,喉间不自觉地咽了咽。   胡勇也迫不及待地想尝一尝,他便将勺子小?心?地插进酥山里,碎冰窸窸窣窣地摩擦着,听觉调起了味觉的感应,让人?无比期待,于是,他便当着众人?的面?,将这勺酥山,送入了嘴里——冰冷的感觉便迅速蔓延了整个口腔,甜丝丝又冰凉凉,一点点激活了他的味觉,划入喉咙之后,唇舌之间仍然有令人?舒适的凉意。   不少士兵出身?困苦,并没有食过酥山,所以便一目不错地盯着胡勇。   胡勇才吃完一勺,又舀起一勺上头的酥山,和着果脯一起,送进了嘴里。   冰沙清凉至极,酥油乳香可口,果脯果干嚼起来“嘎吱嘎吱”响,胡勇吃得惬意,方才输了比赛的沮丧情绪,顿时便抛诸脑后了!   众人?见胡勇光吃不说话,便忍不住问道:“到底如何啊?”   胡勇好不容易咽下?口中的酥山,含糊道:“你们尝尝不就好了?这可是世子妃的一片心?意!”   胡勇带了头,众人?也不再?犹豫,便纷纷上前领取酥山,金大?栓胳膊有些不便,李承韬便将酥山送到了他面?前,道:“吃完了酥山,好好表现!”   金大?栓用力点头,道:“是!我们定然不负世子和世子妃的厚爱!”   酥山虽凉,却并不冷胃腹,众人?一口接一口地吃着,之前赛舟的疲惫,还有暴晒过后的燥热,都消退了不少,士兵们大?呼过瘾。   一士兵道:“从前便听说过酥山,可从来没有尝过,没想到今日在这儿吃到了,真是托世子妃的福啊!”   又一人?道:“咱们输了比赛,世子和世子妃还对咱们这么好,一会儿咱们定然要给平南军争口气!”   “就是!淮北军算什么?一群乌合之众,靠着投机取巧才侥幸取胜,咱们定然要将他们打?得满地找牙!”   “对!满地找牙!”   青松也吃完了酥山,他意犹未尽地放下?了碗碟,道:“弟兄们,正赛很快就要开始了,咱们定要竭尽全力,别?辜负了世子和世子妃的期待啊!”   “是!!”   士兵们震耳欲聋的声音传到了营帐之外?,就连苏心?禾与李惜惜都感受到了激昂的气氛,李惜惜道:“没想到小?小?一碟酥山,便能让他们士气大?振!?倒真是出人?意料。”   苏心?禾笑而不语,她前世身?为美食博主?,时常在社交平台上分享美食的做法和吃法,关注她的人?大?约有两类,一是极其热爱生活的吃货,第二?,便是那些在现实生活中的失意人?。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美食更能抚慰人?心?了,哪怕是放到这架空的大?宣朝,也不例外?。   李承允立在门口,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他不禁微微侧目,重新打?量起苏心?禾来。   她与李惜惜站在一起,正驻足向营中张望,眼眸澄澈清灵,唇边挂着坦然的笑意。   李承允想起大?婚那一晚,她一个人?坐在桌前,乖乖吃饭的模样。   当时,他便想着,也许她就是个简简单单的小?姑娘,对于婚事的不满,实在不该迁怒在她身?上。   两人?成婚之后,他也确实是这样做的,虽给她体面?,但却不亲近。   但如今见到她为自己的事努力,心?底却生出一丝触动?来。   “夫君。”苏心?禾回过头来,笑吟吟唤他。   李承允立即收了思绪,道:“怎么了?”   苏心?禾笑笑,“我与惜惜出来已久,只?怕母亲要四处寻我们了,我们便先去看台了。”   李惜惜也笑着摆手,道:“二?哥,就靠你们了!我还没去过玉龙山呢!”   李承允颔首,“好。”   苏心?禾与李惜惜便径直往看台去了,李承允盯着她们的背影看了一会儿,便抬起步子,入了营帐。   平南军营帐食用酥山的事不胫而走,自然也传到了淮北军的营帐里。   淮北军的士兵们得知了这个消息,不禁议论纷纷。   “他们不是预赛输了么?怎么还有赏啊!?”   “都说平南军治军严厉,但经此举,平南侯府世子还是对他们挺好的嘛!咱们预赛拔得了头筹,小?王爷可是连句夸赞的话都没有哩!”   “咱们小?王爷你还不知道?一贯是将所有功劳都揽在自己身?上,哪能记得咱们呢?唉,听说好的酥山价格不菲,要贵人?们才食用得起,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滋味儿……”   淮北军的士兵们常年驻守西北贫瘠之地,听过酥山的便不多,见过的便更是寥寥无几了。   有人?神秘兮兮道:“我听平南军营帐的说了,世子妃为了让他们吃到新鲜的,还让三公?子购置了不少冰块护送回来,那酥山又冰又甜,十分解渴,一碗下?肚,暑热全消!”   众人?不禁讶异,有人?问:“当真这么神奇?世子可真是体恤部曲啊!”   那人?又道:“世子体恤下?属不假,但酥山不是世子安排的,是世子妃出的银子,让平南侯府的三公?子和四小?姐,特意骑马出去买回来的。”   士兵们听了这话,顿时瞪大?了眼,“世子妃自掏腰包请将士们吃酥山,还让平南侯府的公?子小?姐们跑腿?这这这……也太离谱了吧!?”   有人?小?声嘀咕:“早知道平南侯府这么好,当初就该去投平南军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炸开了锅,越发为自己的境遇不平。   对于他们而言,拼的不是一碗酥山,而是一份关怀,更是珍而重之的尊重!   一士兵见不少人?都愤愤不平,便眼珠一转,偷偷出了营帐,向隔壁的独立营帐奔去…… 第32章 比拼   “何副将, 何副将!”   何弘祖正闭眼假寐,被士兵扰了清净,顿时脸色一垮, 撑起身?子不?耐烦地问:“什么事儿这么急?没见我正休息吗?”   这士兵不?是旁人, 正是负责击鼓的张阿敖, 张阿敖道:“何副将息怒!小人是打探到了平南军那边的风声, 特来向您禀报的……”   “平南军的风声?”何弘祖不?屑地笑了声, 道:“不?过?是我们的手下败将, 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张阿敖见何弘祖不?信, 忙道:“听闻平南侯府的世子妃,让人出去买了酥山分给众人,众人吃完之?后, 便扬言要?将咱们比下去!”   “什么!?”何弘祖眼睛一瞪, 道:“他?们居然?敢如此大言不?惭!”   张阿敖顺着何弘祖的话?道:“是啊!都说?平南军治军严厉,可没成想, 他?们输了预赛居然?还有赏赐,可咱们呢?明明在预赛里拔得了头筹, 可小王爷却?什么也没说?……也不?知赛后, 小王爷还记不?记得咱们?”   张阿敖一面提醒着, 一面打量何弘祖的神?情。   何弘祖自然?也知道欧阳旻文这事后不?认账的调性?,他?唇角微抿, 道:“这有何难?我去问问小王爷便是!你们等着!”   于是, 何弘祖便翻身?而起, 风风火火地找欧阳旻文去了。   这张阿敖是个嘴上把不?住门?的,一见何弘祖走了, 便立即回了营帐,他?神?秘兮兮地对众人道:“弟兄们, 我方才同何副将说?了平南军赏赐一事,你们猜怎么着?何副将也为咱们请赏去了!”   众人一听,顿时纷纷叫好,都翘首以盼。待何弘祖带着好消息回来。   而何弘祖一出军营,四处张望一番,便见欧阳旻文站在了不?远处,他?略微思量了片刻,便抬步走了过?去。   “末将见过?小王爷。”   何弘祖不?慌不?忙地行了个礼。   欧阳旻文见何弘祖来了,便掀起眼皮,瞧了他?一眼,“何事?”   他?方才被李承允夫妇下了面子,正是心情不?愉,因此说?起话?来,也有些?不?耐。   何弘祖面上堆笑,试探着问:“小王爷觉得,我淮北军舰队,方才表现得如何?”   欧阳旻文点了下头,随口道:“差强人意吧,也算没给我丢脸。”   何弘祖干笑两声,道:“小王爷满意就好……”   欧阳旻文见他?不?走,明显是话?里有话?,便问:“你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何弘祖忙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小王爷的眼睛!方才弟兄们听说?,平南军军营里发放了些?好东西,都有些?羡慕。末将想着,小王爷一贯体恤下属,便安慰弟兄们说?小王爷也一定不?会忘了咱们的……不?知末将这么说?,是否恰当?”   何弘祖这话?虽然?说?得委婉,但欧阳旻文一听便知他?在邀功请赏,蹙眉道:“正赛还没开始呢,你便开始惦记着赏赐了!?”   何弘祖忙道:“小王爷误会了,并非是末将惦记赏赐,而是想给兄弟们一个盼头,好让他?们在正赛中继续努力,将那平南军远远甩在后面。”   “打败平南军,本来就是你们分内之?事!”欧阳旻文面色黑了半截,道:“平南军输了比赛还发放赏赐,不?过?是自我安慰罢了!难不?成还让我学他??”   何弘祖一愣,连忙解释道:“小王爷误会了,末将没有这个意思!末将不?过?是……”   “不?过?是眼馋别人有赏赐,自己却?没有?”欧阳旻文本来就心情烦躁,被何弘祖这么一激,脾气便彻底爆发出来,“你若是觉得淮北军不?好,尽管滚去平南军!你看?李承允要?不?要?你?”   何弘祖身?形微僵,低头道:“小王爷息怒!是末将失言了!”   “知道失言就把嘴闭上!”欧阳旻文怒道:“正赛还未开始,便来讨价还价,我是觉得我若缺了你们,便不?成了?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让你带兵是看?得起你,如今不?过?小小副将,便如此得寸进尺!?”   何弘祖胸腔气闷,却?又不?敢反驳,只能道:“都是末将思虑不?周,这便回去好好管束部下,让他?们好好准备正赛!”   欧阳旻文冷声道:“若正赛失误,看?我怎么治你们!”   何弘祖擦了把额上的汗,连忙应是,便匆匆告退了。   待出了拐角,看?不?见欧阳旻文了,何弘祖才狠狠后瞪了眼,怒气冲冲地“啐”了一口。   待何弘祖铁青着脸回到军营,却?见一众士兵都满脸期盼地看?着他?,之?前报信的张阿敖,更是主动?迎了上来,笑嘻嘻道:“何副将,小人见您方才去找小王爷了,小王爷怎么说??”   众人不?禁纷纷竖起耳朵,都想知道赢了这龙舟赛,到底有什么奖励。   但何弘祖方才在欧阳旻文那里受了气,见张阿敖哪壶不?开提哪壶,便气得一巴掌拍了下去,“多嘴的混账!”   张阿敖吃痛地捂住脸颊,不?解地问:“何副将,这……小人哪里做错了吗?”   何弘祖便将欧阳旻文附加给自己的怒气,统统发泄在了士兵身?上:“想要?赏赐,你他?妈怎么不?自己去问小王爷啊?让老子去问,这不?是把老子往火坑里推吗!?”   张阿敖听得一头雾水,而其他?的士兵们也是莫名?其妙。   张阿敖忐忑问道:“何副将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小王爷他?没打算赏赐咱们?”   这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何弘祖的脸拉得更长,怒道:“别忘了你什么身?份,贱命一条,就是给人垫背的凳子,为人踩踏的石墩,还想要?赏赐?简直是笑话?!”   说?罢,何弘祖怒气冲冲地踢开营帐门?帘,便出去了。   士兵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而其他?人也像打了霜的茄子一般,不?说?话?了。   -   叶朝云与欧阳如月在殿中聊了好一会儿才出来,到了殿门?外,便见到了候在一旁的苏心禾。   苏心禾主动?上前,福身?:“母亲。”   叶朝云点了点头,问:“你既在此,惜惜呢?”   苏心禾道:“惜惜已经先去看?台了,正赛很快就要?开始,我们也可以过?去了。”   叶朝云温言道:“你怎么没与她一起先走?”   苏心禾笑了笑,道:“这儿里看?台有一段距离,我怕母亲找不?到我们,所?以过?来接母亲了。”   叶朝云瞧了苏心禾一眼,她本可以遣人来接,但却?自己顶着日头站在廊下等,倒也是有心了。   叶朝云含笑点头:“走罢。”   苏心禾陪着叶朝云去了看?台。   这一路上遇见了不?少官眷,官眷们见到叶朝云,纷纷上前问安,叶朝云与众人寒暄的同事,也将苏心禾引荐给了众人。   众人都听说?了李承允迎娶江南商户女一事,有人心头惋惜,也有人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思打量起世子妃来,但看?清了苏心禾面容之?后,却?又露出了妒忌之?色。   苏心禾自幼相貌出众,被人来回打量早就习惯了,亦能应对从容。   叶朝云见她在众人面前落落大方,也对她更加满意。   短短一短路,但两人却?走了很长时间,待到坐席之?时,却?只见到李惜惜一个人坐在此处。   叶朝云问道:“承韬呢?”   李惜惜道:“他?说?平南军都在操练出赛战术,他?得在门?口守着,免得让别家‘斥候’偷了消息。”   苏心禾听罢,忍不?住笑了笑,道:“承韬倒是很有担当。”   叶朝云无奈地摇了摇头,道:“平日里读书练武,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碰上赛龙舟,却?如此起劲。”   苏心禾听出了叶朝云话?中的失望之?意,便宽慰道:“母亲,承韬还小,他?性?格开朗,不?受拘束,还能承欢膝下,这不?是很好么?”   叶朝云思量着,庶长子与自己隔了一层,嫡长子又总是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也唯独是小儿子能与自己亲近几分了。   这么一想,心情也开阔了几分,“也是,我也不?想他?如承允一般,过?得那样辛苦。”   做母亲的,也希望孩子能平安康健,快乐无忧。   众人坐定不?久,便见李承韬回来了。   李惜惜一见他?回来,便连忙开口问道:“怎么样?酥山他?们都吃完了吗?”   李承韬笑意融融,“自然?是吃完了!个个都在夸赞嫂嫂呢!”   李惜惜撅起了嘴,“难不?成他?们只记得出银子的,却?不?记得出力的?”   李承韬笑道:“当然?记得,也有不?少人夸了你这位四小姐,如何,高兴了罢?”   李惜惜这才笑了出来。   苏心禾忽然?道:“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李惜惜问:“你如何得知?陛下还没到呢!”   苏心禾下巴轻抬,指了指看?台入口处,众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列御林军鱼贯而入,沿着两侧围墙而立,他?们身?上的甲胄银光闪闪,个个看?起来都神?情肃穆,顿时让场中安静了不?少。   就在此时,尖细的太监传唱声响起——“陛下驾到!”   众人纷纷起身?,恭敬地候在一旁,叶朝云将苏心禾拉到自己身?后,低声问道:“蒋妈妈教你的礼仪可还记得?”   叶朝云担心苏心禾出身?民间,不?熟悉皇室礼仪,故而有此一问。   苏心禾小声道:“母亲放心,我都记得。”   叶朝云这才放下心来,温言道:“一会儿跟着我,千万不?要?行差踏错。”   苏心禾点点头,遂乖乖地站在了叶朝云身?侧。   只见看?台入口处,御林军们让出一条主道,长风猎猎,华盖飘扬,身?着明黄龙袍的年轻帝王,徐徐出现在众人视野里。   群臣与家眷们齐刷刷地跪下,苏心禾也不?例外,若不?是此时抬头可能让被安上大不?敬的罪名?,她还真想看?看?古代的皇帝长什么样。   宣明帝沿着拾阶而上,步履稳健,仪态轩昂,而禹王欧阳弘渊与平南侯李俨,则一左一右跟在宣明帝身?后。   在众人的簇拥之?下,宣明帝行至看?台最高处,站定了才转过?身?来。   他?目光一扫,沉声道:“免礼。”   众人应声而起。   苏心禾借着起身?的间隙,偷偷瞄了一眼宣明帝,对方看?起来约莫二十七八岁,还很是年轻,但看?上去却?有种异于常人的沉稳和威严。   宣明帝道:“来人,为皇叔和平南侯赐座。”   宫人连忙搬来座椅,放到了左右两侧,欧阳弘渊笑了声,便直接坐了下来。   李俨则拱手对宣明帝一揖,“多谢陛下。”   说?完,他?才坐到了欧阳弘渊的对面。   欧阳弘渊摸了把胡须,笑道:“陛下,咱们恐怕来得晚了些?,听闻方才已经预赛过?一场了。”   宣明帝问道:“预赛结果如何?”   欧阳弘渊瞥了李俨一眼,继续答道:“得启王与李世子承让,最终犬子获胜了。”   宣明帝似是有些?意外,道:“旻文胜出了?”   欧阳弘渊点头,道:“不?错,也是侥幸胜出罢了!”   他?这话?表面听起来谦虚,实际却?有藏不?住的得意。   “何止是侥幸胜出,简直是所?向披靡。”启王人未至,声先来,他?快步拾阶而上,走到宣明帝面前,俯身?一礼,“参见皇兄。”   与他?一起来的,还有李承允。   宣明帝见到启王与李承允,面上笑意更甚,道:“颂临,承允,你们方才得了第几?”   启王欧阳颂临道:“臣弟不?才,只得了第二。”   宣明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这么说?来,是承允落到最后了?”   李承允还未答话?,欧阳颂临便开口道:“是,承允原本第一,但不?料淮北军太过?‘勇猛’,险些?将平南军的船舰撞翻,平南军经此一役,才落到了第三,但胜负本来就差之?分毫,到了正赛之?时,结果还未可知。”   欧阳弘渊扯开嘴角笑了声,“听启王殿下这意思,李世子是有些?不?服输了?”   欧阳颂临笑道:“皇叔这是哪里的话?,我不?过?是实话?实说?。”   李承允瞥了欧阳弘渊一眼,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胜不?骄,败不?堕,方为长久治军之?道。”   此言一出,欧阳颂临面色僵了僵,他?几个月前在南疆才添了一场败绩,如今听到这话?,总感觉被李承允戳了脊梁骨,但碍于情面,却?又不?好发作?,只得冷哼一声,道:“李世子说?得不?错,是胜是败,需得看?正赛的表现了!”   宣明帝适时开口,道:“看?来,这今日的彩头,朕是押对了,不?然?怎么会有如此精彩的龙舟赛可看??”   欧阳颂临笑着应声:“皇兄英明。”   宣明帝大手一挥,道:“好了,你们都下去准备罢,一会儿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李承允与欧阳颂临沉声应是。   -   看?台上座无虚席,朝中有头有脸的官员,几乎都到了现场。   平南侯府的位置上佳,苏心禾坐在叶朝云身?旁,恰好能将大半的赛段收入眼底,而比赛还未开始,李惜惜便已经紧张了起来。   赛程起点处,一列龙舟已经就位,场面蔚为壮观。   平南军中,吴桐早已带众人上了龙舟,青松严阵以待,就连在预赛中受了伤的金大栓,都重新整装待发。   隔壁的淮北军和王军自然?也做好了准备,何弘祖不?屑地瞥了一眼平南军,冷哼一声,“手下败将,还敢再战!?”   可平南军们心中憋着一股信念,都对这话?置若罔闻,何弘祖见没人回应他?,便也只得无趣地闭了嘴。   反倒是欧阳旻文,刻意站在了李承允和欧阳颂临面前,他?面无表情地盯了何弘祖一眼,那神?情仿佛在说?:若是拿不?到首位,便有你好看?!   何弘祖敢怒不?敢言,也只得咽下胸中闷气,等待开赛指令。   战鼓擂擂,仿佛撞击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就在鼓点越来越密之?时,却?忽地戛然?而止,一声号角响起,龙舟赛便正式拉开了帷幕—— 第33章 牵手   水浪翻白, 波涛汹涌,一排龙舟在长宁河里齐头并进,其中, 以?平南军, 淮北军和王军的速度最快。   众人都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赛况, 就?连沉着冷静的宣明帝, 目光也?一直追随着三艘龙舟。   欧阳旻文盯着三艘龙舟, 神情紧张, 而李承允却面无波澜。   欧阳颂临也在静观赛况, 但却时不时看?李承允一眼,似在观他反应。   青松和吴桐等人卯足了劲儿,沿着河道向前冲去, 因为预赛失利, 他们对待这一场正赛,反而更加认真, 还特?意?在开赛之前,让人潜入河中, 将河下的情况摸了一遍, 商量好了在何处加速, 在何处拐转,在何处阻隔敌人超越, 在赛程过半之时, 终于到了领先?的位置。   青松兴奋地大?喊:“弟兄们, 冲啊!”   平南军的将士们,一想起方才食过的酥山, 便觉得不能让世子夫妇失望,于是便使出了浑身解数, 将龙舟划得飞快,终于把淮北军和王军远远甩在了后面!   王军见状,不敢泄力?,仍然奋起直追,如此一来,淮北军便落到了最后一位。   何弘祖心?中余怒未消,又见之前的手下败将如今遥遥领先?,便心?中急躁,怒吼道:“都给老子快点?儿!”   士兵们都知道他的急脾气,便连忙加快了划桨的动作,一起将龙舟往前推进,可何弘祖还嫌不够,又对着鼓手张阿敖吼了一嗓子:“没吃饭吗?废物?!”   张阿敖在赛前便挨了他一巴掌,脸还肿着呢,本就?是带伤上阵,被他这么一训,心?中更是委屈,他赌气似的,重重地擂起大?鼓,还越敲越快,划手们一开始还能跟上,可才划了两丈不到,便有人跟不上了。   龙舟赛讲究的便是齐心?协力?,划手们快慢不一,便让龙舟失了平衡,一会左,一会右,行船歪歪扭扭,反而慢了下来。   欧阳旻文见状,急得大?喊:“你们这是作甚?动作快些!”   这一出声,更让淮北军的将士们乱了阵脚,纷纷埋怨起身旁的搭档来。   欧阳旻文急得跳脚,却无计可施。   李惜惜远远看?见他那副模样,忍不住笑起来,道:“你瞧那小王爷,恨不得自己上场了!”   苏心?禾对此人没有任何好感,连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李承允身上,他立在观景台上,身材挺拔,英姿勃勃,但面上却不辨喜怒,让人不清楚他心?里在想什么。   随着比赛进入后半程,看?台上的气氛也?愈加热烈,平南军龙舟超越了所有对手,避开了所有障碍,在万众瞩目之下,第一个冲到了终点?,顺利夺魁!   看?台上众人一阵欢呼,苏心?禾、李惜惜等人也?恨不得拍手称快,就?连面色淡漠的李承允,也?微微勾了下唇。   宣明帝朗声笑道:“好!平南军不愧为我大?宣虎狼之师,不负众望!”   李俨立即起身,拱手作揖:“陛下过誉了,都是诸位承让的结果。”   禹王欧阳弘渊面色有些难看?,但依然扯了扯嘴角,道:“陛下,比赛还未结束呢。”   宣明帝重新将目光投入长宁河段,只见淮北军与王军依然你追我赶,胜负未分。   何弘祖见平南军已经获胜,更是急得汗流浃背,他心?知欧阳旻文并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若是淮北军落在最后,只怕会被狠狠责罚,事到如今,便只能靠王军上位了!   于是,他心?生一计,同周边几人低声几句,几人立即会意?,便握紧了手中船桨。   下一刻,只见何弘祖猛地调转船头,划手们飞快地挥舞着船桨,淮北军的龙舟,便猝不及防地向一丈外的王军撞去!   观者?都没想到临近结束还有反转,看?台上一片惊呼,欧阳颂临见李承允胜了,本来就?面色不好,如今见了淮北军此举,便蹙起了眉。   欧阳旻文也?傻眼了,他万万没想到手下之人居然如此胡作非为,差点?儿气得晕过去,忙对一旁的欧阳颂临道:“启王殿下莫怪,这都是那帮混小子自作主张的,我没有这样授意?!”   欧阳颂临看?似好脾气地笑了笑,但语气却有些冷意?:“无妨,比赛而已,有些摩擦也?属寻常。”   王军的龙舟被撞歪了,顿时失了先?机,将士们眼睁睁地看?着淮北军超到了自己前面,不禁有些愤愤不平,他们也?没想到这淮北军会故技重施,将对付平南军那一套,用在了自己身上,于是,众人一合计,也?不顾后果地冲前面的淮北军撞了上去!   只听“嘭”地一声,淮北军的龙舟后侧,居然被撞出了一个缺口!   淮北军本来离终点?就?只有两丈之遥,正打算全力?冲刺,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不但让水涌入了龙舟,还让船体剧烈摇晃起来,淮北军们本就?节奏混乱,加之巨大?的冲击力?,顿时失去平衡,“噗通”一声,竟翻了过去!   看?台上一片尖叫之声,长宁河水流湍急,船员落水会否有事,还未可知!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如果有船员落水,那么这一支参龙舟队便会失去参赛资格!   欧阳旻文看?到这里,简直暴跳如雷,他匆匆下了看?台,便直奔终点?而去,可他一身华服繁复,跑得险些绊倒,看?起来又有些滑稽。   欧阳弘渊也?有些坐不住了。   虽说?眼下只是一场比赛,但到底关系到人情世故,自己麾下的淮北军非但没能得到魁首,还白白得罪了启王和背后的王军,如今在王军的反击之下,更是颜面尽失却又不能抱怨半句!那帮废物?真是愚蠢到了极点?!   欧阳弘渊气得额头青筋暴起,连饮了两盏茶,都没能将胸中的火气压下来。   欧阳旻文顷刻间便赶到了岸边,淮北军的将士们大?多?还在水中扑腾,他气得破口大?骂:“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一群酒囊饭袋,小爷白养你们了!”   何弘祖等人好不容易爬上了岸,被欧阳旻文这话一激,面色就?更加难看?了。   李承允在欧阳旻文之后赶到岸边,他见大?多?数人还在水中浮沉,便立即下令救人。   青松和吴桐等人虽对淮北军心?有芥蒂,但到底不忍同袍受难,于是纷纷扎入水中,很快便将落水的十几名淮北军捞了起来。   此举引得看?台上一片喝彩,宣明帝看?得清楚,遂站起身来,带头鼓掌。   其余人受宣明帝的感召,也?不禁鼓起掌来,待全部的平南军复位后,现场叫好之声如雷贯耳,欢呼如山呼海啸般袭来。   平南军将士们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容,还有人因为这般直白的夸赞羞红了脸。   而淮北军们虽然懂水性,但多?少?被方才的情形吓懵了,不少?人上了岸后,都狼狈不堪地吐着水,一个个如落汤鸡般,都耷拉着脑袋,不敢抬头。   欧阳旻文不但输了比赛,还丢了人品和风度,面对看?台上热烈的掌声,他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心?禾坐在看?台,既激动又骄傲,她目光放远,落到岸边的李承允身上,却见他唇角微牵,也?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   原来,他笑起来是这样的啊。   苏心?禾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笑意?,很淡,却又很真。   与此同时,欧阳颂临也?赶到岸边,他见李承允已经将所有人都救了上来,先?是愣了愣,然后便大?加赞赏,拉着李承允回了看?台。   欧阳旻文怒气填胸,但表面上却也?只能领受了李承允的人情,灰溜溜地跟在两人后面,不敢吱声。   三人一起觐见,宣明帝心?情大?好,一拂袖道:“平南军是当之无愧的魁首,承允,玉龙山是你的了!”   李承允谢恩:“多?谢启王殿下与小王爷承让。”   欧阳颂临连忙虚扶一把,笑道:“皇兄有所不知,预赛之时,平南军船队便同王军船队一般,吃了淮北军的‘亏’,见淮北军船员遇险,承允能不计前嫌,立即救人,这份胸怀令人感佩。”   此言不但赞了李承允的大?度,还暗自敲打了禹王府一番,倒是叫欧阳弘渊父子俩面上更加无光了。   宣明帝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他瞧了欧阳弘渊一眼,道:“没想到皇叔的‘足智多?谋’,还传给了旻文?”   欧阳弘渊忙道:“老臣近日公事繁忙,无暇顾及龙舟赛一事,都是旻文一手安排,但他年?纪轻,许多?事思量不周,给启王殿下与平南侯世子添麻烦了,都是老臣教子无方!多?谢世子不计前嫌,出手救人。”   李承允沉声道:“同袍之义,远比这场比赛来得重要,若是换了他人,也?会这样做的。”   宣明帝听了这话,面上笑意?更盛,“承允所言,朕心?甚慰,平南军当赏!”   此言一出,欧阳弘渊和欧阳旻文都面色微变。   宣明帝似乎并不是赏平南军的船队,似乎是要犒赏整个平南军!   就?连欧阳颂临也?略微挑了下眉,似乎有些意?外,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笑意?温和:“皇兄圣明。”   在场的官员们齐声附和:“陛下圣明。”   在场的平南军们个个激动不已,连忙叩头谢恩!看?台上的官员和官眷们,也?再次为他们喝彩。   -   这一场精彩纷呈的龙舟赛,终于落下了帷幕,宣明帝离开之后,在场的官员和官眷们也?两两三三地散去。   叶朝云站起身来,道:“我去同长公主招呼一声,你们在门口等我罢。”   苏心?禾点?头应是。   李承韬见叶朝云走了,便对苏心?禾与李惜惜道:“我去平南军军营看?看?,想必很是热闹!”   李惜惜一听,立马拉住了他,“我也?要去!”   李承韬蹙眉,“你一个小姑娘家,怎么能混在男人堆里!”   李惜惜不服,小嘴一噘,“你指使我给那些男人买酥山的时候,怎么不见嘴软?”   “这……这能一样么?”李承韬道:“你这还没出阁呢!”   苏心?禾笑了笑,道:“平南军获胜,也?有你们俩的功劳,承韬,不若你带惜惜去看?一眼吧?”   李惜惜忙道:“你看?,嫂嫂都发话了!”   苏心?禾忍俊,这丫头,为她说?话之时,便一口一个“嫂嫂”叫得顺溜。   李承韬见苏心?禾都同意?了,便道:“那好,请嫂嫂稍等,我们去去就?来。”   苏心?禾颔首,“快去罢。”   看?台上的观者?几乎散尽,苏心?禾独自走到了岸边,这长宁河畔,河水顺流而下,柳条依依,单是赏景,也?别?有一番韵味。   欧阳旻文在后殿挨了欧阳弘渊一顿骂,黑着一张脸出来,才走了没几步,便见一窈窕身影立在岸边,他定?睛一看?,顿时眸间微凝。   是她!?   欧阳旻文方才在军营中被父亲训了一顿,正在怄李承允的气,一见到苏心?禾,胸膛中的妒火,更是呼之欲出。   那李承允不过是个军侯的儿子,哪里比得上自己出身尊贵?可他却能得陛下爱重,就?连父王都以?他为榜样来训斥自己!   偏偏他还能得如此美人为妻,凭什么!?   欧阳旻文面色沉了几分,便拖着步子,向岸边走去。   苏心?禾立在岸边,正低头观水,想看?看?里面有没有鱼,却忽然瞥见了一张被水折射得扭曲的脸,她惊得转过身来,见是欧阳旻文,脸色便冷了半截。   苏心?禾退了一步,“见过小王爷。”   欧阳旻文似笑非笑地看?着苏心?禾,道:“世子妃怎么一人在此?”   苏心?禾淡声答道:“夫君去军营了,很快会回来。”   欧阳旻文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世子妃第一次来长宁河,怎能让你独自一人呢?我来陪你等罢。”   苏心?禾不慌不忙道:“我有丫鬟陪伴,对面又有御林军驻守,若有什么事,招呼一声便可,就?不劳小王爷费心?了。”   春桃适时上前一步,一双眼睛圆圆地瞪着欧阳旻文,又一抬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御林军。   欧阳旻文却笑了,“区区几个御林军,我还不至于放在眼里……”   这所谓的世子妃,不过是个没有靠山的江南商户之女,若自己当真对她做些什么,她还敢声张不成?况且这岸边河堤高耸,垂柳障目,恰是好掩护。   欧阳旻文想到这里,便大?着胆子上前来,“美人儿,虽说?我最会怜香惜玉,但你也?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你……哎呀!”   欧阳旻文话未说?完,却突然身子一歪,“噗通”一声,直接栽进了水里!   苏心?禾:“???”   欧阳旻文的衣袍被水浸湿,瞬间变得十分压身,他在水中浮沉,惊恐大?叫,“救命!救命啊!”   苏心?禾见脚边有一颗不知从哪里投来的石子,在地上打着转儿,她下意?识转头,却见李承允立在一丈开外,面如寒霜。   欧阳旻文好不容易抱住了旁边一页船桨,才定?下神来,他方才呛了好几口睡,好不容易抬头,一见李承允,顿时面色煞白,“是你!?”   李承允不徐不疾地走到苏心?禾身边,他打量了苏心?禾一眼,确认她没事后,才慢悠悠地转向欧阳旻文,“小王爷,好端端的,怎么落水了?”   欧阳旻文又气又怕,却还梗着脖子道:“李承允,你居然敢谋害皇室子弟,可知该当何罪!?”   李承允气定?神闲地开口:“小王爷有什么证据?我不过是听到小王爷呼救才来看?看?,若小王爷不喜,我们便先?走了。”   欧阳旻文见状,顿时急了,“你们别?走啊!我、我不会水啊!会出人命的!”   李承允幽声道:“那小王爷可要抱紧船桨了,对了,方才小王爷不是说?,不把御林军放在眼里么?且看?看?他们,会不会把你放在眼里,前来营救。”   说?完,李承允便拉着苏心?禾转身离开,留下欧阳旻文泡在水中鬼哭狼嚎。   李承允身高腿长,走得飞快,苏心?禾要跟上他实在吃力?,本想出言提醒,但见他面色紧绷,似乎极其不悦,便只得生生将话咽了下去。   李承允沉着脸往前走。   那欧阳旻文居然敢打她的主意??简直是不知死活!   只将他推到水里,当真是便宜他了!这样的人,合该剥光了架在火上烤才是!   李承允怒气冲冲,越走越快,直到出了长宁河畔的看?台,才听见身后之人怯怯开口:“夫君……”   李承允回过头来,面色依然不好,“怎么了?”   苏心?禾硬着头皮道:“我,我手疼……”   李承允垂眸一看?,自己的大?手正牢牢牵着她柔弱无骨的小手,水葱似的手指,被他无意?识地捏红了。   李承允眸色微顿,连忙松开了她,面有歉意?,却一言不发。   苏心?禾偷偷看?他,却见李承允耳根都红了…… 第34章 松鼠鳜鱼   这一幕, 恰好被沿阶而下的李俨和叶朝云看见?。   李俨随即皱眉,低声道:“光天化日之下,对新妇拉拉扯扯, 成什么样子。”   叶朝云却不冷不热道:“这儿媳不是侯爷亲自选的?么?承允待新妇热络些, 有?何不可?”   李俨动了动唇, 但?到底没说什么, 继而迈开了步子, 向台阶下走去?。   李俨与叶朝云的?到来打破了方才?的?气氛, 李承允与苏心禾连忙转身, 向二老见?礼。   “父亲,母亲。”   李承允的?面色已经恢复正常,但?不知?怎的?, 方才?牵过苏心禾的?手心, 却还有?些微微发?烫。   苏心禾立在他身旁,也低低地埋着?头。   李俨看了李承允一眼, 道:“军营那边都安顿好了?”   李承允道:“回父亲,安顿好了, 他们晚些时分便会启程回南郊大营。”   李俨点了下头, 道:“操练这些日子, 努力总算没有?白费,明日起, 玉龙山便可启用了, 你打算如何安排?”   李承允如实答道:“孩儿打算与众将商议之?后, 再做定夺。”   李俨思忖了片刻,道:“也可问一问你兄长的?意思, 在南疆之?时,操练新兵一事?皆由他管, 从未出过任何差错,他今日去?南郊大营了,晚些时候就会回来。”   一提到李信,苏心禾便下意识瞧了李承允一眼,他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冷了几分,不咸不淡应了句是。   明明是五月的?天气,苏心禾却觉得这父子俩恍若两个大冰块,站在这儿便让人嗖嗖发?冷。   李俨又看了苏心禾一眼,道:“心禾,听闻你今日连同承韬和惜惜,一起犒赏将士们了?”   此话不辨喜怒,苏心禾也只能?硬着?头皮答道:“回父亲,也算不得犒赏,不过是儿媳见?将士们辛劳,才?请承韬与惜惜帮忙买了些吃食送去?,若父亲觉得不妥,那我下次……”   “父亲。”李承允忽然开口,道:“此事?是我允准的?,若父亲要怪,便怪我罢。”   李俨眼睛一瞪,道:“我何时说过要怪你们了?从严治军和爱兵如子并不冲突,在将士们受挫之?时,心禾能?主动鼓舞士气,理应褒奖,何来怪罪!?”   李承允:“……是。”   李俨对他不悦地哼了声,又转了一副慈祥面孔,对苏心禾道:“心禾,这次你做得很好,龙舟队夺冠,你功不可没。”   苏心禾忙道:“父亲言重了,儿媳不过尽了绵薄之?力,不足挂齿。平南军舰队能?夺冠,多亏了父亲平日教导有?方,和夫君这段日子的?用功。”   “这些日子以来,我见?夫君一直在研究长宁河岸的?地势,且案头那本《龙舟记》都快翻烂了,如今总算得偿所愿,可喜可贺。”   李俨听了这话,才?勉强点了下头,对李承允道:“这次的?龙舟赛,筹备时间甚短,能?一举夺魁,实属不易,你辛苦了。”   李承允垂眸道:“都是孩儿分内之?事?。”   李俨又立即补充道:“今日你虽险胜,但?万不可骄傲自满,要时刻自省吾身,可明白?”   “是,孩儿明白。”   李俨见?他态度谦和,便还算满意,继续道:“此次能?拿下玉龙山,你们当记头功,可有?什么想要的?奖赏?”   李承允神色缓和许多,道:“多谢父亲,孩儿别无所求,不必了。”   李俨一板一眼地“嗯”了一声,问:“心禾呢?”   苏心禾心思飞转,小声开口:“父亲,儿媳斗胆,有?个不情之?请。”   此言一出,众人都好奇地看了过来,就连李承允都面露意外。   李俨威严地开口:“你讲。”   苏心禾杏眼微弯,温言笑道:“今日乃是端午佳节,理应阖家团圆,儿媳想举办一场家宴,不知?父亲与夫君可否赏脸?”   这话一出,叶朝云的?眸子明显亮了几分,颇有?期待地看向了这父子俩。   李俨思量了一会儿,道:“今夜宫中并未设宴,应当有?闲暇回府用饭。”   苏心禾笑着?颔首:“多谢父亲。”   她?又看向李承允,小心翼翼问:“夫君呢?”   那双清澈的?美目中,也写?满了期待,李承允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苏心禾心中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好,一会儿回府我便开始准备。”   叶朝云面上也多了笑意,道:“蒋妈妈,心禾才?来不久,对府中诸事?还不熟悉,你去?帮衬一把。”   蒋妈妈笑着?应是。   苏心禾福身,“还是母亲思虑周全。”   叶朝云点点头,看苏心禾的?目光也更加柔和。   “父亲,母亲,原来您们都在这儿啊!叫我们一通好找!”   李惜惜提着?裙裾,兴高?采烈地奔来,李承韬跟在她?后面,故作老成的?斥道:“李惜惜,你好歹是个姑娘家,走路就不能?注意些吗?”   李惜惜一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道:“你不过比我早出来一点儿,凭什么事?事?管着?我?”   叶朝云也微微蹙眉,道:“你三哥说得没错,你如今哪有?半点闺秀的?样子,别叫人笑话了。”   李惜惜笑了笑,却不以为然,道:“我是父亲和母亲的?女儿,又谁敢笑话我?再说了,看台上的?人都走光了,此处又没有?别人。”   叶朝云看着?皮猴似的?女儿,实在有?些无奈。   李承韬道:“父亲,母亲,方才?军营里可热闹了,大伙儿都在庆祝龙舟赛得胜呢!”   李俨颔首,道:“将士们也辛苦了多日,今日便让他们好好休息,宴饮设在明日罢,我们也是时候回府了。”   李俨话音落下,两辆马车便被?赶了过来,但?他习惯骑马,便径直去?了前头,接过了副将递来的?缰绳。   苏心禾小声道:“夫君今日也累了,不若还是乘车吧?”   毕竟他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能?不骑马还是不要骑马,免得再次撕裂了。   李承允自然明白她?的?担忧,便轻轻点了下头,“好。”   叶朝云将他们的?对话收入耳中,转身准备上车,可走到一半,却发?现李惜惜和李承韬站着?没动。   叶朝云问:“你们二人如何回去??”   李惜惜笑道:“母亲先上车,我同二哥、嫂嫂共乘一车便好。”   忙了大半日,日子都有?些饿了,也不知?苏心禾那百宝箱似的?食篮里,还有?没有?好吃的?。   叶朝云淡淡扫了李惜惜一眼,道:“惜惜,过段日子,你不是想去?嘉宜县主的?生?辰宴么?”   李惜惜愣了下,忙不迭点头:“是啊!但?菲敏的?生?辰宴打算安排在城外茉香园,要在外住一夜,您不是不同意么?”   叶朝云悠悠道:“原本是不同意的?,但?方才?长公主也同我提起了此事?……”   李惜惜一听这话,忙凑到了叶朝云身边,道:“那母亲现在可同意了?”   叶朝云:“这茉香园并非皇家地界,母亲不让你去?,也是担心你遇到危险,你可知?道那一日一夜有?什么安排?”   李惜惜连连点头,道:“我听菲敏提起过,安排了许多有?趣的?玩意儿,但?都没有?危险的?!若母亲想听,我便一一告诉您。”   叶朝云“嗯”了声,道:“那你便先上车,路上再慢慢说与我听罢。”   李惜惜面上一喜,与出城游玩相比,只能?忍痛放下那些吃食了!   她?手脚麻利地上了叶朝云的?车,乖乖坐定了。   叶朝云又回过头来,看了李承韬一眼。   李承韬忙道:“我也不叨扰母亲和惜惜了,我与二哥和嫂嫂挤一挤就好,人多热闹!呵呵……”   若与母亲一辆车,少不得又要被?她?耳提面命,劝自己回去?读书习武了。   叶朝云忽然道:“你不是一直想骑你二哥的?马么?”   李承允微怔,下意识道:“啊?曾经确实是……”   他学习驯马之?时,便想试一试李承允的?烈火,可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叶朝云便对李承允道:“承允,既然你要乘车,不若便将烈火借给承韬试一试罢?免得他回头又到我跟前闹。”   李承韬一头雾水,他什么时候到母亲面前闹了!?   他疑惑得正要开口,却被?自己的?亲娘一个眼神逼退,李承韬打了个激灵。   虽然不明就里,李承韬也只得附和道:“是……不知?二哥可否将烈火借给我试一试?”   李承允看着?母亲和弟弟,总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却也只能?道:“那好,青松,将马牵来。”   青松应言下去?,片刻之?后,将拴着?烈火的?缰绳送到李承韬手上,李承韬接过缰绳,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烈火,但?烈火嘴里却发?出了轻蔑的?嗤声。   李承韬:“……”   该不会等会儿被?甩下来吧。   叶朝云安顿完兄妹俩,又意味深长地看了苏心禾一眼,道:“时辰差不多了,早些出发?吧。”   苏心禾垂眸道:“是,母亲。”   叶朝云满意地点点头,便转身上了马车。   -   车轮徐徐转动,两旁的?景色飞速向后退去?,赛舟结束后的?长宁河也恢复了平静,潺潺流动的?河水,在日光的?照耀下,闪着?凌凌波光,苏心禾赏了一会窗外的?景致,便放下了车帘,转过头来。   李承允背靠着?车壁,双目微瞌,似是在闭目养神。   苏心禾瞄了他一眼,目光落到了他手边的?食篮上,她?本想取点儿吃的?,可又怕吵醒了他,便只得干等着?,希望李承允早些醒来,或变换个姿势,好离那食篮远些。   李承允似乎感知?到了什么,下意识睁眼,正好迎上苏心禾有?些急切的?目光。   四目相对,苏心禾连忙收了神色,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李承允问:“你要这个?”   苏心禾侧目看去?,却见?他将食篮递了过来。   苏心禾连忙伸手接过食篮,小心翼翼问道:“吵醒你了?”   李承允:“未曾。”   苏心禾遂放下心来,伸手打开了食篮。   马车颠簸得有?些厉害,苏心禾只觉得胃里有?些泛恶心,便连忙从食盒里翻出了一粒酸梅,塞到了口中。   腌制过的?酸梅,吃起来酸甜可口,一下便将胃腹中的?难受压了下去?,苏心禾的?脸色便好了不少。   李承允长眉微蹙,“身子不适?”   苏心禾摇摇头,低声道:“不过是平日里乘车少,有?些反胃罢了,吃一点酸食就好。”   李承允问:“来的?时候也如此?”   “倒也没有?。”苏心禾笑道:“与惜惜一道,路上说说笑笑的?,便忽略了身子的?不适。”   李承允道:“若回府还是不适,当传府医来看看。不过,惜惜顽皮,你不嫌吵?”   苏心禾唇角微扬,道:“我倒觉得惜惜性子率真?,有?她?在时,总是很热闹,反倒让我想起在临州的?好友了。”   李承允点了下头,道:“那就好。”   话题结束,李承允低头,看了苏心禾的?手一眼,她?半张的?手掌中,一道红痕赫然在目。   “晚上的?家宴,你打算如何操持?”   “我打算下厨,做两个拿手菜,其余的?交给府中主厨。”这段日子,苏心禾接管后厨,发?现后厨之?中,还是有?几个不错的?厨子,只不过之?前厨子们总是做些中规中矩的?菜式,反而让人吃多了腻味,“夫君可有?什么交待?”   李承允默了片刻,道:“你的?伤还没痊愈,让后厨动手便是。”   苏心禾微微一愣,随即笑着?抬手,给李承允看:“我的?伤已经愈合了,不碍事?的?,只不过疤痕未消……有?些难看罢了。”   苏心禾眉间有?一丝惋惜,这副身体毕竟是原主的?,自己没有?好好爱惜,总觉得有?些对不起原主。   李承允听罢,若有?所思地“嗯”了声,只道:“会好的?。”   苏心禾笑着?点头,道:“不好也没关系,反正伤在手心,也不明显。倒是夫君,身上的?伤如何了?”   “好了。”虽是简简单单两个字,但?却颇为认真?。   苏心禾知?道他不愿多言此事?,便点了点头,道:“那就好……对了,夫君可知?大家喜好什么口味?”   李承允长眉微拧,凭记忆答道:“惜惜嗜辣,承韬一贯来者不拒,母亲口味清淡,父亲则……”   李承允说到一半,便顿住了,他还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喜欢什么口味。   记忆中,父亲在吃食一事?上从不讲究,更不允许他们讲究,唯恐子女们贪图享乐,而堕了斗志。   苏心禾小声问道:“父亲如何?”   李承允沉声答道:“我只知?他不喜甜食。”   苏心禾听得认真?,“好,我记下了。”   马车驶入城中主道,李承允抬手撩起车帘,不远处,一座大气的?府邸映入眼帘。   苏心禾下意识问道:“那是哪儿?”   李承允道:“启王府。”   苏心禾若有?所思,道:“原来是启王殿下的?府邸。”   李承允似乎想到了什么,便扬声道:“停车。”   车夫应了声,便一勒缰绳,让马车停了下来。   李承允道:“我忽然想起一件要事?,需得去?一趟启王府,你先回去?罢。”   苏心禾有?些意外,连忙问道:“那夫君还回来用晚饭么?”   今日的?家宴,想必母亲期盼已久,若是李承允不回,那她?的?心思便白费了。   李承允见?她?秀眉微蹙,似是有?些紧张,唇角微牵,“会回来的?。”   苏心禾这才?放下心来,含笑道:“那好,我先回去?置办家宴,等夫君回来。”   -   李承允下了马车,便径直向不远处的?启王府走去?。   启王欧阳颂临曾经在平南军中历练过,与李承允并肩作战,也共同经历过出生?入死,离了平南军后,才?替宣明帝掌了王军,故而两人交情不错。   李承允到了门口,同看门的?司阍报了声来意,很快便得管家相迎。   管家笑着?将李承允带入府中,道:“我家王爷才?回到府中不久,一听世子来了,便高?兴不已,让小人立即迎您去?书房。”   李承允道了声谢,到了书房门口,管家便依礼退下,欧阳颂临已经换了一身便服,笑着?迎了出来,道:“承允啊承允,之?前我邀了你好几次,你都推说公务繁忙,今日怎么突然过来了?”   李承允道:“实不相瞒,我今日造访,是有?一事?相求。”   欧阳颂临听了这话,便更是意外,据他所知?,李承允一直独来独往,不会平白无故欠人人情,便道:“承允请讲,只要是本王能?做到的?,一定帮忙。”   李承允默了片刻,道:“我记得启王殿下在军中之?时,曾提到过一种药,可疗伤祛疤,愈合生?肌,可有?此事??”   欧阳颂临回忆了一瞬,道:“你说的?是玉肌膏?”   李承允点头,“是。”   欧阳颂临含笑打量他,道:“之?前我要赠你这药,你还不肯收。怎么,如今娶了妻,怕满身的?疤痕吓着?她??”   李承允面上微热,却没有?反驳。   欧阳颂临见?他不语,面上笑意更浓,道:“来人,取一盒玉肌膏来。”   管家应声而去?,片刻之?后,玉肌膏就到了李承允的?手上。   他收好玉肌膏,俯身一揖,道:“多谢启王殿下。”   欧阳颂临摆摆手,不甚在意地开口:“你若真?的?感激本王,今晚便留下与本王畅饮一番吧!那玉龙山叫你夺去?了,本王心里可郁闷着?呢!”   李承允不自觉勾了勾唇,道:“今晚已经有?约,实在不好推脱,改日我请启王殿下。”   说罢,李承允又躬身一揖,果断转身离开。   “哎!你怎么说走就走?”欧阳颂临又好气又好笑,“早知?道就不这么爽快给你药了!”   -   苏心禾回到平南侯府之?后,便直接钻进了后厨。   端午家宴,自然值得好好筹划一番,鸡鸭鱼肉必不可少,再添四道热菜,两道凉菜,一道汤,一道主食,不算饭后甜食,共计十二个菜,既不铺张浪费,也不会过于寒酸,数量上是恰当好处。   苏心禾在热菜之?中,挑了鱼和猪蹄,打算亲自下厨,别的?菜便交给了后厨中的?厨子和厨娘们。   后厨的?副管事?庞展望一见?苏心禾来了,便满脸堆笑地凑过来,“世子妃,这后厨乃污秽之?地,怎能?让您屈尊纡贵,亲手下厨呢?若污了您的?手,那岂不是小人的?罪过?”   这话说的?,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后厨管事?。   苏心禾不以为意,只道:“虽说‘君子远庖厨’,但?若无庖厨,何来饭食?我不觉得后厨乃污秽之?地,这话庞管事?以后不要再说。”   此言一出,后厨干活的?众人的?神情都亮了几分,不禁对这位出身平凡的?世子妃多了几分敬意。   庞展望本想阿谀奉承一番,却没想到马匹拍到了马腿上,只得悻悻道:“是……您若有?什么需要,只管知?会一声,小人定然为您鞍前马后!”   苏心禾只道:“将我要的?菜速速备来。”   庞展望忙不迭点头,转身便使唤起库房里的?菊芳,菊芳取了备菜单子后,不消片刻,便将苏心禾要用的?食材送了过来,青梅帮着?苏心禾清点了一番,笑道:“菊芳姐姐办事?当真?利索。”   菊芳甚少得人夸奖,也有?些不好意思来,只道:“世子妃若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   苏心禾点点头,她?一转身,便开始“对付”菊芳送来的?活鱼。   在大宣朝,南方喜食白肉,而北方更喜红肉,苏心禾吃过府中厨子做的?鱼,但?多数是煮汤食用,实在不能?凸显出鱼肉的?美味来,于是,今日的?鱼,苏心禾打算自己来做。   她?用襻膊绑了宽大的?衣袖,随后拎起这条活鱼掂了掂,约莫有?三斤重,这体格恰好适合做松鼠鳜鱼。   松鼠鳜鱼讲究头仰尾巴翘,形似松鼠为上佳,苏心禾手法利落地处理好了鱼头,又将鱼身一翻,横着?用刀,紧紧贴着?鱼骨,将肥美的?鱼肉,徐徐剔下。   这鱼肉剔至鱼尾处,要及时收刀,保证鱼尾不断才?好。   这鱼肉剔得十分平整,新鲜中透着?晶莹,饶是一旁的?厨子,也忍不住探出头来看。   苏心禾处理好一边的?鱼肉之?后,又小心地将鱼身翻过来,剔起了另外一面,直到中间的?鱼骨脱落下来,鱼肉的?处理才?算成功。   两大片鱼肉,以尾部相连,恍若两翼巨大的?翅膀,苏心禾耐心地将鱼肉翻过来,换了一把更薄的?菜刀,轻轻剔起了花刀来。   每一片鱼肉都要剔出寸许长,还不能?与鱼皮相离,这动作看起来容易,但?若没有?十足的?刀工,却是难以实现的?。   苏心禾动作从容,不紧不慢,从头到尾,每一片鱼肉都厚薄均匀,游刃有?余,这刀工,就连主厨老宋都叹为观止。   老宋忍不住问道:“世子妃这手法,只怕不是一日之?功,敢问师承何处啊?”   苏心禾笑了笑,道:“我父亲年轻之?时,也是江南一带的?名?厨,我的?厨艺,都是父亲教的?。”   老宋这才?明白过来,道:“原来如此!”   苏心禾剔好了鱼肉,便重新拎起了鱼尾,片过花刀的?鱼肉,如张开的?花瓣一般绽开,看起来有?些凌乱,却又十分丰美。   下一步,也是入锅之?前最关键的?一步——腌制。   黄酒去?腥,必不可少,除此之?外,盐和其他腌料,也得提前放进去?。   苏心禾将鱼肉腌上之?后,便静置在一旁,正打算切些小料,却见?听见?了李惜惜叽叽呱呱的?声音。   苏心禾一抬眸,便看见?了李惜惜的?身影,正打算开口,却见?叶朝云也出现在了门口。   她?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上前去?迎,“母亲。”   叶朝云点了下头,道:“在忙什么?”   苏心禾答道:“儿媳准备做一道松鼠鳜鱼,正在准备。”   叶朝云才?“嗯”了一声,李惜惜便笑嘻嘻道:“今夜家宴,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出风头?我们也来帮忙了!”   此言一出,不仅苏心禾诧异,满后厨的?人都瞪大了眼,这么多年了,他们有?些人连侯夫人的?面都没见?过,今次端午佳节,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居然能?让这么多主子齐刷刷聚在后厨?   苏心禾以为叶朝云不放心自己操持家宴,便道:“母亲,您要不要看一看菜单?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儿媳立即更换……”   叶朝云却摇了摇头,道:“菜单你定便好,惜惜方才?说,她?同你学会了包粽子,要过来帮忙,我正好闲来无事?,便也顺道出来走走……”   李惜惜“咦”了一声,道:“母亲,您方才?不是也说了想学包粽子么?”   “咳。”叶朝云瞥她?一眼,“我何时说了?我不过是担心心禾初来乍到,对后厨不熟,这才?过来看看。”   苏心禾心中明镜似的?,这后厨一直是姑母李芙管辖,母亲只怕还没有?自己熟悉后厨诸事?,她?不过是想参与筹备家宴,却又不好意思开口罢了。   苏心禾笑道:“母亲和惜惜来得正好,今夜的?粽子还没包完呢,若能?得你们相助,就太好了。”   “不就是包粽子么!?我很是拿手!”李惜惜信心爆棚,不等丫鬟取来束袖的?襻膊,便自顾自地挽起了衣袖,坐到了盛放糯米的?木桶边。   叶朝云听李惜惜吹了许久包粽子的?技法,便也有?些兴趣,但?一见?到这堆白生?生?的?糯米,还有?大片粗   粝的?粽叶,又有?些踟蹰。   苏心禾耐心地为她?讲解了一番,又当着?她?的?面,示范了粽子的?包法,叶朝云听得认真?,道:“原来粽子是用芦苇叶包出来的?,从前当真?没有?注意过。”   苏心禾笑道:“世间美食,各有?来处,其实烹饪美食,也别有?一番乐趣,母亲尽可以试试,若是累了,休息便好。”   叶朝云颔首,便学着?苏心禾的?样子,将糯米塞进了芦苇叶,糯米滑溜溜的?,在芦苇叶窝成的?漏斗里调皮地散开,她?用手指塞了塞,才?将糯米塞了回去?。   一个粽子绑好后,虽然有?些歪歪扭扭,但?也算不负众望了。   叶朝云出身高?门,自幼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从未行过庖厨之?事?,今次学会了包粽子,倒觉得很有?意趣。   苏心禾赞叹道:“母亲学得真?快,也不知?道谁有?口福,吃到您包的?粽子。”   叶朝云听了这话,一贯冷淡的?脸上,也溢出了几分笑意,“还不知?味道如何呢。”   苏心禾自然捧场,“定然十分美味,一扫而空。”   婆媳俩相视一笑。   众人见?高?高?在上的?侯夫人与世子妃如此平易近人,也放松不少,开始干起了自己的?活儿。   苏心禾也会到案板旁,备起了自己松鼠鳜鱼的?小料。   洗过后的?冬菇有?些膨胀,苏心禾试着?挤了挤水分,这冬菇便瓷实了不少,她?将冬菇的?菇柄取下,将菇伞卧倒,一刀连着?一刀,切成了薄片。   黑白相间的?冬菇薄片,看起来十分醒目,苏心禾便将它们推到了一旁的?白瓷碗里。   冬笋提脆,胡萝卜助香,还有?圆润饱满的?青豆,每一味都是松鼠鳜鱼的?必备辅料。   待辅料全部准备好后,青梅烧的?水也开了,“小姐,可以焯水了!”   她?跟了苏心禾多年,两人早有?默契。   苏心禾笑着?应声,便将方才?备好的?辅料,依次下入了沸水之?中。   李惜惜包粽子包到一半,见?苏心禾将花花绿绿的?东西倒入了锅中,也好奇地看了过来,叶朝云却道:“行事?当认真?,好好包你的?粽子,不然可能?要煮散了。”   李惜惜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带母亲过来包粽子了,母亲对事?较真?,才?包了两个粽子,便比她?还要包得像样了!   苏心禾依旧专注于手边的?备菜。   她?焯完了冬菇、冬笋和胡萝卜,便将一盘圆溜溜的?青豆,倒入了锅里。   用锅铲稍微一推,嫩绿色的?青豆,在锅中打了两个滚,就变成了翠绿色。   而煮过的?青豆颜色容易发?黄,故而苏心禾将青豆捞出来后,便迅速地将青豆倒入了凉水之?中。   老宋瞧得仔细,笑道:“世子妃做菜当真?是精益求精。”   苏心禾笑笑,“一道好菜讲究色香味俱全,若是颜色不佳,那便不美了。”   待辅料全部焯过水后,苏心禾便取来了腌制好的?鱼肉。   处理过的?鱼肉,几乎吸收了所有?调料的?精华,看上去?十分饱满,动一动,都会溢出汁水来。   苏心禾问:“面粉呢?”   青梅便将一碗面粉递了过来,“小姐,这些可够了?”   苏心禾笑着?摇头,道:“这面粉便是松鼠鳜鱼的?‘衣裳’,需穿得体面才?好,去?拿个干净的?盆来。”   青梅还未答话,一旁的?主厨老宋,便将自己惯用的?木盆呈了过来,“世子妃,这个可好?”   苏心禾见?那木盆有?些年头了,却依旧收拾得干干净净,便知?是他的?爱用之?物,对于厨子而言,爱用之?物是舍不得外借的?,即便是对主子也不例外,苏心禾感激点头,“多谢宋主厨。”   老宋不好意思地笑笑,连忙收了自己的?视线。   他一见?苏心禾这架势,便知?要么师承名?家,又或者天赋异禀,他实在想看看苏心禾是如何做松鼠鳜鱼的?,可又碍于行规,自觉扭过了头。   苏心禾猜到他心中所想,道:“宋主厨若是有?空,也可指点指点我,毕竟同一道菜,南北的?做法可能?不同,取长补短,才?能?让菜做得更好。”   老宋一听这话,顿时喜出望外,他受宠若惊地问:“世子妃就不怕我等偷师么?”   苏心禾“噗嗤”一声,笑了起来,道:“我又不开酒楼,怕什么?况且,诸位师傅若是学会了,我日后若是想吃,正好不用自己动手了。”   此言一出,众人都笑了起来。   叶朝云甚少与下人们说笑,但?见?眼下气氛和谐,便也觉得身心舒畅,一转眼间,她?已经包了十几个粽子,粽子亲亲热热地摆在盘子里,看起来憨态可掬,便让她?很有?成就感。   叶朝云一抬眸,却见?李惜惜已经去?了案台边,便提醒道:“惜惜,你的?甜粽子还未包完,怎么……”   “母亲!”李惜惜忙不迭地冲她?招手,“您快来看看呀!”   叶朝云见?她?一脸兴奋,便疑惑地走了过去?,“看什么如此认真??”   话还没说完,就连叶朝云自己也不禁撑大了眼。   诺大的?木盆之?中,面粉如雪花一般,厚实又蓬松,苏心禾拎着?鱼尾,直接将鱼肉扔进了盆里,滚了两圈,原本泛乌的?鱼皮,便已经裹满了面粉,好似着?了一层雪白的?衣裳。   李惜惜忍不住问道:“好端端的?鱼,为何要放入面粉里打滚儿?染了这么多面粉,只怕口感爽滑不起来了。”   苏心禾笑了下,也不解释,反而用手剥开划出的?鱼片,将更多面粉洒到了鱼肉身上。   原本软踏踏的?鱼肉,裹上一层面粉之?后,反而支棱起来,看起来白白胖胖的?。   苏心禾将鱼肉提起,两大片鱼肉便像两串白色的?小树,枝丫呈放射状,上面落满了积雪,仿佛随时要抖落下来。   “宋师傅,劳您帮我烧油。”   老宋积极地应了声:“好嘞!”   老宋说着?,便麻利地倒了半锅油下去?,又帮着?加了些柴火,火舌逐渐蹿了上来,迅速舔舐着?锅底,温度一点点从下往上渗透,油香逐渐被?拱了上来,萦绕在厨房之?中,悄无声息地勾了勾每一个人的?鼻子。   苏心禾对围观的?叶朝云和李惜惜道:“母亲,惜惜,请后退一步,免得热油烫人。”   叶朝云听罢,连忙拉着?李惜惜退了一步,但?眼睛仍然直勾勾地盯着?铁锅,说不上为什么,一贯冷静自持的?她?,心中居然生?出了一种微妙的?期待。   而李惜惜也目不转睛地盯着?锅里,既兴奋得搓手,又紧张得如临大敌。   苏心禾看准了火候,将盛鱼的?盘子送到了油锅边上,她?一手拎着?鱼尾,迅速将裹好面粉的?大片鱼肉,推入了油锅里,只听得“滋啦”一声!那鱼肉便被?炸开了花! 第35章 香辣猪蹄   被炸过的鱼肉, 不但色泽金黄,还迸发出?了惊人的香气,一瞬间便席卷了整个后厨。   叶朝云看得发怔, 她还是第一次见油烹, 那?绵软的鱼肉, 被热油一炸, 就彻底变了样, 实?在令人惊讶!   而李惜惜却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问:“炸好了, 就能吃了么?”   苏心禾忍俊,“还早呢!”   确实?还早,油炸只是烹饪松鼠鳜鱼的第一步。   苏心禾将鱼肉翻了个面?, 花刀的成败, 在油炸之时便能检验出?来,如今这鱼炸得高耸金黄, 便是成了。   苏心禾将炸好的松鼠鳜鱼捞起,沥干了油, 放入盘中, 仔细摆好。   李惜惜凑近一看, 见鱼肉炸得挺了起来,便道:“这么看来, 还真的有几分像炸毛的松鼠。”   这话说完, 众人都乐了。   苏心禾笑道:“如今虽然像样了, 却还没有灵魂。”   浓郁的茄汁酱,才是松鼠鳜鱼的点睛之笔。   苏心禾重新?热锅, 油沸之后,便将提前?备好的小料, 依次扔进了锅里爆香。   由于这儿没有番茄酱,故而她只能用新?鲜的番茄代替,番茄与小料共同炒制后,浓郁的酱汁便被熬了出?来,锅里一片红润,看起来娇艳欲滴。   苏心禾适时加入了盐和糖粉,又加了些黄酒、胡椒粉等一起熬煮,这些料单独品尝之时,虽然各有各的滋味,但却十?分单一,一旦组合到一起,便能千变万化,包罗万象。   想要酱汁绵密,还得加入些许淀粉,见勾芡够了之后,苏心禾又从隔壁的热油锅中,舀起一勺沸油,倒进了酱汁里,“哗啦啦”的爆破声,进一步刺激了众人的感官,让所有人都忍不住吸了一口气:好香!   这一步便称为?“活汁”,让酱汁在芡上主?菜之时,还能浮动活泛,生机勃勃。   苏心禾当着众人的面?,舀起一勺酱汁,对炸好的松鼠鳜鱼迎头浇下——   浓郁鲜红的酱汁,顺着鱼肉慢慢地滑了下去,一瞬间便点亮了整个餐盘,原本炸得金黄的松鼠鳜鱼,被赋予了鲜活的橙色,泛起了诱人的油光。   一道生动的松鼠鳜鱼,便算是完成了。   李惜惜已经咽了好几轮口水,道:“我能尝尝么?”   苏心禾还未答话,叶朝云却道:“你二哥还未回来,怎能提前?动筷?”   李惜惜一听,顿泄了气,嘟囔道:“我都饿了……”   苏心禾笑道:“既然惜惜饿了,我们便快些出?菜吧。”   老宋听罢,便笑着应声,“大伙儿都听见了吧?动作快些,四小姐饿啦!”   众人纷纷应和,李惜惜反而有些害羞起来,嘀咕道:“也、也没饿到那?个程度……”   苏心禾笑着将松鼠鳜鱼推到她面?前?,道:“你若是想早些出?餐,便先带人去花厅收拾一番,这道松鼠鳜鱼,已经可以上桌了。”   李惜惜本就惦记着松鼠鳜鱼,一见苏心禾让她安排上菜,便来了精神?,道:“好好,我这便让人将碗筷摆上!”   李惜惜说罢,随手一指旁边的菊芳,道:“你随我去罢。”   菊芳应是。   “心禾,你看这些粽子,够了么?”   叶朝云一开口,苏心禾便擦了擦手,径直走了过来,她靠近糯米桶之后,不由得吃了一惊,整整一桶糯米,居然被用得一干二净!   苏心禾指着面?前?的几十?个粽子,不可置信地问:“母亲……这些都是您和惜惜包的?”   一旁的蒋妈妈笑道:“四小姐才包了几个便看热闹去了,这些都是夫人包的,还不许老奴等人帮忙呢!”   苏心禾问道:“母亲可有累着?”   叶朝云风轻云淡地开口:“我幼年练笔之时,每日要写上千个字,比包粽子累多了,不过几十?个粽子而已,不知?不觉就包完了。”   苏心禾不由得瞠目结舌。   后厨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晚饭来,叶朝云率先起身,道:“我回房更衣,余下的事,便辛苦你了。”   苏心禾颔首,道:“母亲放心。”   叶朝云便带着蒋妈妈离开了后厨。   松鼠鳜鱼完成之后,苏心禾也来不及休息,青梅便将猪蹄送了过来。   一盆白花花的猪蹄,挑的都是精华的蹄尖儿,已经焯好了水,用葱姜黄酒过了一遍,看上去干净清爽,莹白透亮,毫无肉腥味,苏心禾十?分满意,笑道:“你如今的手艺,倒是越来越像样了,不若改行做厨娘?”   青梅一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道:“不不!这猪蹄儿奴婢偶尔伺候一回还行,平日里还是伺候小姐的好!”   苏心禾:“……”   拿我和猪蹄比,真是谢谢你啊。   青梅问:“小姐,您打算如何烹饪这一锅猪蹄?”   苏心禾用筷子轻轻戳了戳半熟的猪蹄,道:“方才那?道松鼠鳜鱼是甜口的,这猪蹄便做成香辣的吧!”   猪蹄再次没入清水之中,随着水温升高,猪蹄的色泽沉了几分,看起来更有分量。   苏心禾掏出?一个自制网兜,往里塞了些红色的颗粒,将口一封,便扔了进去。   青梅好奇问道:“小姐,您刚刚放进去的是什么?”   “红曲米。”   “红曲米?”青梅挠了挠头,似乎从没听过这种小料。   一旁的老宋解释道:“红曲米是用粳米或者糯米酿成的,有活血化瘀,健脾消食之功效,搁到锅里煮汤,还可以帮助肉类上色。”   青梅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苏心禾选择红曲米,也是因为?这样熬出?的酱色,红而不黑,可以让猪蹄看起来更加丰美。   苏心禾一面?炖煮猪蹄,一面?准备着炒料。   油温一上,苏心禾便抓了一把冰糖,洒入锅中,那?“滴溜溜”的声音听起来很?是欢快,翻炒几下之后,冰糖便与热油融为?了一体?,散发出?焦甜的香味儿,豆瓣酱便在此?时排上了用场。   这豆瓣酱是苏心禾在临州之时,亲手酿制的,比外面?买的要好上许多,一勺豆瓣酱下锅,便听得“滋啦”一声!   铁勺迅速划圈,将豆瓣酱打散,与糖色的酱汁熬煮在一起,又香又辣,还带着丝丝的甜,一个劲儿往人鼻子里钻,青梅连忙扭过头来,用帕子捂着嘴,打了个喷嚏。   苏心禾笑道:“若是太?呛鼻子,可以抹点儿水在鼻尖上。”   青梅听话地点点头,用帕子染了几滴水抹在鼻头下方,果然隔绝了这浓郁的呛香味。   锅中的酱料越熬越浓,苏心禾适时加入了桂皮、白芷和香叶等小料,这些东西单单看着并不起眼,但放到酱料之中,便是点睛之笔。   苏心禾见锅中的酱料已经熬煮得差不多了,便浇入了一瓢清水,清水一入铁锅,便将之前?的浓厚冲散,酱汁变成了酱汤,红红艳艳,波纹微漾,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似的。   到了此?时,猪蹄也已经炖煮好了。   因这一锅猪蹄并未加其他酱油,单靠着红曲米上色,所以炖成了好看的乳粉色。   苏心禾将猪蹄一股脑儿倒入了鲜红的酱汤里。   酱汤没过猪蹄,一粉一红,看起来格格不入,苏心禾便让青梅加了些柴火,酱汤被烧得沸腾起来,“咕咚咕咚”冒着泡儿,一个劲儿地往猪蹄里钻。   无辜的粉猪蹄很?快便败下阵来,被红润的酱汤彻底浸染,熬出?一片好看的酱红色。   在大火收汁的同时,酱汁逐渐浓缩,最后只留下些许光滑的油润感,猪蹄块块油亮,令人垂涎三尺。   一道香辣猪蹄,就此?完成。   苏心禾将摆好盘的香辣猪蹄递给?了青梅,道:“可以上菜了。对了,惜惜,怎么还没回来?”   -   此?时此?刻,李惜惜正独自坐在花厅里,面?临着身心的煎熬。   那?道松鼠鳜鱼,好端端地摆在桌上,头尾双翘,中间段的鱼肉,一瓣瓣恍若绽开的花,油光潋滟,饱满多汁。   李惜惜咽下了第十?八次口水。   菜都已经摆上桌好一会儿了,怎么其他人还不来?   这松鼠鳜鱼可是油炸过的,也不知?道等久了,会不会蔫了,滋味不美了?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便让李惜惜有些焦虑。   这松鼠鳜鱼可是她看着做出?来的,还没尝一口呢,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它走向衰落?   于是,李惜惜扫了一眼旁边的菊芳,道:“你去后厨看看,其他菜什么时候上来,顺便告诉我二嫂,花厅这儿一切就绪了。”   菊芳应声退下了。   李惜惜见花厅中已经空无一人,那?颗不安分的心,便开始蠢蠢欲动。   她拿起面?前?的筷箸,伸向了桌面?上的松鼠鳜鱼,就在即将触到鱼肉之时,她又变得不安起来。   李惜惜脑海里仿佛有两个小人儿,一个小人儿说:父亲和二哥常年在外征战,好不容易回京吃一顿团圆饭,你却在众人上桌之前?偷吃!?如何对得起他们!?   另一个小人儿又说:不过是吃块鱼肉罢了,有什么大不了的?父亲和二哥都不爱甜食,就算等他们来,这松鼠鳜鱼也是你的!   第一个小人儿不服,继续道:既然迟早是你的,何须此?时偷吃?若是这事儿被人看见了,你的面?子往哪儿搁?   第二个小人儿极力反驳:这儿哪有人呢!?吃一块而已,又看不出?来……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李惜惜的食欲终归打败了理智,她蹑手蹑脚地夹住一块鱼肉,轻轻一掰——“滋咔”一声轻响,鱼肉便与鱼身脱离,稳稳被她夹住。   李惜惜面?上一喜,迫不及待地将这块松鼠鳜鱼送入嘴里。   香浓的茄汁味,瞬间蔓延到整个口腔,酸酸甜甜,黏而不腻。   鱼肉外表炸得酥脆,嚼起来“嘎吱嘎吱”响,既保留了鱼肉的鲜,又增添了一股子韧劲儿,难得的是,最里面?的鱼肉,却保留着恬淡、绵软的口感,令人回味无穷。   可李惜惜吃完这一口松鼠鳜鱼,就有些后悔了。   松鼠鳜鱼表层浇了酱汁,原本是一片鲜艳的橙红色,但如今被她扒下一块后,鱼腹处便多了一块白色。   那?白色虽然不大,但在李惜惜看来,却十?分刺眼。   李惜惜思量了片刻,趁着四下无人,便找来了一个瓷勺,小心翼翼地舀起了一勺酱汁,重新?浇到了露白的鱼肉上。   浇完之后,她还有些不放心,便又用勺子,多抹了一层酱汁上去。   “李惜惜,你在偷吃?”   背后冷不丁多出?个人,吓得李惜惜差点儿把勺子扔了,她一扭头,见是李承韬,气鼓鼓道:“你疯了吗?吓我一跳!”   李承韬绕到椅子前?坐下,似笑非笑道:“你方才在干什么?”   李惜惜连忙放下了勺子,故作镇定道:“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李承允笑嘻嘻地抬起手,指了指她的嘴角,“那?嘴角怎么有油?”   李惜惜微惊,连忙掏出?手帕擦拭嘴角,可却什么也没有。   李惜惜怒目相视,“李承韬,你诈我!?”   李承韬靠在椅背上,恣意地双手枕头,笑道:“兵不厌诈,谁让你不好好读兵书?”   李惜惜不屑地“哼”了一声,道:“我又不用上阵杀敌,倒是你,三天?两头不去上学,要是那?太?学将你退了回来,那?可就丢人喽!”   李承韬听了这话,面?色紧了紧,又将话题拉回来,道:“你别东拉西扯,方才明明是你在偷吃,被我发现了还不敢承认。”   李惜惜下巴一扬,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偷吃?再说了,就算我真的偷吃了,又如何?”   李承韬笑了笑,道:“确实?没什么大不了了,母亲最多斥责你目无尊长,罚你在家学规矩,不让你去嘉宜县主?的生辰宴罢了。”   李惜惜一愣,咬牙切齿道:“李承韬,你卑鄙!”   李承韬也不在意,嘿嘿笑道:“你若乖乖叫声三哥,让我心情好些,也许我就不同你计较。”   “哪有你这样的三哥?”李惜惜才不肯屈服,道:“我吃了便吃了,敢作敢当!”   既然此?事被李承韬发现了,她索性破罐子破摔,拿起筷箸,又掰下了一块鱼肉,送入了口中。   “嘎吱嘎吱”的声音传到了李承韬耳朵里,他不禁蹙起眉来:“你还吃?”   李惜惜咽下美味的鱼肉,小嘴上满是油光,道:“你都要告状了,我偷吃一块和偷吃十?块有分别么?”   李承韬:“……”   于是,李惜惜又掰下了第三块,扔到了嘴里。   “嘎吱嘎吱嘎吱……”   这松鼠鳜鱼,如今正是好时候,热而不烫,焦脆有余,吃了一块,还想吃下一块。   李承韬见李惜惜吃得恣意,忍不住问:“当真有那?么好吃?”   李惜惜斜他一眼,道:“当然了,我亲眼看着二嫂做的,这鱼本来大得很?,炸完之后小了一圈儿,外面?的肉被炸成了香脆的壳,香极了!”   李承允听得两眼放光,腹中馋意大增,他不禁也拿起了筷箸,伸向了松鼠鳜鱼。   李惜惜却一把摁住了他,道:“李承韬,你不是要告我的状么?怎么自己还‘同流合污’?”   李承韬干笑两声,道:“惜惜,我方才不过是同你开玩笑呢。”   李惜惜瞧他,“你确定?”   李承韬举手发誓,“我确定!我想过了,你如今还在长身体?,多吃点儿也是正常的!我身为?兄长,怎能因此?怪你呢?”   李惜惜见李承韬如此?认真,便道:“罢了罢了,谁让你是我三哥呢?咱们美食同享,谁都不许说啊!”   万一被发现了,有个垫背的,也总比一个人受罚要强啊!   李承韬见李惜惜答应了,便笑着点头,“好好!”   于是,李承韬便也学着李惜惜的样子,从鱼腹边上掰下了一小块鱼肉,还特意在酱汁里滚了滚,才张嘴接下。   这酸甜香脆的口感,一下便俘获了李承韬的心,他旁若无人地大口咀嚼着,只觉得香味都从嘴里冒了出?来。   怪不得李惜惜欲罢不能,这松鼠鳜鱼也太?好吃了!   李惜惜见李承韬也吃了起来,便更是放开了手脚,两人你一块,我一块,顷刻之间,最边上的一条鱼腹便没了!   叶朝云回到住处,换好了衣裳,叶朝云在蒋妈妈的搀扶之下,出?现在了门?口,她一见到李承韬和李惜惜坐在桌前?,正在咀嚼着什么,便疑惑出?了声,“承韬,惜惜?”   李承韬微微一惊,慌忙将嘴里的鱼肉咽了下去,立即起身行礼,嘴里含糊不清道:“母亲……”   李惜惜也一脸心虚地埋着头,不敢看叶朝云。   叶朝云瞄了一眼桌上的松鼠鳜鱼,两条细细的柳叶眉都蹙了起来,道:“你!你们这成何体?统!?”   李承韬忙道:“母亲,我们看这松鼠鳜鱼出?锅好一会儿了,也不知?蔫了没有,这才尝了尝……”   李惜惜忙不迭附和道:“是啊,方才我们俩都确认过了,这松鼠鳜鱼还好好的呢!等父亲和二哥过来,便能开饭了!”   叶朝云哭笑不得,她指着白了一大片的松鼠鳜鱼道:“这也叫尝一尝吗?”   -   后厨的菜式,已经全部备好。   苏心禾一一看过之后,便吩咐丫鬟们将菜式送去了花厅。   她回到卧房,打算更衣收拾一番,却见白梨笑吟吟地走了过来,“世?子妃辛苦了,奴婢来伺候吧。”   白梨一面?伺候苏心禾更衣,一面?问道:“奴婢方才听说,连侯夫人和四小姐都去了后厨?”   苏心禾下意识道:“不错,怎么了?”   白梨笑道:“咱们侯夫人喜好诗书,从不沾庖厨之事,故而在分管家权时,都将这一块划给?了姑奶奶,如今却来后厨同世?子妃一起备餐,实?在罕见。”   “母亲从来没有进过后厨么?”苏心禾想了想,道:“但我却觉得,她应当很?有行厨的天?赋。”   白梨听得好奇,“世?子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于是,苏心禾便将叶朝云一口气包了几十?个粽子的事,告诉了白梨。   白梨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这……当真是闻所未闻,当年,侯夫人可是名动京城的才女,怎么可能对庖厨之事如此?上心呢?”   苏心禾道:“你觉得奇怪,是因为?你认为?读书高尚,庖厨低贱,所以看起来似有冲突。但在我看来,庖厨与读书没什么贵贱之分,只是不同的爱好罢了。况且,同样的食材,同样的做法,但不同的人做出?来,口味便天?差地别,高下立判。读书可以使人明理,但庖厨亦能磨炼人的意志。”   白梨仍然有些迷惑,“但尊卑贵贱,不是早就确定好了么?读书为?尊,庖厨为?卑,所以君子远庖厨……”   苏心禾知?道白梨出?生便是奴籍,所以一直以为?主?人为?尊,奴婢为?卑,故而一时难以理解自己想传递的“平等”之意。   苏心禾道:“这些事也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明白的,这个时代确实?男尊女卑,贵贱分明,但也许过了很?多很?多年之后,所有人会一样平等、自由,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白梨听得似懂非懂,“每个人……都能平等么?”   苏心禾一笑,“是,会有那?一天?的。”   说罢,她便从铜镜面?前?站起身来,一转脸,却见门?口有一颀长身影,负手而立。   苏心禾有些吃惊,“夫君?你何时回来了?”   李承允道:“方才。”   苏心禾愣了下,遂点头笑了笑,“夫君在等我一起出?门??”   李承允“嗯”了声,算是默认了。   苏心禾早已习惯了他惜字如金的样子,抿唇笑了笑,“走罢。”   两人出?了静非阁,穿过长廊,径直去了静非阁。   路上,李承允并未出?声,只静静侧目看她,心中反复咂摸着方才她说的话。   平等、自由……那?是她想要的么?   不多时,两人便走到了外院,正好遇上了从书房出?来的李俨。   父子俩仿佛冰块对冰块似的,别别扭扭见了个礼。   苏心禾只能主?动打起了圆场,“父亲,母亲已经去花厅了,我们这便过去吧?”   李俨也淡淡“嗯”了声,大步走在了前?头。   苏心禾心道,还真是亲父子,能不说话便不说话的一家人。   三人前?后而行,待到了花厅,却见叶朝云、李承韬和李惜惜已经坐定了。   桌上的菜肴摆得琳琅满目,香辣猪蹄油香四溢,三杯鸭鲜红耀目,一整只烧鸡昂然侧立,还有色泽鲜明的炒菜和清爽的凉菜相佐,一桌子满满当当,极有团圆的气氛。   李承韬和李惜惜连忙起身见礼,而后,又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心照不宣地坐在了松鼠鳜鱼旁边。苏心禾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待她看到桌上的松鼠鳜鱼,顿时眼角微抽。   这好端端的松鼠鳜鱼,怎么瘦了一圈儿!? 第36章 夫君专属汤羹   张罗了半日的家宴, 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中开启。   苏心禾瞧了李惜惜一眼,李惜惜眼神闪烁,抬手?指了指李承韬, 李承韬冲她挤眉弄眼, 又将她的手?指打了回去。   苏心禾:“……”   这两人恐怕是共犯了。   李俨瞥了二人一眼, 李惜惜和李承韬连忙做好, 恍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李惜惜和李承韬为了掩盖“罪行”, 便?一人夹起一块鱼肉, 送到了叶朝云碗中。   “母亲请用。”   叶朝云自然?明白他们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但为了这难得相聚的家宴,也不想点破,只道:“罢了, 开始罢。”   李惜惜和李承韬听了这话, 才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李俨常年征战,哪怕是用饭, 都坐得十分威严,他一提杯, 众人连忙举杯相迎, 碰过之后, 才算彻底开餐。   李俨瞧了一眼面前的鱼肉,造型宛如松鼠一般, 活灵活现?, 不由得问:“这是什么做法?”   苏心禾连忙介绍道:“这是松鼠鳜鱼, 我先将鱼肉过了一遍油,再以?番茄熬汁浇上, 口味甜中带酸。”   叶朝云道:“侯爷,这松鼠鳜鱼可是心禾亲手?做的, 尝一尝吧,莫要浪费了她的一片心意。”   说罢,她便?主动夹起了一块鱼肉,放到了李俨面前的餐盘之中。   苏心禾记得上一次敬茶送点心之时?,李俨便?说过自己不喜甜食,便?道:“若父亲实在不喜甜食,也不必勉强,可尝尝别的菜色。”   李俨颔首,道:“粮食皆是百姓血汗,只要取了,便?不应浪费。”   苏心禾实在摸不清这位公爹的脾性,既然?他愿意吃,那便?最好。   开餐之后,李惜惜和李承韬终于能光明正大地吃起了松鼠鳜鱼,两人风卷残云一般,顷刻消了半条下去,就连李承允都略显讶异。   苏心禾低声道:“夫君,这是我为你准备的。”   李承允身上有伤,不宜食用油炸、腥辣之物,故而苏心禾单独为他炖了一盅汤。   李承允会意,便?顺手?接了过来,“多谢。”   他揭开汤羹的盖子,排骨的香味便?扑面而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李承允舀起一勺汤羹,启唇品尝——这冬瓜排骨汤,清而不淡,荤香中带着一丝清甜,缓慢流淌到胃腹之中,暖意融融。   李承允夹起一块排骨,排骨肉质炖得软烂,轻轻一咬,便?能脱骨。   瘦肉吸收了冬瓜的鲜甜,口感丰富,丝丝入扣,而冬瓜经过了漫长的熬煮,已经做到了入口即化,轻轻一抿,便?成了一口鲜汤,令人回味。   一盅汤喝到底,李承允才发现?里面还放了些益气补血的药材,但他却丝毫没有尝出?来,倒是有几分惊讶,也不知她是如何做到的。   “嫂嫂,你给二哥喝的什么汤?我们怎么没有?”   李惜惜早就盯紧了李承允的汤,直到他喝完,她才确定桌上没有一样的汤羹。   苏心禾气定神闲地解释道:“你二哥近日苦心研究赛舟之法,一直没有睡好,所以?我便?为他炖了些安眠的汤羹。”   叶朝云听了这话,不免提醒道:“承允,庶务再忙,也要注意身子才好。”   李承允颔首,“是,母亲。”   李惜惜只得失落地收回了目光,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左侧的李承韬,却见对方嘴唇泛红,正“斯哈斯哈”地喘着气,“你这是怎么了?”   李承韬指了指桌上那盘香辣猪蹄,道:“这盘猪蹄可真辣啊!”   李惜惜一听,顿时?来了兴趣,便?夹起一块猪蹄,放到了自己碗里。   这猪蹄上面裹着零碎的红椒,落到碗里之时?,轻轻一弹,便?抖了些许小料下来。   李惜惜喜食辣味,便?迫不及待地夹起香辣猪蹄,送到了嘴边,她嘟起嘴,轻轻吹了吹,张嘴咬下——   猪蹄皮肉Q弹,一口见骨!   嚼着嚼着,香辣的汁子便?顺着牙齿,一点点渗到舌尖,激起一阵辛辣的战栗。   这猪蹄特意选的蹄尖儿?,猪肉不过三?四分,余下的全是胶质满满的肉皮,肉皮里裹着香浓的酱汁,香而不腻,柔韧弹牙,一块入口,别提有多美了!   “唔……”   李惜惜由衷发出?了赞叹,有了这香辣猪蹄,谁还喝汤啊!?   叶朝云见李惜惜吃得津津有味,便?也将目光伸向了那盘香辣猪蹄,但她一贯口味清淡,也不知这猪蹄,是不是当真辣得难以?接受。   苏心禾看出?了叶朝云的心思,便?亲手?拨开了一个蜜豆粽子,送到了她面前,道:“蜜豆粽子可以?解辣,母亲不放试试?”   叶朝云见她聪慧,便?含笑点了点头,接过蜜豆粽子后,便?夹起了一块小小的香辣猪蹄,放到了餐盘之中。   叶朝云对这道辣菜,先是浅尝辄止,细品了片刻之后,才慢慢感觉到辣意,她立即吃了一口蜜豆粽子,才将这辣味压下。   但压下归压下,方才那香辣猪蹄带来的刺激感,却还留在舌尖之上,仿佛有些意犹未尽。   叶朝云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李惜惜已经两块香辣猪蹄下肚,一张小嘴,吃得宛若熟透的红樱桃。   叶朝云仍然?想试一试,便?鼓起勇气,咬下了一块香辣猪蹄,软弹的猪皮从?猪骨上剥离下来,韧劲十足,嚼起来极有趣味。   她平日里吃的茶饭都口味清淡,但此?刻品味到的鲜辣,却仿佛激活了整个口腔,虽然?有些微微的痛感,却有种让人无法言说的酣畅。   就这样,叶朝云靠着一个蜜豆粽子,吃完了整块猪蹄。   李俨从?头到尾都一言不发,见叶朝云突然?吃起了辣菜,不由得皱了皱眉,“给夫人添茶。”   丫鬟应声而来,帮叶朝云添满了茶水。   叶朝云吃完猪蹄,又喝了半盏茶水,才彻底平息了下来,虽然?面上辣得微微发红,但精神头却比之前好了不少。   李承韬颇为好奇,“母亲什么时?候开始食用辣菜了?”   叶朝云瞧他一眼,道:“偶尔也想尝尝鲜。”   李承韬笑道:“母亲能吃,那自然?是好的。之前便?听说嫂嫂厨艺高超,今日才是真的见识到了,二哥,你可真有口福啊!”   李承允唇角虚虚勾了下,并未否认。   苏心禾只管埋头吃饭,她与?李承允不过是表面夫妻,事实上,两人还从?未一起用过饭,连饭搭子都算不上呢。   一顿家宴用到后半段,苏心禾便?为众人分食粽子,也是端午家宴必不可少的环节。   李惜惜方才吃多了香辣猪蹄,便?主动挑了个蜜豆粽子,而李承韬见她选了蜜豆粽子,就偏偏要拿个肉馅的,以?示不同。   叶朝云方才已经吃了一个,有些饱了,便?为李俨也挑了个蜜豆粽子。   李俨微微蹙了眉,道:“这粽子也是甜的?”   叶朝云淡淡应了声,道:“不错,侯爷若是不喜,我帮您换成咸的?”   李俨神情有些勉强,但仍然?开口道:“罢了,甜的便?甜的罢。”   苏心禾总觉得有些奇怪,公爹明明不喜甜食,但为何婆母却总劝他吃甜的呢?   当众人酒足饭饱,各种心声便?也传到了苏心禾的脑海里——   李惜惜放下了筷箸,虽然?表面坐得端庄,但心中却暗道:【今夜的菜可真不错,比起福来阁也不遑多让!忽然?有点期待下一次家宴了,莫不是要等到中秋吧?】   苏心禾心觉好笑,李承韬的声音又飘了过来:【之前姑母还说,二哥不该娶嫂嫂进门?,笑话,若是娶个高门?贵女,哪里有今日这般好日子?从?今往后,谁要是为难嫂嫂,那就是和我过不去!不过,下次若是能去静非阁蹭饭就好了……太?学的饭堂,简直不是人吃的啊!】   李惜惜瞧他那副摇头晃脑的样子,便?道:“你在想什么?”   李承韬道:“我不过是想起了太?学的饭食……唉,一言难尽!”   苏心禾随口问道:“很难吃么?”   李承韬微愣了下,抱怨道:“何止难吃?!那太?学的饭堂,听说二十年没换过厨子了,祸害了好几代人啊!”   李俨横他一眼,道:“太?学是求学之地,并非享乐之所,你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何时?能安心读书?”   李承韬被这么一训,立即收了一肚子苦水,低头道:“父亲教训得是……孩儿?知错了。”   李俨“嗯”了一声,道:“你大哥和二哥,在你如今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上战场了,你却还惦记着吃吃喝喝,实属不该。”   叶朝云见小儿?子被训得埋下了头,也有些不忍,道:“好了,侯爷,今日是端午佳节,便?让孩子们松快两分罢。”   李俨“哼哼”两声,道:“慈母多败儿?!”   话虽这么说,但语气却明显软了不少,没有方才那般严肃了。   苏心禾连忙打起了圆场,道:“父亲,这粽子再不吃就凉了。”   李俨这才敛了脾气,重新拿起筷箸,看向了面前的蜜豆粽子。   这粽子包得极好,剥开之后,仍然?形状完整,饱满美观,且棱角分明,   粽子摆在盘中,呈好看的乳白色,绵密芡实的糯米之中,夹杂着零星的蜜豆、芝麻,既是点缀,也是甜味的最佳来源。   叶朝云亲自为李俨淋了一层蜂蜜上去,在灯火的照耀下,蜂蜜泛着淡淡的光泽,散发着诱人的香甜。   李俨面容冷肃地夹起蜜豆粽子,略微打量一眼,便?张口咬下了小半个,然?后,面无表情地咀嚼起来。   一颗玲珑的蜜豆粽子,顷刻之间便?被他收进肚里,波澜不惊。   苏心禾只当公爹不喜甜粽,正欲为他添茶解腻,却罕见地听到了对方的心声——   【唔,果然?还是甜的最好吃。】 第37章 送花   苏心禾的眼皮狠狠抽了下。   她忍不住看向了李俨, 但?他依旧正襟危坐,神情严肃,仿佛吃下这个粽子, 完全是为了充饥, 没有一丝兴趣可言。   影帝啊。   苏心禾暗自感叹道。   但?她略一思索, 便能明?白过来, 公爹一贯不许儿女奢侈享乐, 对自身的要求也十分严格, 在军营之时, 不但?与士兵们同吃同住,上阵杀敌,也是冲在最前面。   但?他也是人, 在食物上自然也有偏爱, 只不过为了当众人的表率,这才不敢显露真实的好恶来, 故而人人都以为他当真不喜甜食。   苏心禾下意识看向了叶朝云,却?见?她的目光静静停留在李俨面上, 唇边挂着一丝满足的笑意, 苏心禾便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公爹和婆母的关系, 表面看起来有些冷淡,但?也许彼此之间, 还?有更多不为人知的默契, 不然婆母也不会特?意挑了个甜味的粽子送到公爹面前, 劝他尝鲜。   若公爹喜甜,那李承允呢?   苏心禾心中如是想着, 眸子微抬,恰好遇上了李承允的目光。   李承允也恰好在看她。   四目相接, 两人都微微一怔,心照不宣地避开了视线。   叶朝云见?李俨已经食完了蜜豆粽,状似不经意地问:“味道如何??”   李俨一板一眼地道:“尚可。”   苏心禾适时开口:“父亲,您方才吃的粽子,是母亲亲手包的。”   李俨微微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了叶朝云,“夫人还?会包粽子?”   叶朝云低声道:“也是现?学现?卖,上不得台面。”   苏心禾眉眼轻弯,道:“母亲分明?是心灵手巧,真是太谦虚了。”   李惜惜也附和道:“是啊,母亲才第一次包粽子,便比我还?要熟练,若是再多学几样,岂不是要超过后厨的老宋了?”   叶朝云嗔她一眼,“你这丫头,就?会打?趣你母亲!”   话虽拘谨,但?她面上却?绽开了难得的笑意。   李俨默默看了自己?的夫人一眼,只觉得这笑容,似乎许久不曾有过了,便语气松了几分,道:“今日这粽子,倒是比后厨包的有滋味儿。”   叶朝云一听?,面上笑意更盛,道:“侯爷喜欢就?好。”   这一场端午家宴,在一片和谐中结束,众人皆吃得餍足而归。   临走前,叶朝云主动拉起了苏心禾的手,笑意温柔,“心禾,今日家宴,你费心了。”   苏心禾垂眸道:“母亲说哪里的话?这些都是儿媳的分内之事。”   叶朝云见?她进?退有度,便也赞许地点点头,道:“余下的事,交给后厨,你早些回去休息罢。”   苏心禾颔首,一福身道:“多谢母亲。”   待叶朝云走后,青梅也兴奋地道:“小姐,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夫人对您如此和蔼呢!”   苏心禾觑她一眼,道:“母亲平日待我也不错的。”   青梅小声嘟囔:“您忘了之前夫人和姑奶奶如何?待您了?您那手上的伤,若不是被骆妈妈横扯,也不至于疼上好几日……”   “罢了。”苏心禾淡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立场,我相信那一次的事,也不是母亲的本意,说开了便过去了。”   青梅还?是有些替她不值,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道:“小姐,奴婢知道您办家宴是为了夫人,但?您什么时候能替自己?打?算打?算呢?”   苏心禾问:“我如何?没有替自己?打?算了?”   青梅忍不住嘀咕道:“如今世子还?住在书房呢,您与其将?心思花在夫人身上,还?不如对世子上心些……”   苏心禾却?十分淡然,道:“做好自己?便是,何?必去勉强别人呢?回去罢。”   苏心禾说完,便领着青梅出了花厅。   可才走出两步,便见?李承允立于长廊之上,与来时一样。   苏心禾有些意外,道:“夫君还?未回去?”   方才家宴散场之后,她特?意留下安排丫鬟们收拾残局,故而晚了半刻钟出来,却?没想到李承允还?在。   李承允并未回答,只默默看了她一眼,问:“忙完了?”   苏心禾颔首。   李承允淡淡“嗯”了声,道:“走罢。”   两人便肩并着肩,一起往静非阁走去。   “今夜的汤,很好。”   李承允冷不丁开口,让苏心禾呆了片刻,她随即道:“夫君若是喜欢,明?日我再熬一些。”   李承允问:“我见?那汤里放了些药材,但?却?没有药味,是如何?做到的?”   苏心禾低声道:“我翻了些医书,发现?并不是所有益气补血的药材都有很重的药味儿,故而便选了些味道淡的,那些药材都是通用的,即便是身体康健,也可以用来滋补身体,夫君不必担心惹人怀疑。”   李承允听?罢,轻轻点了下头,道:“多谢。”   苏心禾笑了笑:“小事。”   李承允沉吟了片刻,从袖袋之中,掏出了一个白玉瓷瓶,递给了苏心禾。   苏心禾一愣,“这是?”   李承允淡淡吐出三个字:“玉肌膏。”   苏心禾不解地看着他,问:“这是……给我的?”   李承允点头。   他似乎有些不自在,只沉声道:“这药能活血祛疤,一日一次,半月见?效。”   苏心禾道:“既然药效如此之好,不若给夫君试试?”   苏心禾记得,李承允的背后有好几道疤痕,上药之时,看得人触目惊心。   李承允默了片刻,道:“不必了,只有一瓶。”   说罢,他便不由分说地将?药塞到了她的手中,自顾自地往前走去。   苏心禾盯着白玉瓷瓶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入了袖袋之中,跟了上去。   夜风缱绻,送来一阵芬芳。   苏心禾不知不觉放慢了脚步,缓缓抬眸,这园子里的桂花开得正好,淡黄的花瓣一簇接着一簇,立在枝头,随着微风轻摆。   这香味实在令人心旷神怡,苏心禾忍不住轻轻吸了口气。   微风仿佛与她心意相通,轻轻一拂,零星的桂花,便自空中而落,苏心禾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来,花瓣便落到了她的手心里,细细碎碎的清香蔓延开来。   李承允无声地看着苏心禾。   苏心禾被他盯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前两日路过这儿,桂花还?没有开得这样好,没想到今日却?全开了。”   平南侯府地方不小,苏心禾一般只在正厅、花厅和静非阁走动,其他地方不算太熟。   李承允默了片刻,道:“这是母亲从南方移植过来的四季桂,一年可开花四次。”   “原来如此。”苏心禾捻了捻手中的花瓣,道:“这花瓣虽然没有江南桂花的大?,却?也很是娇美。”   苏心禾在江南之时,便时常采撷桂花酿制桂花蜜,刚刚来京城之时,还?送了蒋妈妈一罐,她不禁自言自语道:“也不知这四季桂,用来酿桂花蜜或者做桂花糕,好不好吃……”   李承允:“试试不就?知道了?”   苏心禾一愣,“试试?”   李承允点了下头,只见?他忽地从腰间掏出一把匕首,继而纵身一跃!   苏心禾还?未看清发生了什么,李承允便回落到地面上,手里多了一大?束桂花。   苏心禾瞪大?了眼,“你方才不是说,这是母亲特?意从南方移植过来的花么?就?这么砍了,会不会……”   “又?不是你砍的。”李承允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道:“是我。”   苏心禾:“……”   李承允将?花束递到苏心禾面前,道:“给你。”   苏心禾看着眼前这一大?束唯美的桂花,虽然略有忐忑,但?仍然抑制不住心头的雀跃,接了过去,抿唇一笑。   这么多的桂花,除了做桂花糕,应当还?能酿桂花酒罢!?   苏心禾想到这儿,眼角眉梢尽是笑意。   李承允见?她高兴,冷峻的面容也缓和了几分,跟着虚虚勾了下唇。   与她相处之时,他并未觉得勉强,有时候……还?颇有意趣。   青梅与白梨跟在后面,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扰了两人的气氛,只能互换了一个眼神,偷偷抿唇而笑。   待回到了静非阁,苏心禾便让青梅将?桂花好好收起,青梅应声,抱着桂花正要下去,苏心禾又?道:“等等。”   苏心禾从那一大?束桂花中,抽出了一支,就?近插在了手边的花瓶里。   “桂花开得这样好,留一支在房里添香罢。”   -   桂花香气清幽,让苏心禾一夜好眠。   待她起床之时,李承允已经去南郊大?营了。   苏心禾梳洗完毕,正打?算用朝食,却?见?白梨匆匆而来。   “世子妃,卢叔来了。”   卢叔是侯府的管家,苏心禾开始接管后厨之后,也与他打?过几次交道,是个可靠的侯府老人了。   苏心禾便放下了手中的碗筷,道:“请卢叔进?来。”   片刻之后,白梨带着卢叔进?门,卢叔依礼对苏心禾作了一揖,笑道:“早知世子妃在用朝食,小人便晚些再来叨扰了。”   苏心禾笑了笑,道:“无妨,卢叔找我可有什么要事?”   卢叔点了下头,低声道:“世子妃,前几日您出门采买的米粮、酒、油盐酱醋等,都已经送过来了,按照您的吩咐,小人让送货人将?车马都停在了后门,你看接下来该如何?处置?”   苏心禾思量了片刻,道:“先将?货品收进?侯府,每样取一顿饭的量,送到静非阁来。”   卢叔会意,应声下去了。   苏心禾又?对白梨道:“我记得后厨之中,掌管仓库的似乎只有庞展望和菊芳?”   白梨回忆了一瞬,答道:“以前还?有骆妈妈,但?因骆妈妈犯了错,所以钥匙被收了,故而只有庞管事和菊芳有钥匙了。”   苏心禾轻轻“嗯”了一声,道:“让菊芳来见?我,但?不要惊动其他人。”   白梨道:“是,奴婢这就?去后厨。”   -   “奴婢给世子妃请安。”   菊芳立在厅中,仍是一副老老实实的朴素模样。   苏心禾温言道:“免礼,你不必紧张,我让你过来,是有几句话想问你,你只要实话实说便好。”   菊芳一听?,便顺从地点了点头,道:“世子妃请问,奴婢定然知无不言。”   苏心禾瞧了她一眼,问道:“平日里,府中米粮、酒水还?有油盐酱醋的采买,主要是谁负责?”   菊芳不假思索地答道:“回世子妃,是庞管事,但?骆妈妈在时,也会一起理账。”   苏心禾又?问:“我记得你也参与了理账?”   菊芳愣了下,忙道:“后厨之中,识字的人并不多,若是庞管事忙不过来了,便会让奴婢一起帮忙理账,若非如此,奴婢是不会沾手的。”   苏心禾道:“你既然能识文?写字,难道没有发现?,庞展望的账册里有问题么?”   菊芳面色微微一紧,下意识避开了苏心禾的目光,道:“什么问题?奴婢、奴婢没有发现?……”   苏心禾递了个眼神给青梅,青梅便将?两本账册递到了她的眼前,道:“第一本是你写的,这账目还?算妥帖,但?第二本,却?分毫不差,连字都不曾写错过一个,不是假账是什么?”   菊芳神情明?显有些紧张,道:“这……第二本账是庞管事自己?做的,奴婢、奴婢实在不清楚……”   苏心禾一目不错地盯着菊芳,道:“菊芳,我是看你为人老实,办事妥帖,才想从你嘴里听?几句实话,你若是要包庇做假账的人,那便是共犯了!若真如此,你便不能再留下了。”   此言一出,菊芳顿时慌了神,连忙跪了下去,央求道:“世子妃,奴婢好不容易找到这份工,求您别赶奴婢走!”   青梅下巴微扬,道:“那你还?不说实话?”   菊芳面上挣扎了一瞬,终究还?是惴惴不安地开了口:“庞管事那账簿……确实、确实是有些问题的。”   苏心禾问:“什么问题?”   菊芳抿了抿唇,似是有些难言。   苏心禾道:“只要你说出实情,我自然会保你无虞。”   菊芳这才略微放心下来,低声道:“世子妃有所不知,后厨被骆妈妈管辖已久,有不少人都是她的眼线,故而奴婢不敢妄言,怕遭人报复……但?世子妃既然说了这话,奴婢也愿意相信世子妃。”   “这庞展望本是骆妈妈的人,一直帮着骆妈妈行?采买之事,他们采买的东西,大?多来自于东市。”   苏心禾道:“大?良米铺等几家铺子,我已去过。”   菊芳听?到这里,便也明?白了几分,便继续道:“仓库其实只有庞管事与奴婢两人,但?庞管事出去采买之时,从来不让我跟着,每次采买完东西回来,他说是多少银子,奴婢便记多少银子,直到有一次,奴婢偶然路过了东市的大?良米铺,这才发现?,他报上来的价格,要比店里的贵上许多。”   苏心禾思量了一瞬,其实这也不奇怪,菊芳若要买米,自然会买价钱便宜的,但?侯府一贯买的米粮都相对较贵,她不知道具体价格,也是情理之中。   “一开始,奴婢以为是庞管事将?价格弄错了,便又?多问了几家铺子,谁知,他采买回来记账的价格,样样都比铺子里贵,奴婢便明?白了,其中有猫腻。”   苏心禾问:“此事你可有告诉过其他人?”   菊芳摇了摇头,道:“那庞管事是骆妈妈眼前的红人,咱们后厨又?归姑奶奶管辖,就?算此事捅到了姑奶奶跟前,也不见?得有结果,故而奴婢便只能装聋作哑。奴婢的相公还?等着科考,家中缺不得这份活计,庞管事便觉得奴婢好拿捏,所以才将?理账之事交给了奴婢。”   苏心禾听?到此处,已经明?白过来,她思索了一瞬,便道:“好,我清楚了,你回去罢。”   菊芳便有些忐忑地站起身来,随着青梅退下了。   白梨听?了方才的对话,面色也有些难看,问道:“世子妃,接下来您打?算怎么办?”   苏心禾站起身来,道:“去正院,我要见?母亲。”   -   正院。   “嫂嫂,您是不知道,似杰这孩子,自从入了军营,便瘦了一大?圈儿啊!我看着真是心疼死了……”   李芙唉声叹气地坐在叶朝云面前,时不时拿起手帕拭泪,身旁的骆妈妈,虽然还?有些鼻青脸肿,但?好歹能回来伺候了,她接着李芙的话道:“夫人,您别怕,侯夫人可是菩萨心肠呢,怎会眼睁睁地看着似杰公子受苦呢?”   “侯夫人,我们夫人因为似杰公子的事,好几夜都没有合眼了,若是这样熬下去,身子迟早会垮了!还?请您救一救似杰公子和我们夫人吧?”   叶朝云端坐于高榻之上,神情有些复杂。   之前验伤一事,是李芙挑拨在先,承允将?似杰纳入军营,就?是为了让李芙好好反省,但?她近日已经来找过自己?好几次了,前面几次叶朝云还?避而不见?,但?今日,却?无论如何?也抹不开面子拒绝了。   她看着李芙这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样子,实在有些头疼。   叶朝云正欲开口,却?见?红菱缓步走了过来,她一福身,便清声道:“夫人,世子妃有事求见?。”   叶朝云略微敛了敛神,道:“让她进?来。”   红菱应声而去。   片刻之后,苏心禾便带在红菱的引导下,迈入了正厅。   李芙一见?到苏心禾,脸上便生出不少了怨怼之情,还?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   苏心禾对她的态度置若罔闻,只面色平静地见?礼。   叶朝云见?到苏心禾,面色稍霁,便道:“心禾,坐吧。”   苏心禾应言坐下,她瞧了眼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李芙,随口问道:“姑母这是怎么了?”   李芙幽怨地看了她一眼,道:“还?不是你的好夫君,将?似杰送入了军营,如今日日练兵,背上晒得皮都掉了一圈儿!”   苏心禾淡淡一笑,答道:“夫君送似杰表弟去军营,是为了历练他,若是似杰表弟他日能出人头地,姑母不是也脸上有光么?姑母生什么气呢?”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李芙就?算想反驳,却?也找不到理由,只得道:“能不能出人头地不重要,能活着回来才是要紧的!那军营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啊!”   李芙说着说着,还?故作可怜地哭了起来。   叶朝云见?她哭得涕泗横流,正打?算安慰两句,苏心禾却?“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李芙一见?苏心禾笑了,顿时恼羞成怒,斥道:“你笑什么?”   苏心禾不紧不慢地开口:“姑母方才说军营不是人待的地方,那父亲、大?哥和夫君又?算什么?”   李芙错愕了一瞬,下意识看向叶朝云,叶朝云方才升起的同情之心,顿时消弭殆尽,面色也冷了几分。   李芙连忙解释道:“嫂嫂莫怪,我方才是难过得狠了,这才有些胡言乱语!承允自幼在军中锻炼,是少年英雄,但?似杰一直体弱多病,如何?能与承允比得?嫂嫂便可怜可怜我们母子,帮我向承允求个情,让似杰回来罢!”   李芙说着,便哭得更厉害了。   叶朝云秀眉微蹙,道:“妹妹,你可别哭坏了身子啊。”   李芙又?嘤嘤起来,道:“嫂嫂,我这也是没办法了,当娘的,哪能白白看着孩子受苦呢?”   叶朝云道:“此事你可问过侯爷了?”   李芙撩起帕子擦了擦眼泪,道:“如此小事,妹妹哪敢去烦兄长呢?再说了,这后院之事,不都是嫂嫂做主的么?”   苏心禾瞧着李芙这凄凄惨惨的模样,心里冷笑一声。   李芙定是当心闹到了公爹那里,会牵扯出之前那一桩验伤的事情来。公爹为人正直,又?不喜后院争端,若是知道那件事,必然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但?相处了这些日子,苏心禾也逐渐摸清了叶朝云的脾性,她虽然看上去冷冷淡淡,实则是个心肠软的,加之本来出身高门大?户,遇上李芙这般胡搅蛮缠的人,便也有些束手无策。   于是,苏心禾便道:“姑母,后院自然是母亲做主,但?似杰已经入了军营,那便是平南军的人了,私事变成了公事,您让婆母如何?做主呢?”   李芙听?了这话,不禁看向了苏心禾,拧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心禾不紧不慢道:“据我所知,大?宣男子入伍从军,若非在战争中丧失了行?动的能力,少说也要服兵役四年以上,如遇战事吃紧,恐怕不止四年。故而有‘十五随军出,七十随军归’的说法,除非陛下特?赦,否则,擅自离开军营者,一律按逃兵处理。”   “逃兵!?”李芙听?到这话,顿时大?惊失色。   按律说来,逃兵可是要被朝廷下令通缉,抓到便斩首示众的!   李芙面色苍白地跌坐椅子上,她呆了一瞬之后,又?立即起身,当着叶朝云的面跪了下去,道:“嫂嫂!如今北疆和南疆皆有动荡,这万一要打?仗,战场上可刀剑无眼啊!似杰的功夫又?练得不好,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活得下去啊!求你救一救他罢!他真的不能去啊,呜呜呜……”   叶朝云连忙起身,扶住了她,道:“都是自家人,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李芙继续哭哭啼啼道:“嫂嫂若是不答应,妹妹我便长跪不起了……”   蒋妈妈和红菱等人也早就?看多了李芙这一套,虽然表面上没有显露,但?心中依然有些嫌弃,这可不就?是软饭硬吃么?   叶朝云面露为难。   李芙是侯爷唯一的妹妹,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只怕侯爷也会跟着担心,但?对方所求之事,又?的确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围。   苏心禾实在看不下去李芙的嘴脸,便站起身来,走到了李芙面前。   “姑母,事到如今,您与其担心似杰,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   李芙没好气地看向苏心禾,不悦道:“你说什么?”   苏心禾对青梅一扬手,朗声道:“将?那些东西送上来!” 第38章 清理门户   一时间?, 青梅带着五名丫鬟鱼贯而入,她们六人一列站好,每人手中?都端着一个托盘, 托盘中?皆是不同的物什, 有大米、酱油、老醋、酒水等。   不仅李芙看得一头雾水, 就连叶朝云也有些不解, 问道:“心禾, 这些是?”   苏心禾便从青梅面前的托盘中?, 端起两碗生米, 呈到?了叶朝云面前,道:“母亲请看,这两碗米有什么?区别?”   叶朝云定睛一看, 这两个碗中?的生米, 皆是颗颗饱满,形状、大小都十分相似, 她便又各捻起几颗,仔细瞧了瞧, 道:“似乎并无不同?”   苏心禾点了点头, 道:“儿媳也觉得并无不同。”   她又让一名丫鬟上前, 将托盘中?的老醋呈到?了李芙面前,道:“有劳姑母帮我验一验这醋?”   李芙将信将疑地将醋接了过去, 观其颜色, 又尝了尝味, 道:“这分明就是一样的,有什么?好验的?似杰的事还?未说完呢, 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苏心禾一笑,道:“方才有劳母亲和姑母了, 其实这里的东西,我都请人验过了,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但同样的东西,价钱却差了一倍不止。”   “托盘左边的东西,都是姑母的亲信骆妈妈,连同后厨副管事庞展望一起采买回?来的,而右边的东西,则是我自己去供货商那儿买回?来的。”   此言一出?,站在李芙身?旁的骆妈妈,明显身?子僵了一僵,而李芙也变了脸色,紧张地抿了下唇。   叶朝云瞥她一眼,道:“这是怎么?回?事?”   李芙眼珠转了转,忙道:“嫂嫂,您有所?不知,那些供货商的货源不大稳定,有些东西看着差不多,但真正出?货之时,却有不少是以次充好的,故而价格会便宜些……”   “关于?这一点,我已经确认过了。”苏心禾不慌不忙地道:“我同骆妈妈和庞展望一样,一次买了一个月的量,已经找卢叔验过了所?有的货,并没有以次充好的情况,换而言之,这几家供货商,价格可谈,且东西实在。”   “按照庞展望的账本?,骆妈妈和他买回?来的东西,比我买的贵了上百两银子,且月月如?此,这笔钱到?底进?了谁的口袋?不用我说,想必母亲也能明白了。”   苏心禾说罢,便递了个眼神给白梨。   白梨适时上前,送上了庞展望的账本?。   叶朝云接过账本?,草草翻了几页,便已经看出?了端倪,当即便垮了脸色。   叶朝云最痛恨有人弄虚作假,怒道:“李芙,我可是看在一家人的份儿上,才将不少内务交给了你,后厨是其中?最重?要的一块,你怎敢在这里做手脚?”   李芙见势不好,便大呼冤枉,又指着骆妈妈的鼻子道:“你这贱人,贪墨了那么?多银子,如?何对得起我?”   骆妈妈吓得抖如?糠筛,连忙跪了下去,颤声道:“这……老奴没有啊!老奴与庞展望买东西,是多少价钱,便记了多少价钱!说不定是供货商在扯谎呢?又可能,他们最近降价了?”   苏心禾听了这话,差点笑了出?来,道:“骆妈妈,都什么?时候了,还?自欺欺人,那些供货商如?今就在外面,你若不服,可与他们一一对质。”   此言一出?,骆妈妈当即吓得跌坐在地。   叶朝云怒斥道:“大胆刁奴,我平南侯府是什么?地方?居然敢在这里侵吞银子,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骆妈妈被骂得愣了一瞬,又连忙抱上了李芙的腿,道:“夫人,夫人!您可要救救老奴啊!”   李芙急着撇清干系,一脚踢开了她,一脸大义灭亲的样子,道:“你跟了我多年,我待你不薄,但你如?今做出?了这样不要脸的事来,如?何对得起我?如?何对得起你的一对儿女?”   骆妈妈虽然有些不忿,但碍于?李芙狠辣的眼神,却也不敢出?声,她言语中?分明提到?了自己的儿女,这不是威胁,又是什么?呢?   骆妈妈怔然松开了手。   李芙见骆妈妈会意,便继续道:“嫂嫂,是我识人不明,这才闹出?了糊涂事,这骆妈妈便交由您处置,我绝无怨言!”   这话说得义愤填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当真被蒙在了鼓里。   但那么?大一笔银子,岂是骆妈妈一个小小奴仆吞得下的?   苏心禾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威胁之意,若是骆妈妈将此事扛下,兴许李芙会帮她善后,但骆妈妈如?果?拉了李芙下水,只怕下场会更惨。   叶朝云思量了片刻,便道:“心禾,此事是你发现的,按你的意思,应该怎么?办?”   苏心禾道:“母亲,骆妈妈身?为奴仆,却贪墨主家银两,且数目重?大,已经不好在府内处置了,不若咱们报官吧?若我没记错的话,按照律例,骆妈妈需得处以绞刑。”   骆妈妈一听,一张脸瞬间?由白转青,连忙对着叶朝云与苏心禾磕起了头,“侯夫人,世子妃,老奴知道错了!求你们二位大发慈悲,给老奴留一条生路罢!”   说完,她竟开始抽起了自己耳光,“都是老奴的错!求主子宽恕!”   叶朝云看得直皱眉。   苏心禾暗叹一声,这李芙主仆俩,撒泼耍赖的本?事,简直如?出?一辙。   “母亲,儿媳方才想了想,这骆妈妈虽然有错,但她好歹在侯府侍奉了多年,若咱们报官了,只怕也会寒了其他下人的心,不若咱们就给她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罢?”   叶朝云问:“如?何改过自新?”   苏心禾淡笑了下,道:“骆妈妈自接手后厨采买至今,已经三年有余,这本?账册只有两年的时长,那我便只算两年。你一个月贪墨了一百多两银子,那两年便是两千四百两,你只消把这笔银子还?来,我们便让你离开。”   “两千四百两银子!?”这个数目无疑吓到?了骆妈妈,那么?多银子,她连见都没有见过,何来归还?呢?   她只能求助地看向李芙,但李芙面色紧了紧,下意识避开了她的目光。   骆妈妈还?不死心,忙拉住了李芙的衣裳,道:“夫人,老奴自您幼时便一直跟着您,这些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就救救老奴罢!”   李芙眼睛一横,道:“我哪有那么?多银子?再说了,是你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我如?何能救得了你?我没有你这样的奴仆!”   这话一说完,骆妈妈一颗心便掉到?了谷底。   她本?以为出?了贪墨之时,侯府会顾惜颜面,罚一罚自己,再赶出?去便算了,只要李芙念着自己的好,日子总不会过不下去的。   但苏心禾一提要报官,她便慌了。   可是,即便慌了,她想起自己的一双儿女,也没想过背叛李芙。   但是,对一个人而言,最绝望的不是一开始便知道会死,而是本?以为自己要死时,又得到?了生的希望,然后这希望,再生生被人掐灭。   骆妈妈不禁想着,自己伺候了李芙这么?多年,甚至想着帮她承担所?有罪责,可如?今她明明有能力救自己,却偏偏要眼看自己去死……如?此狠毒之人,又怎么?会善待自己的一双儿女呢!?   骆妈妈不禁悲从中?来,她抬手一指李芙,扬声道:“侯夫人,这银子老奴拿不出?来,但我们夫人却能拿得出?来!因为每次采买贪墨的银子,大半都进?了她的口袋!”   话音落下,全?场哗然,唯有苏心禾面色平静,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李芙本?以为已经撇清了干系,却没想到?骆妈妈突然反咬一口,顿时怒不可遏,“你疯了?连我都咬!?”   骆妈妈红了眼眶,继续道:“若非夫人对我如?此无情,我也不至于?反咬一口!侯夫人,府中?严禁嫖赌,但似杰公子却每每拿了银子去赌,若赌输了,便回?来找我们夫人要,我们夫人溺爱公子,手头的银子不够,便打上了采买的主意,老奴说的都是实情,还?请您明鉴!”   “你这个刁奴!”李芙气?得暴跳如?雷,连忙对叶朝云道:“嫂嫂,你可千万不要听她所?言,她如?此行事,都是为了推脱自己的罪责!”   叶朝云已经彻底看清了她的德行,对李芙的辩解无动于?衷,只板着脸道:“李芙,你贪墨府银,屡犯家规,事到?如?今居然还?不承认!?来人,将姑奶奶送回?元西阁,好生看守,在侯爷回?来之前,不得让她离开半步,也不许与任何人接触!”   丫鬟婆子一拥而上,将李芙架住,李芙气?结,已经顾不得继续装可怜,反而破口大骂:“叶朝云!这可是我兄长的府邸,里里外外都姓李,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如?此对我?”   叶朝云听了这话,气?得脸色发青,出?身?高门给了她极好的教养,但在遇到?这等不要脸的泼妇时,却有些束手无策。   就在这时,苏心禾却开了口:“姑母莫不是忘了,您的夫家姓罗?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当住在罗家才是!在平南侯府,到?底谁是外人!?”   这一席话,说得李芙哑口无言,叶朝云也接着苏心禾的话道:“不错,这些年来,我们也是念在骨肉亲情的份儿上,才照顾你一家人,但没想到?你不但不感?激我们,还?口出?恶言,无论如?何,我是容不下你了!红菱,将她拖走!”   红菱见李芙对叶朝云毫无尊重?,便也动作生猛地将她拖了出?去,李芙疼得嗷嗷直叫,却还?是敌不过几个丫鬟的力气?,生生地被拖走了。   骆妈妈自知有罪,也不敢再为自己狡辩,便道:“侯夫人,老奴犯了错,您要打要杀,老奴绝无怨言,只求您别牵扯老奴的一双儿女,他们年纪还?小……”   叶朝云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道:“罢了,看在你说了实话的份儿上,此事不会累及你的儿女,你至于?,待侯爷回?来与李芙的事一起定夺。”   骆妈妈满脸悔恨,俯身?叩头——“是。”   待李芙和骆妈妈都离开之后,叶朝云的心情才缓和了几分,她和蔼地看向苏心禾,道:“这次多亏了你机敏,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要被她骗到?什么?时候!”   苏心禾道:“儿媳也是偶然发现了账簿的问题,去几家店核对之后,便证实了这个想法,不过,骆妈妈和庞展望在后厨采买这么?长时间?,却没有人置喙,要么?是他们在后院根基太深,所?以无人敢惹,要么?……这后厨之中?,便还?有其他共犯,为他们做掩护。”   “你说得不错。”叶朝云赞同地点了点头,道:“后厨中?是要清理一次,今日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罢。”   苏心禾福身?应是。   出?了正院,苏心禾便径直回?了静非阁。   白梨帮着红菱,“护送”李芙回?了元西阁,过了好一会儿才回?来。   “世子妃,您方才是没看见,那姑奶奶被我们架着回?元西阁,一路上又哭又喊的,非说自己委屈,奴婢瞧着她便是想把这事儿闹大,等侯爷回?来,好博个同情呢!”   苏心禾问:“按照你对父亲的了解,父亲会同情她么??”   白梨想了想,道:“还?真不好说……姑奶奶是侯爷唯一的妹妹,当年,老太爷和老夫人去得早,侯爷征战沙场,多年未归,姑奶一个人在家,无依无靠,走投无路之下,便嫁给了做生意的罗家,可她嫁过去之后,罗家便家道中?落了,过了好几年苦日子,待侯爷受封回?来之后,便便将他们接了过来,总觉得自己没有照顾好妹妹,才让她婚事不顺,又吃了那么?多苦。”   青梅忍不住道:“可这些也不是侯爷造成的啊!况且,都照顾他们一家子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够么??”   白梨耸了耸肩,道:“咱们侯爷是个念旧情的人。”   苏心禾轻轻点头,从公爹践行婚约一事来看,便知他重?情重?义。   苏心禾问:“姑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提起李芙的夫君罗为,白梨便有些嗤之以鼻,道:“那位与姑奶奶可真是天生一对,姑奶奶是什么?都想管,但他呢?是什么?正事都不想理,只想着斗蛐蛐斗鸟,之前侯爷也劝过他不要如?此荒废,但他始终听不进?去,久而久之,侯爷便也不管他了。”   苏心禾若有所?思,“怪不得,我嫁进?来这么?久,也没见过他几次。”   白梨道:“也属正常,那位经常一出?去便是好几日,斗输了才会回?来。”   苏心禾忍不住摇了摇头,父子俩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李芙得贪那么?多银子,这简直是个无底洞。   青梅听到?这儿,忍不住问道:“白梨,若侯爷打心眼儿里觉得亏欠姑奶奶,那小姐揭露了姑奶奶的事,会不会反而惹得侯爷不快?”   “这……”白梨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毕竟,李芙虽然贪墨了银子,但那些银子对侯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此事是可大可小的。   苏心禾却冷静道:“母亲既然将后厨交给了我,那我便要担起责任,若是发现蛀虫还?隐瞒不报,那便是我的失职。若我报了,但父亲和母亲却拒不处理,那便是他们的选择了,至少我问心无愧。”   白梨听得连连点头,道:“世子妃说得是,奴婢相信此事,一定会妥善解决的。”   苏心禾自然也希望这件事妥善解决,她结合方才白梨给的消息,认真思索了片刻,道:“世子早上出?门之时,可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白梨摇摇头,答道:“奴婢没有听说,不过,奴婢刚刚出?门之时,恰好遇见青副将回?来了。”   苏心禾“嗯”了一声,道:“那便请青副将过来见我,我有事请他帮忙。”   -   傍晚过后,后厨将晚饭送了过来。   苏心禾见来的是菊芳,便有些意外,“你不是负责掌管仓库么??今日怎么?过来送饭了?”   菊芳道:“回?世子妃,今日下午,侯夫人派了人来后厨,除了奴婢以外,其他与采买、领用食材相关的人,都被扣下了,说是要一一审问。到?了这时候,后厨人手不够,所?以才遣了奴婢来送饭。”   苏心禾没想到?叶朝云这么?快便安排了清理后厨,可见她是认真对待此事的。   苏心禾思忖片刻,道:“庞展望不会回?后厨了,仓库就暂时交由你打理吧。”   菊芳一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连忙摆手,道:“可是仓库的管事是一份要紧差事,奴婢没有做过,万一出?了纰漏,只怕会辜负了世子妃……”   苏心禾笑了下,道:“我看过你整理的账目,也见过你打理的货架,一切都井井有条,与你之前相比,只是加了采买一项,且这件事,后续我会让白梨帮你,你怕什么??”   “这……”菊芳有些受宠若惊,道:“奴婢、奴婢最会杀价了,一定好好干!”   苏心禾见她如?此憨厚,顿时忍俊不禁,点头道:“好,你下去罢。”   菊芳千恩万谢地走了。   青梅小声问道:“小姐,这菊芳您才见过几次,怎么?放心把这么?重?要的活儿交给她呢?”   “她干活利索,又踏实认真,没什么?不好。” 苏心禾说罢,又指了指桌案上的花名册,道:   “况且,我在名册上看到?了她的来历,她相公是个教书先生,在乡里评价很高,且一直没有放弃科举,在暗自用功,这样的人家,不会为了一点点银子而堕了气?节。”   青梅附和点头。   苏心禾送走了菊芳后,正打算用饭,可才拿起碗筷,便见白梨匆匆而来。   “世子妃,红菱姐姐来了。”   苏心禾顿了下,道:“请她进?来。”   红菱立在门外,有些情急,听到?这话,还?不等白梨传唤,便自顾自地迈入了门槛。   她冲苏心禾一福身?,便开门见山道:“世子妃,侯爷回?来了,如?今正在处理姑奶奶的事儿,想让您也过去一趟。”   苏心禾会意,二话不说,便带上青梅和白梨,随红菱一起出?了门。   在去正院的路上,苏心禾问:“你过来之前,情况如?何了?”   红利压低了声音道:“姑奶奶在正厅里是又哭又闹,说自己是冤枉的,若是侯爷不相信她,她就不活了……姑老爷也来了,却一言不发地站着,由着她闹。”   苏心禾几乎可以想象李芙那撒泼耍赖的样子,便加快了去正厅的脚步。   苏心禾一行人走到?正厅门口,还?未来得及敲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了激烈的争辩。   苏心禾与红菱对视一眼,都暂时顿住了步子,李俨威严沉稳的声音响起——“人证俱在,你还?要狡辩?”   李芙声音尖利,毫不示弱道:“兄长,我已经说了那么?多,为何你还?是不信我?嫂嫂出?身?高门,自幼看的都是人间?锦绣,哪里晓得世人拙劣的私心?她分明就是被苏氏骗了!”   叶朝云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道:“后厨所?有人,我都已经盘问完了,庞展望对贪污一事供认不讳,骆妈妈业已认罪,而你,不但抵赖至今,还?要把脏水往心禾身?上泼,到?底安的什么?心?”   李芙道:“骆妈妈和庞展望认罪,那是他们的事,反正银子我是没拿,你们若是不信,大可以去我元西阁搜!那么?大笔的银子,若是藏了或者花了,多少有些痕迹,不是么??明明没有证据,兄长和嫂嫂却如?此逼问我,难不成要屈打成招么??”   李俨面色沉得可怕,薄唇紧紧抿着,没有说话。   叶朝云气?得胸口起伏,道:“你、你真是冥顽不灵!”   李芙见两人真拿不出?证据,便更加肆无忌惮地说:“兄长,这些年来,我辅助嫂嫂打理后院,从来也没有出?过什么?纰漏,怎的这苏氏一来,便处处要挑我的毛病?也是,新妇入门自然想尽快当家,只怕是我拦了人家的路,才会被如?此针对……”   “姑母可真是巧舌如?簧,颠倒是非之能,世间?少有。”   苏心禾说着话,便迈入了正厅。   她对李俨和叶朝云福身?见礼,便站在了李芙对面。   李芙一见苏心禾来了,双眸中?差点喷出?火来,她语气?刻薄地开口:“若论辩才,谁比得过你?你先是捕风捉影,将我身?边之人拉下水,然后又陷害于?我,以至于?让兄长和嫂嫂都误会我,把赶我出?平南侯府,这个家便能让你做主了么??”   李芙这模样好似一只好斗的公鸡,急于?守住自己的地盘,但她身?后的中?年男子,生得却一脸颓然地站着,眼底挂着两团明显的乌青,仿佛已经好几夜没有合过眼了,如?今对这场争执,也是懵懵懂懂,插不上话。   这无疑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姑父——罗为。   苏心禾瞧着李芙,不慌不忙地开口:“我查实贪污一事,不过是为了肃清后院,扭转歪风邪气?,若非顺藤摸瓜,也不会查到?姑母身?上,何来针对陷害一说?”   “现在所?有人证都指向了姑母,姑母却抵死不认,大约是笃定我们在府中?找不到?银子的痕迹吧?”   此言一出?,李芙面色紧了紧,却依然色厉内荏道:“我没有贪污府上的银子,自然不会有证据!有本?事你去搜出?来!”   苏心禾不得不佩服李芙的心理素质,到?了这般田地,居然还?能如?此理直气?壮地与众人对峙。   苏心禾沉默了片刻,道:“不瞒您说,我也怕误会了姑母,故而在下午之时,已经派人去元西阁探过一遍了,确实没有找到?银子。”   此言一出?,李芙竟笑出?了声。   她扬起一脸胜利的表情,对众人道:“兄长,嫂嫂,你们二位可听见了吧?如?今只有人证,没有物证,就算按照府衙的规矩办事,也不能定我的罪责!”   “姑母别急,我还?没说完呢。”苏心禾适时出?声,打断了李芙的话。   李芙面上得意未收,居高临下道:“你既找不到?证据,还?有什么?好说的?”   苏心禾微微一笑,道:“我虽然没找到?银子,但却找到?了值钱的东西。”   李芙疑惑地看着她,道:“不可能!我妆奁里的钗环首饰,价钱都能估得出?来,值不了多少银子;元西阁里更没有什么?值钱的房契和地契;若说藏在外面,就更不可能了,这京城有名号的钱庄,就那么?几家,我想瞒也瞒不住的……”   苏心禾摇摇头,道:“这些个寻常东西,如?何入得了姑母和姑父的眼呢?自然是别的好东西了,青副将——”   青松早就等在了正厅之外,听到?苏心禾的声音,便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   他手上拿着一个三寸高的金色圆罐,一经呈上,之前沉默不语的罗为,顿时大惊失色! 第39章 宵夜   正厅之?中, 气氛胶着?,李俨见李芙夫妇神色有?异,立即问道:“这罐子里装的是什么?”   青松便当着众人的面, 揭开了盖子——   响亮的“吱吱”声从里面?传出, 众人伸长?了脖子去看, 只见这方?小小的金罐之?中, 有?一只小小的蛐蛐, 这蛐蛐呈青黑色, 腿部相较于寻常的蛐蛐更为健壮, 双翅高高翘起,看起来十分高傲。   叶朝云有?些怕这东西,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李俨也有?些不解, 问:“这蛐蛐和贪墨一事,有?什么关联??”   苏心禾道:“父亲有?所不知, 这不是普通的蛐蛐,这蛐蛐的品种?叫‘宗青’, 以青黑头、淡金翅为佳, 极其好斗, 在市场上?,一只宗青需得卖到几十两到几千两不等, 姑父这一只宗青蛐蛐品相上?佳, 若是胜绩占七成以上?, 只怕不会低于一千两银子。”   “一千两!?”饶是平南侯李俨,也不禁惊了一瞬。   青松道:“末将斗胆, 擅自搜了一遍元西阁,像这样的蛐蛐儿, 那边还有?好几只,若是加起来,只怕总价超过?五千两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李俨勃然大怒,“李芙,你不是说没有?贪污银子么?那买蛐蛐的银子是哪里来的?”   “这、这……”李芙一时语塞,只得狠狠瞪了罗为一眼,“说话呀你!”   罗为却支支吾吾,他本就笨嘴笨舌,到了此时便?更是心虚,不敢多说一句。   李芙见罗为连半句辩解也不会,简直恨铁不成钢,只能?自己开口:“不过?是几只蛐蛐儿,哪里能?值当那么多银子?你这是信口雌黄!”   苏心禾不慌不忙道:“巧了,我姨母一家正好在京城经商,市面?上?一半的蛐蛐场子都是他们开的,若是姑母和姑父不信,我可?以请场子里的师傅过?来瞧瞧,看看这几只蛐蛐值不值那个价钱,说不定还能?查出蛐蛐的出处,甚至于收银票的存根……”   李芙和罗为听了这话,顿时血色尽失。   李俨气得一拍桌子,怒道:“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们夫妻俩,还打算装疯卖傻到什么时候!?”   李俨带兵多年,这冷肃威严的气势,吓得罗为一个激灵,便?躲到了李芙身后,李芙见人证物?证俱在,而自己的男人又如此无用,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终于崩溃了。   她“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当即便?跪了下去,揪住李俨的衣袍,道:“兄长?,我错了!求求你原谅我吧!”   李俨气得将她推开,语气冷锐:“现在知道错了?方?才你不是还信誓旦旦地说自己是被?冤枉的么?”   李芙哭诉道:“兄长?,我也是没办法呀!当初您常年征战在外,我若不是日子过?不下去了,如何会嫁给这个窝囊废?他先是败光了祖上?的基业,又一直游手好闲……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替他填窟窿啊!”   李芙哭得声泪俱下,叶朝云见她又想用当年之?事来博取李俨的同情,便?道:“就算当年侯爷没有?为你的婚事掌眼,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但补偿了你,还养了你一家子,难道还不够么?”   “嫂嫂,此事是我不好,念在我们姑嫂一场,你就原谅我吧!”李芙说着?,还伸手揪了罗为一把,怒斥道:“都怪你!若不是你整日沉迷于斗蛐蛐,我何至于此!?”   罗为却不以为然,他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那金色的圆罐,道:“不就是用了你们几千两银子么?待我的‘青将军’赢了下个月的比赛,别说几千两,就是几万两都能?还给你们!”   李芙见到了此时,罗为还在与自己唱反调,不禁气得发抖,她一抬手,便?打掉了那金色圆罐!   只听“啪”地一声,罐子四分五裂地砸在了地上?,罗为见状,顿时眼眶欲裂,一把揪住李芙的衣领,大喊着?:“青将军!你这个疯女人,你还我的青将军!”   李芙眼眶猩红,一巴掌拍上?了罗为的脸,怒骂道:“到底谁是疯子?你这个窝囊废,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蛐蛐!”   罗为一时气不过?,竟与李芙在厅里扭打了起来。   李俨怒斥一声,“都住手!胡闹什么?”   但两人却打得难舍难分,李芙的钗环首饰掉了一地,头发蓬乱至极,而罗为的衣衫也被?她扒得歪斜不整,两人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苏心禾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直到仆从们一拥而上?,才将两人分开。   李俨面?色铁青,心中挣扎了一瞬,终究下定了决心。   “青松——”   青松上?前一步,“侯爷有?何吩咐?”   李俨道:“将他们二人捆了,送去城外的庄子上?,从此不得踏入侯府半步!”   “是!”   李芙顿时哭出了声,“兄长?,您不能?这么对我,我可?是您唯一的妹妹啊!”   李俨长?叹一声,沉声道:“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我对你纵容太?过?,若是继续这样下去,只怕会酿成大祸!待你去了庄子上?,好自为之?吧!”   李俨说罢,便?果断地摆手。   青松立即会意,连同仆从们一起,将李芙夫妻俩拉走了。   这场闹剧终于告一段落,李俨只觉得头疼得厉害,抬手揉了揉眉心。   叶朝云见他这般模样,也有?些不忍,便?递上?一盏茶,道:“侯爷,喝口茶缓一缓罢。”   李俨却摇了摇头,他抬起眼帘,看向苏心禾。   “心禾,听你母亲说,这次的事情,是你发现的?”   苏心禾颔首,“是。”   李俨沉沉地“嗯”了一声,道:“你初来乍到,能?有?这份拨乱反正的勇气,已是十分难得了。”   “父亲过?奖了,是母亲信任儿媳,才将后厨交给我打理,此事出在后厨,那便?是我的分内之?事。”   叶朝云经过?了这段时间,也逐渐喜欢上?了苏心禾,便?开口道:“侯爷,心禾自从接手了后厨之?后,不但将后厨内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还查出了账目中的问题,从今往后,能?为侯府省下不少?开销,我想着?,不若早些教她处理府中内务,也好早些接过?中馈之?责。”   苏心禾闻言一愣,忙道:“母亲,儿媳才入侯府不久,怎能?担得起如此重任?”   叶朝云微微一笑,道:“这段时间我也看明白了,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人又机灵,只要你肯用心,定然是能?学会的……再说了,这平南侯府,迟早都要交到承允和你手中的。”   李俨也道:“你母亲甚少?这样夸奖人,心禾,你就别再推辞了。”   苏心禾看着?二老充满信任的眼光,也知道不宜继续拒绝,便?恭恭敬敬地福了个身,道:“多谢父亲、母亲,儿媳一定好好用功,不让二老失望。”   待苏心禾出了正院,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月光静静洒落在石板小路上?,苏心禾主仆三人,便?借着?灯火和月光,走回静非阁。   一路上?,青梅和白梨都笑逐颜开。   青梅:“恭喜小姐,终于获得侯夫人认可?啦!”   小姐嫁过?来之?时,她便?担心侯夫人会有?意冷落小姐,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她便?由衷地为小姐开心!   白梨也忙不迭点头,笑道:“咱们侯夫人可?是出了名?的严格,三公子和四小姐都怕得很呢,如今主动让世子妃学着?执掌中馈,便?是爱重您了!”   苏心禾却摇摇头,道:“我查后厨的账,也并非是为了让自己执掌中馈,不过?是职责所在罢了,承蒙母亲错爱,愿意给我机会,但咱们切不可?得意忘形,更不可?引以为傲,明白吗?”   青梅和白梨立即会意,连忙认真应下。   “心禾。”   苏心禾下意识抬眸,却见李承允一袭藏青色武袍,踩着?地上?细碎的月光,信步而来。   方?才这一声呼唤,让苏心禾不禁愣了愣……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唤她的名?。   待李承允走近,苏心禾才敛了神色,“夫君。”   李承允长?眉微拢,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才开口问道:“你没事吧?”   苏心禾有?些奇怪,问:“我很好,夫君何出此言?”   李承允道:“方?才回来之?时,在路上?碰到了青松,他同我简单说了姑母之?事,我姑母可?有?为难你?”   苏心禾温言道:“我没事,父亲和母亲都在,她即便?恨我,也不敢做些什么。”   李承允听罢,微拧的眉也未曾放松,道:“姑母贪墨一事,非同小可?,你既查到了,当先告诉我才是,万一她对你不利,我也能?帮你应对。”   苏心禾见他面?容冷肃,但语气却是关切,不由得弯了弯唇,道:“多谢夫君,若有?下次,我一定提早告诉你。”   李承允见她笑意温柔,心中那一点担忧,便?也逐渐放下了,只道:“时候不早了,回去罢。”   苏心禾这才意识到,正院与静非阁分明是两条路,他一回府便?来了正院……难不成是担心自己么?   这个念头在苏心禾心中闪过?,但很快又被?她否定了。   李承允愿意帮她,应当是想还她人情。   毕竟,她为了帮他掩护伤势,手上?挨了一道,他送药给她,也是希望两不相欠。   这样也好,这样彼此都比较轻松。   李承允无声看了苏心禾一眼,她面?上?神情漫漫,似乎若有?所思。   “怎么了?”   苏心禾茫然抬头,“嗯?”   李承允轻咳了下,道:“平日里,你的话不是很多么?今日如此少?言……是不是被?姑父和姑母吓着?了?”   李承允听青松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两人互殴的场面?,想想都觉得让人吃惊。   “我倒没有?那般胆小。”苏心禾笑了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只不过?是折腾得有?些久,我还没来得及用晚饭,有?些饿了……”   李承允:“……”   仿佛别的事都对她来说都无关紧要,唯有?肚子饿,才会让她没精打采。   “上?次福来阁送的菜,你觉得如何?”   苏心禾瞬间想起了之?前的猪肚鸡,顿时眼前一亮,忙不迭点头,道:“那道猪肚鸡做得很是美味,也不知用了什么秘方?,我琢磨了许久,都没有?想明白。都怪我那天晚上?吃不下了,若是再多喝一碗汤,兴许就能?品出那里面?全部?的辅料了……”   对于一个厨艺高超的吃货来说,破解别人的烹饪密码,也是一大乐趣呀!   李承允见她一脸懊恼的样子,心觉好笑,便?道:“其实福来阁还有?许多别的菜式,眼下天色还不算太?晚,若你愿意出门……”   “愿意!”苏心禾一双眼睛亮得灼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承允,道:“夫君,择时不如撞时,我们这便?走罢!” 第40章 剁椒鱼头,锅包肉   白梨和青梅听闻李承允要带苏心禾出去用?饭, 都喜出望外,赶忙去了外院准备马车。   待两人到了马厩,见马车好端端停在那儿, 正打?算找人取车, 可一旁的马儿烈火, 却悠闲地跺了跺脚, 好奇地看了过来。   青梅还从没见过这么高的马儿, 忍不住赞叹道:“这马儿看着好威风!”   白梨瞬间?想到了什么, 低声道:“青梅, 这是世子第一次主动带世子妃出门吧?”   青梅忙不迭点?头,“是啊!”   她一想起如今两人还是分房而卧,就替自家小姐愁得很, 心里只盼着小姐一会儿出了门, 不要只顾着吃,多少与世子聊聊天才?好。   白梨自然与她想到一块儿去了, 她秀眸微眯,精光闪现, “坐马车有?什么趣儿?骑马才?有?意思呢。”   -   苏心禾早就收拾妥当, 与李承允一起等在门口, 可马车却迟迟不来,正当她打?算让门房司阍去寻白梨青梅之时, 她们?却满头大汗地赶了过来。   随她们?一起出现的, 还有?一匹悠闲吃草的高头大马。   苏心禾见白梨挽缰, 青梅喂草,这才?一路将?马儿拽了过来, 不禁瞪大了眼,问道:“不是让你们?去赶马车来么?”   白梨擦了把?额角的汗, 道:“回世子妃的话,奴婢方才?去看了马车,还未完全收拾好,唯恐耽误了世子与世子妃用?饭,故而自作主张,将?世子的坐骑牵了过来。”   这哪里是牵,分明是拐带!   但烈火看到了李承允,却有?些兴奋起来,小碎步踱得“噔噔”响,似乎迫不及待地想与主人驰骋一番。   苏心禾见烈火活泼,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它的脑袋,道:“这马儿可真好看,只可惜,我?不会骑马。”   烈火仿佛听懂了她的夸奖,得意地“咕噜”一声,伸出舌头舔了舔苏心禾的手心,挠得她笑出了声。   李承允有?些诧异,除了自己以外,烈火极少亲近旁人,却没想到对苏心禾如此亲昵。   李承允低声道:“不会也没关系,我?带你便是了。”   “带、带我??”苏心禾诧异地看向李承允。   李承允长眉微挑,“若是害怕,下次再去?”   苏心禾一蹙眉,“那怎么行!?”   她也摸不清李承允的脾气,万一过了这个?村,再没这个?店呢?不能让这顿饭夜长梦多,只有?吃到肚子里,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苏心禾一脸认真:“和夫君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李承允点?了下头,“那好,上马。”   “哦。”   苏心禾硬着头皮答应,她慢吞吞转过身,一手扶着马儿的脖子,试着去够马镫,但这马镫实在太高,她怎么也使不上劲儿,一时有?些尴尬。   下一刻,她只觉得自己腰身一轻,便被人抱上了马背!   苏心禾不自觉惊呼一声,正坐得摇摇晃晃,李承允便纵身一跃,到了她的身后。   他两手绕过苏心禾,拉住缰绳,将?她稳稳当当地圈在了自己身前。   苏心禾顿时觉得安全了不少,缓缓松了口气。   白梨递上了面纱,苏心禾伸手接过,仔仔细细戴好。   李承允见她坐定了,才?驱马向前。   前几日,李承允为?了养伤,日日都坐马车去军营,故而烈火在马厩闷了好些时日,乍一放出,便撒腿狂奔,十分欢脱。   苏心禾起初紧张得很,整个?身子都缩成了一团,连眼睛都不敢睁。   李承允没想到她如此害怕,却还鼓起勇气要骑马,便在轻声安慰道:“有?我?在,不会有?事?的,你可以试着睁开眼睛,看看我?们?到哪儿了。”   李承允的声音温和沉稳,居然很能安抚人,苏心禾便听他的话,慢慢地睁开眼——   居然到了长宁河畔。   夜风轻拂,低垂的杨柳随风而舞。   流水潺潺,在月光的照耀上,闪着粼粼的波光。一轮新月倒影在水里,时而被波浪冲散,又乐此不疲地重聚神?形。   苏心禾逐渐适应了烈火的速度,只觉两旁景致不断变幻,令人目不暇接。   夜风迎面而来,擦过苏心禾的发髻、耳边,十分舒爽,她不禁感受到了骑马的乐趣,隐约兴奋起来。   李承允坐在苏心禾身后,一言不发地驾着马,鼻尖萦绕着她淡淡的发香。   今日夜色甚好,岸边有?不少百姓,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还有?不少小摊小贩出来,将?原本清冷的长宁河畔,挤得热热闹闹。   有?人认出了李承允,连忙激动地招呼众人:“你们?看,那是不是平南侯世子啊?”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一匹鬃毛油亮的马儿风驰电掣般掠过众人,上面坐着一男一女,男子剑眉星目,英俊不凡,女子虽然带着面纱,但杏眼乌灵,娇美含笑,一看便是位难得的美人!   众人不禁议论纷纷——   “那马儿我?认得,上面有?一团‘火’,就是李世子的爱驹烈火!”   “怪不得气度出众,不过,他前面的姑娘是谁?”   “英雄自然要配美人嘛,是谁重要么?”   “就是,说不定又是一段风流轶事?呢!”   众人越说越起劲,还有?人笑了起来,一旁买面人的大娘,却用?手里的小铲子“咚咚”敲了敲桌子,不悦道:“你们?胡说什么!?世子可是成了亲的人,扯什么风流轶事?,那女子就不能是他的世子妃么?”   “世子妃!?”众人面面相?觑,都不解地挠了挠头,哪有?世子妃会骑着马,大半夜在外面瞎逛!?   -   然而,这位世子妃不但过足了骑马的瘾,下马之时,还意犹未尽地摸了摸烈火,小声道:“烈火,你先休息一会儿,晚些要带我?们?回去哦。”   苏心禾说罢,便将?烈火的缰绳交给了福来阁的司阍,又掏出一锭银子,递给了他,嘱咐道:“给它喂些上好的草料。”   司阍眉开眼笑地接了银子,便好生将?烈火带下去了。   福来阁的小二见多识广,粗粗一眼,便知李承允与苏心禾身份不凡,便立即笑脸相?迎,“公子,夫人,二楼雅间?请!”   李承允点?了下头,便带着苏心禾向二楼走去。   苏心禾早就听说过福来阁,却还是第一次来,这儿不愧是京城有?名的酒楼,哪怕已经这么晚了,大堂之中,还是门庭若市,二楼的雅间?,也几乎座无虚席,雅间?与雅间?之间?,用?一道帘子、一道屏风隔着,虽然不算完全封闭,却也不互相?扰。   小二满脸堆笑地将?两人引到一处屏风后,道:“两位贵客,实在抱歉,今儿客人太多了,只能委屈两位坐在这儿了。”   虽说是小雅间?,但也足够坐下四人,苏心禾已经很是满意了,便点?头笑道:“无妨。”   李承允见她同意,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取菜单来。”   小二连忙手脚麻利地去了。   “世子!?”   这声音亮如洪钟,中气十足。   李承允闻声回头,有?些意外,“老梁!?”   老梁笑得爽朗,大步走来,“方才?隔着屏风,我?便听见了世子的声音,便想着过来看看,没成想,还真的是您啊!”   他说完这话,走入了雅间?,才?发现李承允对面,还坐着一位云鬓花颜的姑娘,不禁微微一愣。   李承允轻咳了下,道:“这是内子。”   李承允又对苏心禾介绍道:“这位是梁副将?。”   老梁一拍脑门儿,忙不迭退了步,拱手一揖,“末将?不知世子妃在此,失礼了!还望世子妃莫怪!”   苏心禾见他一脸懊恼,便含笑开口:“梁副将?言重了,快免礼罢。”   老梁见苏心禾并未介意,才?嘿嘿笑了声,站直了身子。   李承允问老梁:“一个?人来的?”   老梁笑道:“哪能呢?除了青松今夜有?事?在身,其余的弟兄们?都来了,就在隔壁呢!前几日胜了龙舟赛,陛下给了不少赏赐,所以大伙儿便约着一起出来聚一聚,想着世子新婚燕尔,便没敢打?扰了!”   一句“新婚燕尔”,让苏心禾不禁有?些面热,她连忙端起茶盏抿了一口。   李承允唇角虚虚勾了下,道:“这些日子你们?也辛苦了,是该犒劳,今日这顿,记在我?账上。”   老梁一听,也不客气,便笑着抱拳:“多谢世子!”   说罢,他也不多待,便识趣地对两人道:“两位慢用?,弟兄们?还等着我?呢,末将?便先回去了。”   李承允微微颔首。   苏心禾眉眼含笑,“有?空来府上饮茶。”   老梁听了,受宠若惊地扬了扬眉,再次道谢之后,笑容满面地走了。   一出门,他便迫不及待地钻进了隔壁的大雅间?。   这大雅间?里,满满当当坐着一桌子人,都是平南军里的佼佼者,大伙儿在战场上一起出生入死,平日里感情也很是不错,故而也时常小聚。   平南军前锋方子冲,一见到老梁,便笑着揶揄道:“老梁啊老梁,你怎么去了这么久?莫不是酒量不行,想玩尿遁吧?”   此话一出,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老梁呸了一声,笑骂道:“小兔崽子,老梁我?就没醉过,何来尿遁一说?我?之所以回得晚,是碰见熟人了。”   方子冲一听,不禁好奇问道:“谁呀?”   老梁一脸神?秘道:“世子……和世子妃!”   此言一出,一桌人的脑袋都扭了过来,其中也包括吴桐。   吴桐问:“你的意思是,世子带着世子妃出来用?饭了?”   老梁笑得满脸褶子,“可不是嘛!”   方子冲一脸八卦地问:“听闻世子妃出身不高,是因着旧约才?嫁给了世子,也不知生得是美是丑啊?”   “美!美得很!”老梁不假思索道:“世子妃不但长得像仙女似的,还十分平易近人,临走至前,还说让我?得空去府上饮茶呢!”   众人听罢,纷纷露出羡慕的眼光。   要知道,世子平日里召见他们?,不是为?了议事?,便是为?了练兵,何时邀过他们?饮茶?   其中最羡慕的,当属校尉刘丰了,他一入伍便跟在李承允麾下,一直将?李承允当成自己的楷模,便懊恼道:“早知道,我?方才?便同你一起出去醒酒了。”   方子冲自言自语道:“世子妃当真这么好?之前吴桐不是护送世子妃上京么?怎么没听他提起过世子妃是个?美人儿?”   吴桐面不改色地答道:“我?才?没你那么肤浅。”   方子冲撇撇嘴,道:“我?还不是为?了世子好么……”   吴桐平日里话不多,但见众人的关注点?都在苏心禾的出身和相?貌上,便罕见地开了口:“世子妃待人宽厚,我?们?护送她上京之时,便处处替将?士们?着想,大伙儿有?目共睹。龙舟赛时,赛舟的将?士们?预赛失利,士气受挫,也是世子妃主动找了三公子与四小姐,跑到几里之外购置了吃食回来,为?大伙打?气。”   “你还别?说。”老梁捻起一颗花生米,扔到了嘴里,道:“世子和世子妃坐在一起,还真是一对璧人,且世子还说,今儿这顿算他的……你们?想想,世子成婚之前,哪有?这么浓的人情味儿?”   众人听到这儿,不禁点?头附和,开始七嘴八舌地聊了起来——   “老梁的话有?些道理,早知道世子与世子妃在隔壁,方才?咱们?便该一起过去见礼,也好瞅瞅世子妃的真容!”   “若是咱们?这么多人一起去,定然会吓着世子妃的,你就不怕世子揍你?”   “哈哈哈,说得是!不过,平日里世子不是处理公务,便是读书?练剑,何时出来宵夜过?如今能带着世子妃到福来阁用?饭,足以说明世子妃很得世子欢心!”   “老梁都说了是仙女模样,哪能不讨人喜欢呢?”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对这位神?秘的世子妃便更好奇了。   就在这时,听得外面一声吆喝:“两位贵客久等了,菜单来了!”   小二的声音启发了众人,他们?先是面面相?觑,下一刻,便争先恐后地挤到了卷帘后面,借着半透的卷帘和木雕屏风上的镂空,将?视线延伸到了隔壁——   苏心禾背对他们?而坐,看不见正脸,但光凭窈窕的腰身,便知定然是个?美人。   李承允坐在她身旁,正一言不发地饮茶,见小二来了,便下巴微抬,示意让苏心禾点?菜。   小二极有?眼力见儿,连忙将?菜单呈给了苏心禾,笑得份外热情:“夫人,这几道都是咱们?店的招牌菜,您瞧瞧想吃点?儿什么?”   苏心禾接过菜单,扫了一眼,便抬眸看向李承允,问:“夫君喜欢吃什么?”   李承允道:“无妨,挑你喜欢的便是。”   苏心禾眉眼轻弯,“好。”   她便按照小二的推荐,点?了几个?时令好菜,小二听得连连点?头,又道:“夫人,咱们?店里新到了南方的杨梅,个?个?饱满浑圆,十分难得,可要来一道冰镇杨梅汤圆尝尝?”   如今还不到六月,对于京城来说,杨梅确实难得,苏心禾毫不犹豫地同意了:“好。”   苏心禾问李承允:“夫君可还有?什么想要的?”   李承允淡声:“按你的选择即可。”   苏心禾便合上了菜单,还给小二,小二笑逐颜开地点?了头,便麻溜地下去备菜了。   苏心禾便开始翘首以盼。   屏风后,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方子冲道:“好家伙,世子连吃什么,都要听世子妃的么?果真是如胶似漆啊!”   老梁接茬道:“我?没骗你们?罢?我?就说世子待世子妃不一般!“   众人点?头:“不一般!”   吴桐:“……”   福来阁到底是京城名店,上菜很是迅速,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小二便将?好菜一个?接一个?地送了上来。   “剁椒鱼头、锅包肉、油焖大虾、荷塘小炒、杨梅冰汤圆……好菜上齐喽!二位请慢用?!”   小二笑眯眯地传完了菜,便收起托盘,快步退下了。   苏心禾瞧着满桌子菜,不由?得两眼放光。   李承允瞧她一眼,低声道:“不是饿了么?动筷罢。”   苏心禾点?点?头,她实在饿得有?些厉害,便先将?筷子伸向了离自己最近的锅包肉。   这盘锅包肉色泽金黄,每一片都硬挺地叠放在盘子里,仿佛堆成了一座小山,但又不失美感,苏心禾夹起最上面的一片,送到嘴边,轻轻吹了吹,便启唇咬下——   锅包肉炸得焦脆,被牙齿一碾,便发出了“滋滋”的响声,酸酸甜甜的汁子落入口中,一下便点?燃了苏心禾的食欲,肉块被撕开之后,内里也颇有?嚼劲,与酥香的外皮相?得益彰,十分可口,不愧是福来阁的招牌好菜之一!   一块锅包肉下了肚,苏心禾又将?目光延伸到了这一道剁椒鱼头上。   剁椒鱼头最好是用?五六斤重左右的胖头鱼来做,若是鱼太小,熬熟之后,便有?些不太够吃了,眼前这一道剁椒鱼头,便是刚刚好,盛鱼的圆盘约莫一尺多宽,鲜艳欲滴的剁椒直接铺陈在了鱼头身上,几乎将?鱼头遮了大半,看起来很是诱人。   苏心禾用?拿起勺子,将?鱼头边上的肉分了分,然后,便夹起了一小块鱼肉,放入了自己碗里。   白皙的鱼肉被剁椒这么一浸,早就入味了,苏心禾拨开鱼刺,小心翼翼地将?鱼肉送入口中。   鲜辣、咸香的味道,瞬间?在舌尖绽开,分明是绵软幼嫩的鱼肉,却爆发出了惊人的冲击力,口感与口味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却又惊人地统一。   苏心禾忍不住赞叹道:“这剁椒鱼头可做得真好!”   剁椒鱼头看起来简单,但光是给鱼头去腥,便需要花费不少心思,且在辣椒的选择上,也要求颇高。   若是只用?一种?剁椒,味道便略显单一,故而除了剁椒以外,还得选些好的小米辣、泡椒等,多重辣味混合之后,便可以相?互补充,令味觉层次更加丰富。   苏心禾对这一道剁椒鱼头极为?满意,吃完了一块,又夹起了下一块。   这鱼头相?较于鱼身的刺更少,吃起来也更加方便,呲溜一口吸进去,再将?为?数不多的鱼刺吐出来便好。   苏心禾正聚精会神?地享用?着美味,吃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发现李承允一直静静坐着,并未动筷。   她的注意力终于从吃食转到了李承允身上,问道:“夫君,你不吃么?”   李承允淡淡道:“我?不饿。”   见他这般正襟危坐,苏心禾眨了眨眼,道:“不饿也可以吃呀,这么多好菜,若是吃不完就太浪费了……”   李承允听了这话,才?淡定地拿起筷箸,他不紧不慢地扫了一遍桌上的菜肴。   那鲜红的剁椒鱼头,着实看着不错,但李承允也仅仅是看了一瞬,便把?筷箸伸向了一旁的荷塘小炒。   他夹起一块嫩白的藕片,面无表情地咬了一口,又放下了。   苏心禾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夫君不爱吃鱼么?”   李承允默了片刻,道:“在外行军之时,很少吃鱼。”   在北疆,活鱼极为?珍贵,又不易储存,故而较少见到,即便军中伙房偶尔得了活鱼,也做得又老又腥,倒人胃口。   上次苏心禾做的松鼠鳜鱼,在李承允看起来倒是有?几分意思,但当时他有?伤在身,忌口油炸等刺激类食物,故而没有?尝试。   况且,他也没有?那么爱吃鱼。   苏心禾娇娇俏俏地觑他一眼,总觉得李承允面色有?些不自然,她思量了一瞬,冷不丁道:“夫君该不会是……不擅吐刺吧?”   “咳咳!”   李承允突然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苏心禾见状,连忙抬手为?他添茶,李承允面色涨红,接了茶杯,饮下半盏茶水后,才?逐渐平复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呛咳的缘故,他的面容相?较于平时有?些泛红,但话语却理直气壮——   “吃鱼,麻烦。”   苏心禾听了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曾经见过有?人因为?不爱挑刺,所以很少食用?鱼肉,没想到李承允居然也在此之列,当真叫人哭笑不得。   苏心禾笑着摇头,道:“鱼肉鲜美,烹饪的方法也可千变万化?,若是夫君不吃鱼,可要错过很多美味了。”   说罢,苏心禾便用?勺子舀起一勺鱼肉,放到了干净的盘子里,又拿起一双崭新的筷箸,将?鱼肉的肉瓣分开,一一挑出其中的鱼刺。   她的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很快便将?鱼肉处理干净了。   而后,苏心禾便将?盛放鱼肉的盘子,往李承允面前一推,笑意盈盈道:“这份鱼肉已经没有?刺了,夫君可以尝尝了吧?”   李承允长眉微动,有?些诧异地看向苏心禾,但苏心禾却大大方方地与他对视,眼角眉梢都是温柔的笑意。   李承允心头微动,终于将?盘子接了过去。   盘子里的鱼肉呈淡淡的红色,还泛着美妙的油光。   李承允道了句谢,便将?信将?疑地拿起筷箸,开始品尝起鱼肉来——   谁知,这一份鲜辣,极其具有?爆发力,瞬间?击中了味蕾!   鲜嫩多汁的鱼肉,入口即化?。鱼皮弹润,被剁椒和泡椒的辣味一拱,更是爽口顺滑,加之这块鱼肉已经去了刺,便能放心地大口咽下,满足之余,唇舌间?还留下了一片酣畅的辣意,让人意犹未尽。   李承允不自觉凝眉,没想到鱼肉竟能如此美味!?   苏心禾坐在李承允对面,静静观察着他的变化?,嫣然含笑:“夫君可喜欢?”   李承允敛了敛神?,抬眼对上了她清澈又期盼的目光,唇边也牵出一丝笑意。   “喜欢。”   “我?方才?就想着,没有?刺的鱼,就像没有?籽的石榴,夫君定会喜欢的。”苏心禾面上有?小小的得意,莞尔动人,“夫君笑起来好看,若平时也多笑笑就好了。”   李承允微愣了下,问:“我?平日对你很冷肃么?”   “这……”苏心禾犹豫了一瞬,鼓起勇气道:“也不能说是冷肃,只能说是十分冷肃。”   李承允随即笑了出来。   这笑容风清月朗,霁月无双,看得苏心禾呆住了。   苏心禾都差点?儿忘了,自己前世不仅是个?吃货,还是一条颜狗啊!   今儿到底是什么好日子啊!?   雅间?中的气氛轻松愉悦,而屏风之后,挤在一起的七八个?人,脖子都扭得僵了。   他们?听不太清两人的对话,但方才?发生的一切却尽收眼底。   方子冲满脸感慨,“跟了世子这么多年,他从没对我?这样笑过……”   老梁横他一眼,道:“你若长成世子妃那样,还为?他温柔地挑出鱼刺,世子兴许也能对你笑。”   刘丰表示赞同:“没错,世子的笑岂是谁都能看到的?今儿我?们?见到了,已经是沾世子妃的光了!”   吴桐一本正经道:“世子多笑笑也好,平日里太严肃了。”   众人齐刷刷瞪他:“你还敢说别?人!?” 第41章 油焖大虾,冰杨梅汤圆   李承允自从尝到了剁椒鱼头的爽辣, 便一发不可收拾,也学?着苏心禾的样子,一点一点挑刺, 但动作?却稍显笨拙。   苏心禾含笑瞧他?, 李承允被她看得有些尴尬, 正打算放弃之时?, 苏心禾却开口道:“鱼脸周围的肉是最嫩的, 而且没有?刺。”   说罢, 她主动将鱼脸的肉剔了下来, 放到了李承允面前的盘子里。   白白嫩嫩一片鱼肉,莹润喜人。   李承允轻咳了下,道:“别光顾着我, 快吃   罢。”   苏心禾点点头, 便品味起了一旁的油焖大虾。   油焖大虾一只叠着一只,摆在盘中, 齐齐整整。饱满丰盈的虾肉,透出诱人的粉色, 油香四溢。   大虾经过充分的油炸之后?, 就连虾壳也变得?十分酥脆, 苏心禾贝齿一咬,便“咔”地一声, 分成了两半。   虾肉弹润爽口, 咸中带鲜, 咀嚼之间,精华的汁水, 被彻底挤压出来,舌尖一片鲜甜。   待用过了几道荤菜之后?, 荷塘小炒便派上了用场。   白玉般的藕片爽脆至极,这浑然天成的甜意,既淡且清。棕黑色的木耳,也是荷塘小炒中的重要点缀,吃起来份外爽口,很快便洗净了方才几道荤菜带来的油腻。   没过多久,李承允便对?挑鱼刺一事,驾轻就熟了,在两人的努力之下,剁椒鱼头消耗过半,苏心禾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道:“其实剁椒鱼头汤,还有?一种妙用。”   李承允有?些意外,不禁问道:“什么妙用?”   苏心禾神秘一笑,并未回答,反而招来了小二。   “店里可有?清水面?”   小二一听,又扫了一眼桌上的剁椒鱼头,便立即会意,笑道:“两位请稍等,小人这便让后?厨煮面。”   见?李承允仍然不解,苏心禾便道:“这剁椒鱼头汤可是好东西?,用来佐面尤为出色,等一会儿夫君就知道了。”   李承允颔首,唇角微牵,“好。”   须臾之后?,小二便将煮好的清水面送了上来。   苏心禾用筷箸将清水面捞了出来,上下沥干水分,便直接放入了红彤彤的剁椒鱼头汤中。   白生生的面条一入侵红汤,便占据了半壁江山。   苏心禾用筷箸拌了拌,面条便蜕变成了淡淡的红色,经过剁椒鱼头汤的洗礼,清水面便拥有?了全新的滋味。   苏心禾夹起一束面条,放到白瓷碗里,推到李承允面前。   “夫君快试试!”   她的语气隐隐有?些雀跃,李承允便用筷箸夹起一缕面条,轻轻吹了吹,送入了口中——   面条已经吸饱了汤汁,质朴的面香里,裹挟着浓郁的鲜和辣,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   面条滑润细腻的口感,与?强势鲜明的剁椒鱼头汤一结合,简直是相得?益彰,令人胃口大开。   一口面条吃完,李承允自然而然地夹起了第二口、第三?口。   直到一碗面条下肚,他?才暂时?停了下来。   李承允不是个重口腹欲的人,但这碗面条,却给他?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苏心禾也吃了半碗,但余下的时?间,却都?双手托腮,静静地看着李承允吃。   平日里见?到的他?,要么是一身寒光凛凛的盔甲,看起来无懈可击;要么是一袭干净利落的武袍,周身寒气翻涌,生人勿近。   只有?像现在这样,两人面对?面地共用晚饭,热气腾腾之中,苏心禾才能感觉到李承允身上的鲜活与?真实。   李承允放下碗筷,见?苏心禾正盯着自己看,一时?有?些不好意思,问:“你不吃么?”   苏心禾笑了笑,道:“我已经饱了,你还要不要面条?”   李承允淡淡“嗯”了一声,便自己动起手来。   李承允平日里食欲清淡,食至七八分饱,便不会继续进?食了,但今日却破例吃了三?碗面条。   但这面条被汤汁浸得?越久,辣味便越浓,吃到后?面,李承允薄唇泛红,显然是被辣到了。   苏心禾忍俊,便指了指一旁的杨梅冰汤圆,道:“夫君,这个可以解辣。”   李承允方才忙着挑鱼刺,还没注意到那两碗杨梅冰汤圆,此时?看去,才发现上面只有?两颗杨梅,其余的皆是梅子色的小圆块,也不知是什么做的。   李承允顾不得?许多了,便用木勺舀起冰汤圆,放进?了嘴里。   这杨梅冰汤圆是用杨梅汁子和糯米粉做的,煮熟之后?,Q弹软糯,酸酸甜甜,加之佐以碎冰,异常爽口。   李承允顿时?觉得?口腔里火辣全消,继续吃了两口,胃腹里的灼热感,终于减轻了不少?。   李承允没想到这小小的冰汤圆能如此解辣,也有?些惊喜,一抬眸,却见?苏心禾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似乎欲言又止。   李承允问:“怎么了?”   苏心禾小声道:“这一碗,是我的。”   这杨梅冰汤圆一共上了两碗,苏心禾尝了一口,觉得?不错,便放到了一旁,打算等用完饭之后?,再吃甜食。   但方才李承允没留意,便随手端起一碗,用来解辣了。   雅间里安静了一瞬。   李承允垂眸看了看碗中所剩无几的冰汤圆,耳根微红。   他?只得?把另一碗全新的冰汤圆推向苏心禾,道:“你吃这碗罢,还没动过。”   苏心禾见?他?面色微窘,忍不住笑了,莞尔一笑,“好。”   红润的冰汤圆到了苏心禾嘴里,溢出了鲜美?梅子香,酸甜可口,令人愉悦。   苏心禾太喜欢了,不禁高兴得?眯起了眼,“好甜啊!”   李承允凝视了苏心禾一瞬,眸色温柔,声音沉沉:“是很甜。”   屏风后?面的几个人,个个都?露出了老父亲般的笑容。   老梁“嘿嘿”一声,道:“新婚夫妻,果真不一样,连甜碗都?要换着吃!不像我,回家了只能吃剩的!”   方子冲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道:“我见?那剁椒鱼头里加清水面,好像滋味不错,要不咱们也来一份罢?”   老梁却道:“方才世子不是说这一顿他?来结账么?若是同他?们点一样的菜,可能会被发现的!”   刘丰一听,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不可不可!若是被世子发现了我们,定?然会生气的。”   吴桐冷不丁开口:“他?可能已经发现了。”   众人一愣,连忙扭头,定?睛看去——却见?屏风后?的李承允,已经收起了方才温和的笑意,飞来的一记眼刀,寒气逼人。   众人不禁打了个激灵,本能地后?撤。   混乱中,几个脑袋撞在了一起,顿时?疼得?龇牙咧嘴。   李承允长眉微挑,只当无事发生,低头低头饮茶。   苏心禾已经戴好了面纱,听到动静,她有?些疑惑地看向身后?,和木质屏风和卷帘都?好好的,却没发现什么异常。   苏心禾不禁问道:“夫君可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李承允已经敛了方才冷锐的神色,温言道:“许是是一群人喝醉了酒,有?些胡闹,无妨。时?辰不早了,若是吃好了,我们便回去罢?”   苏心禾点了点头,“好。”   李承允结了账,便带着苏心禾出了雅间。   小二点头哈腰地将二人送了出去,司阍牵来了烈火,烈火双目有?神,见?到李承允和苏心禾,便兴奋地竖起了耳朵。   苏心禾笑着摸了摸它的脑袋,柔声道:“烈火也吃饱了?”   烈火忽闪着大眼睛,含糊不清地“咕噜”了一声,似乎是在回应她。   两人都?吃得?有?些饱,并未立即上马,于是沿街而行。   此时?,街上的人依旧不少?,形形色色的酒楼食肆中,都?开始了第二场生意。   李承允生得?神清骨俊,仪表非凡,一路走来,有?不少?人侧目相望。   偶有?姑娘三?三?两两聚集,红着脸打量他?,小声议论,待看到他?身旁的苏心禾时?,又连忙收起目光,只觉自惭形秽。   苏心禾虽然戴着面纱,但额头雪白,美?目生光,加上身姿曼妙,气质出众,反而更让人向往起她的美?貌来。   苏心禾对?这一切都?见?怪不怪,只顾跟着李承允向前走。   李承允将她护在内侧,自己则行于外侧,路边有?许多形形色色的小摊,苏心禾时?不时?好奇张望,李承允也并不催她。   两人从街头走到了街尾,周遭逐渐安静下来。   夜风悠然,轻柔拂面,苏心禾只觉神清气爽,“今夜的月色真美?。”   李承允侧目,只见?她笑意浅浅,正静静地遥望着苍穹里那一轮弯月。   李承允也抬起头来,凝视夜空,道:“京城五月自是天气爽朗,新月如勾,但在北疆,此时?还要裹着厚厚的冬衣,月亮仿佛时?刻笼罩在寒霜之中。”   “入夜之后?,城里便没什么人走动了,显得?十分冷清。”   苏心禾明白过来,北疆天气恶寒,一年三?季都?脱不下冬衣,百姓们的日子过得?不易,若是再碰上灾年,或者战乱,那就更为艰难了。   “夫君在北疆之时?,若无战事,晚上都?做些什么?”   李承允思索了一瞬,道:“看书,练剑,骑马。”   “骑马?”   “不错。”李承允道:“阡北城郊外十分辽阔,不像京城这般束缚,随处都?可跑马。”   苏心禾若有?所思道:“我还没去过北疆,若是以后?有?机会的话,能去看看就好了。”   李承允侧目看她,“当真想去北疆?”   苏心禾一笑,道:“是啊,我出身在江南,如今到了京城,便觉两地风俗差异甚远,若能远游,我也想去看看北疆的风土人情,领略广阔壮丽的河山,还想见?更多的人,尝一尝不同的美?食,经历更多有?趣的事……”   李承允默默听着,唇角不自觉溢出笑意来。   苏心禾见?状,连忙敛了神色,低声道:“夫君是否觉得?,我在痴人说梦?”   毕竟她现在是平南侯府的世子妃,执掌中馈,操持家务才是正事,如何能惦记着出游呢?   想到这里,苏心禾不禁有?些泄气。   在这个男尊女卑的时?代,三?从四德便能贯穿女子的一生: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老来从子。   一辈子都?按照既定?的路线活着,没有?自我,更没有?自由。   苏心禾穿越过来之时?,年纪尚小,苏志也为她请了女师傅。苏心禾无法,只得?按照女师傅的教授,一点一点地学?,多年过去,苏心禾深知成为什么样的女子,能更好地迎合这个时?代,但她却偏偏不想将自己禁锢起来,故而一直在两种截然不同的价值观中,寻找自己的平衡。   “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   李承允磁性的声音,打断了苏心禾的心思。   她诧异地抬起头来,只见?李承允神色认真地开口——   “这世间的女子,大多囿于后?院,日日纠于细碎琐事,沉于夫妻之爱、天伦之情,也不是说这样不好,但若一生都?困在一尺见?方的天地中,如何能心胸宽广,坦荡为怀?” 第42章 豆浆油条是绝配   苏心禾不禁怔了怔, 下意识道:“夫君觉得,女子也该有深见远虑么?”   李承允默了片刻,道:“为何不行?”   “你可知在北边的瓦落, 有不少大宣人活得生不如死?并非是他们有什么不好, 只不过在瓦落人的眼里, 他们?是狡猾的经商之徒, 诡计多端的‘南蛮子’, 故而对他们极其仇视。”   “在大宣北部也?一样, 百姓常年受瓦落之扰, 对瓦落人恨之入骨,若在大街上发现一个瓦落人,便如过街老鼠, 人人喊打。但无论大宣人也好, 瓦落人也?罢,高低贵贱, 尊卑敌友,本是人为的观念或规则, 并非天生如此。”   “男女也?是一样, 男子中不乏有四肢不勤的米虫, 女子里也?有满腹才情的诗人,只不过按照历代陈规, 女子得到的机会更少罢了, 若她们?也?能读书习武, 入仕从商,未必做得不如男子。”   李承允这一席话?说得风轻云淡, 但?苏心禾却?觉得自己的心“噗噗”跳了起来。   在这个时代,她同疼爱自己的父亲, 从小陪伴自己的青梅等人都聊过类似的话?题,却?没?有一个人能明白她所思所想。   她甚至不敢对着身边信任的人,剖白自己对这个时代的不平和不满。   但?李承允的话?,却?无?意中给?了她一份极其重要的安慰,让她忽然对今后的日子,燃起了点点希望。   李承允见苏心禾目光清亮地看着自己,不禁问道:“怎么了?”   苏心禾连忙藏起思绪,低声道:“没?、没?什么……我就是有些高兴。”   “高兴?”李承允眉眼舒展,低声:“若你喜欢出门,以后有时间,我们?便再出来。”   “真的?”苏心禾眼神?都亮了几?分,目光灼灼地看着他,“那我们?可约好啦!”   李承允笑笑,“好。”   月白风清,夜色阑珊,两人肩并着肩走在长?街之上,月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   许是是这一夜过得太愉快,苏心禾回?到静非阁后,收拾完便进入了梦乡。   书房之中,灯火恬静。   李承允沐浴过后,躺在了书房的矮榻上,手中的兵书翻了两页,便放下了。   他双手枕头而卧,不知为何,总觉得漱口之后,还能尝到一缕若有似无?的甜……是她那碗冰杨梅汤圆的味道。   李承允起身吹了灯,却?有些睡不着了。   黎明时分,李承允便已经起身,换了一袭轻便的武袍,去了庭院之中。   长?剑出鞘,瞬间划破了静谧的清晨,李承允身法灵活,腾空跃起,他招式凌厉,锋芒逼人,剑气如虹。   气势如吞云出岫,直指天明。   正当他练得入神?之时,只听见“吱呀”一声,卧房的门开了。   苏心禾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见到李承允,错愕了一瞬,才笑着开口:“夫君起得这么早?”   李承允下意识挽了个剑花,将?长?剑收入鞘中,走了过去。   “吵醒你了?”   一套剑法练完,李承允的呼吸有些急促,额角也?渗出了薄汗。   苏心禾自贴身袖袋中掏出一方手帕,递给?了他,“擦擦?”   李承允怔了下,随即接过,“多谢。”   绵软的手帕印上额角,李承允仿佛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   与昨夜梅子的香甜不同,这手帕上的气味更加淡雅宜人,有着少女独特的清幽。   李承允不禁看了苏心禾一眼,她分明是才洗漱完毕,面上粉黛未施,皮肤白得几?近透明,一张俏丽精致的小脸展现?在他面前,面颊的粉自然地从内向外透出来,极其好看。   苏心禾环顾四周,确认没?人之后,才主动凑近了些,在他耳边小声问:“夫君怎么练起剑来了,难道伤已经痊愈了?”   温软的香气萦绕在李承允身边,他不禁神?性?虚晃,片刻后才开口:“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苏心禾听罢,终于松了口气,她笑着扬起手掌,道:“夫君给?的药我也?用了,伤痕是不是淡了些?”   苏心禾十指纤纤,掌心雪白,李承允端详了一番,道:“嗯,确实有效。”   苏心禾见他额角渗汗,便笑着催促道:“夫君先去沐浴更衣罢,我去准备朝食,用了再去军营?”   李承允其实没?有用朝食的习惯,见眼前人巧笑倩兮,却?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待李承允走后,苏心禾便钻进了小厨房。   青梅和白梨也?在此时过来了。   青梅憋了一肚子话?想问,奈何昨夜苏心禾太困了,是以忍到了今天早上,故而一见到苏心禾,便开始挤眉弄眼,“小姐,昨夜如何?”   苏心禾一边准备手中的面团,一边问道:“什么如何?”   青梅急吼吼地道:“就是您和世?子一起出门……发生了什么呀?”   苏心禾想了想,道:“昨夜我们?去了福来阁,过了酉时,还十分热闹,我们?便去了二楼雅间,还碰到了平南军的副将?等人聚会。”   青梅忍不住问道:“后来呢?”   苏心禾道:“后来,我们?一起用了饭,散了一会儿步,便回?来了。”   青梅不可置信:“没?了?”   苏心禾点头,“没?了。”   青梅大失所望,长?叹了一声,道:“小姐,您可知昨日为了促进您与世?子的感情,我和白梨有多努力吗!?”   苏心禾疑惑地看着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梨连忙捂了青梅的嘴,道:“世?子妃,您别听青梅瞎说,她是昨日牵马的时候被烈火耍了,所以才胡说八道。您方才不是说要豆浆么?奴婢这就去大厨房里取。”   白梨将?青梅拉出了卧房,两人来到没?人的长?廊上,白梨压低了声音道:“昨日咱们?瞒着世?子和世?子妃将?马车留下,不就是为了撮合他们?么?你若说了出来,万一惹他们?不快,那可如何是好?”   青梅也?立马冷静下来,道:“你说得对,方才是我冲动了……我还不是担心嘛!自从我家小姐嫁到侯府,世?子便一直住在书房,小姐面皮薄,自然不会说什么,但?世?子这般行事,难道不是欺负人么?”   白梨连忙安慰道:“青梅,你别着急,我们?世?子表面虽冷,却?是个宽厚之人,不会亏待世?子妃的,况且,世?子妃性?子好,又?生得美?,只要他们?二人能朝夕相?处,我相?信一定会日久生情的……”   青梅叹了口气,道:“但?愿如此罢……”   这年头,当丫鬟还要操心主子的前程,可真是不容易啊!   两人说完了话?,青梅便去小厨房帮忙了,而白梨则依言去大厨房,可她才走出月洞门,便遇上了蒋妈妈。   白梨连忙见礼:“见过蒋妈妈,什么风把您吹来啦?”   蒋妈妈笑了笑,让一旁的红菱将?手中的账簿递给?了白梨,道:“夫人说了,让世?子妃学着管家,这不,我便将?账簿送来了。请世?子妃先看看,有什么问题,可随时请教夫人。”   白梨道了声谢,笑道:“蒋妈妈既然来了,不若喝杯茶再走?”   蒋妈妈摆摆手,道:“夫人那儿还等着我回?去伺候呢,就不叨扰了。”   白梨含笑福身,规规矩矩道:“那好,蒋妈妈慢走。”   蒋妈妈遂带着红菱离开了静非阁。   红菱低声问道:“蒋妈妈,您方才在来的路上,不是还说想问问世?子妃,那桂花蜜怎么做么?怎么这么急着回?去?”   蒋妈妈横他一眼,道:“方才那两个丫头的话?你没?听见么?世?子与世?子妃成婚这么久,居然还分房而卧,这可是一件大事,需得立即禀报夫人才是。”   红菱会意点头,道:“是,我们?这便回?去找夫人罢!”   这四人各有各的急法,但?事件的主人公的苏心禾,此刻却?一心一意盯着锅里的热油。   油温被柴火一点一点轰上来,发出了逐渐成熟的香气,苏心禾手中拿着一条长?长?的面剂子,待火候到了,便将?面剂子一条接一条地放了进去。   绵软的面剂子,在接触热油的瞬间,顿时发出了“滋滋滋”的声音,仿佛在激烈地反抗着,苏心禾眼疾手快地将?油条翻了个面,油条便立即膨胀起来。   瘦弱的面剂子通过油炸之后,便会脱胎换骨,变得金黄又?粗壮,三个小小的面剂子,变成油条之后,便能挤满整个油锅。   待油条炸得黄中泛焦,苏心禾便将?油条捞起,沥干了油水,放到了一旁的瓷盘中。   三根大油条,亲亲热热地排在一起,看着十分喜人。   “世?子妃,您看看,这样的豆浆可以么?”   白梨已经从后厨回?来,将?满满一锅豆浆放到了砧板之上。   苏心禾过去一看,果然,此“豆浆”非彼豆浆。   这个时代的人还不太会研制豆浆,苏心禾让后厨准备,他们?便按照字面上的理解,将?豆子磨成了浆水,但?未经熬煮是不能喝的,且这里面还有不少豆渣,用勺子略微一搅,一股生涩的黄豆味,就扑面而来。   三人都忍不住皱了皱眉。   苏心禾道:“青梅,取个纱布网兜来。”   青梅会意,便从江南带来的厨具里翻出了一个箱子,从内里找出了之前苏心禾做的纱布网兜。   苏心禾接过纱布网兜,慢慢展开,变成了一片半透的纱布,她仔仔细细地将?纱布盖在了盛放豆浆的锅口,而后,便端起了豆浆锅,将?里面的生豆浆徐徐倒了出来——   有了纱布隔绝,豆渣便都隔绝在了里面,而过滤出来的豆浆柔滑细腻,一点儿杂质也?没?有,看起来很是纯净。   苏心禾细细滤了两遍,才将?生豆浆放到了火上。   一锅乳白的豆浆,仿佛一片小小的湖,被火舌一煮,便“咕咚咕咚”地冒起了泡。   苏心禾用圆勺轻轻搅动,无?暇的豆浆中央,便划出了一道道波纹,波纹随着动作浮现?,每一道都稍纵即逝,总能恢复到完美?平静的一面,看起来十分治愈。   熬煮过半刻钟之后,苏心禾舀起一勺热豆浆瞧了瞧,见煮得差不多了,便又?洒了些糖下去继续熬煮,她不停地搅动着,豆浆的香甜瞬间充盈了整个厨房,溢出了窗外。   李承允收拾妥当,出了书房之后,恰好路过小厨房附近,闻到香浓的豆浆味,不禁驻足回?头。   窗牖半开,苏心禾着了件简约的素色绣花长?裙,长?发未挽,只用了一根浅紫色的丝带,松松垮垮地绑在后面,看起来有种慵懒的美?。   她手持圆勺,在乳白色的汤锅中,从容不迫地搅动着,须臾之后,便盛出了一勺豆浆,倒入碗中。   她轻轻晃了晃手中的瓷碗,仿佛是为了让豆浆散去热气,而后,又?嘟起嘴巴,轻轻吹了吹,一口饮下。   许是滋味太好,苏心禾喝了一口,便喜形于色。   李承允见到她这满足的模样,也?忍不住牵了牵唇角,她与旁人相?比,仿佛多了一种鲜活、温暖的烟火气,让人不自觉地想靠近。   连忙把那一口豆浆锅端了下来。   豆浆锅在火上煮了许久,即便隔着湿布,依然有些烫手,苏心禾急迫地放好了豆浆锅,便连忙伸手捏住了自己的耳垂,一双杏眼睁得大大的,有些无?辜。   “烫着了么?”   李承允快步走了进去,苏心禾一见是他,便道:“没?关系,很快就好了,不是很疼。”   李承允拉过苏心禾的手指,看了一眼,雪白的指尖已经有些泛红了,他见桌上有一盆干净的清水,二话?不说,便将?苏心禾的手摁进了水中。   “冷水降热更快。”   一入冷水,苏心禾指尖的灼烫感便减轻了不少,她缓缓放松下来,下意识侧头看去,却?对上了李承允关切的眼神?。   两人之间,只隔着一个呼吸的距离,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苏心禾不自觉屏住呼吸,眨了眨眼。   李承允回?过神?来,连忙收回?了自己的手。   苏心禾的衣袖被襻膊绑着,一点儿也?没?有弄湿,但?李承允的衣袖却?湿漉漉地滴着水,让人不忍直视。   苏心禾忍不住笑了。   “夫君恐怕又?要去换衣裳了。”   李承允面色僵了僵,只道了句:“若冷水还不降热,就让白梨拿药膏来。”   而后,便转身走了。   苏心禾见他匆匆地来,又?匆匆地走,倒是与平日里沉稳大气的样子很是不同。   -   油条与豆浆终于齐备,苏心禾如之前一般,让青梅和白梨将?朝食布置在了柏树下的石桌上。   苏心禾远远见到李承允从书房出来,便笑着开口:“夫君,快来用朝食罢。”   李承允见她笑容满面,仿佛没?有之前那般害怕自己了,心情也?愉悦了几?分,便依言坐下了苏心禾对面。   苏心禾兴冲冲地介绍道:“这是黄金大油条,这是雪山纯豆浆。”   李承允见这油条确实比他之前吃过的粗大,看起来又?黄灿灿的,果真当得起“黄金大油条”之名,只不过这豆浆嘛,和雪山有什么关系?   李承允思量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口:“为何叫‘雪山纯豆浆’,是放了雪水么?”   苏心禾摇头,一本正经道:“为了押韵。”   李承允:“……”   果然,她的想法就是与常人不同。   苏心禾见李承允还安静地坐着,净手之后,便拿起一根金黄的油条,轻轻一撕,分了一半给?李承允,“夫君尝尝,我的油条可非同一般。”   自两人昨夜一起吃过饭后,苏心禾面对李承允时,便放开了不少,偶尔会主动为他布菜。   李承允一贯不在吃食上花太多时间,也?乐于接受苏心禾的安排,于是他自然而然地接过苏心禾递来的油条,打量起来。   这油条炸得十分蓬松,看起来约莫有成年男子的小臂之粗,相?较于街边食肆卖的油条,胖了一倍不止。   李承允试着咬下一口,只听“咔滋”一声,酥脆的外皮便被攻破,一块油条到了嘴里,然而由脆转韧,咀嚼起来,咸中带着丝丝甜意,令人口舌生津。   这油条看着很大,实则不耐吃,几?口下去,便已经没?了大半,让人嚼得十分过瘾。   一根油条吃完之后,李承允略有些口渴,便舀起一勺豆浆,喝了一口。   豆浆热而不烫,恰是适合入口的温度,醇厚的豆香,润泽了每一处口腔,瞬间革新了方才的油腻感。   温暖的豆浆顺着食道,慢慢地滑了下去,李承允只觉得整个胃腹都暖了起来。   其实,他昨夜并未睡好,一大早又?起来练剑,方才沐浴更衣过后,便觉得腹中空空。   现?在,一根油条和半碗豆浆下肚,便觉得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晨曦微风清凉,一顿惬意的朝食,便开启了全新的一天,两人面对面用饭,各有各的专注与享受。   苏心禾见他吃得满意,便道:“夫君可知,这豆浆配油条还有一种吃法?”   李承允刚刚拿起一根新油条,听了这话?,立即问道:“什么吃法?”   昨夜,苏心禾用剁椒鱼头汤拌面的吃法,着实惊艳到了李承允,故而他现?在对苏心禾说的新吃法都深信不疑。   苏心禾一笑,道:“你看我,像这样——”   苏心禾拿起半根油条,用手指撕成小块,直接扔到了豆浆里。   李承允有些诧异,凝眉问:“用豆浆泡油条吃?”   油条的口感,不就是胜在酥脆么?   李承允一时想象不出来,被豆浆泡过的油条会是什么滋味,但?他依然学着苏心禾的样子,将?手中的油条撕成了小块,扔到了热腾腾的豆浆里。   轻盈的油条,被豆浆浸染过后,逐渐变沉,用勺子轻轻一压,无?数气孔,便被彻底灌入了豆浆,而嫩白的豆浆表层,也?逐渐浮起一层油花。   李承允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一丝不苟的,苏心禾笑吟吟道:“已经可以吃了,夫君试试看?”   李承允点了点头,遂用勺子舀起一块被泡成淡黄色的油条,试探性?地放入了口中。   可才咀嚼了一下,他便愣住了。   原本蓬松粗犷的油条,已经充分吸收了豆浆的细腻和精华,一口爆汁!   咸和甜相?互接纳、交融,油条绵软又?柔韧,豆浆里则多了一丝咸意,让人毫不费力便享有了两种不同的美?味。   一碗豆浆泡油条吃完,李承允已觉十分满足。   苏心禾笑问:“夫君喜欢哪种吃法?”   李承允思索了一瞬,只觉得两种都好,便问:“你喜欢哪种?”   苏心禾下巴微抬,笑道:“都喜欢,所以我两种都要。”   李承允问:“那我同你一样。”   苏心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声音清软地开口:“夫君,以后我们?一起用朝食好不好?我知道你没?有用朝食的习惯,但?不吃朝食对身体?不好,在外行军时可能风餐露宿,但?回?了京城,还是多注意身体?,好不好?”   李承韬抬起眼帘,看向苏心禾,道:“你……当真这么想?”   苏心禾忙不迭点头,道:“照顾夫君,本就是我的分内之事,若是夫君日日饿着肚子出门,那便是我的不是了。”   李承允长?眉微扬,唇边溢出一丝笑意,道:“嗯,那便听你的。”   苏心禾没?想到李承允这么快就答应了,不禁有些意外,瞬间笑弯了眼。   她这话?可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从昨晚那顿宵夜开始,便在盘算了。   京城好吃的酒楼食肆何止万千?昨夜不过才去了一家,为了将?来的好日子,现?在便得下点儿本钱!   苏心禾打算,每请李承允吃几?日朝食,便让他带自己出去转一转。   李承允出手大方,想必不会那么计较。   况且,日日一个人吃朝食,也?没?什么意思,若两个人一起吃,还能多做些花样来,毕竟,像李承允这般生得好看又?不挑食的饭搭子,可不好找啊! 第43章 助攻   苏心禾越想越开心, 仿佛捡了大便宜。   李承允将她的神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豆浆。   今日的朝食,确实让人惬意, 可静非阁外的人就不那么开心了。   青松和吴桐恍若两尊门神, 一左一右, 并肩而立。   青松脸色不?大好看, 眼?底还挂着?两团大大的乌青, 他难得地板着?一张脸, 声音幽幽冷冷:“吴桐, 我?们认识多少年了?”   吴桐神?色平常地答了句:“九年?”   青松勃然变色,低吼一声:“是十年,十年!”   吴桐点点头, 道:“哦, 我?忘了。”   青松听了这话,心头的闷气便压不?住了, 道:“你我?认识整整十年,大半时间都在一起, 还出生入死, 背靠背抗敌, 我?视你为至交好友,你倒好, 同他们一起去福来?阁, 却连个菜都不?给我?带!”   昨日, 青松难得回来?早些,本打算晚上同平南军众将一起去福来?阁聚聚, 但却临时被李俨指派了任务,护送李芙一家出城。   青松表面?没有说什么?, 但内心却叫苦不?迭。   自从他上次帮李承允跑了一次腿后,便对福来?阁念念不?忘。   但这福来?阁是个销金窟,他好不?容易凑了个局,让弟兄们一起分摊酒菜钱,好将福来?阁的招牌菜吃个遍,可万事?俱备,他却没去成。   没去成也就?罢了,听说这一顿还是世子结的账!这可是亏大了呀!   吴桐见他面?色郁郁,便安慰道:“昨夜不?是我?不?帮你带菜,而是酒楼打烊了,所有的菜又都吃光了,就?连剁椒鱼头的汤,都被老梁方子冲他们拿来?拌面?了。”   “借口!”青松双手抱胸,仍然一脸不?高兴,“老梁和方子冲都不?爱吃鱼,何来?的鱼汤拌面??”   吴桐耸了耸肩,道:“你不?信去问他们。”   青松“哼”了一声,总之,昨夜除了他来?回奔波,所有人都在福来?阁享用美食、畅饮美酒!   青松一想到这儿,就?气鼓鼓的,不?理?吴桐了。   吴桐见“左门?神?”绷着?脸,也不?知如?何宽慰,只能继续当自己的“右门?神?”。   没过多久,李承允便从静非阁内出来?了,他扫了两人一眼?,问:“何时到的?”   两人急忙敛了神?色,回身见礼。   吴桐答道:“才?到不?久,世子很准时。”   李承允“嗯”了声,又看了青松一眼?,问道:“你怎么?了?身子不?适?”   青松垂眸道:“许是昨夜从城外回来?,已经有些晚了,又滴米未进,故而没有睡好,多谢世子关怀。”   说罢,他幽怨地瞪了吴桐一眼?。   吴桐:“……”   李承允随口问道:“朝食可用过了?”   青松难得受到李承允关心,忙道:“世子以前说过,空腹练剑,能让人耳聪目明,神?志清醒,末将以世子为榜样,故而最近晨起练剑之后,就?不?进朝食了。”   李承允轻咳了下,道:“禁朝食倒也不?是必须的……”   青松愣了下,他不?禁吸了吸鼻子,便闻到了一股好闻的油香味儿。   难不?成一贯不?用朝食的世子,都开始接受朝食了?   青松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无论是吴桐老梁,还是眼?前的世子,仿佛所有人都抛弃了他!   青松欲哭无泪。   “你们还没离开,真是太好了。”   苏心禾清悦的声音响起,李承允回眸看她,问:“怎么?了?”   苏心禾笑盈盈道:“夫君,今日的朝食做得多了些,也不?知吴副将和青副将用过了没有?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将这些带在路上吃。”   苏心禾说罢,青梅便递上了一个食篮。   这对青松可是一场及时雨,他正要抬手去接,却下意识看了李承允一眼?。   李承允道:“既是世子妃的心意,你便拿着?罢。”   青松这才?展露笑颜:“多谢世子,世子妃!”   沉甸甸的食篮到了手里,青松胸中的阴霾一扫而空,还是世子妃好啊!   苏心禾问:“对了,昨日青副将送姑母一家去城外,可还顺利?”   “这……”青松虽然身经百战,但一想起昨日的场景,仍然心有余悸,也不?知当说不?当说。   李承允看出了他的心思,便道:“如?实说来?。”   青松便只得实话实说:“罗老爷与罗夫人上了马车之后,仍然针锋相对,没吵几句,便动起手来?了,罗夫人将罗老爷的脸都抓花了,还将他的肩膀咬出了血,罗老爷则将罗夫人的胳膊打得脱臼了……”   苏心禾:“……”   李承允却道:“他们有这样的下场,也是咎由自取,你不?必介怀。似杰那里,我?自会与他说的。”   “好。”苏心禾点了点头,道:“时候不?早了,夫君不?若出发吧?免得误了时辰。”   李承允看了她一瞬,又轻轻“嗯”了声,才?转身离去。   因出门?的时辰正好,所以一路上都畅通无阻,李承允一行三人,很快到了南郊大营。   士兵操练已经开始,整个地面?被跺得微震,兵器破空而刺的声音,恍若掀起了一阵冷风,喊杀声响彻军营,仿佛已经进入了备战状态。   “承允。”   李承允循声回头,便看见了启王欧阳颂临。   欧阳颂临曾在平南军历练过,回京之后便从宣明帝手中接管了王军,但得空之时,依然会来?平南军大营转转,与李俨和李承允等人探讨战术和练兵之法。   李承允拱手,“启王殿下。”   欧阳颂临笑了笑,道:“这平南军操练起来?,果真是气势恢宏,只可惜,下一次看你们操练,可能就?得去玉龙山了。”   龙舟赛之后,李承允便已经安排了老梁和方子冲等人到玉龙山部署,不?日便能将人迁过去,不?用和王军一道挤在南郊大营了。   李承允淡笑,“多谢启王殿下承让。”   欧阳颂临却摇摇头,道:“平南军赛舟获胜,乃实至名归,王军技不?如?人,当愿赌服输。不?过,平南军里当真能人不?少,你可瞧见了李信画的南疆布防图?听皇兄说,那布防思路十分缜密,颇有平南王当年的风范。”   李承允道:“平南军如?今一分为二,一部分守护南疆,而另一部分则由我?掌管,将人马布在了北疆。稳妥起见,南北两地的布防和战术等,都不?通融与交换。”   欧阳颂临听罢,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那当真是可惜了,本王原想着?,若是你熟悉南疆与北疆两地的战术方略,日后接管整个平南军,也能顺畅些,毕竟你才?是嫡子,应当比李信继承更?多。”   李承允只道:“与父亲相比,我?不?过初出茅庐,眼?下只想早些平定北疆之患,并未想过那么?远。”   欧阳颂临听了这话,连忙道:“我?不?过随口说说,并没有拿你同李信比较的意思,承允莫要误会了。”   李承允面?不?改色,道:“启王殿下放心,我?明白的。”   李承允告别了欧阳颂临,便往自己的营帐走去,行至半路,便见到了李信。   李信也看见了李承允,他把手中的缰绳递给了士兵,又吩咐了几句,才?向李承允走来?。   “没想到新婚燕尔之际,承允还来?得这样早,实在让我?这个做兄长的自叹不?如?了。”   李承允面?无表情地点了下头,道:“兄长才?回京城,不?也是马不?停蹄地来?了南郊大营么??兄长如?此勤勉,我?又怎敢懈怠?”   吴桐与青松跟在李承允身后,两人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整个平南侯府,唯有大公子与世子最不?对付,两人每次一见面?,便会针锋相对,硝烟弥漫。   只听李信笑了声,道:“可惜,我?回得再?快,也未赶上端午家宴,听闻弟妹能干,将家宴办得十分体面?,还得了母亲青眼?,开始接手中馈。承允得此贤妻,为兄真是为你高兴。”   李承允冷冷道:“兄长与其关心我?,不?如?想想自己的婚事?,母亲已经为你寻了几桩姻缘,你却都不?满意,也不?知是不?是要金枝玉叶才?能入你的眼??”   李信面?色顿了顿,随即道:“承允说笑了,男子汉大丈夫,当建功立业为先,如?今,我?还得跟在父亲身旁历练,不?像承允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一提起父亲李俨,李承允的唇角便紧了紧。   两人对视一瞬,言语不?表,但神?情却各有各的鄙夷。   李承允凉凉甩下一句:“军中事?忙,我?无暇与兄长闲聊,就?先走了。”   李信不?甘示弱,道:“我?也急着?去见父亲,也不?多留了。”   说罢,两人便分道扬镳,只觉看对方一眼?,都是多余。   李承允回到营帐之后,静坐了片刻,便吩咐青松:“去将南疆的堪舆图取来?。”   青松愣了愣,“南、南疆?”   李承允瞥他一眼?,道:“有什么?问题么??”   青松连忙道:“没有,末将这就?去取!”   青松与吴桐一前一后出了营帐,青松忍不?住嘀咕道:“世子要与大公子较劲,也不?必非要研究南疆的地形啊,这一时半会的,去哪儿找南疆堪舆图?”   吴桐想了想,道:“去主帐借。”   青松瞧他一眼?,道:“你的意思是,去找侯爷?”   吴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难不?成去找大公子借?”   青松:“……也是。”   神?仙打架,苦的可是他们这些凡人啊!   青松和吴桐穿过练兵场,径直去了主帐,正打算请人通禀,却见李信正好从主帐里出来?。   青松和吴桐连忙拱手见礼。   李信扫了他们一眼?,道:“两位副将怎么?一起过来?了?莫不?是北疆出了什么?事??”   吴桐垂眸道:“大公子多虑了,北疆一切安好。”   青松也笑了笑,道:“我?们不?过照例来?向侯爷禀报北疆情势,大公子不?必担忧。”   李信随口“嗯”了声,“那就?好。”   说罢,他又状似不?经意问道:“听闻承允拿下了玉龙山,也不?知接下来?作何打算?”   玉龙山虽然归了平南军,但却还未定到底如?何划分练兵区域。   青松干笑两声,道:“这个……末将就?不?清楚了,若是大公子对玉龙山感兴趣,不?若直接问世子本人。”   李信干咳了声,神?色又恢复了之前的淡然,道:“玉龙山是承允拿下的,要如?何安排都随他,我?不?过随口问一句,也没什么?要紧的。对了,你们不?是要去找父亲么??快进去罢。”   “是,大公子。”   青松和吴桐应声过后,便让到了一旁,李信没再?多说什么?,便离开了主帐。   待李信走后,青松长眉一挑,压低了声音道:“你瞧瞧,大公子也在关注世子的动向呢……”   “那是自然。”   吴桐盯着?李信的背影,沉声道:“虽然他如?今得侯爷器重,但世子才?是侯府嫡子,注定要继承侯府的一切,若他心中有不?平不?甘,也是人之常情。”   -   平南侯府,正院。   叶朝云本来?在气定神?闲地修剪花枝,听完了蒋妈妈的禀报,一不?小心便剪掉了一支花开正好的枝芽,但她却顾不?得心疼,反而一目不?错地看向蒋妈妈,问:“你的意思是,除了新婚之夜,承允一直住在书房?”   蒋妈妈忙不?迭点头,“不?错,是老奴亲耳听白梨和青梅说的。”   叶朝云放下了手中的剪刀,秀眉紧拢,道:“议亲之初,承允着?实不?喜这门?亲事?,但我?见心禾入门?以来?,承允对她也并无反感,还以为承允已经接纳了心禾……这么?大的事?,心禾怎得一句未提?”   蒋妈妈道:“夫人,世子妃自嫁入侯府,便一直乖巧懂事?,除了揭露姑奶奶贪墨一事?,何时与人起过冲突?”   叶朝云思索了片刻,道:“你说得对,心禾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却不?告诉我?,应该是不?想勉强承允。承允这孩子,当真同他父亲一样,榆木脑袋,不?懂疼人!”   叶朝云一想起这父子俩,便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   蒋妈妈一面?替她捶肩,一面?安慰道:“夫人莫急,老奴瞧着?,世子对世子妃也并非完全无意,等日子久了,世子说不?定就?想通了……”   叶朝云却道:“他常年行军在外,能在家里待得了几日?等他开窍,只怕铁树都要开花了!”   若真这样下去,她何时才?能抱上孙子啊!?   蒋妈妈听了这话,也觉得有些道理?,便道:“夫人,那您打算怎么?办?”   叶朝云思量了一会儿,道:“既然他们都未声张此事?,那咱们便当不?知道,在暗处反而更?易推波助澜,万不?可让他们察觉……”   叶朝云压低了声音,对蒋妈妈耳语了几句。   蒋妈妈听得神?色微动,有些忐忑地问:“夫人,这当真能行么??”   叶朝云悠悠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第44章 虎皮青椒,醋熘白菜   过了五月中, 京城彻底暖和?起来,午后偶有蝉鸣吱吱。   青梅立在长案旁边,在打了第三个哈欠之后, 眼睛便不自觉瞌上了, 脑袋也开始“钓鱼”。   “若是困了, 便下去休息一会儿吧。”   苏心禾一出声, 青梅连忙站直了身?子?, 道:“奴婢不困!奴婢还要帮小姐研墨呢!”   苏心禾翻过一页账册, 笑道:“你方才研的墨都够用到明日了, 我这儿无需你陪,下去吧。”   青梅这才不好意思?地福了福身?,告退了。   这几日, 苏心禾一直在研究蒋妈妈送来的账册, 从侯府内的柴米油盐、各院开销,到田产庄子?、经商铺子?, 简直有一大摊子?事要学。   好在苏心禾在江南时便帮着?苏志打理过生意,现在接手侯府中馈, 虽然有些难度, 但学起来也不算太过吃力。   她一面看账册, 一面记录自己的疑问,待一本账册看完, 便已经密密麻麻记了两页之多。   苏心禾看了看时辰, 便唤来了白梨, 道:“这个?时辰,母亲应当快起身?了, 你随我去一趟正院罢。”   白梨应是。   两人到了正院,叶朝云恰好午睡转醒, 于是她们便在长廊上等了一会儿,等叶朝云穿戴整齐之后,便让苏心禾进去说话。   苏心禾将?账簿还给了叶朝云,道:“母亲,这些账簿儿媳已经看完,但有些不解之处,还请母亲指点?。”   叶朝云看着?厚厚一摞账簿,不禁有些诧异,道:“这几本你都看完了?”   苏心禾颔首:“是。”   叶朝云秀眉微挑,便随意提了几个?问题,苏心禾都对答如流,她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原本想?着?,这些账簿给了你,怎么也得半个?月才能看完,没?想?到才几日过去,你便全部烂熟于心了,很好。”   苏心禾道:“儿媳资质愚钝,从未接触过如此?庞大的家业,自然要加倍用功,方不负母亲厚望。”   叶朝云笑意更盛,道:“好……你方才说自己有些疑问,是什?么?”   苏心禾便拿出了自己的记事簿,按照上面的笔记,一条一条地请教,叶朝云便耐心地一一解答,有些问题,她只需要提示一二,苏心禾便能明白过来,这也让叶朝云十分高?兴。   “短短几日,能有如此?进益,已是十分不易了。”叶朝云道:“但中馈一事,不急在一时,你也不必日日熬着?,免得累坏了身?子?,明日是进香的日子?,你随我出门一趟,松快松快吧。”   “是,母亲。”   -   京城南面有一座著名的道观,名为松鹤观。   传闻因?道观落成的那日,天边红光乍现,一群仙鹤围着?道观盘旋而得名。   但凡善男信女诚心祈求,便百试百灵,故而一年?四季,香客络绎不绝,香火鼎盛。   平南侯府的两辆马车一前一后,沿官道而行,上山之后,便依次在道观门口停下。   李惜惜第一个?跳下了马车,她往道观门口望了一眼,便蹙眉道:“今儿怎么这么多人?”   “举头三尺有神明,不可妄言!”叶朝云轻斥一声,李惜惜便乖乖地闭了嘴。   苏心禾也下了马车,她抬眸看去,只见这道观筑得颇高?,还需步行一段石阶才可到达,石阶分为左右两侧,一侧用来上行,一侧用来下行,来往的香客几乎走得摩肩接踵,缓慢地移动着?。   所谓京城名观,果然名不虚传。   她们随着?人流拾阶而上,直到一刻钟后,才到了观內。   叶朝云带着?苏心禾与李惜惜,对三清祖师及众神像一一拜过,添了丰厚的香油钱后,便一齐去了后殿。   后殿设了求签堂,有不少信众面对神像,跪在蒲团之上,手抱签筒,闭眼祈祷,时不时有木签掉落,众人便依次请道长解惑。   叶朝云也求了一签,待坐到道长面前,便将?木签递了过去。   道长笑得温和?,徐徐问道:“夫人想?求什?么?”   叶朝云道:“家宅。”   道长会意,他接过木签,对上了签文,思?量片刻之后,轻轻摸了摸胡须,笑道:“夫人此?签,乃是上上签,小?人刚除,后宅安宁,祥瑞之气更盛。”   “当真!?”叶朝云听了这话,不禁有些惊喜。   所谓的“小?人刚除”,应该指的是李芙,叶朝云下意识问道:“道长,这签文上可还有别的示意?”   道长笑了笑,道:“家中众人际遇自有不同,有缓便有险,只要能阖家一心,便能化险为夷,且福星已至,夫人实在不必担心。”   叶朝云忙问:“这福星是?”   道长却一脸高?深地摇了摇头,道:“天机不可泄露。”   叶朝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谓“福星”已至,难不成是……她下意识看了看苏心禾。   自从心禾嫁入侯府,家中的气氛似乎是越来越好了。   叶朝云问完了签,苏心禾便适时递上了香油钱,道长接过之时,不经意看了她一眼,顿时一怔,道:“这位可是少夫人?”   众人皆是一愣,叶朝云道:“不错,道长有何指教?”   苏心禾戴着?面纱,但道长的目光依然直直地盯着?她,道:“少夫人眉宇之间有股罕见的开阔之气,只怕与神佛有些渊源。”   苏心禾心头微微一动,还以为道长看出了自己的来历,便道:“人自有来处,亦有他的去处,信女以为,如何来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去向何方。”   道长听罢,爽朗一笑,道:“少夫人果然通透,依贫道看来,少夫人此?生经历注定不凡,只要能守住本心,便能守住福泽,说不定还能惠及家人。”   苏心禾思?量了片刻,颔首道:“多谢道长提点?,我记下了。”   三人出了后殿,李惜惜便将?信将?疑地看着?苏心禾,道:“方才那道长所说的福星,该不会是你吧?”   苏心禾一笑,道:“怎么会是我?自然是你啊。”   李惜惜呆了呆,一脸疑惑:“这话从何说起呀?”   苏心禾道:“你未出生之前,父亲一直征战沙场,抵御外敌。在你出生之后,他便彻底将?邑南族赶了出去,从此?南疆平稳数年?,你不是福星是什?么?”   被苏心禾这么一说,李惜惜如醍醐灌顶,“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李惜惜继续道:“在我出生前后,父亲还被封为了平南侯呢,莫不是也有我的功劳?”   苏心禾笑眯眯地应和?:“是是,这个?家能有今日,多亏了有你。”   李惜惜听了这话,连背都挺直了些,昂然道:“看在你对我还行的份儿上,日后我也会多照拂你的,让你也沾点?儿福气。”   苏心禾一本正经地答道:“那便多谢你了。”   叶朝云走在前面,将?两人的话听了个?清楚,忍不住摇了摇头。   惜惜这个?丫头,若是有心禾一半机灵就好了。   离开之前,叶朝云又去请了几道平安符,待出了松鹤观,已经到了晌午时分。   蒋妈妈道:“夫人,下山路远,不若就在附近用一点?斋菜吧?”   叶朝云抬眸看了看天色,道:“也好。”   苏心禾未吃过正经的斋菜,一时也有些兴奋,拉着?李惜惜,便加快了脚步。   因?松鹤观香客太多,无法?提供香客的斋饭,故而松鹤观附近便发?展出了一处热闹的集市,做生意和?赶集的,大多是周围的百信。   蒋妈妈挑了许久,才找到一间看起来相对体面的食肆,将?众人引了进去。   说是食肆,不过是一栋矮小?的瓦房,里面摆着?两三张方桌,外面则摆着?几条长凳,方便来往的香客用饭。   但是,就这么小?小?一处地方,却栽种了不少鲜花,为这简陋的瓦房,平添了几分诗意。   蒋妈妈引着?众人入内,苏心禾便下意识打量起里面的人来。   食肆看起来是一对夫妻开的,男人生得皮肤黝黑,身?材魁梧得像一座小?山,正在一旁砍柴,他见众人进来,依旧面无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好惹。   叶朝云正有些犹豫着?要不要换地方,但食肆里的女人却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她笑得温和?地开口:“几位贵客,想?吃点?儿什?么?小?店用的食材新鲜着?呢!”   苏心禾下意识打量了她一眼,这女子?看着?约莫三十多岁,生得眉眼清秀,皮肤相较于一般村妇,也更加白皙。   只是,宽大的罗裙之下,一条腿似乎有些残疾,当真可惜。   叶朝云见她还算知?礼,便道:“挑你们拿手的菜上几道,我们还着?急赶路。”   女人也不含糊,连忙笑眯眯应了,便转过身?去,同男人交待了几句。   男人二话不说,放下了手中正在砍的柴火,转身?钻进了厨房。   女人便回到了食肆门口的小?桌前,端起一壶茶,慢慢地送了过来。   苏心禾见她行动不便,于是主动起身?,接过了茶壶。   女人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道:“那能让您动手呢?还是让我来罢。”   说罢,女人便扶着?桌子?站定了,为三人添茶。   叶朝云从松鹤观下来,正好有些渴了,此?时此?地,也顾不得讲究,便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茶水入喉,叶朝云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好茶!”   苏心禾尝了一口,也觉得诧异,道:“这茶入口甘甜清冽,还有一股淡淡的花香,不知?是什?么茶?”   女人一听,面上笑意更盛,道:“这水是山上的山泉水,是我家相公天不亮就去挑回来的,每日只得两桶,我会采些时令的鲜花,洗净了放进去煮,煮开了便能喝了。”   苏心禾若有所思?地点?头,道:“这茶里的花香极淡极雅,并不会过于出挑而遮掉泉水的甘甜,正恰当好处,不知?娘子?之前是做什?么的?这份调香的手艺,可不一般。”   女人微微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少夫人好生厉害,我原本在京城的大户人家里饲弄花草,也学过调香。”   李惜惜听罢,不禁问道:“那你为何到了这儿?”   女人笑容微敛,却依然答了,“当年?,我相公还在主人家当护院,我们认识多年?,早就两情相悦,约好等我侍奉期满,便出来成婚。但后来,主人家却想?让我给少爷做妾,我不肯,便被打断了腿……他当时已经离开了主人家,还中了武举人,可他听说了我的事情后,武举人也不当了,找了回来,非要与我成亲。”   女人说着?,面上既有羞怯,却也有对男人的心疼。   京城之中,护院大多都是良民,但奴婢却多为贱籍,若娶贱籍女子?为妻,仕途便会受到影响。   众人听了这话,也不禁有些感怀。   李惜惜皱眉,“那主人家也太过分了?是什?么人?”   “自然是惹不起的大户人家……不过,是谁也不重要了,总之,我们现在也过得很好。”女人又扬了扬唇角,笑道:“几位贵客等会儿可要尝尝我家相公的手艺,他虽然看着?怕人,但心肠可好呢!厨艺就更没?得说了!”   女人说着?,又回头看了正在炒菜的男人一眼,男人仿佛对她的目光有感应,居然也抬起头来,夫妻二人对视一瞬,相视而笑。   男人手脚麻利得很,没?过多久,便送上了三菜一汤。   苏心禾定睛看去,一道醋熘白菜,一道虎皮青椒,还有一盘香煎嫩豆腐和?一盆玉米胡萝卜汤,看起来都简简单单,但闻起来却香气扑鼻。   女人热情地介绍道:“我们就住在松鹤观后面,这些菜都是自家种的,今儿早上才从地里摘的,诸位贵客且试试能不能入口?”   苏心禾:“好,多谢老板娘。”   女子?掩唇笑笑,“叫我慧娘便好。”   苏心禾也报以一笑,待目光转向方桌后,她一眼就瞧上了那一道醋熘白菜。   明明是极其朴素的食材,却一片叠着?一片,摆得整齐美观,淡黄的菜叶被汁液浸透,柔顺地铺陈开来,仿佛绽开的鲜花。   苏心禾首先?为叶朝云布菜,叶朝云含笑看了她一眼,道:“好了,你也吃。”   苏心禾笑着?应声,这才夹起一片醋熘白菜,放到了自己碗里。   白菜上酱汁浓郁,轻轻一拂,便将?乳白的米饭染成了酱,苏心禾将?醋溜白菜送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启唇咬下——   菜叶柔嫩,酸甜可口,酱汁顺着?舌尖,一点?点?溢到口腔里,一下便激活了苏心禾的食欲。   白菜帮脆嫩多汁,吃起来“嘎吱嘎吱”响,却又极其入味,她轻轻咀嚼着?,酸酸甜甜的汁子?在口腔里跳跃,恰是宜人。   叶朝云也喜欢这醋熘白菜,忍不住道:“没?想?到这儿的斋菜,居然比府中做得还好。”   李惜惜顺势接了一句:“母亲难道不觉得,哪儿的吃食都比咱们府上强么?”   李惜惜一想?起上次与苏心禾在街边吃的麻辣抄手,还回味无穷。   叶朝云嗔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这皮猴,就想?着?出门!不过咱们的后厨,也是该换一换口味了。”   李惜惜忙不迭点?头,道:“可不是么?再好的菜,若没?有变化,也要吃腻了。”   李嘻嘻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盯上了那一盘虎皮青椒。   她最是嗜辣,方才见到这虎皮青椒便看直了眼。   眼下,一块虎皮青椒已经到了她的碗里,这青椒煎得微微发?黄,还有许多有人的油斑,轻轻一闻,又呛又香。   李惜惜不知?道这山上的青椒辣不辣,故而试探性地咬了一小?口——   虎皮青椒的外皮被撕了下来,连带着?里面绵软的椒肉,一齐到了李惜惜嘴里。   外皮的焦香,内里的软嫩,还有历经油煎过后的肆意的香辣,全部聚集在了一起,仿佛瞬间打通了人的耳鼻喉,爽利之感直冲头顶!   “好辣!”李惜惜叹了一声,便连忙给自己塞了一口米饭。   这米饭里掺了红薯,吃起来有股杂粮的醇香。   强势的辣意与温厚的甜意碰撞在一起,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李惜惜便一口虎皮青椒,一口白饭,交叠着?进行。   她今儿起得早,一上午又走了不少路,早就饿了,如今被这虎皮青椒激得胃口大开,顷刻间便送完了一碗米饭。   李惜惜又夹起一片香煎嫩豆腐,“滋溜”一声,吸进了嘴里,不消片刻,便消灭殆尽了。   李惜惜还嫌不过瘾,扬声道:“老板娘,再来一碗!”   “好嘞!”慧娘笑着?应了声,可须臾之后,送饭来的却是那不苟言笑的男人。   他面上依然没?什?么表情,直到送上了米饭,又见桌上的菜吃完了大半,才几不可见地扬了扬嘴角。   他送完了饭,便走回了后厨,过了一会儿,后厨里传来了男人低沉的声音。   “这些碗你放着?,晚些我来洗。”   慧娘的声音带笑,“就几个?碗而已,很快就洗好了。”   “让你放着?你就放着?!”男人粗声粗气的,但语气却是温和?,“别累着?腰了!”   慧娘败下阵来,“好好好,都依你!再这样下去,我都被你养成米虫啦!”   男人低低笑了声,“米虫就米虫,白白胖胖的多好。”   “还学会贫嘴了!”   两人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出来,叶朝云不禁神色微动,放下了碗筷。   苏心禾见她并未用多少,便问:“母亲,是不是不合胃口?”   叶朝云却摇摇头,道:“不,这菜做得不错,只是我有些吃不下了。”   说罢,她便下意识望向窗外,“那慧娘虽然伤了腿,但却得了一位真心人,两个?人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走下去,也不失为一种幸福。”   李惜惜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便道:“母亲,您与父亲不也是天作之合么?何必羡慕别人?”   叶朝云悠悠叹了口气,道:“罢了……”   她与李俨,不是没?有过恩爱甚笃的日子?,只不过那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如今,她只想?自己的儿女都能获得一段好姻缘。   苏心禾没?说话,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叶朝云,仿佛想?从她面上读懂些什?么。   一顿斋饭用完,苏心禾多给了些赏钱,慧娘推辞不过,便只得收了,还让自家男人去帮她们查了查马车。   男人办事认真,将?马车外围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一切如常,这才将?她们送出了门。   李惜惜道:“我方才瞧那食肆老板,应该是个?练家子?,窝在这儿开食肆,倒是有些浪费人才了。”   苏心禾自袖袋之中,掏出一张纸,“你看这是什?么?”   李惜惜疑惑地接了过去,打开一看,便微微一愣,“郭元彪?这……难不成是慧娘相公的名字?”   苏心禾点?了点?头,道:“听闻她相公中过武举人,所以我就多问了几句,而后,慧娘便将?她相公的情况同我说了,还特意留了籍贯和?名字,应当是想?帮他寻一份好差事。”   叶朝云听得面容舒展,道:“倒是一位贤内助,也不知?平南军中能不能用上此?人?”   苏心禾笑道:“我和?母亲想?到一块儿去了,正打算晚上将?此?事告诉夫君,请他定夺。”   叶朝云听了这话,却道:“何必等到晚上?我打算等会儿便带你们去一趟军营。”   “军营!?”   苏心禾十分意外,就连李惜惜都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但叶朝云却神色平静,她气定神闲道:“此?处已属城郊,离南郊大营不远了,既然来了,不若顺道去看一看侯爷与承允。”   苏心禾这才明白过来,垂眸道:“是,但凭母亲做主。”   李惜惜还没?去过军营呢,便更是兴奋地直点?头。   叶朝云见她与李惜惜都没?有意见,也勾起一抹笑意,道:“既然要去,便也不能空手去,听闻山下有城南最大的点?心铺子?,咱们先?去那儿逛逛罢。” 第45章 桃酥,柿饼   松鹤观离京城南门不远, 此处乃南来北往必经之地,故而市坊繁荣兴盛,人烟阜盛。   平南侯府的?马车,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缓慢行驶, 最终, 在街头一家十分气派的店铺面前停了下来。   “夫人, 到?了。”   李惜惜率先跳下马车, 眸子一抬, 便看见了“八香坊”的招牌, 她顺着招牌看去,却发现这条街上,八香坊的铺面居然占了小半条街!   “嗬, 好大的?点心铺子呀!”李惜惜不由得吃了一惊, 忍不住问道:“母亲,您平日里?又不出门, 如何得知这儿有一家厉害的点心铺子?”   叶朝云淡淡一笑,“就?许你?出门寻吃食, 我就?不能打听打听了?”   李惜惜“嘿嘿”笑了声, “自然可以!若是母亲经常带我们出门寻好吃的?, 那才好呢!是吧?”   李惜惜说罢,便冲苏心禾扬了扬下巴。   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不知不觉便将“我”改成了“我们”。   苏心禾莞尔。   八香坊名气大, 位置又好, 出城的?总想着买些?京城的?点心送人,而入城的?则想尝尝京城点心的?鲜, 故而这八香坊每日从?早开到?晚,客人络绎不绝。   小二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 一张脸生得浑圆,看起来十分憨厚,他?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问“夫人、小姐,想买点儿什么?”   叶朝云其实甚少出门,若论逛铺子,机会?就?更少了,今天若不是为?了旁的?事,她也不会?来这儿,于是叶朝云便对苏心禾与李惜惜道:“你?们自己去看看,有什么喜欢的?吧。”   李惜惜等的?就?是这句话,叶朝云话音未落,她便拉着苏心禾去了柜台前面。   胖小二殷勤地跟在她们身旁,热情?地介绍起来,“少夫人,小姐,咱们这儿的?点心,都是按照口?味摆的?,分为?‘酸甜苦辣咸’,五个不同的?类别,不知两位喜欢什么口?味啊?”   苏心禾不禁问道:“还有苦味的?点心?”   胖小二一脸自豪,道:“那当然!两位若是感兴趣,大可以等会?儿去试试‘苦点心’,但眼下刚进门,还是先尝尝甜味儿的?比较好!”   胖小二一指苏心禾与李惜惜面前的?柜台,两人这才发现,这儿摆的?都是甜味儿的?点心。   李惜惜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卖点心的?,一时也觉得有趣,便问:“哪种?都可以尝么?”   胖小二笑道:“不错,但话说在前头,小店是小本经营,每种?点心只能尝一次,还请诸位谅解啊!”   胖小二说着,还装模作样地作了一揖,把苏心禾与李惜惜逗乐了。   柜台上的?点心琳琅满目,李惜惜放眼看去,一时竟挑花了眼,看了好半天,才指着那桃酥道:“可否尝尝这个?”   “好嘞!”小二满口?答应,“便用木夹子将桃酥夹了出来,摆在了精致的?小盘里?,笑眯眯道:“请小姐品尝。”   这桃酥每一片都做得如同鸡蛋大小,比李惜惜平日里?吃的?小了一圈儿,桃酥看着很厚实,表面还被烤出了略微粗糙的?质感,黑色的?芝麻零星地点缀在上面,看着十分诱人。   李惜惜将信将疑地捻起桃酥,徐徐送入口?中,轻轻一咬,桃酥便应声而断,脆得掉渣!   李惜惜徐徐品尝起来,这桃酥中有实实在在的?核桃香,每一口?都能嚼出新的?甜意,黑芝麻是提前炒过了,哪怕只有小小几?颗,一经嚼碎,便能爆发出令人惊喜的?醇香来。   李惜惜秀眉微挑,便将整块桃酥都塞了进去,“咔吱咔吱”吃得惬意。   叶朝云有些?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蹙眉,道:“瞧瞧你?,像什么样子……”   李惜惜却道:“遇上好吃的?,就?该大口?吃嘛……”   苏心禾见她满嘴都是饼渣,忍俊不禁,便递上一方手帕,“快擦擦。”   李惜惜也不客气,接过了手帕,便抹了抹嘴。   叶朝云问:“味道如何?”   李惜惜忙不迭点头,道:“甚好,甜而不腻,酥脆可口?!我算是明白了,他?们将桃酥做得小些?,就?是为?了让客人吃完了桃酥,还有余量吃别的?!”   叶朝云哭笑不得,只能对小二道:“那便要两包桃酥罢。”   小二听了眉开眼笑,“好嘞,我帮夫人记上了,几?位再往里?走走,看看还想吃些?什么?”   才往前走了几?步,苏心禾便停住了步子,她目不转睛地盯着柜台里?那片鲜亮的?橙色,问道:“居然有柿饼!?”   柿饼是果、干兼用的?食物,在这个时代,大多作为?干粮之用,不少走南闯北的?商客,在打尖赶路之余,便会?掏出一块柿饼来适当甜一甜嘴,一般来说,柿饼在冬季更易运送和储存,过了四月之后,便不容易见到?了。   小二眼疾手快地将取出一个柿饼,殷勤地放入盘中,“少夫人尝尝,我们这柿饼可是蜜桔柿做的?,可甜哩,别处才没有呢!”   小二胖乎乎的?脸蛋,随着说话抖了一抖,让人瞧着讨喜。   苏心禾便也没拒绝,只道:“好,我尝尝。”   原本饱满多汁的?柿子,被制成柿饼以后,就?成了圆圆扁扁的?形状,在柿子晒成柿饼的?过程中,水分会?被一点点风干,里?面的?糖分则会?逐渐溢出,附着在外皮之上,慢慢形成白色的?糖霜。   苏心禾拿起一块柿饼,启唇,小小地咬了一口?。   柿饼细腻的?外皮被慢慢撕开,滋味便慢慢地渗透到?舌尖,晕出一片清甜。   柿饼的?口?感与新鲜的?柿子完全不同,吃起来又柔又韧,绵软深处,还有浅浅的?拉丝,甜蜜至极。   苏心禾极少吃到?这么好的?柿饼,忍不住赞叹道:“果真?不错。”   见苏心禾露出满意的?神情?,小二一张脸笑得更圆,道:“少夫人可真?有眼光,这柿饼不光好吃,还有好意头呢!”   苏心禾问:“什么意头?”   小二一本正经道:“柿饼乃是‘柿子’做的?,谐音便为?‘是子’,有多子多福的?意思呢!”   苏心禾愣了愣,面上不自觉有些?发热,手中余下的?半块柿饼,也不知该不该继续吃了。   叶朝云听了这话,却慈爱地笑了起来,道:“既然心禾说好吃,那便多买一些?,先来十包罢。”   “十包?”李惜惜不禁睁大了眼,道:“方才我喜欢桃酥,母亲只要了两包,怎么她喜欢柿饼,母亲就?要十包!?”   叶朝云瞧了她一眼,道:“你?没听到?小二说么?这柿饼有多子多福之意,桃酥有什么好的??你?还想‘逃’到?哪儿去?”   李惜惜:“……”   罢了,反正她也爱吃柿饼,母亲为?谁买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李惜惜这么一想,心态就?好了许多,便继续开始挑选起吃食来。   小二继续领着她们三人往里?逛,这八香坊里?面十分宽敞,过了甜味区,便到?了酸味区。   酸味区同甜味区一样,热卖的?点心铺陈在下面的?货柜里?,整面墙都是木柜,木柜划分成了若干的?小格子,每个格子外面都挂着一块小小的?木牌,上面写着吃食的?名字。   在这一片酸味区里?,光是话梅类的?酸味蜜饯,便占了半壁江山。   小二道:“三位贵客,咱们这儿的?酸食是按照酸的?程度排列的?,越到?上面便越酸。”   李惜惜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道:“此话当真??最酸的?是什么?”   小二抬手指向了最高处的?木格子,道:“本店的?酸角糖,是由酸角、山楂等多种?酸食制成的?,算是酸中一霸了!”   李惜惜一贯有猎奇心态,一听到?这话便跃跃欲试,道:“这么有趣儿,那自然要尝尝了!”   小二却笑了笑,道:“小姐,不瞒您说,这店里?别的?吃食都可以随便试,唯独这酸角糖,需得先付了银子再试。”   李惜惜觉得奇怪,不禁问道:“为?何?”   苏心禾却明白过来,道:“若当真?那么酸,大部分人应当试过一口?,就?不会?买了,如此一来,店家岂不是亏本?”   “原来如此!这有何难?”李惜惜掏出了一个银锭子,扔给?了小二,道:“这个够了罢?”   小二连忙伸手接住,笑得嘴角都快裂到?耳根了,“够了够了!小人这就?为?您取!”   小二说罢,便踮起脚来,从?最顶端的?木格子里?取出一包酸角糖,递到?了李惜惜手上。   李惜惜一拿到?酸角糖,便迫不及待地撕开了纸包,纸包一开,浓烈的?酸味扑面而来,差点没把李惜惜呛着。   她定睛一看,那酸角糖每一颗都是半个拇指大小,呈黑棕色,其貌不扬。   李惜惜半信半疑地看着小二,道:“这么酸,当真?能吃么?”   小二笑嘻嘻道:“小姐有所不知,这可是本店卖得最好的?零嘴之一,有不少客人慕名而来,便是为?了尝这一口?呢!”   李惜惜听了这话,正要尝试,却忽然听得一声“哎呦!”   她下意识回头看去,另一名买了酸角糖的?女子,正痛苦地捂着脸颊,一个劲儿地跺脚,“酸死了!”   李惜惜心头“咯噔”一声,她又瞧了一眼手中的?酸角糖,忽然打起了退堂鼓。   苏心禾见她有些?踌躇,便道:“若你?害怕,不如我来试试?”   李惜惜一听,下巴一扬,“谁说我害怕了?吃就?吃!”   李惜惜说完,便鼓起勇气,捻起一颗酸角糖,视死如归地放进了嘴里?。   极致的?酸味在她口?中炸裂开来,直击她的?神经,连着腮帮子都酸麻了!   苏心禾紧紧盯着她的?神情?,“如何?”   李惜惜已然酸得说不出话来,但她依然绷着脸,努力挤出了几?个字,“不过有一点儿酸,算、算不得什么……”   叶朝云却最清楚自己的?女儿,她从?小最不喜欢的?便是酸食,今日尝一尝着酸角糖,不过是图个新鲜罢了!   她见李惜惜酸得眉目都竖成了八字,虽然没有戳穿她,但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惜惜被酸得不行,但却将酸角糖往苏心禾面前一推,道:“你?尝尝!”   要酸不能酸她一个人,定要让苏心禾陪着她一起痛苦才好!   苏心禾瞧她一眼,问:“当真?不太酸?”   李惜惜极力维持着脸颊不变形,道:“当然。”   苏心禾挑了挑眉,便拿起一颗酸角糖,放入了嘴里?。   这酸角糖虽然酸,但口?感却像话梅似的?,嚼起来有些?软,还有些?黏,与苏心禾前世吃过的?酸角糕倒是有些?相似。   她面色平静地吃完了酸角糖,随口?道:“是不太酸。”   李惜惜不禁瞪大了眼,“什么!?”   苏心禾又重复了一遍,“不是你?说的?么?不太酸啊,这银子白花了。”   李惜惜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心禾,道:“你?再吃一个试试?”   苏心禾笑笑,便又捻起一颗酸角糖,放入了口?中,若无其事地咀嚼起来。   李惜惜:“!!!”   难不成是自己运气不好,方才拿到?了一颗极其酸的??   苏心禾吞下第?二颗酸角糖,便道:“这酸角糖吃到?后面还有丝丝甜意,酸甜交织,倒是很可口?,你?不吃了么?”   李惜惜有些?犹豫。   苏心禾笑着觑她,“你?不会?连这么一点儿酸都受不了吧?”   “怎么可能!?”   李惜惜双目微瞪,她岂是个会?认输的?人?尤其是在苏心禾面前!   于是,李惜惜暗暗下定了决心,伸出手指,第?二次拿起酸角糖,她深吸一口?气,便“咚”地将糖扔进了嘴里?!   强势的?酸味顺着唇舌,突破重重防线,直冲耳后的?天灵盖,太阳穴一线的?神经,都跟着抖了起来!   李惜惜的?五官皱成一团,差点原地去世,最终,忍无可忍的?她,“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第46章 世子妃驾到   苏心禾“噗嗤”一声, 笑了?出来。   李惜惜哭丧着脸:“你骗人!明明这么酸……”   苏心?禾笑盈盈道:“不是你先骗人?的么?”   “我……”李惜惜被酸得还没缓过来,嘴里?磕磕巴巴道:“你是如何吃下两个的?”   苏心?禾悠悠道:“忘了?告诉你,我自小便很能吃酸食, 树上刚摘下来的橘子, 抑或地里?才结出来的果子, 没有一样我吃不下去的。”   李惜惜:“……”   叶朝云笑道:“好了?, 都是你自己要吃的, 怪不得你嫂嫂, 若是还难受, 便喝点茶,平一平心?气。”   李惜惜无法?,只得接过小二手?中才茶水, 一饮而尽。   小二带着众人?继续往里?逛, 苏心?禾又选了?些话?梅、果脯之类的零嘴,打算放到马车上, 以备晕车不适之时含服;李惜惜则直奔辣味区,转了?一圈之后, 便抱了?好几包辣味花生出来了?。   叶朝云看了?看她们挑的吃食, 却好像还嫌不够, 对小二道:“再要些驴打滚和?绿豆糕,一起结账。”   李惜惜笑道:“母亲可真好, 居然给我们买了?这么多吃食!”   叶朝云笑而不语。   小二做了?这么大一笔生意, 自然是眉开眼?笑, 他乐颠颠地结完了?账,便点头哈腰地将她们送出门了?。   李惜惜上了?马车, 便等不及要拆新买的吃食了?,叶朝云却阻止了?她, 道:“方才吃了?那么多,仔细胃腹不适,晚些再吃。”   李惜惜一听,只得作罢了?。   马车一路驶向南郊大营。   苏心?禾抬手?,轻轻撩起车帘,她们越往城郊走,路上的人?便越少,偶有车马经过,在?宽阔的官道上,扬起一番尘土。   这便是他每日的必经之地么?   苏心?禾默默放下车帘,回过头来,李惜惜已经靠着车壁睡着了?,叶朝云却微微拧眉,一手?摁着太阳穴,似乎有些痛苦。   苏心?禾连忙问道:“母亲,您怎么了??”   叶朝云虚弱地开口:“许是昨夜没有睡好,有些头疼……”   苏心?禾关切地问:“母亲,不若我们回城去看看大夫?”   叶朝云却摇摇头,轻声道:“无妨,是老毛病了?,只需睡一觉便好。”   李惜惜听到了?两人?的对话?,也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母亲又头疼了??是否要回去休息?”   叶朝云道:“我本来还想去看看你二哥,送些点心?过去……没成想,身子如?此不中用,唉……”   苏心?禾道:“母亲,您的一片心?意,我会告诉夫君的,眼?下您还是先回去休息罢?”   李惜惜也点头,道:“是啊,母亲,送点心?事小,身子事大呀!”   叶朝云思量了?一瞬,瞧了?苏心?禾一眼?,“心?禾,不若你去一趟南郊大营罢?”   苏心?禾愣了?愣,“我?”   叶朝云道:“不错,你们也知道,承允平日里?不苟言笑,我担心?他对部?下严厉太过,故而想借着看他,送些点心?去慰劳慰劳将士们,但眼?下我头疼得厉害,若是去了?,只怕还要惹他担心?了?……”   叶朝云说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   苏心?禾垂眸道:“既然如?此,那由惜惜先送母亲回去?我去一趟南郊大营,就回府侍奉母亲。”   “不急!”叶朝云道:“你难得去一次南郊大营,也可让承允带你四处转转……好好看一看他平日练兵的地方。”   李惜惜平日里?便喜欢舞刀弄枪,对军营有无限的向往,她听到这里?,忍不住道:“母亲,嫂嫂与将士们不熟,要不还是我去吧?”   叶朝云幽幽看了?她一眼?,道:“你昨日的女工做完了?么?”   李惜惜呆了?呆,忙道:“差、差不多了?……”   “什么叫差不多了??”叶朝云毫不留情地开口:“别家闺秀的女工,都做得异常精致,唯有你的女工,做得像鬼画符,竟还敢想着去军营里?玩?随我回去,女工不做完不许用晚饭。”   李惜惜欲哭无泪:“是……”   苏心?禾疑惑地看着叶朝云。   母亲方才不是还病恹恹的么?怎么一批起人?来,说话?便中气十足了??   叶朝云一见苏心?禾盯着自己看,又不动声色地揉了?揉眉心?,对蒋妈妈道:“到了?前面的路口,便停下来,让心?禾换马车罢。”   蒋妈妈沉声应是。   没过多久,马车便停了?下来。   叶朝云从袖袋之中,掏出了?上午求的平安符,递给了?苏心?禾,道:“这平安符是给承允求的,听闻他这几日都在?安排玉龙山之事,两地奔波十分?辛苦,你记得把这个给他,嘱咐他带在?身边。“   苏心?禾双手?接过,“是,母亲。”   叶朝云微笑颔首,温言道:“好了?,去吧。”   苏心?禾遂下了?马车,换到了?白梨与青梅所在?的马车上。   白梨与青梅一见到苏心?禾,却并不意外?,只笑着将她迎到马车中间的位置坐下。   白梨道:“世子妃,奴婢瞧着,您的口脂好像掉了?,不若补一补罢?”   苏心?禾随口道:“无妨,反正一会儿也要戴幕离。”   “那怎么能行?入了?营帐,见世子之时,总要见人?的!”青梅说着,便打开了?马车座位下的一个小抽屉,从中拎出了?一个小型的妆奁盒子。   白梨抬手?接过,将妆奁盒子一开,里?面首饰头面,胭脂水粉,一应俱全。   苏心?禾眼?角微顿,道:“你们何时带了?这么多东西来?”   白梨笑道:“这不是应该的么?我们自然要尽心?尽力地伺候世子妃呀!”   青梅也道:“白梨说得对!”   两人?一唱一和?,同时挪到了?苏心?禾左右。   白梨开始帮苏心?禾整理发髻,而青梅则开始帮苏心?禾补胭脂和?唇脂。   苏心?禾一时哭笑不得,道:“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要去南郊大营?”   白梨与青梅均一脸无辜。   “没有没有,我们哪能未卜先知呢?”   苏心?禾:“……”   待马车到了?南郊大营门口,两人?也终于把苏心?禾收拾妥当了?。   苏心?禾小心?翼翼地戴上幕离,便听见了?军营门口的盘问——   “什么人??”   车夫掏出平南侯府的牌子,又对士兵耳语了?几句,士兵便立即换了?一副口吻:“原来是世子妃啊,快请快请!”   军营闸门一开,士兵们便恭候在?两旁,马车车帘被人?撩起,苏心?禾身着一袭月白色绣花长裙,缓缓躬身而出,她踩着马凳,一步步下了?车,悠然落地。   有士兵忍不住偷偷看去,只见这位世子妃头戴幕离,薄纱遮面,正步履优雅地向军营内走去,长风拂来,面纱微漾,依稀可见精致的下颌与曼妙的身姿。   但众人?就算再好奇,也不敢多看一眼?,均低着头,恭恭敬敬地等着世子妃入营。   主帐之中,李承允正在?同众人?商议玉龙山启用一事。   副将老梁道:“世子,玉龙山周边地形复杂,草木茂盛,末将以为,最?适合做新兵的演练了?!”   方子冲却皱着眉,道:“若要给新兵演练,在?哪儿不能演?如?今这南郊大营,不就有的是地方么?依我来,这玉龙山上,该建一座武器库,再建一个比武场,兵部?今年不是要帮咱们革新兵器么?若能在?这儿试炼,那便最?好了?!”   方子冲为左前锋,最?擅冲锋陷阵,兵器之利于他而言,实在?太过重要了?。   但校尉刘丰却道:“若有一座武器库,那自然是好,但兵器革新也不是常有的事,若是兵器试练结束了?,那岂不是好几年也用不上了??”   众人?各执一词,都没有万全的解法?。   李承允问:“吴桐,青松,你们如?何看?”   青松思量了?片刻,道:“末将以为,玉龙山是一块难得的好地方,既可以演练战术,又可以让士兵们训练跑马。”   “不错。”吴桐微微颔首,表示赞同:“瓦落人?自幼在?马背上长大,骑术一绝,就连马种?都比我们的马种?更加强壮,每次近距离对战之时,我方都十分?被动,是时候重点训练一下骑术了?。”   李承允肃然道:“我正有此意。”   “我军擅长通过分?析和?利用地形来指定作战方略,这种?办法?在?山地战中确实能凸显优势,但若遇到了?平原战之时,便不奏效了?。”   “在?平原战之中,比的是双方的武力、体力和?毅力,若以单一对决来看,对我们十分?不利,故而我打算在?玉龙山一带,修筑一个跑马场,用于训练精锐骑兵。”   “精锐骑兵!?”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眼?前一亮。   北疆之战苦矣,他们实在?希望能拥有一支强大的骑兵队伍,能与瓦落相抗。   况且,那骑兵营是瓦落王亲自调教出来的,亦是瓦落最?引以为傲的军事力量,若是大宣也能拥有对等的能力,何愁将来之战!?   老梁隐隐有些激动,高兴地开口道:“世子深谋远虑,我等佩服!”   方子冲笑着拱手?,道:“世子若要组建精锐骑兵,末将愿身先士卒!”   刘丰也急忙道:“还有我!世子莫要忘了?我!”   青松自然也跟着摩拳擦掌,就连一贯冷静的吴桐,也难得地露出了?兴奋的神色。   李承允唇角微扬,道:“放心?,你们都有机会。”   主帐中气氛正热,却忽然听见一名士兵,来到帐外?通报:“启禀世子——”   玉龙山的事未讨论完,李承允还无暇考虑别的事,便随口问道:“有何要事?”   士兵见李承允也未宣他入内,便只得跪在?主帐外?,扬声答道:“回世子,世子妃来了?……说、说想见您?”   世子妃!?   众人?听到这话?,面色微惊,霎时间,齐刷刷地看向了?李承允。   李承允也愣了?下,他不可置信地问:“你方才说,谁来了??” 第47章 驴打滚,麻辣花生,绿豆糕   苏心禾立在主帐外静候。   自报信的士兵通传之后, 主帐中的议事声便停了下来,安静让等?待变得更加漫长,苏心禾暗暗攥紧了手指。   母亲就这般将她?塞过?来, 也不知他会不会反感……苏心禾心中轻叹一声, 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等?。   片刻之后, 主帐的门帘被一只大手撩起——青松率先走了出?来。   他见到苏心禾, 连忙一揖, 道:“末将见过?世子妃!”   苏心禾笑着?点了下头, “青副将也在?”   话音落下, 这才发现,青松后面?跟出?了一串人,除了吴桐, 还有她?上次见过?的梁副将和几位陌生的年轻男子。   青松笑着?介绍道:“世子妃, 这几位都是世子麾下的副将、前锋和校尉。”   老梁和方子冲等?纷纷对着?苏心禾抱拳,“参见世子妃!”   苏心禾连忙福身, “诸位有礼了。”   众人忙道不敢,笑得豪气?干云。   此时, 李承允越众而出?, 他抬起眼帘, 目光落到苏心禾身上。   隔着?白纱,两人对视了一瞬。   苏心禾辨不出?李承允的喜怒, 便只?得主动开口, 道:“夫君, 母亲今日带我到城南上香,恰好离南郊大?营不远, 故而母亲让我送些点心过?来给夫君,以慰将士们连日辛劳。”   此言一出?, 众人不禁神色微动,目光落到了苏心禾身后的两个?丫鬟身上——白梨和青梅各自拎着?一堆纸包,看起来沉甸甸的。   李承允轻轻点了下头,递了一个?眼神给青松。   青松心中一喜,连忙从白梨与青梅手中接过?了点心,笑道:“多谢世子妃!”   李承允又扫了众人一眼,道:“还杵着?做什么?”   众人回过?神来,急忙俯身告退。   顷刻之间,这帮人连连同一大?堆点心,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心禾:“……”   李承允轻咳了下,道:“进来罢。”   苏心禾垂眸应声,便跟在李承允身后,入了主帐。   这主帐比苏心禾想象得更加简陋,左侧摆着?一张长案,上面?摆着?不少兵书、图册等?,再往里?走,便竖着?一扇屏风,屏风后面?,是一张简单的矮榻,被褥叠得十分?齐整。   苏心禾伸手解开丝带,取下了头上的幕离。   她?就这般亭亭玉立在他面?前,肤白胜雪,仙姿佚貌,仿佛一下点亮了整个?昏暗的营帐。   苏心禾见李承允不说话,便小声问道:“夫君,我这般过?来,会不会影响你的公务?”   李承允道:“无妨,方才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了,坐罢。”   苏心禾轻轻“嗯”了声,便就近坐在了军帐一侧的沙盘旁边。   她?不禁好奇地观赏起沙盘来。   这沙盘约莫三尺见方,细碎的砂石铺成了起伏的山地、平原,河流自南向北蜿蜒,最北边有一列高耸的山脉,山峰之上,插着?一面?小小的旗帜,格外特殊。   李承允见苏心禾面?上写满了兴趣,道:“这是北疆。”   “北疆?”苏心禾思索一瞬,便站起身来,走到了小旗帜旁边,问道:“这儿是骑燕山?”   李承允有些意外,问:“你如何得知?”   苏心禾笑了笑,道:“夫君上次不是说,以后若有机会,我可以去北疆看看么?所以最近这些日子,我便找了些北疆的书和堪舆图来看,发现北疆自有民俗风情?,倒是越发向往了。”   李承允眼中露出?欣赏之色,这北疆地形复杂,单凭堪舆图就能辨认出?骑燕山,绝非易事,他唇角微扬,“倒也不必花那么多心思。”   苏心禾问:“为何?”   “有我。”   短短两个?字,却让苏心禾微微一怔,她?下意识抬眸,迎上了李承允的目光。   他的神情?若冰雪消融,似乎溢出?了些许暖意,苏心禾低头浅笑:“是啊,我差点儿忘了,夫君在北疆驻守多年,应该对当地了如指掌了。”   李承允道:“北疆的饮食习惯与江南截然不同,不知你会否习惯。”   “这骑燕山以北,曾经荒无人烟,瓦落如今才开始建镇。而骑燕山以南,便是我们大?宣的一列城镇,那里?常年积雪,为了保暖御寒,百姓们但凡有条件,便会多食荤腥,多饮烈酒。”   苏心禾莞尔,冲李承允眨了眨眼,道:“夫君的意思是,我该练一练酒量?”   李承允顿了顿,随即低低笑开。   苏心禾喜欢看他笑,又问:“夫君在北疆也会经常饮酒暖身么?”   李承允摇头,道:“在北疆驻守之时,时常枕戈待旦,人在舒适的情?况下,容易降低警觉,故而不宜太暖。且在军营之中,也是不许饮酒的。”   苏心禾想起成亲的那一晚,李承允醉得不省人事,还是被吴桐扶回新房的,应当是酒量不大?好了,苏心禾笑道:“怪不得,新婚之夜,你一晚上都没有醒来。”   话音落下,苏心禾瞬间意识到了不妥,忙道:“饮酒伤身,为了身子着?想,夫君以后还是莫要宿醉为好……”   李承允却直勾勾地看着?苏心禾,眸色好像深了几分?,语气?温和:“好。”   不知怎的,苏心禾突然有些不自在,思量了片刻,才想起正事。   “对了,我有一件东西,要交给夫君。”   苏心禾说着?,便从袖袋之中拿出?了一枚平安符。   李承允自是不信神佛之说,但见到这枚平安符躺在她?手心之时,还是情?不自禁地牵了牵唇角。   李承允接了过?来,温言问道:“这是你求的?”   苏心禾如实答道:“是母亲求的……她?本要来看你,但因头风发作,便临时改道,回府去了,所以让我亲手交给你,让你随身携带。”   话一说完,李承允面?上的笑意瞬间僵住,手中的平安符仿佛都变得烫手了些,他面?色平静地将平安符放到了桌上,不冷不热道:“知道了。”   苏心禾瞧了他一眼,方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一瞬间又恢复成了冰块脸?   男人可真?善变。   苏心禾心中腹诽,但表面?上自然不敢显露,只?道:“夫君若无别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李承允唇角微动,但终究是点了点头。   “我送你。”   苏心禾重新戴上幕离,仔仔细细遮住容颜后,李承允抬手为她?掀起门帘,苏心禾便出?了军帐。   两人肩并?着?肩,一路往军营外走。   过?了午后,日光渐敛,乌云摇摇欲坠,看起来快要下雨了。   城郊起风最快,李承允见苏心禾穿得单薄,便微微侧身,不动声色地为她?挡去了大?半冷风。   苏心禾隔着?薄纱,偷偷看他,却见这人面?上依然紧紧绷着?。   “夫君。”   李承允:“嗯?”   苏心禾小心翼翼问道:“你回府用晚饭么?”   李承允默了片刻,没有直接回答,只?道:“最早也要酉时才能到家了。”   “酉时就酉时。”苏心禾清越的声音隔着?白纱传来,道:“那我备好饭菜等?你。”   李承允听罢,长眉微微一扬,神情?也舒展开来。   “好。”   两人行至军营门口,士兵们整齐划一地向两人行礼。   他们还未见过?世子对谁如此和颜悦色,心中不禁啧啧称奇。   李承允将苏心禾送出?军营,看着?她?上了马车。   苏心禾坐定之后,取下幕离,撩起车帘,对李承允粲然一笑,“夫君,我走了,你回罢。”   李承允轻轻“嗯”了一声,却站着?没动。   车夫是平南侯府的老人了,他见这情?状,便识趣地地驱马向前。   待马车逐渐离开了视线,李承允才转过?身来,却见一众士兵,都目瞪口呆地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   李承允长眸微眯,一记眼刀横扫众人。   士兵们方才还被世子妃的美貌所惊,个?个?看得陶醉,此刻却被吓得缩了脖子,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   天地良心,是世子妃自己摘了幕离,世子可不能怪他们长了眼睛啊!   -   议事堂中的桌案上,摆了琳琅满目的点心——   白嫩的糯米,裹上豆沙,在黄豆面?里?滚一圈,便成了京城一绝的“驴打滚”;   麻辣花生早就被去了壳,被炒得油光发亮,颗颗饱满□□,散发着?一股诱人的香味儿;   相比于驴打滚和麻辣花生,绿豆糕则低调得多,两盒绿豆糕整整齐齐地被码放在食盒里?,比豆腐还要娇嫩,总让人担心,再不吃就要碎了。   除此之外,桌上还摆了好些点心或零嘴,简直像一桌满汉全?席,让众人眼花缭乱。   但就算他们对桌上的点心再垂涎,却也不敢贸然动手。   除了吴桐习惯性地抱着?剑,靠在墙边以外,其?余的人都大?眼瞪小眼地围桌而坐。   方子冲忍不住捅了捅青松的胳膊,小声道:“世子这么久都没来,咱们还要等?么?”   青松瞧了他一眼,道:“这是世子妃送来的,世子都没尝呢,咱们怎么好提前开动?”   刘丰一贯崇拜李承允,便道:“就是,我们当等?着?世子才对!”   方子冲却道:“不过?是些点心,又不是吃饭喝酒,犯得着?如此讲究么?”   刘丰浓眉一皱,道:“你若想吃,你便先吃,反正我们要等?着?世子!”   方子冲一听这话,却有些犹豫了。   青松也劝他:“等?一等?世子,总归是没错的,若是让世子不高兴了,下次咱们就没得吃了!”   老梁也觉得肚子饿得有些狠了,他摸着?下巴上的胡茬,若有所思地道:“不过?……世子不是不吃甜食么?”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   这话……好像有几分?道理?   方子冲的目光在众人脸上略过?,又试探着?道:“老梁说得对,况且,方才世子不是当着?世子妃的面?,将这些点心赏给我们了么?”   四?人面?面?相觑,谁也没说话,却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投射到了桌面?的吃食上,他们仿佛在某个?瞬间,突然达成了不可言说的默契,下一刻,便争先恐后地夺起了桌上的吃食!   老梁最爱吃的便是驴打滚,单手便能剥开一颗,往嘴里?一塞,轻轻一抿,黄豆面?便溢出?甜味来,糯米咀嚼起来,又软糯,又香甜,浓郁的豆沙味儿,让唇舌从外甜到了里?头,简直美极了!   刘丰虽然心里?惦记着?李承允,但抓起麻辣花生来,却一点儿也不含糊,几颗花生一把拍入口中,“嘎吱嘎吱”嚼个?不停,便得了满嘴鲜辣焦香!要知道,花生瓜子一类的干货,都是越吃越上瘾,他自从开启了第一口,便完全?停不下来了!   方子冲就不一样了,他伸手便直奔最远处的绿豆糕,绿豆糕看起来简单,但做出?来的味道却千差万别,他小心翼翼地将绿豆糕送到嘴边,张口接下,这绿豆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腻,实在是难得的佳品!   就在众人吃得不亦乐乎之时,吴桐却冷不丁开了口——   “方才忘了提醒你们,世子从上次端午家宴之后,便开始吃甜食了。” 第48章 麻辣香锅   众人听了这?话, 手里的吃食瞬间就不香了。   他们正想开始收拾桌上的残局,李承允便撩帐进来了。   众人一惊,只能囫囵吞枣地咽下口中的食物, 慌忙起身见礼。   李承允淡淡扫了桌面一眼, 随口问道:“滋味如何??”   众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都不敢说话, 刘丰嘴边还挂着花生渣。   唯有青松硬着头皮答道:“好、好吃, 世子妃可真?会挑点心……”   此言一出, 只见李承允虚虚勾了下唇,道:“是很会挑。”   众人见李承允似乎心情不错,不禁暗自松了口气。   方子冲道:“世子妃上次给赛舟的兄弟们送酥山, 这?次又给咱们送点心, 可真?是贤惠啊!”   刘丰也嘿嘿笑道:“世子有口福,我们也能跟着沾光!是吧吴桐?”   吴桐突然被点, 便也“嗯”了声。   老梁却笑了起来,道:“你们这?些没成?亲的人, 只看到了事情的表面, 却没明?白世子妃来的真?正用意。”   众人都有些疑惑, “此话怎讲?”   就连李承允,也把目光投到了老梁身上, 等着他的下文?。   老梁笑道:“世子近日都在军营中忙碌, 故而回去得晚, 世子妃定是心中挂念世子,又羞于明?说, 这?才借着送点心过来!”   刘丰忍不住问道:“可是……世子不是等会儿就回去了么?就分开这?么一天,难道也值得跑一趟?”   老梁斜他一眼:“怪不得你找不到媳妇儿呢, 居然如此不解风情!不说旁人,就说我家那个母老虎,虽然现在是有些凶悍,但?刚刚成?亲之时,也羞涩得很,明?明?心里惦记我,却又不敢承认,偶尔还要找些别的托词来看我,例如是顺道路过啊、奉家中长辈之命啊……咱看破不说破,这?也是一种夫妻情趣啊!”   众人听了,顿时恍然大悟。   李承允一言不发地听着,仿佛在思量着什么。   老梁说到此处,突然想?起一事,便走?到李承允跟前,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道:“对?了,世子,今日是我家那婆娘的生辰……所以我想?告个假先走?,去一趟点翠斋再回家。”   李承允看了他一眼,“点翠斋是做什么的?”   老梁笑着答道:“点翠斋是城中最大的首饰铺子,什么时兴的首饰都有,我婆娘和闺女最喜欢去那儿了,除了东西贵点儿,没别的不好……女人么,总要哄一哄才会高兴,世子若得空,不若也去转转?”   李承允未置可否,只道:“有事你就先走?罢。”   老梁笑着抱拳,“多谢世子。”   -   众人风卷残云般消灭了桌上的吃食后,便各自散了,李承允回到主帐,一直忙到了傍晚,直到吴桐送公文?进来,他才抬起头来,问:“什么时辰了?”   吴桐答道:“回世子,快酉时了。”   李承允听罢,便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收拾一番后,出了主帐。   暮色沉沉,凉风骤起,李承允策马而行,很就快入了城。   虽然雨意渐浓,但?街上百姓却仍然不少,熙熙攘攘的,十分热闹。   李承允驱马向前,目光迅速地掠过街边招牌,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烈火见主人迟迟不肯让自己撒腿狂奔,不由得跺脚抗议,但?李承允却依然没有放松缰绳。   一对?年轻男女自李承允身旁走?过,女子把玩着自己的手镯,仿佛爱不释手,一旁的男子笑问:“喜欢么?”   女子笑逐颜开,柔声道:“喜欢。”   男子见她高兴,面上笑意更盛,两人旁若无人地挽着手离开了。   李承允下意识向他们来的方向看去,在一众沸沸扬扬的酒楼食肆中,有个铺面显得格外雅致,宽阔的门?面上方,挂着一方古香古色的牌匾,上面写着“点翠斋”三个大字。   李承允勒住了缰绳。   小二?方才送了一对?客人出来,见门?口一英姿不凡的年轻男子静默而立,便连忙迎了上来,“公子可是想?看首饰?”   李承允沉吟了片刻,点头。   小二?笑道:“那您可是来对?地方了,小店的款式繁多,最受姑娘们欢迎,还请公子随小人进来挑选。”   小二?说着,便将李承允引入了点翠斋。   点翠斋的门?脸看起来不大,但?进去之后,却十分宽敞,首饰按照不同的材质、款式分门?别类而放,远远看去,一片珠光宝气。   李承允还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目光略过琳琅满目的首饰,一时不知如何?挑选。   小二?打量着他的神情,试探着问道:“公子可是买来送人的?”   李承允颔首,沉声道:“不错。”   小二?笑眯眯道:“若是要送心上人,发簪便最为合适了,既有结发之意,又不会流于俗套,落了下乘。”   李承允瞧了他一眼,问:“最好的发簪在哪?”   小二?方才一见李承允的气度衣着,便知对?方不是普通人,果不其然,是个大主顾!   小二?喜笑颜开,道:“公子稍等,小人这?便为您取来!”   小二?说罢,便钻进了后堂,片刻之后,他才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木匣子出来,这?木匣呈深棕色,上面刻着繁复古典的花纹,看起来很是厚重。   小二?将木匣端到了李承允面前,轻手轻脚地打开,里面铺着一层柔软的丝绸,丝绸之上,躺着一支精巧的白玉兰花簪。   李承允拿起簪子端详,上面的兰花以白玉雕成?,一朵含苞待放,还有一朵已经绽开,看起来栩栩如生,造型优雅又不失灵动,即便再微暗的光线下,也泛着高贵的光泽。   正适合她。   李承允正要开口,身边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掌柜的,你们不是自诩为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么?怎么一点儿好东西都拿不出来?”   掌柜的忙道:“请县主恕罪!小人真?的将本?店所有的好货都拿出来了,您都挑了一个时辰,都还没有看见喜欢的,小人也实在没辙了!也不知您到底想?要什么样?的?不若小人让工匠单独为您量身打造?”   曾菲敏翻了个白眼,道:“我若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让公主府的工匠打造不就行了么?何?必大老远地跑来找你?不就是图个新?意么?”   丫鬟见曾菲敏有些烦躁,也跟着斥责起掌柜来:“掌柜的,县主愿意屈尊纡贵来到这?儿,那是你们的福气!县主的生辰就快到了,若是挑了你家的首饰用在生辰宴上,那岂不是成?了你们的活招牌?还不快快去想?办法?,找些别致的好东西来!”   掌柜的欲哭无泪,“县主,方才小人已经说过了,本?店但?凡拿得出手的货品,都在这?儿了,您若是一件也不喜欢,小人便爱莫能助了……”   曾菲敏为了给自己的生辰宴添妆,已经准备了多日,但?首饰却一直没找到喜欢的,这?才特意来了点翠斋,但?眼下的情形,却让她十分不悦,“爱莫能助是什么意思?你这?是要赶我走??还是觉得我给不起价钱?”   掌柜的连忙摆手,“县主莫要误会,小人哪敢对?您不敬啊!”   曾菲敏正要继续发作,却忽然瞥见柜台的另一头,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她不禁眼前一亮,“世子哥哥!”   李承允也看到了曾菲敏,却依然没什么表情,点了下头,便算是回应了。   曾菲敏一见李承允,便将掌柜抛诸脑后,她笑容满面地走?到李承允面前,声音娇柔得与方才判若两人——   “世子哥哥怎么也在这?儿?”她的目光便不自觉地落到了李承允手中的白玉兰花簪上,顿时睁大了眼,“这?发簪是你挑的么?好美啊!”   曾菲敏说着,便不自觉地伸出手来,想?看看李承允手中的簪子,但?李承允却不动声色的收回了手。   曾菲敏的手指扑了空,尴尬地在空气中滞留了一瞬,才悻悻收回。   曾菲敏勉为其难地笑了笑,道:“连看一眼也不许,这?簪子便如此宝贵么?”   “嗯,要送人的。”李承允说着,便将白玉兰花簪递给了小二?,道:“好生包起来。”   小二?连忙接了,也不敢多看曾菲敏一眼,连忙到后堂包装去了。   李承允一贯对?曾菲敏态度冷淡,但?曾菲敏却不以为意,她盯着李承允的侧脸看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道:“世子哥哥,我的生辰就快到了,到时候会送帖子去平南侯府……你、你会来么?”   “不会。”   李承允干脆利落地答道,仿佛这?件事完全不用思考。   曾菲敏到底是个姑娘家,听了这?话,顿时眼眶都红了,忍不住道:“世子哥哥,我们好歹从小一起长大,你为何?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   李承允没答话。   他盯着小二?离去的方向,微微拧起了眉……那人怎么动作这?么慢。   曾菲敏见李承允沉默不语,便自顾自地说:“世子哥哥,你是不是……还在为婚约之事生气?”   李承允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问道:“此话怎讲?”   曾菲敏抿了抿唇,低声道:“侯爷为你许亲之时,我便知道,你定是不愿的!我当时苦苦求我母亲,想?让她去劝解侯爷,但?她死活不肯……后来,你被逼无奈娶了那小门?小户的女子,我心中实在过意不去。你知道的,这?些年来,我对?你……”   “县主。”李承允面色冷肃地打断了她,道:“关于那份婚约,愿或不愿,都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至于县主的所思所想?,我也没有兴趣知道。”   李承允接过小二?双手呈上的礼盒,冷声道:“我还赶着回府用饭,就先行一步了。”   李承允说罢,便离开了点翠斋。   曾菲敏亲眼看着他跃上马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直到此时,曾菲敏再也绷不住了,眼泪簌簌而落。   丫鬟见状,手忙脚乱地为她拭泪,“县主别伤心了,这?平南侯世子整日冷冰冰的,有什么好啊?况且,他都娶了别人了,哪里值得县主将他放在心上?”   曾菲敏鼻尖泛红,斥道:“你懂什么?世子哥哥少年时,可不是这?样?的。”   -   静非阁。   入夜之后,冷风在院子里回旋,憋了一日的乌云,终于落下了小雨。   雨水沙沙,顺着屋檐淅沥而下,仿佛连成?了条条串珠。   苏心禾坐在廊下,时不时看向月洞门?外,却依然不见人影。   青梅走?来,将一件轻薄的披风拢在苏心禾肩头,低声道:“小姐,早已过了酉时,您再不用饭,只怕菜都要凉了。”   苏心禾却道:“夫君说了要回来用饭,再等一会儿罢。”   青梅看了看外面的雨,道:“世子是骑马出去的,也许困在半途躲雨了,不若您先吃一点儿?可别饿坏了身子。”   苏心禾瞧了一眼桌上的菜,却依然摇了摇头,道:“还是再等一会儿罢。”   苏心禾说着,又将目光转向了月洞门?,只见微暗的天幕下,一个颀长的身影由远及近,从雨中穿行而来。   李承允迈入了月洞门?,一抬眸,却见苏心禾立在廊下,正定定地看着他。   她身后的门?开着,光线从里面透出来,照得轮廓格外柔美。   两人对?视之间,李承允已经拾阶而上,到了她的面前。   苏心禾见他半身湿透,不禁诧异,“怎么淋成?了这?样??”   李承允身上滴着水,面色却十分平淡,“回来得急,忘了拿伞。”   苏心禾拉他进屋,一面帮他找干净的布巾,一面道:“这?么大的雨,若没有伞,也可以等雨停了再回来呀……”   李承允低声道:“说好回来用饭。”   苏心禾心头微动,忍不住翘了翘唇角,将布巾和衣裳塞给他,道:“先去沐浴更衣,免得着凉了……”   说罢,她娇娇俏俏地觑他一眼,便出了卧房。   李承允见她走?了,才转身走?进湢室。   舒适的热水冲刷了满身疲惫,李承允浑身都放松下来,他靠坐在水池之中,目光却盯着一旁的木匣子。   片刻之后,李承允出浴更衣,他将木匣子敛在宽大的衣袖之中,便出了湢室。   菜已上桌,整个房间里都充斥着饭菜的香味,李承允本?来没有觉得多饿,但?被这?香味一勾,才发现自己腹中空空,有些难受。   苏心禾见李承允已经换好了常服,便道:“夫君,坐。”   李承允点了点头,在苏心禾对?面坐了下来。   卧房的桌子不大,摆了几个餐盘,便显得丰盛不已,反而拉进了两人的距离。   李承允看了一眼桌上的菜肴,正中摆着一个大盘,盘中的食材种类繁多,大虾、土豆、木耳、菌菇、藕片等,应有尽有。   他不禁有些好奇,问:“这?是什么菜?”   苏心禾笑盈盈道:“这?是麻辣香锅,最是开胃下饭。不过在用饭之前,夫君还是先喝点姜汤为好。”   李承允这?才发现,自己手边多了一碗热乎乎的姜汤,“这?是你方才去熬的?”   苏心禾颔首,小声道:“你也真?是的,在外面淋雨也就罢了,怎么入了府,也不知道找门?房取一把伞?”   不知怎的,李承允听到她的数落,不但?不生气,心里却还有几分畅快。   他端起面前的姜汤,轻轻吹了吹,便抿了一口。   温热的姜汤中,带着淡淡的辣意,半碗下去,只觉得一股温暖,从胃腹流向了四肢百骸,整个人都精神了起来。   李承允一口气把姜汤喝完,背后就微微发热了。   苏心禾见他喝得干净,这?才放下心来,笑道:“用饭吧。”   李承允便拿起筷箸,他瞧了一眼麻辣香锅里的菜,最终夹起一块藕片,这?藕片外层已经被辣椒浸染,呈现出好看的油红色,十分诱人。   李承允夹起藕片,徐徐咬下,只听得“嘎吱”一声,便得了满口香脆。 第49章 共处一室   李承允平日里很?少食用藕片, 但这一口,却改变了他对这道食材的固有印象,原来藕片也能做到爽辣刺激, 脆韧兼备。   麻辣香锅丰俭由人, 哪怕是平民百姓, 都能吃得有滋有味, 更何况苏心禾精心烹制的?“豪华版”香锅, 吃起来更是让人欲罢不能。   苏心禾也在埋头苦干, 对她而言, 麻辣香锅里,最不可或缺的便是土豆片了。   黄色与橙色一类的食物,都最容易引起人的?食欲, 土豆片用水焯过之后, 直到烹熟,依旧是美妙的?嫩黄色, 过一道辣油,土豆便裹上了一层辣意, 这辣意随着翻炒, 便会一点点渗透到内里, 被热量一拱,便与土豆片融为一体了。   这是一种包容性极好的?食材, 烹饪之法可千变万化, 口感或脆或面, 哪怕碾成土豆泥,都别有一番风味。   苏心禾慢慢地品尝着土豆片, 只?觉得软硬适中,香辣可口。   这麻辣香锅是苏心禾亲手做的?, 她喜欢放入丰富的?食材,故而吃完了土豆片,她便开始探索别的?。   “夫君,尝尝这个?。”   苏心禾用圆勺舀起一个?鹌鹑蛋,送到了李承允的?碗中。   这鹌鹑蛋不过拇指大?小,一到了碗里,便滴溜溜地打着转儿,好似有些调皮。   李承允顿了顿,道:“这不是孩童吃的?么?”   在他?年幼之时,母亲也会让后厨做鹌鹑蛋吃,但长大?之后,便再也没有吃过了。   苏心禾面露诧异,随即笑道:“食物为?何要按孩童和大?人区分?吃起来美味、能促进身体康健,才是最要紧的?。若是长大?了反而不能吃好吃的?了,那岂不是亏大   ?了?”   李承允轻轻“嗯”了声,表示赞同。   鹌鹑蛋是提前卤制过的?,外面已?经镀了一层淡淡的?酱色,筷箸一夹,便觉弹弹软软,随时可能“脱颖而出”。   李承允试着吃下一颗。   浓郁的?香辣味儿,瞬间便蹿满了整个?口腔,咬开之后,蛋黄早已?被卤汁浸透,口感又糯又绵,咸香得宜,适时配上一口米饭,实?在让人心满意足。   “好吃。”   李承允情不自禁出声。   苏心禾不禁抬头看他?,平日里都是她问一句,他?答一句,李承允能主动向她表达喜好,倒是并不多见。   苏心禾笑了笑,道:“夫君若是喜欢,就多吃些,还有很?多呢。”   李承允微微颔首,道:“确实?多年没有吃过这一味菜了。”   这鹌鹑蛋的?做法与?他?幼年时吃到的?自然不同,但却别有一番风味。   苏心禾坐在对面,静静看着李承允用饭,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人,连吃饭都是好看的?。   如今这饭搭子也没之前那么冷了,看起来下饭多了。   李承允察觉到苏心禾一直盯着自己看,不禁微窘,“在看什么?”   苏心禾抿唇一笑,道:“没什么。”   她已?经吃得有些饱了,便放下了碗筷,她以手撑头,眨眼看向李承允,道:“夫君,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但却不知如何开口。”   李承允不自觉想起了身上的?木匣子,顿时心头微动,他?定了定神,正襟危坐,沉声道:“什么事?”   苏心禾眨了眨眼,问道:“你到底……喜欢吃什么?”   李承允一听,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他?平静吐出两?个?字:“都可。”   苏心禾却道:“什么都可,不代表什么都喜欢。”   她眼波流转,小声嘀咕道:“如今,我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也经常一起用饭,若是我不知你喜欢吃什么,做起菜来,总有些拿不准。”   “只?要是你做的?,我都喜欢。”   此言一出,苏心禾微微一怔。   李承允也愣了下,耳垂瞬间红了,连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我并不挑嘴,你随便做就好。”   苏心禾小小“哦”了一声,又道:“那你总要告诉我喜欢什么口味吧?例如,喜欢辣的?还是喜欢不辣的??”   李承允瞧了一眼她做的?麻辣香锅,道:“辣的?。”   李承允其实?不算很?能吃辣,但她做的?辣菜,便恰好对齐了他?可以接受的?辣度。   苏心禾继续问:“喜欢甜食还是喜欢酸食?”   李承允思量了片刻,道:“我年少时喜欢吃甜,习武之后,便不怎么吃了。”   苏心禾听了这话?,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为?何?”   李承允沉默了一会儿,道:“父亲说,身为?男子,当历练筋骨,磨砺心志,万不可为?欲念所惑,口腹之欲更是应除尽除。”   苏心禾秀眉微蹙,公爹明明自己也喜欢甜食,他?说不吃,还有婆母硬塞给他?,唯有李承允,将父亲的?话?当成铁律,说不吃就不吃了。   苏心禾不禁为?李承允鸣不平,道:“夫君,我认为?吃甜食本身与?历练筋骨、磨砺心志没有直接关联,难不成边关将士就只?能吃苦饮酸?照我说,征战之时,已?经吃了那么多苦头,受了那么多伤,更该在别处找补回来!”   李承允见苏心禾说得义?愤填膺,不禁觉得有趣。   李承允问:“如何找补?”   苏心禾认真想了想,道:“父亲不让你吃,咱们?就偷偷吃!我掩护你。”   李承允忍俊不禁。   这浅浅的?笑意让他?的?面容都生动起来,冷肃的?气质去了大?半,反而多了几?分俊朗开怀。   苏心禾见他?笑了,反而一本正经道:“夫君,你笑什么?我说的?是认真的?。”   李承允忍住笑意,轻轻点了下头,“我知道……那便多谢你了。”   房中灯火跳动,映照在她的?面容上,一颦一笑都映入了他?的?眼底。   李承允暗暗想着,若是每日回家,都有她等着自己用饭,一起聊天说笑,似乎也很?不错。   两?人用完饭后,李承允并没有立即离开。   白梨和青梅守在门口,耳朵竖得尖尖的?,偶尔能听见房中传来低低的?说话?声,和轻快的?笑意。   白梨小声道:“我感觉世子今儿晚上说的?话?,比去年一年说的?都多。”   青梅一听,眼角不自觉抽了下,“世子从前莫不是个?哑巴?”   “胡说什么!”白梨轻瞪她一眼,道:“世子不过是没找到交心人,才懒的?开口!如今有了世子妃,世子的?话?和笑容就明显多了起来。”   青梅却轻叹一声,道:“也不知他?们?二人,何时才能真的?接纳对方……”   青梅一想起李承允在新婚之夜冷落了自家小姐,便觉得心中不平,道:“你说,世子当真心里完全没有我家小姐么?新婚之夜便醉得不省人事,都这么久了,还一个?人宿在书房……”   白梨小声道:“我也不明白……但我总觉得,世子待世子妃是有些特别的?,只?是世子为?人内敛,又不会说甜言蜜语讨姑娘欢心,也不知他?到底怎么想的?……回头夫人问起来,只?怕我又要挨骂了。”   青梅也知道白梨最近频频被侯夫人叫去问话?,不免问道:“侯夫人可说了让你怎么办?”   白梨摇了摇头,道:“夫人说让我见机行事,若实?在不行……”   青梅好奇道:“实?在不行就如何?”   白梨柳眉一竖,压低了声音道:“就把书房一把火烧了。”   青梅:“……”   两?人正说着话?,房中的?说话?声却忽然停了,两?人连忙站直了身子,下一刻,门应声而开,李承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白梨与?青梅若无其事地福身见礼。   李承允回过头来,看了苏心禾一眼,道:“我要去批阅公文了。”   苏心禾眉眼轻弯,颔首,“好,我一会儿也要继续看账目。”   她如今开始管家,要学的?东西也不少。   李承允知道后院事情不少,便道:“你量力?而为?”   李承允扫了一眼还未收拾的?饭桌,道:“若卧房不便,你也可以来书房,桌案给你用。”   苏心禾觑他?一眼,笑道:“夫君方才不是还说,自己要批阅公文么?”   李承允眸色微凝,面上不自觉热了两?分,轻咳了下,道:“我先去忙了。”   李承允说罢,便快步离开了。   苏心禾没忍住,笑出了声。   -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夜风一吹,份外凉爽。   但李承允坐在书房之中,手边一堆公文,却有些看不进去。   他?不自觉抬眼,向窗外看去,这个?角度,恰好能看见卧房半扇门。   但那扇门一直掩着,没有半点动静。   李承允手指轻轻摩挲着还未送出木匣子,不禁有些懊悔,半夜里让她过来看账,是不是太过孟浪?   李承允心情顿时沉了不少,只?得松开了手,强迫自己继续查看北疆来的?公文。   “夫君。”   一声轻唤打断了李承允的?思路,他?蓦地抬头,却见门口立着一个?纤细的?人影。   他?不假思索地站起身来,快步过去开门,只?见苏心禾抱着一摞账本,站在门口,笑盈盈地看着他?。   苏心禾显然沐浴过了,她长发微湿,用一根丝带随意地绑在后面,丝绢般的?长发被夜风一吹,便透出了沁人心脾的?馨香,雪白的?脖颈下,露出一小截精致的?锁骨,身上套了件烟粉色的?薄衫,衬得她面若初桃,透着一股慵懒的?美意。   李承允眸中溢出一丝惊喜,但又唯恐人发现?似的?,连忙敛了神色。   他?一脸平静地接过了苏心禾手中厚厚的?账本,道:“带这么多,看得完么?”   苏心禾笑道:“自然是看不完的?,但多带几?本,便能多给自己几?分压力?,好督促我快些看完。”   李承允要把桌案让给苏心禾,但苏心禾却道:“夫君,我不过是翻看账目,无需桌案。”   她目光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离桌案不远的?矮榻上,道:“我坐这儿?”   那是李承允平时休憩的?地方。   李承允自然是同意的?,只?点了点头,道:“你自便。”   苏心禾笑着坐了下来,道:“之前在卧房的?床榻上看账册,总是看一会儿,便有些犯困,今日离床远一些,兴许能多看一会儿。”   李承允唇角微牵,她总是有各种各样奇怪的?想法,但一解释,似乎又有些合理?。   于是,李承允道:“嗯,那你便在书房看。”   有她在,他?也觉得精神了不少。   房中灯火明亮,静静笼罩在两?人身上,李承允坐在桌案前处理?公文,而苏心禾则倚在矮榻上翻看账册。   没有人再说话?,唯有翻页的?沙沙声。   半个?时辰过去,苏心禾终于翻完了一册账本,她忍不住动了动肩膀,回头看去,只?见李承允还坐在桌前奋笔疾书,一双英挺的?眉,微微拢着,神情看起来有些严肃。   苏心禾忽然觉得,李承允虽然看起来冷漠,但待她却是十分温和的?。   李承允并未注意到苏心禾的?目光,还一心埋在眼前的?公文里,他?看到一处表述,有些疑问,便用笔在上面标注起来,可才写到一半,便听到了“咔”地一声响。   声音仿佛是从矮榻那边传来的?,但李承允闻声抬头,却见苏心禾仍然好端端地坐在矮榻上,手中抱着一本厚厚的?账册。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李承允问道。   苏心禾一脸无辜,摇头道:“没有,我方才都在看账本,没留意什么声音。”   李承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没在意,便低头继续批注。   “咔!”   才写了没两?行,又是一声脆响。   李承允再次抬头,疑惑地看向苏心禾。   但她依然双目紧盯眼前的?账册,满脸写着认真二字,仿佛丝毫没有注意到他?的?目光。   李承允:“……”   罢了。   苏心禾用余光瞄了李承允一眼,见对方没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她趁着李承允不备,便又以账本为?掩护,开始捣鼓起来自己手上的?小玩意儿。   “咔!”   “咔!咔!”   李承允眼角微抽,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到底在做什么!?” 第50章 核桃补脑   书房中安静了一瞬, 苏心禾不好意思地转过脸来,伸出了手——   两个浑圆的核桃,躺在她嫩白的手心里, 其中一个, 还?裂开?了嘴。   苏心禾无辜地眨眨眼, 道:“看账太费脑子了, 吃点儿核桃, 有助于补脑。”   李承允:“……”   透过核桃, 他看见了苏心禾手心里的伤痕, 虽然淡了许多,却还?没有完全消除,李承允面色顿了顿, 开?口:“我?帮你。”   苏心?禾微微一愣, 她本不想打扰李承允处理公文,但对方已?经站起?身, 来到了自己身旁。   苏心?禾忐忑地看了李承允一眼,才掏出了自己背后藏着的那一小袋核桃, “我?真的是过来看账的, 这核桃不过是随手拿的……不若我?还?是回卧房吧?免得影响你……”   李承允却伸手接过核桃, 唇角微牵,道:“无妨, 劳逸结合也很重要。”   他拿起?两个核桃, 放到手心?里, 轻轻一捏,便听到“咔”地一声, 两个核桃都爆开?了。   他将核桃送到苏心?禾面前,苏心?禾看得瞪大了眼, “夫君,你好厉害啊!”   别的事她混不在意?,却因为捏核桃对他大加赞赏,李承允一时哭笑不得。   苏心?禾接过捏开?的核桃,小心?翼翼地将外壳剥开?,李承允善用巧劲,外壳虽然碎得厉害,但里面的果仁却完好无损,苏心?禾不费吹灰之力,便取出了半颗完整的核桃仁,神情?也雀跃起?来。   李承允见她高兴,便继续为她捏核桃。   苏心?禾自袖袋中掏出了一方干净的手帕,仔细铺到一旁的矮几上,将核桃仁放了上去。   于是,他们便一个捏核桃,一个剥核桃,协作得十分?默契。   白梨和青梅守在外面,只听见里面时不时传来“咔咔”声,都面露疑惑。   “这是什么?声音?”青梅忍不住问道:“不会?是世子看公文看得生气,将毛笔折断了罢!?”   白梨却道:“怎么?可能?都响了七八次了,就算有再多的笔,也不够折啊!”   两人有些的担心?,却又?不敢贴得太近,只得暗暗着急。   然而?,房中的矮几上,剥好的核桃仁,已?经快堆成了一座小山。   苏心?禾满心?欢喜,悄悄侧目看他。   李承允一言不发地坐在她身旁捏核桃,原本鼓鼓囊囊的一个布袋子,都被他捏得瘪了下去。   为了让苏心?禾好剥些,他不但会?将外皮捏碎,还?会?将坚硬的壳去掉大半,递到苏心?禾手上时,只需要轻轻一掰,便能得到一颗饱满的果肉。   李承允拿出两个核桃,正?要用力捏碎,却忽觉衣袖被牵,他低头看去,却是苏心?禾拉住了他,“夫君,足够了……再捏手就疼了。”   李承允淡声道:“不过是捏几个核桃而?已?,算不得什么?。”   他常年习武,因为练剑,手掌上有厚厚的茧,碎几个核桃,对他而?言轻而?易举。   但苏心?禾却伸出手来,拨开?他的手掌看,顿时秀眉微蹙,“还?说?没事,都红了。”   苏心?禾直接收了余下的核桃,道:“今日不捏了,这些够我?们吃了。”   “我?们?”李承允下意?识重复了一句。   苏心?禾笑意?盈盈,“是啊,你捏了这么?久,难道不吃么??”   李承允甚少吃这么?麻烦的东西,只道:“不用了,你自己……”   话?音未落,只见一块核桃仁,由两根水葱般的手指拿着,递到了他的面前。   苏心?禾眉眼含笑,声音也软软柔柔的:“尝一个嘛。”   两人肩并肩坐着,靠得很近,李承允看着她的眼睛,那乌灵的眸子里,分?明映出了自己的脸。   他情?不自禁地靠了过去,接住她递来的核桃。   微凉的薄唇,无意?间擦过苏心?禾温热的手指,两人都微微一怔。   房中的气氛陡然暧昧起?来,连光线都欢愉地跳跃起?来。   李承允只觉背后一道电流滚过,心?脏狂跳起?来,他连忙坐直了身子。   苏心?禾面颊发烫,她立即收回了手,装模作样地数起?了余下的核桃仁。   “那个……核桃仁好吃么??”   苏心?禾试图打破尴尬,便小声问道。   李承允的声音有些不自然,只道:“好吃。”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是甜的。”   苏心?禾极少见他如此直愣,不禁轻笑起?来。   李承允耳尖微红,只道:“你吃吧,我?继续看公文了。”   说?完,他便站起?身来,快步回到了桌案前,直到打开?一本公文,遮住了半张脸,才暗自松了口气。   苏心?禾也放松下来,翻开?一页新的账本,一边看,一边吃起?了核桃仁。   核桃仁酥脆,咀嚼开?来,便晕出了甜丝丝的味道,同他说?的一样。   书房之中,重归安宁。   李承允批阅好了一叠公文,便下意?识抬眸看去,只见苏心?禾背对着他,斜靠在了矮榻上,她双腿微微屈着,账本摊在膝头,一旁的核桃,吃了一小半,便没再动了。   李承允收回了视线,目光落到了手边的木匣子上。   分?明是一个寻常的木匣子,但他握在手中,却总觉得有些紧张。   李承允踟蹰了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   他拿起?木匣,一步步走到苏心?禾身旁,沉声开?口:“心?禾。”   苏心?禾却仿佛没听见似的,依然低着头。   李承允手指紧了紧,鼓起?勇气,坐到她面前,道:“这是我?……”   话?还?没说?完,李承允便愣住了。   眼前的姑娘,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居然抱着那一册厚厚的账本睡着了。   她侧身倚在矮榻的靠枕上,发上的丝绦已?经松脱,漆黑柔亮的长发,有些凌乱地绕在肩头,有种恣意?的美。   平日里爱笑的双眸,此刻静静闭着,浓密卷翘的睫毛,好似两只小小的蝴蝶翅膀,琼鼻之下的红唇,若娇艳欲滴的樱桃,饱满可撷。   李承允默默注视着苏心?禾,半晌,才伸手取走她身上的账册,扶着她的头慢慢躺下。   苏心?禾脑袋一歪,脸蛋便落到了李承允的手心?里,绵软一片。   李承允身形微僵,轻手轻脚地将她的头放好,又?取来一条薄毯,盖在了她的身上。   李承允一言不发地看着苏心?禾。   她躺在他的矮榻之上,纤细的身子缩成一团,睡得很沉。   听闻她今日一早便陪着母亲进香,后来又?去了一趟军营才回府,又?看了这么?久的账册,必然是累极了。   李承允为她掖好薄毯,才徐徐站起?身来,他扫了一眼余下的核桃仁,都是她亲手剥的。   李承允随手捻起?一块,放入口中。   依然清甜。   -   苏心?禾一觉酣畅,醒来之时,已?经天光大亮。   她迷迷糊糊张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古朴的书架,和半掩的窗棂。   苏心?禾秀眉惺忪地坐起?来,她瞧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薄毯,这才发现,昨夜居然宿在了书房。   她下意?识环顾四周,却已?经不见了李承允的身影。   苏心?禾连忙趿着鞋出门,却见青梅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青梅道:“小姐,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苏心?禾却问:“世子呢?”   青梅笑了笑,道:“世子一大早就去军营了。”   苏心?禾怔了一瞬,试探性问道:“世子……昨夜宿在哪里?”   青梅听了这话?,不禁有些疑惑,“世子昨夜,不是与您一起?待在书房么??”   苏心?禾面色微凝,她回过头来,看向桌上燃尽的红烛,不禁有些惭愧。   只怕是他不愿吵醒自己,故而?看了一夜的公文。   “世子走之前,可有说?什么??”   青梅回忆了一会?儿,只道:“倒是没有说?什么?,奴婢看着他,好似心?情?还?不错呢。”   苏心?禾轻咳了下,道:“罢了,回去更衣。”   青梅连忙跟了上去,她满脸堆笑地问,“小姐,昨夜……”   苏心?禾瞧她一眼,便知她想问什么?,一本正?经地道:“昨夜,世子在看公文,我?在读账本,各忙各的,什么?都没有发生。”   青梅一听,只觉得心?凉了半截,忍不住道:“这……世子到底怎么?回事!?他不会?是……”   “是什么??”苏心?禾盯她一眼,道:“他是正?人君子,不会?趁人之危,你别胡思乱想。”   “是……”青梅只得老老实实应下,但她心?中仍然有些不安,这事还?是得让白梨告诉侯夫人才好。   苏心?禾没再继续谈论这个话?题,很快回到了卧房。   收拾一番过后,后厨便送了朝食过来。   苏心?禾简单用了些朝食,便唤来了管家卢叔和后厨新管事菊芳。   “卢叔,这些账册我?已?看过,关于外置的田产,我?有些新想法,已?经写在里面的,您可以先?拿回去看看,若有什么?疑问,再一起?讨论。”   卢叔从?青梅手中接过了厚厚的账册,笑道:“夫人前两日还?在夸赞世子妃,说?您聪慧能干,这么?多田产账册,才几日的功夫,您就都看完了,小人已?经干了几十年,都需要花不少时日才能研究透彻,与您一比,小人当真自愧不如。”   苏心?禾笑了笑,道:“我?不过有些粗浅的见地,若是有不合时宜的,卢叔可别笑话?我?,多教一教我?才是。”   苏心?禾虽有世子妃之尊,但对待下人却十分?和气,让卢叔这个侯府管家,也十分?认可。   卢叔含笑点头,道:“世子妃言重了,小人必然全力辅佐。”   苏心?禾又?将目光转向了菊芳,温言问道:“菊芳,近来后厨的情?况如何?”   菊芳是苏心?禾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当了后厨的采买管事,工期也涨了不少,办事更是尽心?,她呈上一本册子,道:“世子妃,按照您的吩咐,奴婢盘点了一遍我?们常来常往的供货商,又?隐瞒了身份,去实地看了看,发现有一小部分?的铺子,需得淘汰了。”   苏心?禾听得认真,问道:“你认为需要淘汰的铺子,都有些什么?问题?”   菊芳当着苏心?禾的面,翻开?册子其中一页,道:“这个铺子的货品上佳,可惜卖得很贵,所以生意?做得不大好,奴婢上旬去看的时候,发现他们居然在新米中掺起?了陈米。”   苏心?禾略微思忖,便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有些供货商,货品只供达官贵人,走的是量少而?货精的路线,可一旦失去了大主?顾,便会?少了不少进项,没了进项,货品就堆在仓库之中,但因成本高昂,也舍不得贱卖,于是便容易以次充好,混在新米里一起?卖。   苏心?禾微微颔首,问:“还?有别的么??”   菊芳便又?说?了几个觉得不堪再用的铺子,有的已?经换了老板,却没有告知顾客;而?有的被官府封了铺子,正?在责令整改等等。   可见之前骆妈妈当差时,没少通过这些乱七八糟的铺子牟利。   苏心?禾合上了册子,道:“你若觉得这些铺子不好,便换掉他们罢。”   菊芳听了这话?,不禁微微一愣,道:“世子妃,这些话?不过是奴婢的一面之词,您、您不用再找个人,去核实一下么??”   苏心?禾笑笑,道:“用人不疑,我?既选了你,就会?信任你,你好好办事,莫让我?失望就好。”   菊芳当上管事,也算是临危受命,这些日子以来,为了处理骆妈妈和庞展望留下的烂摊子,虽然十分?用功,可也如履薄冰。   如今得了苏心?禾的称赞,她像吃了一颗定心?丸一般,感?激地连连点头,“多谢世子妃信任,奴婢一定会?把差事办好的。”   苏心?禾唇角微扬,道:“好了,你们先?下去罢。”   苏心?禾忙完了内务,便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对青梅道:“这个时辰,母亲应该从?花园回来了,我?们去一趟正?院罢。”   青梅低声应是。   -   一刻钟后,苏心?禾便带着青梅到了正?院。   因叶朝云喜欢花草,故而?正?院里草木茂盛,鲜花随处可见,行过之处,总能收获一路清幽。   苏心?禾穿过月洞门,沿着石阶而?上,才到了廊下,还?未进门,便听得门内一声撒娇:“母亲,您就让我?去嘛!”   苏心?禾抬眸看去,却见李惜惜正?立在叶朝云身后,一脸殷勤地为她捏着肩,但叶朝云却面色淡淡,并不松口。   叶朝云不经意?抬眸,见苏心?禾立在门口,连忙招了招手,“心?禾来得正?好,快进来。”   苏心?禾笑着应声,便迈入了正?厅。   李惜惜见苏心?禾来了,一时神情?有些复杂,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苏心?禾便将今日与卢叔、菊芳讨论过的相关内务,向叶朝云禀报了一遍,叶朝云静静听着,时不时给出一些建议。   苏心?禾一一记下。   叶朝云见她一点就通,面上的笑意?也浓了几分?,“你接触内务时间不长,便能有如此进益,已?是不错了。”   苏心?禾垂眸道:“都是母亲教导有方。”   叶朝云唇角勾了勾,又?瞧了一眼自己的女儿,道:“惜惜啊,看看你嫂嫂,比你大不了多少,却已?经能操持家务了,你怎么?一天到晚,心?中只想着出去玩?”   李惜惜听了这话?,不禁噘起?了嘴,道:“我?哪有一天到晚想着出去玩?我?不过是想去参加菲敏的生辰宴,连帖子都递过来了,母亲却还?不松口……”   叶朝云面上有一丝疑虑,道:“若是寻常的生辰宴也就罢了,但你们不是要出城,还?需过一夜么??”   曾菲敏身为嘉宜县主?,每年的生辰宴,办得都不同凡响,今年则包下了城外的茉香园,传闻那茉香园是一处十分?精巧的园子,里面有不少新鲜玩意?儿。   但叶朝云最担心?的也是这个,李惜惜性子欢脱,若允她出去住一夜,只怕就像脱缰的野马,拉都拉不回来了。   叶朝云看着李惜惜,语重心?长道:“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能夜不归宿?再说?了,也不知道那里安不安全……”   “母亲!”李惜惜不禁打断了她,道:“茉香园那么?多守卫,怎会?出事?再说?了,又?不是我?一个人去,菲敏不是还?请了嫂嫂么?!?”   苏心?禾本来默默听着,直到此言一出,她才诧异地抬起?头来:“我??”   李惜惜见苏心?禾不信,便道:“我?本来今日要告诉你的,既然你来了,便自己看看罢。”   李惜惜说?完,便从?袖袋中,掏出了一份红色的帖子,递给苏心?禾。   苏心?禾半信半疑地接了过来,打开?一看,自己的名字,赫然在邀请之列。   苏心?禾眼角微抽,那曾菲敏不是迷恋李承允多年么??为何会?突然邀请自己这个“情?敌”去参加生辰宴!?   叶朝云得知此事,也静默思量了一番,她不禁看向苏心?禾,问道:“心?禾,这嘉宜县主?突然请你参宴,你作何感?想?” 第51章 糖醋排骨,麻婆豆腐   苏心禾手中捏着这份帖子, 默默思量。   于世子妃身份而言,这是京城贵妇圈子里的必要应酬,但于苏心禾本人而言, 却实在不想去蹚这一摊浑水。   她一时也有些犹豫, 便看向了叶朝云, 道:“母亲觉得, 儿媳该去么?”   叶朝云自然懂得她的意思, 便道:“嘉宜县主既注意到了你, 即便这次不见面, 也难保他日?不见,不若早些面对,也能做到心中有数。”   顿了顿, 叶朝云又道:“嘉宜县主是长公主的独女, 虽然有些娇蛮任性,但人品倒是不坏, 你不必太过担心。”   叶朝云这话?虽是宽慰,却也默认了嘉宜县主对苏心禾的敌意。   苏心禾听到这里, 心中?也有了主意, 便道:“母亲, 我明白了,那我便同惜惜一起前往罢。”   叶朝云笑了笑, 道:“也好。”   李惜惜见母亲同意自己去参宴了, 不禁喜出望外?, 待出了正院的门,她还美滋滋地对苏心禾道:“听菲敏说, 那茉香园地方很大,在她生辰当天, 安排了许多好玩的把戏,到时候咱们一起去玩啊!”   “嗯……”苏心禾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心头却有些别的思量。   李惜惜见她似乎意兴阑珊,便也安慰道:“那个……菲敏虽然对我二哥有意,但毕竟现在你才?是二哥的妻子,她应当不会为?难你的。再说了,还有我在呢,我与她也算是手帕交,她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至于会欺负你。”   苏心禾瞧了她一眼,笑道:“无妨,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往死里整。   苏心禾并没有把这件事过于放在心上,她还惦记着更要紧的事,于是便早早回了静非阁。   初夏的天气晴好,午后阳光暖而不烈。   苏心禾便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将李承允送的那些桂花,徐徐铺陈开来。   经过两日?的风干,桂花已?经完全变了样?,花瓣失去水分之?后,便打起了卷儿,拢到一起,金黄一片,还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十分宜人。   苏心禾让青梅找来一个酒坛,经过处理之?后,便在里面注入了三成高?粱酒,又将干桂花洒了进去。   苏心禾一手扶着酒坛,一手持着圆勺,轻轻地将酒里的桂花搅匀。   只可惜这个时代?没有玻璃罐子,若能看见里面的桂花,便更能欣赏这桂花酒的美了。   桂花与高?粱酒融为?一体之?后,苏心禾便继续注入高?粱酒,直到及酒面逼近坛口,她才?缓缓停了下来。   冰糖是必不可少的,苏心禾按照桂花酒的分量,洒下了适度的冰糖,冰糖一入酒坛,便缓慢地沉到了坛底,发出了一声声愉悦的轻响。   苏心禾又往桂花酒中?加了些许枸杞,然后才?将酒坛仔仔细细地封了起来。   忙完这一切,时间已?临近傍晚,青梅适时上前,问道:“小?姐,今儿的晚饭,您是想用大厨房那边的,还是想在小?厨房做?”   大厨房经过整改之?后,出品的菜式相较于之?前好了不少,但苏心禾却还是隔三差五地自己动手,故而在用饭之?前,青梅总要来问一问。   苏心禾想了想,道:“世子早上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青梅回忆了一瞬,摇头,“世子走之?前,似乎没有说。”   苏心禾轻轻“嗯”了一声,道:“你去后厨取些排骨、豆腐和青菜来,我自己做。”   青梅笑着应声,不多时,便带了满满一筐子菜回来。   苏心禾已?经绑好襻膊,洗净了手,过来看菜。   青梅道:“菊芳姐姐说,今日?的小?排格外?好,便让奴婢多拿了些,小?姐看看,这是您想要的么?”   苏心禾瞧了一眼,盘子里的排骨已?经被剁成了不大不小?的块儿,鲜肉粉嫩,纹理清晰,一看便十分新鲜,苏心禾满意地点点头,道:“是不错,很适合做糖醋排骨。”   “糖醋排骨!?”青梅听到这个菜,不禁咽了咽口水。   在临州之?时,还能经常吃到糖醋排骨,到了京城之?后,已?经许久没吃过了。   青梅笑嘻嘻问道:“小?姐怎么突然想起要做糖醋排骨了?您平时不是很少做甜口的菜么?”   苏心禾唇角微扬,道:“没什么,就是自己想吃了。”   若李承允曾经喜欢甜食,那也应该会喜欢糖醋排骨罢?   苏心禾默默想着,便将这一盘新鲜的排骨,泡入了清水之?中?。   一勺料酒撒入,用手指轻轻翻动,便能将大半的血沫洗掉去腥。   要做糖醋排骨,料汁的配比十分关键,黄酒、生抽、糖与醋,从少到多,依次排布,调和均匀之?后,便成了一碗万能的糖醋汁。   不同地域做糖醋排骨的方式,也不尽相同,有些喜欢用番茄熬汁入料,有的则直接放冰糖熬煮,但核心都是围绕一个“甜”字,但甜口的菜式也容易发腻,所?以如何做到甜而不腻,才?是最关键的。   凉油入热锅,被柴火一烘,便很快冒出了油香味儿,苏心禾将排骨下到锅里,原本沉默的排骨,一接触到热油,便“滋滋”响起来。   苏心禾耐心地将它们排好,一块接着一块翻动,逐渐炸出了金黄的色泽。   苏心禾适时加了些葱段、姜片与若干小?料进去,这些味道与甜结合之?后,会让糖醋排骨味觉层次更加丰富,辅料与排骨共同炒香之?后,守在一旁的青梅,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苏心禾见排骨的火候差不多了,便将方才?调制好的糖醋汁,“唰”地一声倒了进去!   糖醋汁一入油锅,便覆盖了所?有的排骨,排骨也仿佛换上了新衣,逐渐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酱色。   是时候大火收汁了。   苏心禾加大了火势,锅里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酱汁便一点一点往排骨里钻,肉眼可见排骨的酱色逐渐由?淡转深。   这个熬制的过程,总让人觉得舒坦和治愈。   待排骨吸收了所?有酱汁的精华之?后,便能起锅了!   苏心禾将糖醋排骨倒入备好的瓷盘中?,糖醋排骨块块酱红浓郁,油光发亮,再洒下一小?把芝麻,这香甜的滋味,简直让人垂涎三尺。   一道糖醋排骨做好,已?经花了不少功夫,苏心禾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做麻婆豆腐还来得及。   麻婆豆腐乃是西南的一道名菜,听起来简单,实则工序复杂,光是勾芡都需要三次以上,且辣椒的选取上尤为?关键,以传统的刀口辣椒为?佳,既有辣椒的爆发力,却又没有苦味,最适宜与豆腐相佐。   苏心禾今日?选取的是新豆腐,与老豆腐相比,新豆腐做出来的口感则更加嫩滑。   因?今日?的主菜是甜口的糖醋排骨,所?以她特意添了一道辣菜,作开胃下饭用。   苏心禾将刀口辣椒、小?料等处理好后,便让青梅找出了豆瓣酱。   这豆瓣酱是她在江南之?时自己做的,如今还剩下大半罐,今日?刚好派上了用场。   油锅一开,辣椒、小?料和豆瓣酱便被苏心禾依次倒入锅中?,“滋啦滋啦”几声叫嚣,她忙用锅铲翻炒起来。   刺激的刀口辣椒,香味多滋的小?料,还有秘制的豆瓣酱,每一样?都有自己的特别之?处,但融合在一起时,又份外?和谐。   光是这一锅红通通的酱汁,便已?经爆发出了惊人的香味。   苏心禾适时将软嫩的豆腐下入了锅里。   红酱汁,白豆腐,形成了鲜明的视觉冲击力,但二者又在锅里相互交融、渗透,这道菜变得愈加丰富起来。   豆腐娇嫩得很,哪怕起锅摆盘之?时,苏心禾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破坏了麻婆豆腐的美感。   麻婆豆腐之?后,苏心禾又添了两个小?菜,便完成了这一顿晚饭。   与此同时,李承允也已?经回到了平南侯府。   他入府之?后便穿过中?庭,沿主道而行,径直回了静非阁,穿过月洞门后,本想如往常一般,先去书房,但才?行至院中?,便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   这香味透着点点辣意,略微有些呛,却又引人入胜。   李承允不由?得停下了步子,沉吟片刻之?后,便往卧房的方向走去。   还是昨日?的圆桌,上面摆着酱色金黄的糖醋排骨、红油润泽的麻婆豆腐,还有青翠鲜嫩的小?菜等,菜式算不上奢华,但却十分温馨。   白梨和青梅两个丫鬟正在摆放碗筷。   青梅道:“白梨,那嘉宜县主你可见过?”   白梨听罢,便低声答道:“见过,长公主与侯夫人是旧交,嘉宜县主小?时候,常常跟着长公主过来玩。”   青梅不由?得拧眉,“如此说来,那嘉宜县主果?真与世子是两小?无猜了?”   白梨愣了愣,问道:“这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青梅不由?得叹了口气,道:“还不是四小?姐,我家小?姐一入府之?时,她便说我家小?姐抢了嘉宜县主的姻缘,虽然后来没再提过,但此事终究是横在小?姐与世子之?间的一根刺。”   白梨思索着答道:“照我看来,两小?无猜不至于,每次嘉宜县主来府上,都是主动追着我们世子,世子的脾气你还不清楚么?他最烦人聒噪,对嘉宜县主,是能不见面就不见面的,若不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世子估计早就不搭理她了,说句不恰当的,就算世子没有娶你家小?姐,这世子妃的位置,八成也落不到嘉宜县主头上。”   听了这话?,青梅面色稍霁,但仍是有些担忧:“可是,嘉宜县主不这么想啊,她这次生辰宴特意请了我家小?姐去,指不定要怎么为?难呢!”   白梨也知道此事,便道:“你说,咱们要不要告诉世子?”   青梅小?声道:“我问过小?姐了,小?姐说不必,世子也不宜介入,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唉……”   “咳。”   李承允一声轻咳,便让两人立即停下了对话?,白梨和青梅连忙转过身来见礼。   李承允扫了她们一眼,问:“世子妃呢?”   白梨连忙答道:“回世子,世子妃准备完晚饭之?后,便更衣去了……”   话?音落下,苏心禾恰好从屏风后出来了,她笑吟吟地看着李承允,道:“夫君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李承允见到苏心禾,唇角不自觉牵了牵,便迈入了房中?。   白梨与青梅知道两人用饭不需要伺候,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房中?便只留下了苏心禾与李承允两人,苏心禾让李承允坐下,又主动给他添了一碗饭,笑道:“你今日?回来的时辰刚刚好,若是再晚些,糖醋排骨就凉了。”   李承允抬起眼帘,看了她一眼,“你在等我?”   苏心禾含笑点头,道:“是啊,两个人用饭,总比一个人热闹嘛。”   李承允眉眼舒展,端起她递来的饭碗,只觉得这碗饭热乎乎的,一直暖到了心里。   昨日?他还在想着,若是每日?有她等着自己回家用饭也很好,没想到今日?便实现了,不禁让人喜悦。   “夫君。”苏心禾见李承允静静坐着,便夹了一块糖醋排骨给他,笑道:“趁热吃罢。”   李承允道了声谢,便垂眸打量起碗里的排骨来。   这排骨看起来金光油亮,上面的还粘着几颗零星的芝麻,成色上佳。   李承允夹着排骨,送入口中?轻咬,排骨才?接触到舌尖,他便微微一愣。   排骨外?表又焦又甜,滋味在舌尖蔓延开来,立即唤醒了他的食欲。   这排骨是被热油过的,肉质嚼劲十足,丝丝入扣,苏心禾对火候的掌握十分到位,故而排骨韧而不老,轻轻一拉,亦能脱骨而出。   而糖醋排骨上面的白芝麻,也起到了点睛的作用,嚼碎之?后,便为?唇舌添了第二重酥香。   一块糖醋排骨吃完,李承允已?经胃口大开,他不禁问道:“这是你亲手做的?”   苏心禾下巴微扬,道:“当然,这糖醋排骨可是我的拿手好菜,夫君觉得如何?”   李承允笑意渐浓,温声道:“我在宫中?赴宴之?时,也吃过这道菜,但宫中?的御厨,却没有做出这等滋味。”   苏心禾一听,不禁眨了眨眼,笑道:“夫君这是在夸我么?”   李承允正襟危坐,郑重答道:“是。”   苏心禾还未见过这般正经夸人的,顿时忍俊不禁。   李承允以为?苏心禾不信,便道:“若你不信,以后有机会了,我带你入宫。”   “我自然相信夫君。”苏心禾笑意嫣然,“宫中?大宴,自然是以稳妥为?主,并不敢做太多出挑的菜色,以免众口难调。”   “其实,这也是我喜欢自己做菜的原因?,再好的厨子,也不一定能与食客心意相通。”   李承允本来安静地听着,但听到此时,他却出声反驳,“未必。”   苏心禾抬眸看他,“嗯?”   李承允认真道:“你做的菜,每一次都很合我的胃口。”   苏心禾微微一怔,唇角不自觉翘了起来。   这个大冰块,怎么时候开始,学?会哄人开心了。   李承允仿佛为?了证明自己所?说的话?是真的,便又夹起了一块糖醋排骨,就着米饭大快朵颐起来。   苏心禾亦觉得李承允比自己从前想象得更有意思,她忍着笑意,低头扒饭。   李承允很快吃完了一碗米饭,却还有些意犹未尽,苏心禾便又为?他添了一碗。   李承允接过米饭,目光又落到了一旁的麻婆豆腐上。   这麻婆豆腐红白相间,隔着老远,都能闻到一股香麻味,与糖醋排骨是完全不同的风格。   他舀起一勺麻婆豆腐,倒入了碗中?,鲜红的酱汁,瞬间将莹白的米饭染透,白嫩的豆腐微微抖动着,仿佛随时要滑入碗底。   李承允夹起一块豆腐品尝,这麻婆豆腐几乎是滚下了筷箸,直接落入了口中?,无需咀嚼,入口即化,滑嫩无比。   明明是小?小?一块豆腐,却潜藏着浓郁的鲜辣香麻,瞬间刺激了整个口腔,将糖醋排骨留下的甜腻一扫而空,极好地迎合了当下的味觉需求。   李承允亦觉得十分惊喜。   这一桌子菜,她必然是精心搭配过的。   李承允吃完了一勺麻婆豆腐,实在满意,这豆腐叫人上瘾,吃完了一勺,还想要下一勺,不知不觉便又消去了大半碗米饭。   苏心禾见李承允吃得投入,便笑着指了指余下的麻婆豆腐,道:“夫君,麻婆豆腐拌饭可是一绝,不若你试一试?”   李承允在饮食上一贯克制,并不多吃,但今日?已?经吃到了十分饱,却还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于是,他便点了点头。   苏心禾又帮他盛了一碗饭,但却并没有直接递给李承允,而是“嘭”地一下,倒入了余量不多的麻婆豆腐里!   李承允长眉微扬,有些诧异地问:“用这个吃?”   苏心禾一笑,将餐盘推到李承允面前,笑眯眯道:“对厨子最大的尊重,便是清盘,夫君请吧~” 第52章 椰汁西米露   李承允许久没有吃过这么撑了?。   苏心禾见他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 不禁有些好笑,便道?:“夫君,不若我们去?园子里走走, 也好消消食。”   李承允不假思索地同意了。   两人出了?静非阁, 沿着主道?, 缓慢而行,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桂花园。   这里的四季桂比上一次见到?之时, 开得更加茂盛, 细碎的黄色花瓣, 在枝头抱香而簇,金灿一片,在昏暗的苍穹下, 显得格外炽烈。   苏心禾轻轻吸了?一口气?, 好香。   李承允看了?她一眼,忽然问道?:“上次的花瓣, 够用么?”   苏心禾见他一手扶在腰间,似乎随时要?拔出匕首来, 连忙答道?:“够了?够了?, 夫君可不要?再砍树了?!”   李承允这才收回了?手。   苏心禾暗自庆幸, 还好他是个?听劝的。若是李承允再砍一回四季桂,只怕自己在婆母面前苦心经营的好形象就要?坍塌了?。   苏心禾敛了?敛神, 道?:“上次的桂花, 一部分被我做成了?桂花蜜, 还有一些,用来酿酒了?。”   李承允侧目看她, 问:“你还会?酿酒?”   她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自己不知道?的?   苏心禾眉眼带笑, 道?:“是啊,今日下午封了?一坛桂花酒,约莫三个?多月就能喝了?,等?中秋的时候,我们一起?畅饮,好不好?”   李承允怔了?片刻,他常年领兵在外,如遇战事,就连正旦都会?在北疆度过,此时此刻,他虽然想答应她,可是却并没有把握能做到?。   李承允声音沉沉:“若不起?战事,我当陪你过中秋。”   苏心禾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下意识顿住步子,抬眸看他:“若夫君那时忙碌,我便将桂花酒留着,等?你回来喝。”   李承允看着苏心禾清灵的眼眸,第一次生出对?相聚的眷恋感?,郑重答道?:“好。”   两人在桂花树下踱步,这对?李承允而言,也是难得的悠闲时光。   “听说,你要?去?参加嘉宜县主的生辰宴?”   李承允突如其来的问题,让苏心禾有些意外,她点?头道?:“不错,夫君这么快就听说了??”   李承允轻轻“嗯”了?一声,又问:“你自己想去?么?”   “也没有想与不想,只觉得县主既发?了?帖子邀我,不去?总有些失礼。”   李承允长眉微动,道?:“若不想去?,拒了?就是,不必勉强自己。”   苏心禾觑他一眼,小?声道?:“那帖子上还邀了?夫君……夫君会?去?么?”   李承允波澜不惊地摇头,“我与那嘉宜县主,不过相识得早,其实并不太熟。”   苏心禾愣了?片刻,他这是在向自己解释与嘉宜县主的关?系么?   苏心禾浅浅一笑,道?:“我既答应了?,便会?去?的,只是我对?京中人事不熟,不知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以免行差踏错,丢了?夫君的颜面。”   李承允道?:“那些虚名,我并不在意,你也无需受缚。只是,京中圈层复杂,后宫又与前朝相连,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你与那些人打交道?,最重要?的,便是学会?保护自己。”   苏心禾知李承允这么说,是为自己着想,也不禁心头微动,问:“夫君可否详细说说?”   李承允默了?片刻,开口道?:“嘉宜县主是长公主独女?,长公主又是太后的掌上明珠,故而与后宫紧密相连,也是后妃们争相结交的对?象。后宫之中,除皇后之外,以张贵妃为尊,张家这几年在朝中的势力?也逐渐蔓延,其父如今官至户部尚书,他私下里约过父亲见面,但父亲却都拒绝了?。”   苏心禾思量了?片刻,便试探着问:“难不成,是户部尚书张大人,是想巴结父亲上位?抑或为女?儿、外孙铺路?”   李承允不可置信地看了?苏心禾一眼,他本?不想说得如此明白,但没想到?她如此聪慧,一下便抓住了?关?窍。   “不错。”李承允含笑看她,道?:“张贵妃之子,是陛下唯一的儿子。”   苏心禾思量了?片刻,道?:“听闻陛下有好几位公主,却只有一位皇子,但他明明刚过而立之年,张家便如此着急么?”   李承允默了?片刻,道?:“江山之谋,自然长远。不过这些也只是我的揣测,你做到?心中有数便好,万万不可对?人言。”   苏心禾笑着颔首,道?:“夫君放心,我记下了?。”   两人继续漫步,夜风清凉,卷起?零落的花瓣飘舞,风中传来一阵淡淡的馨香,令人心怡神醉。   两人走到?一棵桂花树下,见花瓣簌簌而落,苏心禾不禁伸出手来,想接下一星半点?,她不经意抬起?头,却发?现李承允正一目不错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李承允眸色渐深,忽然,他慢慢地靠了?过来。   苏心禾下意识退了?一步,背脊几乎靠在了?桂花树上,李承允却道?:“别动。”   苏心禾身子微僵,却乖乖地一动不动了?。   夜色撩人,李承允无声逼近他,一张俊脸近在咫尺,苏心禾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两人隔着一个?呼吸的距离,苏心禾杏眼轻眨,一时心如鹿撞,不知所措。   而李承允却仔仔细细端详着她,从眉眼,到?鼻梁,再到?精巧的红唇,直到?看得有些失神,才蓦地收回目光。   李承允伸出手来,略过她柔和的面颊,往她发?髻上轻轻一捻,一片细小?的桂花花瓣,便躺在了?他的手里。   苏心禾暗暗松了?口气?。   苏心禾笑自己多心,她鼓起?小?脸,对?着李承允摊开的手心,轻轻一吹——   细小?的黄色花瓣,便飘逝在黑夜里。   李承允顿了?顿,眸光凝聚在苏心禾身上,但苏心禾却冲他一笑,自顾自地往前走了?。   李承允收回手,却觉得手心被羽毛撩过一般,又痒又热,无论如何是平静不下去?了?。   -   夜深人静,李承允见卧房的灯已经灭了?,才唤来白梨。   李承允坐在长案前,淡声问道?:“你可知嘉宜县主的生辰宴设在何时何地?”   白梨看过请帖,便按照记忆,一五一十地答了?。   李承允听罢,出声道?:“那日我有要?事在身,你陪着世子妃前往,不得离开她半步,明白?”   白梨表面上是个?丫鬟,但却从小?习武,是个?武婢,只是,不到?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李承允不会?让她展露身手。   白梨会?意,福身道?:“世子放心,奴婢一定竭力?保护世子妃。”   李承允微微颔首,“下去?罢。”   -   到?了?嘉宜县主生辰这一日,李惜惜早早地起?了?床,收拾妥当之后,便到?了?静非阁。   “喂,你好了?么?”李惜惜人未至,便扬声催促起?来,结果一入月洞门,便与正要?出门的李承允撞了?个?正着,她连忙收起?了?自己的莽撞,规规矩矩行了?个?礼,“二哥。”   李承允今日要?入宫一趟,故而穿戴十分齐整,他淡淡瞥了?李惜惜一眼,道?:“你方?才说什么?”   李惜惜喉间轻哽,忙道?:“我、我不过是想来看看,嫂嫂准备好了?没有,侯府离茉香园太远,若是迟到?可就不好了?……”   李惜惜最初认识苏心禾之时,便是直呼其名,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便在唤名之余,偶尔称呼她为嫂嫂,近来倒是不太唤苏心禾的名了?,又改成了?“喂”。   苏心禾知她脾性,倒是不甚在意,但李承允却听得刺耳,他沉着脸道?:“你已过及笄,怎么如此目无尊长?是在何处学来的坏毛病?”   李承允虽然平日也不苟言笑,对?李惜惜一贯温和,此话一出,也将李惜惜吓了?一条,她连忙告罪,道?:“二哥,我并非有意对?嫂嫂不敬……”   虽然,嫂嫂做的东西很好吃,待她也不错,但若是那么快就认了?这个?嫂嫂,岂不是在打自己的脸?   苏心禾出了?卧房,见两人立在月洞门口,便笑着走了?过来,“夫君怎么还没出门?”   李承允没说话,只冷冷看了?李惜惜一眼,道?:“若再让我得知你如此无礼,就别怪我拿家法伺候了?。”   李惜惜不禁往苏心禾身后缩了?缩,老老实实应声,“是……”   李承允走之前,又看了?苏心禾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李惜惜见李承允走了?,心口大石头才缓缓落下,她神情复杂地盯着苏心禾,道?:“你到?底给我二哥灌了?什么迷魂汤,他竟然如此护着你?”   苏心禾听了?这话,随即笑开,她从青梅手中拿过一个?竹筒,塞给李惜惜。   李惜惜疑惑地问,“这是什么?”   “迷魂汤啊。”   苏心禾随口答道?,便自顾自地往外走,走了?几步,才发?现李惜惜并没有跟上。   苏心禾回头看去?,只见李惜惜已经拔开了?竹筒,对?着眼睛往里瞧。   苏心禾忍不住摇摇头,复而回去?拉她,“走了?,这是给你带在路上喝的。”   李惜惜随着苏心禾出门,手里紧紧地抱着竹筒,嘴里还不住地问:“这到?底是什么?难不成真的是迷魂汤?”   “椰汁西米露!”   -   在这个?时代,椰子并不易得。   苏心禾早早写了?一张单子,让菊芳外出采买之时留意,菊芳对?她有求必应,辗转了?好几个?市坊,才将单子上的东西买了?个?七七八八,椰子便是其中之一。   开椰子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要?先找到?椰子的罩门才行,一般的椰子,一头有三个?柔软的孔眼,可以拿锤子和长钉或小?刀,在这些孔眼上开洞,才能利用巧劲,将椰子开孔。   苏心禾昨日唤来两个?家丁,折腾了?好一番,才艰难地破开了?两三个?椰子。   取出来能用的椰汁不多,单喝恐怕是不过瘾的,于是,她便试着熬了?些西米,与椰汁混合在了?一起?,灌入了?竹筒之中,以备路上解渴。   这椰汁虽然不如后世的成品椰汁那般浓郁,但胜在天然,李惜惜从第一口开始,便爱不释手,清甜的椰汁,混合着圆润的西米,柔柔地划过喉咙,凉爽至极。   李惜惜每当想停下来,便总会?有西米落到?她的口里,轻轻嚼一嚼,颇有趣味,不知不觉又喝了?一大口下去?,就这样,平南侯府的马车还未驶出巷子口,她便“咕咚咕咚”地将椰汁西米露喝了?个?底朝天。   苏心禾一言不发?地看着李惜惜嚯嚯完了?椰汁西米露,才缓缓打开了?自己那个?竹筒,优雅地品了?起?来。   李惜惜显然还没有喝够,她瞧着苏心禾手中的竹筒,忍不住问道?:“还有么?”   “没了?。”   苏心禾简简单单两个?字,对?李惜惜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只有这么一筒么!?”李惜惜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心禾,哪次出门她不是带一马车好吃好喝的?怎么还没走二里地,好喝的就没了??   苏心禾一笑,道?:“椰汁西米露虽然没了?,但是还有别的。”   苏心禾说完,便送一旁的食篮中,掏出了?一个?小?小?的木盒子。   她当着李惜惜的面,将木盒子打开,只见盒子里摆着许多黑色的小?丸子,每一颗都如拇指盖大小?,看着其貌不扬,但闻起?来,却有种神奇的味道?,又香又苦,十分特别。   李惜惜不禁有些好奇,问道?:“这是什么?”   苏心禾笑而不答,只拿起?一颗递给了?她,道?:“你尝尝再说。”   李惜惜接过了?小?丸子,疑惑地嗅了?嗅,依然有股苦涩的味道?,但这小?丸子外表看起?来光滑圆润,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   于是,李惜惜半信半疑地将小?丸子送入口里,轻轻一咬——   只听“咔”地一声,黑色外皮便碎裂开来,便成了?诸多碎片,碎片被口腔里的热量所化,滋味既苦且甜,一点?点?渗透到?唇舌之间,很快成了?柔软甜蜜的一片。待黑色外皮消弭殆尽,里面却还包着个?脆生生的小?丸子,嚼起?来“嘎吱嘎吱”响,又将嘴里的甜味裹了?去?,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李惜惜还从未吃过如此特别的零嘴,一颗吃完,便不自觉伸出手来,又向木盒子里探去?,苏心禾却连忙收回了?木盒子,“啪”地一声,盖上了?盖子。   李惜惜手指扑了?个?空,眉头顿时拧成了?麻花,嘟囔道?:“你这是做什么!?”   苏心禾一笑,道?:“想吃也可以,但你得帮我一个?忙。”   李惜惜听了?这话,顿时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她警惕地问道?:“你、你想利用我做什么?若是杀人放火的事,我可是不会?干的啊!”   李惜惜话虽这么说着,眼睛还是忍不住瞄了?瞄苏心禾手中的木盒子,也不知道?她带来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怎么就这么好吃……   苏心禾秀眉微扬,笑道?:“放心,我要?你办的事情,不过举手之劳……” 第53章 赴宴   马车晃晃悠悠, 李惜惜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心禾,以及她手中的木盒子,默默等着下文?。   苏心禾气定神闲地开口, 道:“你方才吃的东西, 叫麦丽素, 可是用西域食材, 按照传世秘方制成的, 除了我, 没人会做。”   前?世她便研究过麦丽素的做法, 说?传世秘方,是一点也不为过!   “只要你肯答应到了生辰宴上,一切听我安排, 我便送你一整盒麦丽素。”   “一整盒!?”李惜惜旁的没在意, 唯独这三个字听得最清楚,两只眼睛几乎发出了光, “当真?”   苏心?禾笑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李惜惜思量了一番, 终于是食欲战胜了骨气, 道:“听你的就听你的!你还能造反不成?”   苏心?禾笑笑, 拿起一颗麦丽素,便塞给了李惜惜, 道:“这是定金, 等回府了再结账!”   李惜惜“嘎嘣”一声, 咬碎了麦丽素,含糊不清道:“成交!”   -   今日天?气晴好?, 马车一路行驶顺利,很快便从南门出了城。   越接近目的地, 李惜惜便越兴奋,道:“这茉香园听闻是一京城富商开的,平日不对外,只做达官贵人的生意,若要?包场,更?是要?提前?许久预定……也不知里面?有没有传闻说?的那么有趣。”   苏心?禾完全可以理解李惜惜对这场生辰宴的期待,在这个时代,对女子的管束虽然比前?朝放开了些,但依然不轻松。   李惜惜出生于武将之家?,家?中还算开明,能允她偶尔出门几次,寻常士族贵女,平日里大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以宅家?为荣。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马车便驶上了一条林间小路。   这条小路虽然藏在林间,但两边的草木明显修缮过,越往深处走,两边的鲜花便开得越绚烂。渐渐地,马车驶入一片广阔的花圃,苏心?禾抬起车帘,放眼看去,这花圃居然一眼望不到尽头,可谓百花齐放,风景妍丽,让人觉得仿佛置身于仙境之中。   传说?中的茉香园,便矗立在花圃的正中央,整片外墙通体雪白,瓦片泛着淡淡的琉璃光泽,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飞翘的檐角上,就连屋脊兽也雕刻得栩栩如生。   这京城之中,富丽堂皇的院落有不少?,但如此高?雅别致的却不多。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茉香园门口的司阍便连忙迎了上来?,将李惜惜与?苏心?禾引入了门。   茉香园不仅外围繁华满布,就连内部也五步一景,十步一画,处处透着精致唯美,入了外院之后,便见到不少?贵女,她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远远看去,一片衣香鬓影,花团锦簇。   不必说?,这些应当都?是来?参加嘉宜县主生辰宴的了。   “瞧瞧,这不是李小姐么?”   这话语随着一声女子轻笑,让苏心?禾不禁循声看去,只见迎面?来?了一妙龄少?女,女子身着桃粉色对襟短褂,一袭精致的绣花长裙,走起路来?,极尽婀娜。   她头上金钗颤颤,看起来?造价不菲,年纪虽轻,但妆容却略有些浓,看起来?比同龄人多了几分妩媚。   李惜惜见到此人,眸色微微一顿,随即不冷不热地开口:“张小姐来?得这样早啊。”   张婧婷手持团扇,掩唇而笑,“说?实话,我也不想来?得这么早,但县主非要?让我早些过来?陪她,我也没有办法……”   张婧婷说?着,还那眼睛不住地打量李惜惜,李惜惜面?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淡淡说?了句:“原来?如此。”   张婧婷见李惜惜不甚在意,正打算继续开口,可目光不经?意扫过李惜惜旁边的苏心?禾时,不禁眸色一顿,神情中露出几分妒色,“这位是?”   “这位是我二嫂。”李惜惜说?罢,又对苏心?禾道:“这位张小姐,是张贵妃的侄女。”   张婧婷面?色微微一变,随即笑意更?盛,道:“原来?这位就是世子妃啊,失敬失敬!”   苏心?禾笑了笑,道:“张小姐好?。”   张婧婷盯着苏心?禾看了一会儿,唇角明显有几分玩味,她笑着开口:“李小姐,方才县主还在念叨你呢,她如今就在前?面?,我带你们去见她吧。”   李惜惜本不想与?张婧婷同行,但对方既然已经?开了口,她也不好?下了对方的面?子,便只得点了点头。   苏心?禾特意落后一步,拉了拉李惜惜的衣袖,问道:“你和她关系很好?吗?”   李惜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道:“好?个鬼,她一来?准没好?事!”   张婧婷见两人落到了后面?,还娇滴滴地向她们招手,道:“快走呀!”   李惜惜道了声“来?了”,便快步追了上去。   张婧婷引着两人入了内院,内院长廊曲折,每隔几步便有一个弯道,走起来?虽然有趣,但路程却远了不少?,张婧婷扭着身子走在前?面?,桃红色的衣袖飞展,仿佛一只花蝴蝶,苏心?禾只觉得她飞得让人有些眼花。   过了回廊之后,眼前?便豁然开朗,内院之中,陈列着若干长案,长案上摆着不少?点心?、瓜果等食物?,一旁的凉亭里,坐着几名衣着华贵的少?女,正中的一位,身着绯色流彩云锦裙,容色明丽,气质不凡,被众星捧月地围着,便是今日的主角,嘉宜县主——曾菲敏。   “县主,看看我把谁带来?了?”   张婧婷笑吟吟唤了一声,便惹得凉亭之中的少?女们,都?闻声看来?。   曾菲敏懒洋洋转过头,她看见李惜惜,还未及露出笑意,便怔住了。   李惜惜身旁还立着一名少?女,那少?女着了一身浅青色的烟云流沙裙,双眸若星,红唇如珠,云鬓花颜,身姿楚楚。   “菲敏。”李惜惜一出声,便打断了曾菲敏的思绪,曾菲敏连忙敛了敛神,冲她一笑,“你来?了。”   李惜惜点了点头,她又指了指苏心?禾,道:“这位……是我二嫂。”   当着曾菲敏的面?,李惜惜说?出“二嫂”两个字,总有种难以言说?的心?虚,总怕曾菲敏斥她叛变。   但此时此刻,曾菲敏却无?暇顾及李惜惜,她的注意力,全部都?在苏心?禾身上。   苏心?禾对曾菲敏审视的目光置若罔闻,只波澜不惊地开口:“参见县主。”   见她姿态优雅,落落大方,曾菲敏一时心?情复杂。   曾菲敏本以为李承允娶的是一粗陋村妇,故而一直为他打抱不平,可没想到,那苏家?女竟是此等美人…她一时竟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但无?论?如何,苏心?禾的出现,都?让曾菲敏难以接受。   她下巴微抬,端起了县主的架子,一字一句道:“免礼,世子妃请坐。”   “世子妃”这三个字仿佛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在场之人,无?不感到了敌对的压力。   苏心?禾却对曾菲敏的态度置若罔闻,只淡淡一笑,“多谢县主。”   苏心?禾依言坐下,与?曾菲敏成对角之势,李惜惜瞧了瞧曾菲敏,又看了看苏心?禾,一个是她的手帕交,还有一个是……是她的衣食父母!   李惜惜心?中天?人交战一番,还是一脸忐忑地坐在了苏心?禾的身旁。   曾菲敏见状,凉凉瞪了她一眼,李惜惜心?头“咯噔”一声,但想起那满满一盒子麦丽素,又将背挺得直了些。   张婧婷手中团扇摇个不停,娇笑着开口:“世子妃入京城多久了?”   苏心?禾答道:“不到三个月。”   张婧婷听了这话,咯咯咯笑起来?,道:“来?了三个月,我们今日还是第一次见呢,怪不得世子都?不带你出来?,若是我得了如此美人儿,自然也要?日日圈在府中拘着,免得飞了!”   这话明褒暗贬,表面?上听起来?是在夸赞苏心?禾,实则暗讽她,仿佛是李承允养的一只金丝雀,不配与?他一起出门。   众人听罢,都?忍不住笑起来?。   曾菲敏对张婧婷的话也消受得很,她悠悠道:“世子哥哥公务繁忙,怎么可能有时间管阿猫阿狗呢?”   说?罢,她便神情倨傲地看着苏心?禾,面?上充满了挑衅。   李惜惜秀眉微蹙,“菲敏!”   她心?觉不妥,但自己夹在曾菲敏和苏心?禾中间,一时也不知如何辩驳。   苏心?禾却并不气恼,甚至还带着一丝笑意,道:“夫君日理万机,自然没有时间陪我出门闲逛,不过,我有空的时候,去军营里看一看他,倒也有趣。”   “军营!?”曾菲敏面?色骤变,“驻军重地,岂是你一介女子能去的?世子哥哥怎么会同意!?”   李承允常年驻守北疆,即便回到京城,也日日待在南郊大营,曾菲敏去周边蹲了多次,但南郊大营的门都?守得严丝合缝,不让她进去半步。   苏心?禾垂眸笑笑,面?上甚至还有一抹羞涩,道:“寻常人自然不行,但是婆母给了我侯府的令牌,夫君又亲自将我送到了门口,士兵们认得我了,下一次便能直接进去了……县主也去过军营么?”   曾菲敏面?色一僵,心?底的火气“噌”地就起来?了,冷声道:“军营里又脏又臭,我堂堂县主,为何要?去那种地方?”   苏心?禾眨了眨眼,道:“县主怎么突然生气了?是我说?错话了么?”   就算不照镜子,苏心?禾都?知道,现在的自己一定看起来?很欠打。   曾菲敏脸色难看至极,正要?出声,却被张婧婷挡了下来?,她小声道:“县主,那苏氏不过一介乡巴佬,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呢?”   曾菲敏这才缓了缓心?中怒气,重新坐定。   张婧婷见气氛有些尴尬,便连忙打起了圆场,道:“哎呀,好?端端的,提什么军营呢?与?咱们无?甚关系!”   “对了,今日的茶点你们可尝了?这可是长公主和县主从四处搜罗而来?的,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呢!”   众人闻言,纷纷配合地吃起了茶点来?。   一贵女道:“县主果真有眼光,这点心?比八香坊的还好?吃呢!”   “八香坊的点心?算得了什么?”旁边一圆脸的贵女道:“依我看,比起御膳房里做的,也不遑多让!”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奉承着曾菲敏,曾菲敏不禁有些得意。   但苏心?禾却一直没说?话,只安静地坐着,默默品茶。   曾菲敏方才失了一局,也觉得没面?子,于是,又端起了眼前?的茶盏,冲苏心?禾轻轻一晃,道:“我见世子妃方才品了这茶,觉得如何?”   苏心?禾缓缓放下茶盏,如实答道:“好?茶。”   曾菲敏一笑,幽声道:“这可是千日银针,传闻每采千日才得一斛,听闻世子妃是临州人士?虽然江南也产茶不少?,但在临州那不毛之地,只怕是出不了什么好?茶的……”   这语气十分轻蔑,明里暗里直指苏心?禾出身卑微,引得众人怪笑。   但苏心?禾听了这话,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这千日银针,我确实是第一次喝,但论?滋味,还是比不上椰汁西米露。”   曾菲敏疑惑地看着她,“椰汁西米露是什么?”   苏心?禾瞪大了眼,仿佛不可置信:“县主身份如此贵重,怎么连椰汁西米露都?没有喝过么!?”   曾菲敏见苏心?禾神情夸张,不免怀疑是否自己孤陋寡闻,便半信半疑地看向周边的贵女们。   在场的贵女们都?出身不凡,谁都?不愿承认没有听过椰汁西米露,都?支支吾吾起来?,张婧婷不肯落了下乘,便强撑着开口:“我虽然没有尝过,但、但也听姑母提过的。”   苏心?禾等的就是这句话,笑道:“还是张小姐见多识广啊!惜惜,同她们说?说?,椰汁西米露是什么滋味?”   李惜惜不免回忆起来?,“椰汁西米露是椰子做的,汁水很甜,里面?还有晶莹剔透的小园子,吃起来?软乎乎的,很是美味……”   李惜惜说?得一本正经?,但众人却更?摸不着头脑了,曾菲敏忍不住道:“难不成你喝过?”   李惜惜点头,道:“不错,比这千日银针好?喝多了!”   此言一出,对曾菲敏简直晴天?霹雳,她忍不住道:“怎么可能!?这千日银针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就算在皇宫之中,也难寻二两呢!”   她可是长公主嫡女、嘉宜县主啊!怎么可能有她没尝过的好?东西!?   苏心?禾轻轻拍了拍李惜惜的手,道:“惜惜,这么说?就有些失礼了……毕竟,椰汁西米露也算不得什么琼浆玉酿,比起珍珠奶茶、烧仙草和双皮奶来?,还是有些差距的……”   曾菲敏听得眼皮直跳,“这些又是什么!?”   苏心?禾面?色震惊,她一脸同情地看着曾菲敏,小心?翼翼问道:“这些好?东西,县主不会一样都?没有听过罢!?” 第54章 麦丽素   凉亭之中, 曾菲敏一张小脸,涨得一阵红一阵白,贵女们的神情也是变幻莫测, 精彩极了。   曾菲敏心口起伏, 声音因为不?甘不平而略微有些抖:“你说的这些东西, 我们都没有见过, 要么是你信口雌黄, 要么便是些不入流的东西……”   张婧婷听了这话, 连忙附和道:“不错!我时常去宫中给姑母请安, 也不?曾听闻过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心禾悠悠看了她们一眼,轻轻地“啧”了声,道?:“大千世界, 无奇不?有, 县主和张小姐怎能因没有见识过,就轻易贬低呢?”   此话一出, 曾菲敏的面子就更挂不?住了,正当她要发作之时, 苏心禾又?开口了:“方才说的那些茶饮, 诸位没有尝过, 自然不?懂其中的好,不?过, 我今日恰好带了一样佐茶的点心, 若是各位有兴趣, 倒是可以尝一尝。”   苏心禾说着,便递了一个眼神给白梨, 白梨快步上前,呈上了一个木盒子。   苏心禾将木盒子打?开, 一堆黑乎乎的小丸子展露在眼前,被日光一照,翻着深棕色的光泽。   李惜惜一见这木盒子,顿时急得站了起来?,道?:“咱们不?是说好了,这盒麦丽素要送给我的么?”   苏心禾笑?了笑?,道?:“别着急,家里还有呢。”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她们本来?没觉得这堆乌漆嘛黑的小丸子有什么特别,但见李惜惜如此紧张,又?生出了几分?好奇来?。   张婧婷忍不?住问道?:“李小姐,你方才说……这东西叫什么?”   “麦丽素。”李惜惜一字一咬地答道?,她见张婧婷一脸疑惑,心里不?禁有些得意,“怎么样,没吃过吧?”   张婧婷面色僵了僵,嘟囔道?:“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李惜惜一听,顿时不?乐意了,“你连吃都没有吃过,凭什么说这不?是好东西?有本事?你尝一个!”   张婧婷一贯高傲,轻哼了声,道?:“尝就尝,我就不?信了,小小一颗丸子,还能变出花儿来?!?”   张婧婷说着,便一手拢袖,另一手作兰花指,捻起一颗麦丽素,徐徐送入了口中。   麦丽素一沾唇舌,便溢出了一股苦涩,张婧婷两?条细细的柳叶眉拧了下,正想?问怎么回事?,可还未及开口,这小小的丸子便渗出了浓郁的甜,盖住了方才那一瞬间的苦涩,一汩一汩流入喉咙里,甜蜜无比。   糖衣融化?之后?,还留有一个小小的硬球在口中,张婧婷下意识一咬,齿间便发出了“嘎吱”的脆响!   猝不?及防的一声,引得众人纷纷侧目,张婧婷尴尬不?已,连忙抿紧了嘴。   曾菲敏一目不?错地盯着她的神情,蹙眉问道?:“如何?”   “这……”张婧婷在品尝麦丽素之前,已经打?定了主意,无论这麦丽素好不?好吃,她都要将其贬得一无是处!但尝过之后?,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违心的话了!   但张婧婷依然不?想?得罪曾菲敏,便道?:“县主自己试一试不?就知道?了?”   曾菲敏瞥了张婧婷一眼,“故弄玄虚!” 李惜惜却也劝道?:“菲敏,你试一试嘛,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曾菲敏没好气地道?:“惜惜,我可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试试的,唤作平日,这般难看的东西,我是瞧都不?会瞧上一眼的!” 李惜惜深知她这嘴硬的毛病,笑?道?:“是是是,快吃罢!” 曾菲敏随手捻起一颗麦丽素,毫不?在意地放入了口中,其他?贵女们见曾菲敏都动手了,便也一人拿起一颗,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品尝起来?。待麦丽素一入口—— 曾菲敏:“!!!” 贵女们:“!!!” 众人面面相觑,虽然无人说话,但眼神之中,却无一例外露出了惊喜之色!   心声像雪花片似的飞到了苏心禾的脑海里——   【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点心啊!?】   【这麦丽素果真不?错,看来?那世子妃没有骗人啊……】   【连麦丽素都这么好吃,那世子妃说的珍珠奶茶什么的,岂不?是滋味更美?】   【要不?还是和世子妃交个朋友吧……】   就连一直绷着脸的张婧婷,都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麦丽素当真美味,也不?知哪里能买到?若是能进献一些给姑母,姑母一高兴,说不?定就会帮我请求赐婚了!】   赐婚?   苏心禾听得秀眉微挑,看来?这张小姐,是有意中人了。   唯有曾菲敏,依然沉着一张脸,坐在正中央。   苏心禾微微一笑?,问道?:“县主觉得麦丽素味道?如何?”   曾菲敏轻咳了下,道?:“勉、勉强可以入口吧!”   【公主府那帮废物是干什么吃的?让他?们寻上好的茶饮点心来?办生辰宴,寻了一堆,还不?如这小小一颗麦丽素!呜呜呜……】   曾菲敏又?瞧了一眼桌案上的茶点,只觉得和麦丽素一比,那些东西都索然无味,如何配得上她的身?份?恨不?得立即扔到九霄云外去!   苏心禾忍俊不?禁,道?:“既然县主不?喜,那便罢了。”   苏心禾说完,便伸手将木盒子收了回来?,当着众人的面,“咔”地扣上了盖子。   曾菲敏看得头皮一紧,手指不?自觉攥住了手帕,脸色比方才更难看了。   众人见状,都欲言又?止,张婧婷则郁闷地看了曾菲敏一眼,心中扼腕!   苏心禾将她们的表情尽收眼底,今日请她们吃东西,并不?是最重要的。   了解她们的心声,区分?善恶,才是她的目的。   眼下,目的已经达到,苏心禾唇角微扬,对众人道?:“现在离开宴还早,我想?去园子里转转,便先失陪了。”   苏心禾说完,就站起身?来?,对曾菲敏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李惜惜看了一眼苏心禾的背影,又?看了看怒火中烧的曾菲敏,罢了,吃人嘴软啊!   “菲敏,我二嫂对这儿不?熟,未免她迷路了,我先跟去看看,晚点儿再来?找你……呵呵呵……”   李惜惜说着话,便快步追上了苏心禾。   张婧婷一心惦记着麦丽素,便也虚虚笑?了声,道?:“县主,听闻这茉香园里面还有捶丸、投壶、钓鱼等游戏?趁着没有开宴,我也先去看看,你们慢慢聊,不?必管我……”   说完,张婧婷便也拎起裙裾,匆匆离开了。   余下的贵女们,见张婧婷走了,便也大着胆子开口——   “县主,我去方便方便,晚些就过来?……”   “哎呀,我有些头晕,需得找地方休息休息,县主莫怪啊……”   “妹妹不?舒服?来?,我陪你去一边休息休息……”   见众人都在找借口离开,曾菲敏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怒道?:“滚滚滚,都给我滚!”   此言一出,更没有人愿意留在她身?边了,纷纷福身?告退。   一时间,曾菲敏身?边的人撤得一个不?剩!   她气得吱哇乱叫,竭力?喊道?:“来?人!来?人!!”   自幼伺候她的白嬷嬷快步过来?,忙道?:“县主,您怎么了?”   曾菲敏咬牙切齿道?:“麦丽素!”   白嬷嬷听得一头雾水,“什么素?”   曾菲敏气得跺脚,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要买到与?苏心禾一模一样的麦丽素!她不?过有小小一盒子,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要买一车子麦丽素回来?,让所有人吃到撑!我要让她们知道?,谁才是今日的主角!!”   -   与?曾菲敏的歇斯底里不?同,苏心禾在茉香园里逛得十分?惬意。   茉香园中,种植了不?少奇珍异草,苏心禾一路细细观赏,还看到了不?少没见过的品种,遇见了特别好看的花草,便会主动向茉香园的管事?询问,管事?的态度极好,不?但一一为苏心禾介绍,还教她如何培育花草。   苏心禾听得认真,不?知不?觉便随着管事?一起,将这茉香园中的花卉看完了大半,   李惜惜一直跟在苏心禾身?旁,走得有些累了,便忍不?住抱怨道?:“这些花花草草有什么好看的?听闻好玩的都在前面呢!”   苏心禾瞧她一眼,道?:“这里有许多难得的品种,都是咱们府上没有的,你若是想?下次还出来?玩,最好给母亲带些回去。”   李惜惜听了,顿时恍然大悟,“对对!你说得很?有道?理!”   “敢问管事?,这里的花草可否售卖?”   管事?愣了愣,今儿包场的可是嘉宜县主,嘉宜县主请来?的客人,也必定高门显贵,他?哪里敢开口要银子?于是,管事?温和笑?道?:“这些花卉都是小人带着下人们培育的,能入世子妃和李小姐的眼,那是咱们的福气!两?位若是喜欢,挑几盆带走便是了!”   李惜惜一听,顿时笑?逐颜开,道?:“那便多谢了!”   于是,苏心禾便与?李惜惜一起挑了几盆花卉,让人搬去了马车上,末了,苏心禾还是塞了一锭银子给管事?,管事?本不?敢要,但苏心禾是诚心要给,便也半推半就地收了。   这茉香园一贯是租给达官贵人享乐用的,管事?还是第一次见到有贵人如此客气,不?免也生出了几分?亲近,便道?:“世子妃,李小姐怎么不?去前院玩一玩?那边有捶丸、叶子牌、投壶、风筝等……比这花园可热闹多了!”   苏心禾笑?了笑?,道?:“前面人多,我便不?去凑热闹了。”   前院可是争奇斗艳的地方,去了哪儿,不?是审视别人,便是被人审视,有什么趣儿呢?   管事?是个人精,自然听得出苏心禾的画外音,出于对苏心禾的好感?,他?便压低了声音道?:“世子妃若喜静,这后?院的西南角,倒是一个好去处。”   “西南角?”苏心禾还未开口,李惜惜便好奇地问:“哪儿有什么?”   管事?温和一笑?,“那儿有一处石桌,我家主人曾在那里搭了个炉灶,可用来?炙肉饮酒,虽然地方不?大,但风景十分?优美,两?位若是感?兴趣,也可以过去看看。”   一听到“炙肉”二字,苏心禾与?李惜惜顿时眼前一亮。   苏心禾瞧了李惜惜一眼,道?:“你还要去前院玩么?”   李惜惜的头摇得像拨浪鼓,管他?什么捶丸风筝叶子牌,哪有炙肉香!?   两?人心照不?宣,苏心禾对管事?一点头,便道?:“有劳您带路。”   管事?恭敬应下,便带着苏心禾与?李惜惜往茉香园的西南角走去。   这茉香园呈四方形,前院以娱乐为主,内院则以宴饮为主,前院与?内院之间,还有一条小河贯穿,里面荷叶田田,锦鲤欢游,一派祥和。   按照常理推断,来?到茉香园的宾客,应该大部?分?都在前院和内院活动,但这茉香园的主人,分?明是个别出心裁的,苏心禾与?李惜惜越往角落里走,越觉得景色别致,陈设高雅,颇有反其道?而?行之的意思。   管事?将苏心禾与?李惜惜带到了一处矮墙面前,这矮墙前面,有一片唯美的花圃,花圃边上是一列长长的石凳,石凳前的长案上,架着筑好的铜炉。   这铜炉四四方方,约莫一尺多宽,上覆一盖,左右两?侧,各挂着一个衔环,盖子顶部?有椭圆的口台,可用来?温酒。   苏心禾来?京城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合自己心意的铜炉,连忙问道?:“管事?,这铜炉可以给我们用么?”   管事?笑?着答道?:“世子妃要用,自然可以,不?但铜炉可用,小人还可以让后?厨送些好酒好肉来?,世子妃和李小姐可以一边炙肉,一边畅谈。”   苏心禾与?李惜惜相视一笑?,此举正合她们的心意。   李惜惜问:“我之前看过茉香园的图纸,似乎没见到有这个可以炙肉的地方?”   管事?听了这话,不?禁扬了扬眉,道?:“这个地方叫‘小酌苑’,也是我们家主最喜欢的地方,只不?过,平时很?少有宾客过来?。”   李惜惜听了这话,不?禁有些好奇,道?:“为何很?少有人过来??是因为地方偏僻么?”   苏心禾思量了片刻,道?:“这茉香园坐落在京城郊外,又?修筑得如此精致,能用得起这里的人,自然是非富即贵,大家来?到这儿,多半是为了应酬,谁会像咱们一般,这么清闲地来?烤肉呢?”   李惜惜这才明白过来?,她笑?嘻嘻道?:“她们不?来?,岂不?是正好?我本就不?喜欢应付那些娇滴滴的小姐们,与?其同她们大眼瞪小眼,还不?如在这儿好好烤肉吃呢!”   管事?听了这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请世子妃与?李小姐稍等,小人这就让人准备。”   苏心禾微微点头,笑?道?:“有劳管事?了。”   管事?应声而?去。   苏心禾便蹲下身?来?,开始研究铜炉。   这铜炉虽然比不?上后?世的烧烤炉,但单单用于烤肉,也是足够了,她掏出手帕,对铜炉轻轻擦了擦,却见这铜炉虽然有些年头了,但却收拾得纤尘不?染,可见这茉香园里的管束当真严格,哪怕是没什么客人使用的物件,都有人日日清理。   过了不?久,管事?便带着两?个丫鬟上来?了。   丫鬟们手中端着托盘,托盘里不?但有肉有菜,还有酒壶和碗筷等。   管事?示意让丫鬟们将东西放下,便对苏心禾与?李惜惜一欠身?,道?:“世子妃,李小姐,若还有什么需要,请随时吩咐。”   苏心禾含笑?点头,道?:“多谢管事?。”   待管事?和丫鬟们退下之后?,苏心禾与?李惜惜便挽起了衣袖,苏心禾开始“对付”方才送来?的食材,而?李惜惜则开始研究如何点火。   苏心禾用筷箸夹起肉片,仔细看了看,这肉片明显腌制过了,也祛了腥,直接上炉即可。   除了肉片以外,送来?的蔬菜里,还有土豆、茄子、玉米等,都是适合炙烤的食物。   苏心禾查完了食材,却见李惜惜拿着两?个火石,正在使劲互擦,她的眉目都差点儿拧成了麻花,但火苗却依然不?见踪影,就连一丝火星都没看见。   苏心禾瞧了李惜惜一眼,问:“你到底会不?会点火?”   李惜惜忙道?:“怎么可能不?会?我可是点火的高手!今儿是我手气不?好,再等等,马上就着了!”   苏心禾秀眉微蹙,道?:“其实我……”   “我一定会点着的!”李惜惜信誓旦旦地道?:“你别打?扰我!”   苏心禾只得“哦”了一声,便又?开始清点起了烧烤所需的酱料。   待苏心禾将所有的食材和酱料,按照使用的顺序摆好之后?,李惜惜依然在敲着火石,但她显然已经开始破罐子破摔了。   苏心禾叹了口气,道?:“罢了,别用火石了。”   李惜惜愣了下,问道?:“那怎么办?”   苏心禾打?开随身?的布袋,往里面掏了一会儿,便找出了一个火折子,扔给李惜惜,道?:“用这个。”   李惜惜瞠目结舌,她忍不?住嚯嚯牙齿,道?:“你不?早说?方才打?火石,打?得我的手腕都快断了!”   苏心禾悠悠道?:“我方才便想?告诉你,是你自己让我别打?扰的。”   李惜惜:“……”   罢了,看在苏心禾会烤肉的份儿上!   李惜惜得了火折子,便很?快点燃了木炭。   木炭轰地一下热了起来?,一块传到了另外一块上面,一炉炭便很?快都着了。   苏心禾将管事?送来?的铁网架了上去,用刷子蘸了些油,对网面刷了一遍。   些许油水滴入木炭,发出了“嘶嘶”的声音,李惜惜惊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面躲了躲。   苏心禾笑?笑?,道?:“没事?,不?会烫到你的。”   李惜惜这才放下心来?,她目光一扫旁边的菜肴,问道?:“我们先烤什么?”   苏心禾不?假思索地答道?:“肉。”   平南侯府离茉香园太远,故而?她们到此之时,已经过了晌午用饭的时间,于是,苏心禾与?李惜惜便只在马车上草草吃了些,挨到现在,早就饿了。   苏心禾用筷箸夹起一片生肉,平稳地放到了铁网上。   燃烧的炭火已经等待许久,乍一遇到生肉,便迫不?及待地蹿了上来?,裹住了生肉。   苏心禾眼疾手快地夹起肉片,翻了个面,只见方才粉色的生肉,背后?已经被烤出了成熟的肉色,还隐隐可见淡淡的网纹。   苏心禾对这铜炉还不?大熟悉,她担心火势太猛,所以不?敢一次放太多肉片,她同时兼顾着三到四片烤肉,便是节奏恰当。   李惜惜坐在一旁,碗筷都已经拿在手里了,只等着苏心禾一声令下,她便准备试肉。   苏心禾瞧出了她的急迫,便道?:“这生肉虽然腌过,但滋味尚且不?够,你帮我取些孜然和辣椒粉来?。”   李惜惜听罢,便只得先放下碗筷,乖乖地去取了孜然和辣椒粉。   苏心禾将七分?熟的烤肉翻了个面,上面已经呈现出了淡淡的金黄色,她便洒了些孜然上去,香喷喷的孜然,一落到烤肉上面,便迅速缩成了极小的颗粒,与?肉面融为一体了。   但光是增香还不?够,对于喜食辣味的苏心禾与?李惜惜来?说,辣椒才是烤肉的点睛之笔。   于是,苏心禾又?将红彤彤的辣椒粉,轻轻抖落在了烤肉之上。   辣椒粉又?辣又?呛,被炉火的热量一拱,便渲染到了四周,李惜惜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阿嚏!”   “阿嚏!”   李惜惜愣了愣,她疑惑地看向苏心禾,道?:“你也打?喷嚏了?”   苏心禾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没有啊。”   李惜惜忍不?住挠了挠头,道?:“我方才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苏心禾刚刚一心烤肉,并没有注意周围的动静,随口道?:“你是不?是听错了?”   李惜惜四处瞧了瞧,这小酌苑地方小得很?,就这么一片花圃,和一列石桌石凳,背后?便是一面矮墙,根本不?可能有其他?人。   李惜惜觉得自己可能是饿得太久,所以才有些幻听了,她见苏心禾烤了这么久,才烤了四片肉,不?禁有些着急,道?:“这么烤下去,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吃啊?我来?帮你罢!”   于是,李惜惜便也学着苏心禾的样子,拿起筷箸,夹了一片生肉,小心翼翼地放到了铁网上。   苏心禾见状,连忙提醒道?:“你若没有刷油,可是会沾在铁网上的!”   “啊?”李惜惜一听,连忙用筷箸翻动肉片,可肉片却像粘在了铁网上一般,死活撕不?下来?了!   李惜惜着急不?已,奋力?一扯,将那肉片扯下来?一大半,还要不?少肉渣粘在铁网上,看起来?有些狼狈。   李惜惜面露窘意,但苏心禾却鼓励道?:“无妨,还能继续烤。”   李惜惜点了点头,便硬着头皮,继续烤自己扯下来?的那块肉。   这一次,她特意刷了油,才将肉片放到了铁网之上,片刻之后?,她试着翻了翻,见终于没有沾网了,这才放下心来?。   到了此时,苏心禾手里的肉已经烤好了,四片金黄油润的烤肉,被盛放到盘子里,发出了诱人的焦香。   李惜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问道?:“这烤肉能吃了么?”   苏心禾点点头,道?:“可以了。”   李惜惜听罢,一时将自己的烤肉抛出脑后?了,她连忙拿起筷箸,夹起一片烤肉,潦草地吹了吹,便快速送入了口中。   被炙烤过的猪肉,入口便是孜然的喷香味儿,有了辣椒粉作配,烤肉油而?不?腻,荤香无比,简直是韧劲十足!   李惜惜吃得满嘴油亮,“唔……烤肉可真好吃啊!”   话音未落,她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一股糊糊的味道?,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李惜惜下意识看向铜炉,只见她方才放上去的烤肉,已经成了一块“黑炭”,正无辜地冒着白烟!   李惜惜连忙放下了碗筷,拿起炙烤用的筷子,想?去挽救“黑炭”,可那“黑炭”却纹丝不?动,已经无可救药了!   李惜惜欲哭无泪,苏心禾见了,笑?得直摇头。   就在这时,一个小小的声音,从矮墙后?面冒了出来?——   “哦豁,糊了呀!” 第55章 烧烤啦   苏心禾与李惜惜循声看去——   只见花圃的矮墙上, 有两只?小小的手扒着,还?露出了半个?脑袋,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 目不转睛地盯着铜炉, 那?人一见苏心禾与李惜惜回头, 便连忙缩回身子躲了起?来。   李惜惜赫然起?身, 三步并作?两步, 绕到了矮墙后面, 眼疾手快地将那人拎了出来。   “放开我!放开我!!”   李惜惜定睛一看, 居然是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她不禁有些诧异,问道:“你是谁呀?”   小姑娘眨巴眨巴眼睛, 小声?道:“我、我是个?丫鬟, 和小姐走散了……”   苏心?禾上下打量了她一瞬,这小姑娘穿着丫鬟的衣服, 但衣袖却长了一截,明显不大合身, 小脸生得标致, 嘴边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一双眼睛也是滴溜溜的,格外好看。只?可惜面上染了些灰尘, 头发也乱糟糟的, 看起?来有些邋遢。   苏心?禾问:“你叫什么名字, 是谁家的丫鬟?”   小姑娘眼珠一转,道:“奴婢名叫年年, 我是跟着张小姐来的。”   李惜惜脱口而?出,“张婧婷!?”   年年听了, 连连点头,道:“是是,那?就是我家小姐。”   李惜惜半信半疑地看着年年,“我方才?还?见到了张婧婷,她也没说自己丢了丫鬟啊……”   年年微微一愣,随即黯然地低下了头,道:“小姐一贯讨厌我,不记得我也是正常,她若想起?来,发现我走丢了,只?怕会要打死我……”   小姑娘说着,便抬起?手来,辛酸地抹起?了眼泪。   李惜惜回头看向苏心?禾,苏心?禾也有些不忍,便道:“你别害怕,你家小姐方才?还?在内院陪着县主,不若我们?现在送你过去,也总好过让她四处寻你,如何?”   年年听了这话,便感激地点了点头,道:“多谢两位姐姐,只?不过……”   苏心?禾见她面露犹豫,便问:“只?不过什么?”   年年不好意思地开口:“奴婢已经?饿了一日了,还?没吃过东西,实在有些走不动了……”   说完,她还?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铜炉边的烤肉,喉间也跟着咽了咽。   李惜惜忍不住笑了,“你这小丫头,居然还?敢惦记我们?的烤肉,胆子不小啊!”   年年缩了缩身子,小声?嘟囔道:“是两位姐姐烤的肉太香了嘛……”   苏心?禾听了,也忍俊不禁,道:“罢了,你家小姐方才?还?和县主在一起?说笑,应当还?没有时间顾及你的事,不若你与我们?一起?吃点东西罢,待填饱了肚子,再去找你家小姐吧。”   李惜惜却拉了拉苏心?禾的衣袖,压低了声?音道:“你当真要留这个?小丫头与我们?一起?吃东西?那?张婧婷可不是省油的灯,若被她知道了,指不定又要闹事了。”   苏心?禾瞧了一眼年年,她正忽闪着大眼睛,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   这是求投喂的眼神啊!   苏心?禾一时有些不忍,便对李惜惜道:“罢了,让她吃一会儿再走,应当也没什么。”   年年一听这话,乌溜溜的大眼睛简直发出了光,一张小脸喜笑颜开:“多谢姐姐!”   年年说完,便连忙凑到了苏心?禾面前,乖乖地帮她递上了筷箸,苏心?禾着实有些喜欢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便含笑点头,从她手中接过了筷箸,继续烤起?了肉片。   李惜惜一见年年抢了自己的位置,便有些不乐意了,随手拿起?一根玉米,便塞给了她,道:“要吃肉,就得剥玉米!”   年年抱着圆滚滚的玉米瞧了瞧,上面的叶子裹了一层又一层,顶上还?挂着几绺玉米须,活像一个?才?开始长头发的胖娃娃。   年年有些不知所?措,问道:“怎么剥?”   李惜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连剥玉米都不会么?”   年年轻轻叹了口气,分明年龄很小,但说起?话来却很是老成:“奴婢小时候家里穷,就没有吃过一整只?玉米,入了张府之后,一直跟在小姐身旁,也没有接触过后厨之事……”   李惜惜听得直摇头,道:“罢了罢了,我来教你!你看着啊——”   李惜惜说罢,便主动拿起?了一根玉米,她将玉米转了一圈,找到了玉米叶伸手将最外层的苞皮,给剥了下来。   年年便学着李惜惜的样子,也将最外面的玉米苞皮,慢慢扯了下来。   但玉米的苞皮却不止一层,即便已经?去掉了外衣,玉米粒却还?被牢牢地封在里层。   其实,李惜惜也是第一次亲手剥玉米皮,但她却不想被眼前这个?小丫头看出来,便只?得梗着脖子道:“嗯,你剥得不错!接下来,像这样——”   李惜惜当着年年的面,一手握着玉米,一手拽着苞皮,奋力一扯,便将最外层的玉米皮,给扯了下来。   好家伙,和玉米苞皮劲儿还?挺大!   李惜惜觉得手疼,但她依然若无其事地对年年道:“明白了吧?”   年年认真点头,“明白了!”   于是,她便也按照李惜惜的方法,将最外层的玉米苞皮,一片片扯了下来,有些苞皮粘得紧,她人小,又没什么力气,扯完几片之后,都觉得背后发汗了。   苏心?禾看到她们?剥玉米的样子,简直瞠目结舌。   两人拔得手心?通红,龇牙咧嘴,偏偏还?一个?比一个?努力,果然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苏心?禾安置好了烤肉,便从年年手中接过了玉米,道:“剥玉米的苞皮,不用一片一片来,可以一次全部剥下来,再用刀切。”   苏心?禾说罢,便将玉米上余下的苞皮,都扒了下来,集中到了玉米的尾部,仿佛一条“小裙子”,然后,她拿起?一旁的小刀,对着玉米尾部利落一切,所?有的苞皮,便应声?而?落。   李惜惜不禁睁大了眼,“原来是这样!”   年年忍不住看了李惜惜一眼,道:“惜惜姐姐,你当真会剥玉米么?”   李惜惜面色微僵,连忙轻咳了一声?,道:“这剥玉米的办法也不止一种,咱们?都可以试试嘛……”   李惜惜说罢,又重新塞了一个?玉米给年年,道:“来,又轮到你了。”   年年:“……”   于是,苏心?禾在一旁烤着肉,李惜惜便和年年在一旁剥玉米、切茄子,三人分工明确,这小酌苑,很快便被炙烤的香味填满了。   苏心?禾将玉米和茄子架上了铜炉,便道:“我们?可以边吃边烤。”   李惜惜和年年等的便是这句话,两人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拿起?了自己的筷箸。   苏心?禾将方才?烤出来的一盘肉,端到三人中间,道:“这肉里已经?放了不少料,左侧是辣的,右侧是不辣的,你们?自取。”   李惜惜与年年忙不迭点头。   这烤肉李惜惜可是盼了许久,她夹起?一片肥瘦参半的烤肉,便往嘴里塞,谁知这烤肉还?有些烫嘴!李惜惜猝不及防地被烫了一下舌头,但她又舍不得将烤肉吐出来,便只?得五官扭曲地嚼着烤肉,嘴里“斯哈斯哈”个?不停。   年年见了这等情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李惜惜又好气又好笑,忍不住戳了一下年年的脸蛋,年年便笑得更?欢了。   苏心?禾也笑盈盈道:“年年,你也趁热吃。”   年年乖乖巧巧地应声?,“好,多谢心?禾姐姐!”   她也拿起?筷箸,夹起?一片不辣的烤肉,送到嘴边,轻轻吹了两下,才?缓慢地放入口中——   被炙烤过的肉片,肥瘦恰好,荤香四溢,薄薄一片,上面却附着了丰富的佐料,一入口,便激得舌头微微发颤,再用牙齿一咬,四边的肉皮被烤得发焦,中间却柔韧有余,很有嚼劲,吃起?来可口至极。   年年不自觉瞪大了眼,“心?禾姐姐不但生得美,手艺也好好啊!我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烤肉呢!”   年年虽然人小,但嘴巴却是甜得很,此刻,她吃得小脸都鼓起?了包,一双清灵的大眼睛,也跟着眯成了月牙儿。   且她不但嘴上夸着人,心?里也小声?念叨着:【这烤肉也太好吃了,若是能日日都吃到就好了,唉,但一定不可能……】   苏心?禾听到年年的心?声?,也不免有些唏嘘,便柔声?道:“年年,你若是喜欢吃烤肉,那?就多吃些,烤茄子也马上就熟了。”   年年听了,小脸上还?浮现出一丝感动,道:“心?禾姐姐,你真好。”   苏心?禾莞尔,她拿起?筷箸,对正在铜炉上炙烤的茄子轻轻戳了戳,这茄子经?过热量的烘烤之后,肉质已经?软绵绵的了,苏心?禾最后撒上了一把?孜然粉,有捻起?几颗葱花覆上,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烤茄子,便出炉了。   “尝尝看!”苏心?禾对自己的烤茄子格外有信心?,便笑着催促李惜惜和年年动筷。   李惜惜还?沉迷在烤肉中不能自拔,年年咽下了口中的烤肉之后,便开始转战烤茄子。   “心?禾姐姐,这烤茄子,该怎么吃呀?”   眼前的这盘烤茄子,几乎比年年的脸颊还?要大,她歪着头看了半天?,也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   苏心?禾抿唇一笑,道:“从两头开始便可,像这样——”   苏心?禾说着,便用筷箸挑起?了烤茄子的一头,轻轻一撕,便将一条茄肉,从头到尾撕了下来,年年看得满眼雀跃,“好厉害啊!原来茄子还?可以这么吃!”   苏心?禾将撕下来的茄肉放到年年面前的碗里,道:“试试看喜不喜欢?”   年年重重点头,她用筷箸夹起?那?一长条茄子,嘟起?小嘴,轻轻吹了吹,便吸入了嘴里。   烤熟的茄子,吃起?来口感绵软,丝丝缠缠,因?年年还?是个?孩子,吃不了太辣,故而?苏心?禾只?放了一点点辣椒粉,于是,这烤茄子在咸鲜之中,既带着些许辣椒的呛香,还?保留着茄子本身的一点点甜。   可谓是丰富至极。   年年吃完了一条茄肉,便停不下来了,又像苏心?禾一般,从茄子顶头开始刮肉,一条撕到底,夹到碗里之后,便暴风一般吸入到小嘴里。   苏心?禾见年年吃得满嘴油光,便笑着递给她一方手帕,年年也不客气,“嘿嘿”一笑,便接了过去。   待年年好不容易咽下了口中的烤茄子,苏心?禾又递了一根烤玉米给她。   玉米烤得外表金黄,每一颗玉米粒,都与火苗进行了均匀的接触,做到了焦而?不糊,混合着冒出来的热气,便溢出了浓郁的玉米香。   这烤玉米的苞皮是年年自己剥的,如今捧着这一根黄澄澄的玉米棒,特?别有成就感,她“嗷呜”一张口,便啃下了几颗焦黄的玉米粒,玉米粒蹦蹦跳跳到了嘴里,焦香一片,待嚼碎之后,便品出了玉米粒内里的甘甜软糯。   年年“唔唔”好几声?,顾不得多说,便像一只?小白兔似的,抱着玉米棒子一排一排地啃了起?来。   李惜惜吃了不少烤肉之后,也将目光转移到了茄子上,但这个?烤茄子,几乎被年年和苏心?禾吃得所?剩无几了,她好不容易刮下两条茄肉来,待入口之后,便懊悔自己下手太晚。   李惜惜见年年开始啃起?了玉米棒,便伸长脖子,看了看还?在烤的玉米,问:“快好了么?”   苏心?禾将铜炉上的两根玉米翻了个?面,玉米已经?穿了一半“新衣”,显然火候不足。   李惜惜只?得耐心?等着,她的眼睛时不时瞄向年年,见对方吃得一脸投入,也忍不住问道:“好吃么?”   年年吞下口中的玉米粒,头点得像小鸡啄米:“美味极了!我在家时,无论什么食物,都只?能吃一点点,现在这么大一根玉米,都归我一人,真是太好了!”   话音落下,李惜惜与苏心?禾相互对视一眼:这孩子也太可怜了,平日里连整根玉米都吃不着么!?   李惜惜不禁摇头,“张婧婷这个?主子,也太刻薄了!来,年年,吃完这一根,不够的话还?有!”   年年高高兴兴地应声?,道:“两位姐姐对我可真好!心?禾姐姐烤的吃食,简直是天?上有,地上无,就连皇宫里的御厨,都比不上呢!”   李惜惜闻言,忍不住笑起?来,道:“说得那?么真,好像你吃过御厨做的菜似的?”   年年微微一愣,连忙道:“奴婢听、听我家小姐说过,皇宫里的菜,也没什么特?别的,也不知是真的假的……”   李惜惜想了想,道:“张婧婷这话,应该是诓你的吧!听闻张贵妃是陛下最宠爱的女人,想必她的宫里必然会有私厨,又怎会吃御膳房的东西呢?”   谁知,李惜惜话音未落,年年的一张小脸便皱了起?来,道:“谁说张贵妃是宫里最受宠的女人!?若是她最受宠,那?皇后又算什么?”   李惜惜不禁有些奇怪,道:“我不过是道听途说的,随口提一句罢了,你这是……生气了?”   苏心?禾也疑惑地看着她,问:“年年,你怎么了?”   年年微怔,连忙收起?了方才?的神色,道:“我、我家小姐说了,万万不可说她姑母是宫里最受宠的女人,这可是犯忌讳的……”   忌讳!?   李惜惜默默思量一瞬,这么说,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年年不动声?色的避开了两人的目光,默然瞟了一眼铜炉上的烤玉米,忙道:“哎呀,玉米是不是熟了?”   李惜惜有了之前糊肉的经?验,一听到这话便有些紧张,也顾不得继续盘问年年了,便立即去捞那?两只?烤玉米。   但苏心?禾却一目不错地盯着年年,不知怎的,她总觉得年年不像个?普通的丫鬟。   李惜惜手忙脚乱地“救”出了烤玉米,她被烫得摸了摸自己耳垂,笑道:“还?好没糊!你们?还?吃吗?”   苏心?禾与年年还?未开口,却听到矮墙之外,传来了对话声?——   一年轻女子道:“方才?那?管事不是说,她们?就在这附近吗?前面都要走到底了,怎么还?不见踪影?”   丫鬟安慰道:“小姐别着急,想必是那?世子妃不敢与嘉宜县主面对面,所?以才?找了个?角落躲了起?来,咱们?再往前走走,定然能找到。”   女子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又娇矜地“咦”了一声?,道:“这是什么味儿!?”   李惜惜听得清楚,小声?道:“好像是张婧婷的声?音……”   说完,她看向正在发呆的年年,道:“你家小姐来找你啦!”   年年这才?回过神来,只?见她神情微变,连忙放下了手中的玉米棒,惊慌道:“不能让她看见我!”   李惜惜不解地看着她,问道:“你不是说与她走散了,要找她么?怎么,怕她看见你在这儿吃东西,会罚你?”   年年顺势点头,道:“是、是!两位姐姐,我先躲一躲,你们?可千万别说见过我啊!”   年年说完,也来不及等两人答应,便钻进了矮墙后面的灌木丛。   与此同时,张婧婷也带着丫鬟,迈入了小酌苑。   她捻着一方手帕,轻轻掩着口鼻,两条细细的柳叶眉,几乎皱成了一个?“川”字,直到看清了李惜惜与苏心?禾,才?放下手帕,快步走了过来。   张婧婷挂起?三分笑意,道:“世子妃,李小姐,原来你们?在这儿啊,真是让我一通好找。”   李惜惜面无表情地瞧了她一眼,问:“你找我们?做什么?”   张婧婷笑了笑,道:“确切地说,我不是来找李小姐的,我是来找世子妃的。”   苏心?禾本来气定神闲地坐着烤肉,一听到这话,才?慢悠悠地抬起?了头,“哦?”   张婧婷见她身旁烟雾缭绕,虽然心?中有些嫌弃,但还?是勉为其难地坐到了苏心?禾的身边,笑道:“敢问世子妃,方才?给咱们?尝的点心?,是不是叫麦丽素?”   苏心?禾不假思索地点头,“不错,怎么了?”   张婧婷用手中团扇扇了扇周围的气味,面上虽然笑着,但总有一丝勉强,她试探着问:“实不相瞒,我今日是第一次尝到麦丽素,那?滋味实在叫人回味无穷,也不知世子妃从哪里得来这样好的东西?”   苏心?禾将手中的烤肉翻了个?面,道:“是我自己做的。”   “自己做的!?”张婧婷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心?禾,嘴巴都张成了一个?圆形,她心?中思遍了京城所?有的点心?铺子,却唯独没想过,这点心?居然是苏心?禾自己做的!   见张婧婷不信,李惜惜便补了一句,“我嫂嫂厨艺了得,又构思奇巧,做出来的点心?饮品,都比外面的强上许多,你若不信,下次雅集,去我们?府上尝尝便知!”   在京城的贵妇圈中,但凡有头有脸的人家,都要轮流主持雅集或诗会,也算是一种例行的应酬了。   张婧婷尴尬地笑了笑,道:“我怎会不信?我不过是没想到,世子妃不但容貌出众,居然还?通庖厨之事,当真是世子的良配啊……”   她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苏心?禾的神色,但对方的注意力一直在铜炉之上,仿佛对自己的恭维并没有多大的兴趣。   张婧婷只?能硬着头皮问道:“虽说有些冒昧,但我也是真的喜欢这道点心?,不知世子妃可否将这麦丽素的做法教给我?或者……卖给我也可,价钱你随便开!”   苏心?禾来参宴之前,李承允便同她说过前朝后宫的利害关系,平南侯府手握重兵,张家示好了多次,李俨都没有给过对方回应,苏心?禾自然也不会与张家有任何牵扯。   于是,苏心?禾便道:“张小姐,这麦丽素是我家传的一道点心?,不可外传,还?请见谅。”   张婧婷听罢,顿时面色一沉。   她的姑母是宠冠后宫的贵妃娘娘,祖父又是户部尚书,平日里,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何时在这等小事上栽过跟头?   于是,张婧婷收起?了方才?的笑脸,反而?下巴一扬,一脸骄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的一切,包含你所?谓的家传之法,不都是属于陛下的么?我要这麦丽素的方子,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想进献给我姑母,我姑母可是陛下心?尖儿上的人,你献给了她,便是献给了陛下,乃是臣民?本分!我劝你一句,还?是识相些,将这方子让出来……”   李惜惜听得窝火,正想怒怼张婧婷,但苏心?禾却夹起?了一片烤肉,慢条斯理地放到了她的盘子里,示意她稍安勿躁。   李惜惜来之前便答应了苏心?禾,一切都听她的,便也只?得生生咽下这口气,闷闷地“噔”了下筷箸。   苏心?禾抬起?眼帘,淡淡瞥了张婧婷一眼,道:“张小姐方才?说,献给贵妃娘娘,便等于献给了陛下,按照你的意思,贵妃娘娘的身份,等同于陛下?”   张婧婷愣住了,忙道:“我何时说过我姑母等同于陛下?”   苏心?禾一笑,“你方才?不就是这么说的么?惜惜,你可听见了?”   “没错,我也听见了!”李惜惜连忙附和道,她还?伸手指了指附近的丫鬟小厮,道:“小酌苑周围守了一圈下人,想必听见的人还?不少,张小姐是想赖也赖不掉!”   张婧婷急着否认,她不自觉看了一眼身旁的丫鬟,但丫鬟也心?虚地低下了头。   苏心?禾继续道:“张小姐,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方才?这番话,连三岁孩童都知道,犯了大不敬之罪!也不知……这番话是张小姐自己的意思,还?是贵妃娘娘的意思?”   张婧婷一时面色煞白,忙道:“你、你胡说!你这是污蔑我,还?想拉我姑母下水!”   苏心?禾笑了笑,道:“张小姐,方才?不是你对我恐吓在先么?怎么,如今又变成我污蔑你了?若你不服,那?我们?不如将此事拿到众人面前,让大家来评评理,如何?” 第56章 金大腿   张婧婷一张脸气得发?青, 与略微浓艳的妆容混合在一起,像个五颜六色的调色盘,看着有几分滑稽。   她本想着, 苏心禾不过是个小门小户出身的女子, 只要?自己开口, 对方一定会?乖乖就范, 但没想到苏心禾却抓住了自己的漏洞, 反将一军了!   如今张家虽然在前朝后宫都有些根基, 但毕竟不敢过于张扬, 张婧婷即便心中有气,却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撒出来。   她恨恨盯了苏心禾一眼,但嘴上却道:“世子妃可真是口齿伶俐, 既然你不愿贡献食方, 那便罢了,只盼着世子妃别后悔才好!我们走!”   张婧婷说罢, 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李惜惜见?到她这般气急败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个张婧婷, 整日把自己的姑母挂在嘴边, 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她的姑母是张贵妃, 这和狐假虎威有什么区别?”   苏心禾淡定地收回目光, 道:“站得高, 虽然风光,却也容易跌得重, 张婧婷这般口无遮拦,迟早会?给家族惹出祸端来, 我们出门在外,一言一行也要?注意才好,免得落人口实。”   李惜惜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放心,我心中有数,才不会?像张婧婷那么笨呢!”   苏心禾笑了笑,“对了,年年呢?”   李惜惜这才想起方才躲起来的小姑娘,便往矮墙的方向喊了一声?: “喂,可以?出来啦!”   但矮墙后却毫无动静   苏心禾与李惜惜有些疑惑地对视一眼,李惜惜便站起身来,踮起脚尖,目光越过矮墙看去,可后面早就空无一人了。   -   张婧婷离开小酌苑,走了许久,心情都没有完全平复。   “从?前有个李惜惜,就够讨厌了,如今再来个苏心禾,简直是烦人至极!偏偏县主还要?请她们一起来参宴,这不是给我们添堵么!?”   张婧婷气得揪起了手中的帕子。   丫鬟见?状,连忙安慰道:“小姐,听闻那世子妃不过是从?江南远嫁而来的,在京城毫无根基,虽然得了个好夫婿,但如何能与您比得?”   不提夫婿还好,一提夫婿,张婧婷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之前,她的祖父便找过平南侯李俨,侧面探听过李承允的婚事,甚至还想过让张婧婷与李承允结亲,但却被李俨婉拒了。   张婧婷一贯自视甚高,此事虽然没有多少人知晓,但于她而言,心里始终有个疙瘩。   张婧婷轻哼了一声?,道:“区区一个平南侯府,有什么了不起?李承允再好,也比不过启王殿下。”   丫鬟顺势奉承道:“是啊,启王殿下年轻有为,又?未娶正妃,普天之下,除了陛下,还能有谁与之相比呢?”   张婧婷想到此处,面上也多了几分志在必得的表情,便道:“罢了,来日我登上王妃之位,再来收拾那些人也不迟,时辰差不多了,我们先走罢。”   丫鬟低声?应是。   另一边,苏心禾与李惜惜将管事送来的所有食材都烤完了,此时此刻,两人正肩并肩地坐在矮墙之上,小腿微荡,欣赏着眼前的景色。   茉香园外是一片茂盛的花圃,花圃里的花色,经过了精心排布,从?近到远,则由浅入深,五彩缤纷,美好无度。   初夏的微风一吹,便将花圃里的香味送了过来,李惜惜喃喃道:“若是能日日待在这儿,好像也不错啊……”   苏心禾的手撑在左右两侧,目光放得很?远,道:“这儿的花圃是很?美,但我觉得,比不上我们江南。”   李惜惜侧目瞧她,道:“我还没去过江南,哪儿是什么样?的?”   苏心禾唇角微扬,道:“江南的春天,细风扶柳,朝露生润,你走在小路上、河堤旁、石桥边,处处都是春意。我们眼前的花圃虽好,但终究是人刻意为之,但江南却仿佛是上天写在人间的一首诗,让”   李惜惜听苏心禾这么一说,顿时有些向往起来,道:“我听说,江南还有不少好吃的?”   “那是自然。”苏心禾面上笑意更?盛,道:“红烧狮子头、东坡肉、桂花糯米藕、赤豆小圆子……应有尽有!以?后若有机会?,我带你去江南好好尝一尝,必然让你流连忘返。”   李惜惜虽然期待,但却摇了摇头,道:“可是,母亲一定不会?让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苏心禾知道,李惜惜说的也是实情,以?她平南侯府四小姐的身份,若无特殊缘由,自然是不能离开京城的,于是,苏心禾便道:“这还不容易?以?后,若是我有机会?回江南探亲,我就请求母亲让你陪我一起去,这不就行了?”   李惜惜一听,顿时笑逐颜开,道:“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啊,不许抵赖!”   苏心禾杏眼微挑,笑道:“那便要?看你的表现了。”   李惜惜最?喜欢出去玩,闻言连忙不要?脸皮地为苏心禾揉起了肩,“嫂嫂今日烤肉辛苦了,妹妹来为你松松筋骨!”   苏心禾被她捏得又?痒又?疼,忍不住笑了起来。   两人打闹一阵,李惜惜又?道:“其实,我也想出去走走,大哥和二哥从?十?几岁起便走南闯北,待到明年,李承韬也能出去了,而我……就只能待在府中,等着嫁人。”   李惜惜说着,姣好的面容上,爬上一丝怅然。   苏心禾思量了片刻,问道:“你可有想过,自己要?嫁什么样?的人?”   李惜惜一听,顿时面色微热,嘟囔道:“好端端的,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苏心禾笑得无谓,道:“你已?及笄了,提前想想也无妨,毕竟。没有人比你更?了解自己了。”   李惜惜听了这话,不由自主地沉思起来,道:“我若要?嫁,便要?嫁个盖世英雄,像我父亲那样?的。”   苏心禾笑问:“如今的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你嫁不到盖世英雄呢?”   李惜惜想了想,道:“那我便自己当盖世英雄!不是我吹牛啊,我虽然是个女儿身,但李承韬都打不过我呢!”   李惜惜仿佛怕苏心禾不信似的,还对她扬了扬自己的胳膊。   苏心禾忍俊不禁,道:“我信我信……”   李惜惜沉吟了片刻,又?抿了抿唇,道:“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很?幼稚,很?可笑?但不瞒你说,我当真是这样?想的。我有时候很?不甘,为何自己不是一名男子,若我是个儿子,便也能帮父亲上阵杀敌,说不定还能成为所向披靡的少年将军,做很?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整日被母亲困在府中练字绣花……”   苏心禾认真地听着,沉声?道:“以?我所见?,男子也好,女子也罢,各有优劣,称不上谁好谁坏,只不过在这个时代,赋予女子的机会?和选择太少,这才让我们举步维艰。”   苏心禾说罢,便看着李惜惜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方才说的话,我并没有觉得幼稚可笑,反而觉得你很?有勇气,你若想做,就大胆地去做,不要?管别人是什么想法……但我会?支持你。”   四目相对,李惜惜不禁心头微动,道:“当真?你、你为何……”   苏心禾笑了笑,道:“就凭你是李惜惜。”   在这个时代,被束缚的女子太多,敢想敢做的女子太少,李惜惜算是一个,故而从?第一眼起,苏心禾便对这位小姑,生出了更?多包容和信任。   李惜惜定定地看着苏心禾,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苏心禾刚刚入府之时,李惜惜总觉得对方抢了好友的姻缘,又?配不上事事完美的二哥,故而总是为难苏心禾,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她心中对苏心禾的那点成见?,便早已?消弭殆尽了。   李惜惜唇角慢慢勾起一个弧度,道:“那好啊,若我成了盖世英雄,便带你出气吃香的喝辣的,若是我嫁了盖世英雄……我便向你学习庖厨之艺,为那位‘英雄’洗手作羹汤!”   苏心禾:“一言为定。”   两人相视一笑。   天边晕出了火红的云霞,朦胧的暮色,如约而至。   苏心禾与李惜惜玩耍了一下午,身上的衣服已?经有些脏了,白梨适时送来了干净的衣服,两人便就近在小酌苑换装梳洗了一番,待收拾妥当之后,才去了宴席。   宴席设在枝春台。   枝春台张灯结彩,装饰得花攒锦簇,台中有一个巨大的圆形舞台,约莫可容二十?几人表演,而台边则围着一圈长案,可供宾客依次落座。   此时,丫鬟小厮们还在忙忙碌碌地准备着晚宴,不少宾客已?经来了,正三两成群地聚在四周,而今日生辰宴的主角嘉宜县主,却不见?踪影。   李惜惜犹疑了片刻,才开口道:“嫂嫂,今日是菲敏生辰,我想单独去看看她,要?不……”   苏心禾自然明白她夹在曾菲敏和自己中间,多少有些为难,便道:“那你快去罢,我在这儿等你便是。”   李惜惜听罢,清浅一笑,“好,我去去就来。”   于是,李惜惜便转过身,寻曾菲敏去了。   白梨道:“世子妃,您要?不要?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苏心禾却摇了摇头,道:“方才我们从?小酌苑一路走来,你可曾看见?了年年?”   白梨仔细回忆了一番,道:“奴婢也未曾看见?,说来也奇怪,那位年年姑娘,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呢?”   -   李惜惜离开苏心禾之后,在枝春台边上转了一圈,都没有找到曾菲敏。   直到她走到偏厅,见?白嬷嬷带着一列丫鬟自长廊而过,她才逮到了询问的机会?,“白嬷嬷,菲敏在哪儿?”   白嬷嬷知道李惜惜是曾菲敏的好友,便也扬起了笑脸,道:“见?过李小姐,您要?寻县主的话,直接去偏厅即可。”   白嬷嬷说罢,又?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您来得正好,求李小姐帮奴婢劝一劝县主罢!她今日中午吃了那什么素,便让奴婢着人去城中搜寻,如今都找了二十?几家铺子了,还未找到她要?的东西,如今县主生气了,说若没有那东西,今晚便不开宴了……”   李惜惜一听,忍不住扶额,这还真想曾菲敏能做出来的事!   于是,李惜惜便点了点头,道:“白嬷嬷别着急,一会?儿等进去了,我试试罢。”   白嬷嬷一听,连连道谢,一刻也不敢耽误地将她领到了门口。   白嬷嬷才一叩门,曾菲敏便没好气地开了口:“找到麦丽素没有?若是没有找到,就别回来见?我了!”   “哟,连我也不见?啦?”李惜惜笑着推门进来,曾菲敏一见?是她,先是愣了愣,随即又?“哼”地一声?扭过头,冷冷出声?,“你来做什么?陪着你的二嫂不就好了么?”   李惜惜干笑两声?,道:“人可是你自己请的,我帮你陪着,如今还怨上我了?”   “我……”曾菲敏一时语噎,她定了定神,又?道:“就算人是我请的,我又?没让你去陪,你到底是来给我庆生的,还是来陪她玩儿的!?”   李惜惜与苏心禾在一起吃了一下午烤肉,自然有些心虚,便道:“我自然是来给你庆生的呀,贺礼不是都放到库房去了么!”   曾菲敏依然凉凉道:“一下午不见?人影,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同她炙肉去了!你不会?这么快就被她用吃食收买了吧!?”   李惜惜的头摇得像拨浪鼓,道:“怎么可能呢?我们可是手帕交,过十?年的交情,何人能比!?”   曾菲敏见?李惜惜差点儿指天发?誓了,这才面色稍霁,道:“那好,以?后你不许同她说话了,更?不许对她笑、吃她的东西,听见?没?”   李惜惜微微一愣,道:“菲敏……可是她是我二嫂啊,非得如此么?”   “什么二嫂!”曾菲敏听到这个称呼就瞪了李惜惜一眼,道:“世子哥哥根本就不喜欢她!若不是侯爷非要?履约,她哪里有资格入平南侯府!?”   李惜惜将曾菲敏拉到一旁,低声?道:“菲敏,无论我二哥喜不喜欢她,如今他?们的婚事已?成定局,况且,她对我们一家也很?好,并未做错过什么,我若继续欺负她,那岂不是太不讲道理了么?”   “你!”曾菲敏听了这话,小脸已?经气鼓鼓了,“你居然帮她说话,你到底是哪边的?”   李惜惜拉着曾菲敏的手,道:“菲敏,我心里把你当成好友,这才不愿骗你,你没有嫁到想嫁之人,但我瞧她,也是一个人孤零零地远嫁京城,未必就有那般如意……你何不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呢?”   “我不管!”曾菲敏心中怒气未消,“她凭什么可以?嫁给世子哥哥,我却不行?”   李惜惜无声?瞧了她一眼,道:“菲敏,你平心而论,若我二哥没有娶她,便一定会?娶你么?”   “这……”   曾菲敏痴心李承允多年,却也知道他?对自己无意,自己的难过,也怪不到苏心禾头上。   但最?让人难接受的,往往就是事实。   曾菲敏咬着唇,眼眶瞬间就红了。   李惜惜又?何尝不知她的委屈,便轻轻拍了拍曾菲敏的手,道:“菲敏,今日是你的生辰,何必为了那些已?经过去的事不开心呢?况且,我的嫂嫂,人是很?好的,还会?翻着花样?做吃食,等你心头的坎儿过去了,我还想让你们好好结交一番呢!”   曾菲敏小嘴依然噘着,道:“就算她会?再多的花样?,我也不稀罕!”   李惜惜忍不住笑道:“既然不稀罕,你又?为何让白嬷嬷去寻麦丽素?”   曾菲敏一听,顿时小脸都红了,“李惜惜,我打你!”   李惜惜左闪右躲,还趁机挠起了曾菲敏的痒痒,两个姑娘很?快便闹成了一团。   曾菲敏被李惜惜这么一闹,心中的怒气便消了大半,“你居然帮苏心禾做说客,说吧,到底吃了她多少东西?”   李惜惜当真数了起来,“有麻辣抄手、松鼠鳜鱼、鲜肉粽子、椰汁西米露……”   “够了够了!”曾菲敏才听了一会?儿,便听不下去了,她咬牙切齿挤出两个字:“叛徒!”   话虽这么说,但她面上的神情,却分明没有之前那般生气了。   李惜惜“嘿嘿”两声?,道:“下次等她做了好吃的,我拿一些过来分给你,保准你喜欢!”   曾菲敏听了这话,差点儿气笑了,她正要?开口,却见?一丫鬟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启禀县主,长公主到了。”   曾菲敏一听这话,顿时惊讶地站起身来,道:“我之前不是同母亲说好了,今日自己待客,无需她过来么?”   曾菲敏已?经十?六了,今次的生辰宴,特意没有请任何长辈过来,全由她一手安排。   而长公主一贯宠爱女儿,便也随着她去了,故而此时曾菲敏听到长公主过来,便觉得有些诧异。   丫鬟道:“奴婢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但看长公主似乎有些着急,让您赶快过去见?她呢。”   曾菲敏便“嗯”了一声?,又?转头对李惜惜道:“你去枝春台等我,我很?快就来。”   李惜惜从?丫鬟的话语中也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便道:“你去吧,枝春台有我。”   曾菲敏一点头,便随着丫鬟离开了偏厅。   长公主等在一旁的暖阁之中,曾菲敏进去的时候,她正急得来回踱步,看似十?分不安。   曾菲敏极少见?到母亲这样?,一迈入门槛便问:“母亲,您怎么突然过来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长公主欧阳如月一见?到女儿,便急急地让白嬷嬷关上了门,她一把将曾菲敏拉到身前,低声?问道:“你今日可有见?到念儿?”   曾菲敏愣了愣,道:“我今日一直在茉香园,又?没有入宫,如何会?见?到她!?皇后娘娘之前不是不允她出宫么?”   欧阳如月着急道:“问题就在这里!皇后说一早便不见?了念儿,满宫里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人,后来皇后想起,前段日子念儿吵着要?来你的生辰宴,但她觉得茉香园太远,念儿又?太小,便没有应允……”   曾菲敏终于明白过来,顿时面色微惊,道:“母亲的意思是,她可能偷偷出宫,想法子来茉香园了!?”   -   李惜惜回到枝春台,宾客们几乎已?经到齐了,她很?快便找到了苏心禾,便朝她走了过去。   苏心禾正淡定地坐在长案前,一见?李惜惜过来,随口问道:“县主还没有过来么?似乎快开宴了。”   李惜惜小声?道:“长公主突然过来了,说有要?事找她。”   苏心禾会?意点头,道:“我之前还觉得奇怪,怎么县主生辰,长公主和驸马却没有出席?”   李惜惜笑道:“这便是我羡慕菲敏的地方了,听闻当年长公主为了生她,难产了三天三夜,好不容易才生下了这个女儿,一直疼得像眼珠子似的,一贯是有求必应。菲敏今年十?六,说是生辰宴想自己操办,故而长公主便没有插手,全部?让她自己做主了。”   “若是我同母亲说,我也想包下一个园子,自己安排生辰宴,只怕会?挨一顿家法……”   苏心禾笑着摇摇头,道:“家法倒是不至于,不过恐怕他?们不会?允你只请朋友,不请长辈。”   苏心禾知道曾菲敏对李承允有好感,长公主如此疼爱自己的女儿,却没有因?此而为难过自己,可见?也是一位明辨是非的长辈。   “哟,这不是世子妃和李小姐么?”张婧婷拖着华丽逶迤的长裙,从?苏心禾与李惜惜身旁而过,悠悠然地在她们对面落座,声?音娇矜地道:“怎么,下午的炙肉还未吃饱,这么快便坐定,等着开席了?”   李惜惜听得拧眉,便道:“张小姐这般说话,是下午吃瘪未够么?”   此言一出,身旁的贵女们不禁面面相觑。   吃瘪!?高高在上的张家小姐,居然吃瘪了!?   在场众人,有些露出好奇之色,有些拿团扇掩饰着自己的幸灾乐祸,还有些不敢作声?,偷偷瞄着张婧婷的神色。   这胶着的情况,一时让张婧婷有些尴尬,她轻咳了两声?,便轻瞪了一眼旁边的贵女。   那贵女名叫吴思思,是户部?侍郎的女儿,因?为父亲是张尚书的下属,故而她也时常充当张婧婷的跟班,她虽然生得姿色平平,但却最?会?见?风使舵,她见?气氛不对,便道:“开宴的时辰还未到,反正咱们闲着也是闲着,不若哪位身怀绝技的姐妹,为咱们演舞一段,也好热闹热闹啊!”   张婧婷听了这话,便用团扇掩唇而笑,道:“听闻‘烟花三月下扬州’,江南一带烟花之地最?多,不若就请世子妃来为我们表演一段?”   此言落定,全场哗然。   在场大部?分人都知道,苏心禾出自江南,这“烟花之地”四个字,于苏心禾而言,便是赤裸裸的讽刺。   苏心禾极少动怒,但听了这话,面色也有些难看,不自觉攥紧了手指。   李惜惜气得站起身来,正要?开口斥责,却被苏心禾拉住了。   苏心禾低声?道:“今日是县主的生辰,不宜公开与她冲突,以?免徒生是非……”   万一因?口舌之争让平南侯府与张家结下梁子,又?堕了公主府的面子,也颇为麻烦,且在苏心禾看来,回击的方式有很?多,不见?得要?在此刻节外生枝。   李惜惜眉头紧蹙,忿忿道:“可是,她这话说得太过分了!”   苏心禾依然摇头,李惜惜无法,便只得气呼呼地坐了下来。   张婧婷见?苏心禾不语,便以?为她怕了自己,洋洋得意道:“也不知世子妃会?跳什么舞?是水袖舞,胡旋舞,还是剑舞?”   张婧婷说着,轻蔑地瞧了苏心禾一眼,道:“莫不是一样?也不会?吧?哈哈哈哈……”   “为什么要?让别人跳?”一个稚嫩的声?音,冷不丁从?人群里冒了出来。   众人不由得左顾右盼,开始寻找这个声?音,而张婧婷也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双手抱胸地立在人堆里,她虽然身上穿着丫鬟的衣裳,但气势却是不凡,一双好看的大眼睛,正有些愤怒地等着张婧婷。   张婧婷看清了对方的面容之后,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白,又?惊讶又?忐忑地开了口:“公、公主!?您怎么在这儿!?”   “公主!?”   在场之人瞠目结舌,目光齐刷刷汇聚在方才出现的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几步跨到人前,自顾自地在苏心禾与李惜惜身旁坐下,先是冲她们二人一笑,又?对张婧婷下巴一扬,摆手道:“你别管本公主为什么在这儿,现在本公主命令你,跳个舞给我们看!” 第57章 蜜汁烤乳鸽,酸梅饮   苏心禾早就猜到了年年不是普通的丫鬟, 但也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皇后亲女、大宣唯一的嫡公主,欧阳予念。   李惜惜更是瞪大了?眼, 上下打量着欧阳予念, 天哪, 她下午居然?指挥着嫡公主剥玉米?想想都脑子发胀。   欧阳予念俏皮地冲她们眨了?眨眼, 又?一本正经?地板起脸来, 对张婧婷道:“怎么还不跳啊?奏乐!”   在场的乐伎们, 哪里敢忤逆公主的意思?当即便奏起了乐曲。   乐章一起, 张婧婷便骑虎难下了?,一时气得五官近乎扭曲,但碍于欧阳予念的身份, 却?只得一咬牙, 按照对方的命令跳起舞来。   欧阳予念一板一眼地瞧着,时不时还要发出些“啧”声, 闹得张婧婷气息越发不顺,步调也乱了?起来。   众人本来便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观赏着张婧婷跳舞, 见她节奏逐渐紊乱, 也忍不住偷笑起来, 李惜惜轻叹一声,道:“早就听闻张小姐舞姿曼妙, 没想到也不过尔尔。”   一曲毕, 张婧婷的脸色几乎黑如锅底, 她对欧阳予念略一福身,, 便转身离开了?枝春台。   欧阳予念嘻嘻一笑,也不在意, 便由着她去。   然?而?,张婧婷才走到门口,便被自家?的嬷嬷劝诫:“小姐,今日是嘉宜县主的生辰,您可别忘了?贵妃娘娘交待的正事儿!”   如今的后宫,张贵妃与?皇后几乎分庭抗礼,为了?博得太后欢心,她打算从长公主一家?入手,于是,张贵妃便备了?一份厚礼让张婧婷带来,又?让她好生结交曾菲敏。   张婧婷也知道此时走了?便是前功尽弃,可依然?气得想哭,“她们都欺负我!我还有什么颜面坐回去!”   嬷嬷又?道:“小姐,小不忍则乱大谋,等县主到了?,必不会让公主这般胡闹,扰乱自己?的生辰宴,您放心罢!”   张婧婷还在犹豫,但曾菲敏的声音却?从她背后响起,“张小姐,你?怎么在这儿?”   张婧婷连忙收起了?面上的怒气,勉强挽起笑容,道:“县主来了?,我看枝春台里面有些吵闹,便出来透透气。”   曾菲敏上下瞧了?她一眼,道:“你?看起来脸色不大好,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张婧婷眼珠一转,便悠悠叹了?口气,一脸委屈道:“也没什么,只是方才嫡公主突然?驾临,也不知怎的,就要罚我跳舞,我虽人微言轻,但好歹是县主请来的……”   张婧婷话还没说完,曾菲敏便捏住了?她的手腕,睁大眼睛问:“你?方才说,嫡公主在里面!?”   张婧婷呆了?呆,道:“是啊,她还……”   曾菲敏不等她说完,便直接进了?枝春台。   张婧婷见曾菲敏话未听完就走了?,气得差点?跺脚,但她一想到来自姑母的交待,却?也不敢再离开了?,只得跟在曾菲敏后面,先入枝春台。   曾菲敏一入枝春台,众人纷纷起身相迎,她笑着应和一番,便看见了?坐在长案上吃点?心的欧阳予念,她挤在了?苏心禾与?李惜惜中?间坐着,看起来与?她们十分熟稔的样子。   “公主,你?果真在这儿……”   曾菲敏忍不住惊呼出声,欧阳予念却?甜甜地笑了?起来,道:“表姐,生辰快乐呀!”   曾菲敏神?情复杂地看了?她一眼,道:“公主驾临,怎的不提早告知一声,也好让我们到门口相迎啊!”   【这个臭丫头?,也不知是如何?混出宫来的,宫里此时都掀翻了?天,母亲还为此数落了?我一顿,又?去别处找人去了?……她倒好,居然?还在这儿吃点?心!】   欧阳予念冲曾菲敏撒娇似地一笑,“自家?姐妹,何?必客气?”   【若是早点?儿告诉你?们,哪能让我出宫玩!?不让我来,我偏要来,嘿嘿嘿……】   曾菲敏眼角抽了?抽,“这份好意表姐心领了?,只是,你?母后还在宫中?寻你?呢。”   【再不回去,只怕我的生辰宴都不得安宁了?!】   欧阳予念不慌不忙地道:“我出来时确实匆忙了?些,未曾告知母后,还请表姐送个消息给我母后,待表姐的生辰宴结束之后,我便立即回宫。”   【我就不回,你?能奈我何?!?】   曾菲敏眉眼弯弯,却?皮笑肉不笑,欧阳予念便这么淡定地看着她,笑得人畜无害。   两人的对峙,旁人只能感?知到一两分,但苏心禾却?将她们的心声听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这嫡公主是偷偷溜出宫来玩的,胆子可真大啊!   县主这模样,当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   曾菲敏见欧阳予念不肯回宫,当着众人的面,却?也不好多劝,只能压低声音道:“公主的衣裳实在不大合身份,还是随白?嬷嬷去换一换,再来参宴罢?”   欧阳予念见曾菲敏松了?口,便高高兴兴地站起身来,道:“多谢表姐!”   她穿着半拖地的丫鬟裙衫,也算是过足了?瘾,走之前,还不舍地看了?苏心禾与?李惜惜一眼,道:“两位姐姐,我先去更衣啦,晚些再来找你?们玩!”   于是,曾菲敏便让白?嬷嬷将欧阳予念这个小麻烦精领走了?。   欧阳予念走后,曾菲敏眼刀一扫李惜惜,李惜惜忙道:“我们是今日下午偶然?碰见的,我之前也不知道她就是公主!”   苏心禾也道:“此言当真,小酌苑的下人都看见了?。”   曾菲敏有些无语,但眼下也不便多说,只能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小小的插曲过去,欧阳予念很快更衣完毕,回到了?枝春台。   褪下丫鬟的破旧衣裳,欧阳予念换了?一身鹅黄的宫装,小脸擦干净之后,少女俏丽初现,她头?上还梳了?个圆鼓鼓的蚌珠髻,鎏金珠花一簪,更显贵气逼人。   欧阳予念缓步向前,姿态优雅,与?白?天那个可怜巴巴求吃食的小姑娘判若两人,她的目光掠过众人,在苏心禾与?李惜惜面上停留了?一瞬,轻轻扬了?扬嘴角。   李惜惜差点?儿认不出来了?,苏心禾也报以一笑,果然?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啊!   但对面的张婧婷,脸色却?更难看了?。   难怪那苏心禾敢对自己?如此无礼,原来是攀上了?皇后一脉!她如此行事,便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也不把姑母放在眼里!   张婧婷想到此处,气得心口起伏,但当着曾菲敏和欧阳予念的面,却?也不能发作,只能生生忍着,浇火的茶水,一杯接着一杯往肚子里灌。   白?嬷嬷引着欧阳予念上了?高台,直接在曾菲敏身旁落座,曾菲敏见一切就绪,这才吩咐正式开宴。   生辰宴一起,一众贵女纷纷举杯,恭贺嘉宜县主福寿安康,曾菲敏也含笑举杯,对众人一一致意,带目光经?过苏心禾时,她本能地秀眉微蹙,想起李惜惜的话后,才勉强地扯了?扯唇角,没再摆脸色了?。   苏心禾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份变化,对曾菲敏淡淡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坐下之后,苏心禾下意识看向一旁的李惜惜,问道:“你?是不是和嘉宜县主说了?什么?我怎么觉得,她对我似乎没有那么强的敌意了??”   李惜惜面上有一丝愉悦,骄傲道:“我不过是吃人嘴软,才勉为其难替你?说了?几句话,想来是菲敏听进去了?……你?也不必太感?动的,若是实在想报答我,就给我多做些麦丽素!对了?,还有椰汁西米露,还有那什么奶茶珍珠也要……”   苏心禾失笑,“是珍珠奶茶。”   李惜惜点?头?:“对对,珍珠奶茶!”   两人正聊天,便见茉香园的管事带着丫鬟们鱼贯而?入,开始给各桌上菜。   在这个时代,食材已经?相对丰富了?,只是寻常人家?,对于食材的加工多为水煮、煎炒,故而?滋味单一,但曾菲敏与?李惜惜有一个共同之处,便是热衷于研究吃食,她从很早之前,便着人遍寻名厨,来置备生辰宴的菜单,故而?今日的菜肴一送上来,便让人眼前一亮。   头?菜是一道蜜汁乳鸽,这乳鸽已经?去头?去尾,外表烤得酱黄油亮,就这么老老实实地躺在盘子里,以两朵鲜花为佐,便引得人垂涎三尺了?。   曾菲敏见众人都端详着盘中?的乳鸽,便笑着开口:“这道乳鸽,可是我特意请北疆来的名厨做的,诸位快尝一尝罢!”   乳鸽旁边还配置了?小刀,可谓十分贴心,一众贵女瞧着眼前的乳鸽,虽然?想吃,却?有些踟蹰起来。   她们为了?来参加嘉宜县主的宴席,一个个都是盛装打扮,妆容精致,如今见到这一整只烤乳鸽,便有些不知从何?开始,一想到吃烤乳鸽可能会弄得满脸油光,或者染脏衣裙,便打起了?退堂鼓。   曾菲敏见众人都不动筷,便笑着道:“我原本也想着,让后厨片好了?蜜汁乳鸽再送上来,但那样会有损口感?,所以作罢了?,诸位姐妹还是自行处理更好。”   众人笑着应是,但仍然?没有多少人动手。   曾菲敏见状,一时有些尴尬。   她自诩懂吃、会吃,原想借着生辰宴的机会,让自己?亲自安排的四司六局大放异彩,但没想到,第一道菜就遇冷了?。   可就在这时,她却?见到苏心禾,徐徐拿起了?一旁的小刀。   苏心禾盯着蜜汁烤乳鸽看了?一会儿,先是用?筷箸将乳鸽翻了?个面,便用?小刀缓缓插.入了?鸽腿处,借巧力一切一拉,鸽子腿便松开了?一个口子。   而?后,她又?将鸽子腿半切半撕地取了?下来,待鸽子腿成功与?鸽身分离,她又?开始切分鸽子翅膀与?背脊上的肉。   苏心禾坐得笔直,坐姿优美,手上的动作也如行云流水一般,不禁让众人诧异,原来,片鸽子肉也能片得如此好看么!?   苏心禾满心注意力都在眼前的蜜汁烤乳鸽上,这乳鸽一看成色,便知火候极好,若是不趁热吃,简直吃暴殄天物啊!   苏心禾手上的动作加快,她将一整只乳鸽分成四至五块之后,便一抬手,将整盘都递给了?李惜惜。   李惜惜本来还在琢磨如何?应对这只乳鸽,乍一见这盘切好了?块的鸽子肉,顿时心花怒放。   她冲苏心禾一笑,便不客气地将乳鸽接了?过来。   这乳鸽本来大小适中?,分出小块之后,便可以用?筷箸夹着入口了?,于是,李惜惜伸手夹起一块乳鸽腿,嘟起嘴巴,轻轻吹了?吹,便迫不及待地送入了?口中?——   贝齿刚刚触及到乳鸽油皮,便仿佛捅破了?一层脆脆的壳,“嘎吱”一声,便渗出了?鲜美的肉汁,李惜惜轻轻一吸,滋味美得差点?连舌头?都吞了?!   这乳鸽不但外表烤得十分焦脆,内里的肉质也瘦而?不柴,汁水饱满,牙齿一咬,便能撕出幼嫩的鸽子肉来。   李惜惜吃完了?一条鸽子腿,面上都是满足的笑意。   而?苏心禾为李惜惜切分乳鸽之后,便也开始享用?自己?的那份烤乳鸽。   于她而?言,食骨的趣味,大于单单食肉,故而?她便先挑了?一块乳鸽翅来品。   这蜜汁烤乳鸽上的蜂蜜,涂得恰当好处,被热量一烤,便与?乳鸽皮融为了?一体,她慢慢咬下一口翅尖,只觉蜜汁入骨,酥香无比,而?翅尖上的肉,也被蜜水浸透,荤香之中?,还带着丝丝甜意。   两人一个比一个吃得香,看得在不少人喉间轻咽,其中?,便有人开始学着苏心禾的样子,一点?点?地分切乳鸽,待第一块乳鸽肉入口之后,贵女们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曾菲敏见方才还无人问津的烤乳鸽,一下便成了?炽手可热的香馍馍,也高兴不已,她的目光不自觉看向了?正在认真啃蜜汁烤乳鸽的苏心禾,只见对方一脸沉静,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置若罔闻。   对了?!对了?!   这烤乳鸽,从养鸽子开始,便是精心培育,一点?一点?喂大,适时赶出去放风,又?要设法收回来,烤炙之前,还需精挑细选,太胖的肥腻,太瘦则过柴,乳鸽处理过后,要和调制了?数十次的蜂蜜结合,经?过大火淬炼,小火烹焙,才成了?如此美味的一道菜,这蜜汁烤乳鸽,合该遇见懂它的人才是!   李惜惜一贯喜欢美食,这一点?自是毋庸置疑的,但曾菲敏没想到,苏心禾居然?如此捧自己?的场,一时对她多了?几分好感?。   一道乳鸽吃了?大半,苏心禾便停了?一停,她端起一旁的饮子,轻抿了?一口,眸色微微一凝.   这酸梅饮是才从冰窖里取出来的,喝起来酸酸甜甜,十分爽口,这一股舒适感?,从口腔一直蔓延到了?胃腹,很好地抵冲了?方才烤乳鸽带来的油腻感?,让人成功地重燃了?胃口。   苏心禾下意识看向了?李惜惜,问:“这是酸梅饮?里面的酸梅,似乎有些特别。”   李惜惜正在大快朵颐地吃着蜜汁烤乳鸽,听到这话,还未及答复,却?有另外一个声音答了?——“不错,这是江南今年新出的酸梅酿的,如何??”   苏心禾闻声看去,却?见回答自己?的是不远处上座的曾菲敏,她面上表情淡淡,仿佛刚才那句话,不是她说的一般。   【没想到这苏心禾舌头?还挺灵,这酸梅可贵着呢!那么多达官贵人之女,却?没一个识货的,当真是浪费我的心意!】   苏心禾听到这份心声,便浅浅笑了?笑,她当着曾菲敏的面,又?饮下了?一口。   “我方才认真品了?品这酸梅饮,果真与?从前喝过的不同。”   曾菲敏秀眉微挑,道:“哦?哪里不同?”   此言一出,众人的注意力便都被吸引了?过来。   苏心禾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酸梅饮子,又?凑近两分,轻嗅了?一下,道:“这酸梅饮中?,甜有七分,酸有三分,食客在初入口舌之时,将先品尝到甜味,酸过之后,再以微甜收尾,口感?极好。且这酸味,并非是单刀直入的酸涩,而?是酸中?带了?一股淡淡的花香,这香味并非所有的酸梅都有,唯独在江南临县周边的果园,才能长出这样的酸梅来,名为‘花果梅’,一年只得数百株,价格不菲,且一株难求。”   苏心禾说罢,便抬起头?来,笑盈盈地看着曾菲敏,道:“县主为了?招待我等,用?了?如此珍贵的食材,却?不言明,当真是有心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也不禁将目光投到了?眼前的酸梅饮中?,纷纷附和起来——   “县主如此用?心,当真让我们受宠若惊!”   “这酸梅饮,一看便不是凡品,多谢县主款待!”   “县主品味极佳,托县主的福,我们今日也能尝到这么好的酸梅饮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恭维着曾菲敏,就连欧阳予念都道:“表姐,这酸梅饮可还有多余的?我想带着回宫给母后尝尝!”   曾菲敏笑逐颜开,“有有,等会儿给你?装上一坛!”   唯独一旁的张婧婷,仿佛与?苏心禾较劲似的,始终黑着一张脸,待苏心禾夸过酸梅饮之后,她便连酸梅饮都不喝了?。   苏心禾见气氛到了?,便举起了?手中?的杯盏,道:“不若我们再敬县主一杯,贺县主青春永驻,福寿永享!”   众人连忙举杯,“愿县主青春永驻,福寿永享!”   曾菲敏也心情大好,连忙端起手边的酒杯,与?众人遥相呼应,便将这一场生辰宴的气氛,推向了?高潮。   -   与?茉香园的热闹不同,南郊大营里的议事刚刚结束,李承允放下了?手中?的狼毫笔,将已经?批复完的公文合上之后,便抬手揉了?揉眉心。   “承允。”   李承允闻声抬头?,却?见启王欧阳颂临立在门口,他已经?卸下了?一身戎装,换了?一身锦袍玉带,仿佛又?从一位沙场点?兵的将帅,变回了?那个名满京城的启王殿下。   李承允站起身来,对欧阳颂临一揖,“见过殿下。”   欧阳颂临笑着虚扶一把,道:“这儿又?没有外人,何?必与?本王如此客气。”   李承允淡笑一下,他打量了?欧阳颂临一瞬,便问道:“启王殿下穿戴得如此倜傥,是要去哪儿?”   欧阳颂临瞧了?他一眼,道:“今日是菲敏生辰,你?难道忘了?么?”   李承允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道:“今日早晨听内子说了?,她和惜惜去了?茉香园。”   欧阳颂临凝视着李承允,道:“菲敏难道没有给你?递帖子么?”   李承允面色如常,道:“递了?,我只不过觉得,没必要赴约。”   欧阳颂临默了?片刻,低声道:“承允,你?也知道,菲敏是一直将你?放在心上的,她不过是个小姑娘,你?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呢?若是伤了?自幼的情分,便有些得不偿失了?……”   李承允抬起眼帘,看向欧阳颂临,道:“殿下,说句不大恰当的话,我不需要县主将我放在心上,曾经?是,现在也是。且我已经?成婚,有了?妻子,若是还允别人靠近,那才是害人害己?。”   欧阳颂临听了?这话,便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呀,真是不解风情……也不知你?对弟妹,是否也是如此耿直?”   李承允顿了?顿,只道:“她与?县主不同。”   欧阳颂临摆了?摆手,笑道:“好了?好了?,我也懒得劝你?,你?要如何?便如何?。只不过,我毕竟是菲敏的舅舅,今日是她十六岁生辰,我打算去一趟茉香园看看她,亲自送她一份贺礼,你?要不要同去?”   “不了?,我还要处理公文。”李承允不假思索答道。   欧阳颂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道:“不过,弟妹不是也在那边么?你?今夜若是不去,只怕要明晚才能见到她了?。”   李承允微微一愣,疑惑地看着欧阳颂临,问道:“为何??”   欧阳颂临笑了?笑,道:“承允,你?难道不知道,此次茉香园聚会,是两天一夜么?据说那茉香园里有许多花样,到了?晚上,可能还有杂技班子表演、长相俊美的才子吟诗,为美人作画等等……”   李承允听到此处,陡然?面色一沉,道:“这不是一场生辰宴么?为何?搞得如此乌烟瘴气?”   欧阳颂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皇姐的性?子,她就这么一个女儿,哪怕菲敏要天上的星星,都能给她摘下来,这点?花活儿算什么?”   李承允沉吟了?片刻,道:“殿下,夜色已深,一人上路多有不便,不若我陪你?走一趟罢。”   欧阳颂临睨了?李承允一眼,悠悠道:“方才不是还有人说,要处理公文么?”   李承允一捏手腕,道:“我突然?想起,今夜的紧急公文已经?处理完了?,余下的明日再看也可。”   欧阳颂临轻笑了?一声,道:“那好,你?收拾一番,我在外面等你?。”   李承允沉声应下,待欧阳颂临走后,他便唤来了?亲兵,问:“将我的藏蓝流云纹长衫、青天和田玉佩,还有锦鳞玉带都取来!” 第58章 吃味   一炷香的功夫不到, 李承允便出了主帐。   欧阳颂临回过头来?,看他一眼,忍不住笑道:“上一次见你穿戴隆重, 还是在大婚的时候。”   李承允轻咳了下, 道:“殿下说笑了, 时辰不早, 我们?出发罢。”   欧阳颂临含笑点头, 两人便快步往军营大门外走去, 可才走了没几步, 便见一个人影自帐后而出,径直向他们?走来?。   军营中的火把,照亮了对方的面容, 李信缓缓抬头, 眼眸被火光一衬,泛起微弱的棕色, 仿佛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度。   他眉眼带笑,率先开了口:“殿下、承允。”   欧阳颂临见到李信, 似乎有些意外, 笑道:“你不是下午就忙完了么?怎么此?时还未回去?”   李信道:“父亲今日入宫了, 故而交了些事情给我办,这才迟了些。”   此?言一处, 欧阳颂临无声看了李承允一眼, 但李承允面色淡淡, 似乎没什?么反应,他便笑着接话道:“你们?兄弟俩, 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勤勉,对了, 你可知道,今日是嘉宜县主的生辰宴?”   李信笑了笑,道:“是,在下确实听说了,所以,我便备了一份薄礼,不知可否请两位帮我带去?”   李信说罢,便从袖袋之中找出了一个小盒子,呈了过来?。   李承允抬眸,看了他一眼,道:“你为何不自?己送去?”   欧阳颂临也道:“是啊,我们?正好要去菲敏的生辰宴,你若无事,不如同我们?一起走?也好凑个热闹。”   李信垂眸笑笑,道:“我还有公务在身?,便不去凑热闹了,还请承允代劳吧。”   李承允这才半信半疑地将?盒子接了过来?,轻“嗯”一声,算是答应了。   李信负手而立,目送李承允与?欧阳颂临离去。   随从见他们?走远了,才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那份贺礼您选了那么久,为何不亲手送给县主呢?她一定?会喜欢的!”   李信默了片刻,道:“我既不在她的邀请之列,便没必要露面了。”   李信说完,便一转身?,向营帐的方向走去,高?大的身?影,很快便隐没在了黑夜之中。   -   枝春台内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不断,待杂耍班子一进场,众人更是欢呼起来?。   李惜惜手中抓着一把瓜子,都忘了嗑,两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杂耍,只见两名大汉抬上一列长梯,就这么直愣愣地立在舞台正中,一人扶住一边,另有一身?材纤瘦的男子,额上绑一段红绸,翻着跟斗到了长梯前,待他收了身?势,先是对众人一拜,然?后便一手背在身?后,另一手攀上长梯,开始登阶。   长梯的每一阶都相距甚远,若换做寻常人,定?然?爬得十分吃力,但那男子却仿佛一只灵活的猴儿,仅凭一只手,三两下便攀到了长梯顶端,   待他在长梯顶端站定?之后,只靠单脚站立,看起来?摇摇欲坠,但男子却不慌不忙地对同伴喝了一声,“鞭子来?!”   话音落下,下方一人便将?捆好的鞭子扔了上去,男子伸手接过,身?子再次趔趄了一下,吓得贵女们?一阵惊呼。   而后,那男子便手持鞭子,在长梯顶上舞了起来?,长长的鞭子仿佛是一条灵蛇,在空中变幻出不同的形状,时而挥成一个圆圈,时而绕着男子旋转,时而勾住了长梯顶部,助男子在空中飞旋,这一系列动作,看得众人惊叫连连,纷纷拍手叫好。   李惜惜也忍不住道:“站得这么高?还要舞鞭子,万一摔下来?可怎么办?看他的身?形,也不会轻功啊!”   苏心禾笑了笑,这些把戏她在江南时看了不少?,大多数的危险,都是人演出来?的,不过是为了博人眼球,多讨些赏钱罢了,但眼前的表演,对这些京城之中的大家闺秀而言,却是难得一见,故而个个都看得瞠目结舌,喝彩声不曾断绝。   苏心禾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高?位之上的曾菲敏,忽然?觉得,对方将?生辰宴安排在这偏远的茉香园中,也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玩乐,应当也是为其他的小姐妹着想——毕竟,与?其他姑娘比起来?,曾菲敏拥有难得的自?由。   曾菲敏似乎也感知到了这道目光,便下意识看了过来?,四目相对,两人都愣了一瞬,随即各自?扭头看戏。   杂耍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结束,众人皆叹为观止,连连赞叹。   欧阳予念也是啧啧称奇,她连忙扭头问曾菲敏:“表姐,这杂耍班子可真厉害,你是从哪儿找来?的?”   曾菲敏笑道:“这个杂耍班子,是从上百个京城周边的杂耍班子里选出来?的,可谓是百里挑一,自?然?精彩了。”   欧阳予念点了点头,道:“这杂耍比去年皇祖母寿诞上的节目,要好看多了。”   曾菲敏随口道:“去年皇外祖母的寿宴,张贵妃安排的节目大多出自?宫中伎人之手,看了那么多年,自?然?没什?么新意了。”   此?话言者?无意,但张婧婷却听者?有心,她开口道:“公主和县主有所不知,去年太后的寿宴前后,正值南方旱灾,前朝后宫的精力都在赈灾上,我姑母自?然?也想为太后尽孝,但太后的意思是一切从简,姑母这才缩减了开支。”   张婧婷说罢,又特意地看了欧阳予念一眼,道:“对了,那场寿宴是我姑母主持的,皇后娘娘当时病着,并未参与?,所以,也难怪公主不清楚个中细节了。”   众人皆知,皇后出身?名门,贤德慧柔,只可惜生女之后一直身?子不大好,时不时需要卧床调养,于是,在皇后病时,这统领六宫的权力,便落到了张贵妃的头上,张婧婷这一番话,便是明晃晃的表示,张贵妃在代行皇后之职了。   众人不由自?主地将?目光转向了欧阳予念,想看她如何应对,却见欧阳予念轻轻笑了起来?,她对张婧婷道:“我不过与?表姐随便聊了两句,张小姐不必如此?着急解释!对了,我记得去年的寿宴,我母后身?子不适,所以寿宴才由张贵妃一力操办,她确实是按照皇祖母的吩咐事事从简,但我记得张贵妃的母亲……就是张小姐的祖母,可是戴了一条罕见的翡翠珠玉项链,艳惊四座,引得众人‘赞叹不已’,比那一整晚的节目都好看呢!”   欧阳予念笑眯眯地说完,张婧婷的面色却白了白。   去年是张贵妃第一次操持太后寿诞,对张家而言,本是一件好事,可张老夫人却因为心中得意,特意戴了条价值连城的项链去赴宴,结果在寿宴之上,就被太后训斥了奢靡铺张,心不系黎民之苦。   因为这件事,张尚书?还被罚了三个月的俸禄,此?事便成了张家之丑,一直不愿对外人道,欧阳予念此?举,便是将?张婧婷的面子彻底撕下来?,摁在地上踩了。   苏心禾静静看了欧阳予念一瞬,传闻嫡公主是宣明帝最喜欢的孩子,但欧阳予念的神情却颇有大人的沉稳,可见即便出身?高?贵,要在后宫里生存,也是十分不易。   张婧婷仿佛一只被抓到痛脚的猫,不敢再出声了,欧阳予念也懒得同她计较,便问曾菲敏:“表姐,下一个节目是什?么呀?”   曾菲敏笑道:“是才子舞剑。”   “才子舞剑?”李惜惜听了这话,有些犯嘀咕,“所谓才子,不是应该吟诗作对,挥毫泼墨么?”   曾菲敏冲她一扬眉,道:“你看了就知道了!”   话音才落,鼓声便已经响了起来?,钝重的“咚咚”声,一下又一下,仿佛撞击在众人的心头,就在众人的好奇心被提到嗓子眼时,一位翩翩公子,便从天而降。   他稳稳落地之后,便徐徐转身?,众人一看,男子长眉入鬓,面如冠玉,英俊不凡,他静立台中,一袭白衣随风而摆,恍若话本中的武林侠客,一时间,让在场的贵女们?心神为之一荡。   鼓点越发急促起来?,其他的乐器入河流汇海般融入进来?,音律让枝春台的气氛变得更加紧张、神秘,只见那男子一把抽出腰间长剑,踩着鼓点声,便折腰而舞。   他时而足尖点地,飞旋而起,在空中挽出若干剑花,时而落地回转,鲤鱼打挺而起,动作极其潇洒。   待乐曲逐渐走向高?昂,男子便一面舞剑,一面吟诵起诗歌来?,不但在诗中为曾菲敏贺了生辰,还赞颂了在场的贵女们?,撩得不少?贵女面红耳赤。   男子见气氛正酣,手中的剑便舞得更加起劲了,额前的八字刘海随动作微微荡漾,再配上迷离冷酷的眼神,便迷倒了一众大家闺秀。   贵女们?有的用?帕子捂着心口,还有的用?团扇掩面,一个个都娇羞不已。   【这位公子简直是谪仙落凡尘,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天哪,若是能嫁给这样?的男子,就算是浪迹天涯,我也心甘情愿!】   【县主到底是从哪里找来?了这位公子?莫不是公主府的面首吧!?长公主和县主也太有福气了!】   【啊啊啊,公子好俊俏,我要晕倒了!!】   因为众人下午都吃了苏心禾的麦丽素,此?时,这读心术的效用?还没过,故而苏心禾的脑海中收到了一片土拨鼠尖叫。   苏心禾忍不住揉了揉太阳穴,只觉得有些脑仁疼,她只得试图与?李惜惜说话,来?分散注意力,“惜惜,你觉得此?人的剑法怎么样??”   李惜惜咽下口中的瓜子,道:“不怎么样?。”   苏心禾点了点头,道:“我也觉得不怎么样?。”   李惜惜听罢,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道:“你也懂剑法?”   苏心禾淡淡答道:“我见过你二哥练剑……与?这位公子,很是不同。”   李承允身?手凌厉,出剑又快又狠,决然?狠辣的气势,仿佛可吞山河,但眼前这位舞起剑来?,却花样?连篇,仿佛每招每式,都是为了凸显他的身?姿伟岸。   苏心禾与?李惜惜对视一眼,此?人给她们?的感觉就是两个字:油腻。   但不得不说,还是嘉宜县主会玩,没办法,谁让人家是妥妥的权二代呢?   舞剑仍在继续,男子见枝春台上的贵女们?,大多露出了倾慕之色,一时心头得意,待目光掠过苏心禾之时,却瞬间凝结。   眼前的女子肌肤胜雪,仙姿佚貌,坐在一众花枝招展的贵女之中,却显得格外清雅出挑,但她仿佛对眼前的才子舞剑,兴致缺缺。   男子心头生出一丝不甘,便挽剑回旋,纵身?跃起,便到了苏心禾的五步之内。   他嘴角含笑,目光紧紧盯着苏心禾,使出了自?己的看家本领,一柄长剑从右手转到了左手,剑花飞舞,冷光闪烁,引得众人尖叫连连。   苏心禾被男子盯得有些不自?在,但当着嘉宜县主的面,却也不好多说什?么,便打算起身?离开,就在这时,只听“叮”地一声,男子手中的长剑忽然?从空中掉落,摔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男子正值得意之时,见状便忍不住怒喝了一声:“是谁!?”   在场的贵女们?也惊了一跳,惊呼之余,纷纷后退自?保。   此?时,却有两个高?大的身?影缓步而来?,其中一人声音清朗,还透着些许笑意:“你瞧瞧,何必如此?冲动?都吓着姑娘们?了。”   此?言一出,众人循声看去,枝春台火光明亮,欧阳颂临温润如玉的面容,展露在众人眼前,人群之中,有不少?人认识他,便有人惊喜出声,“是启王殿下!”   张婧婷也伸长了脖子去看,见确实是欧阳颂临,一时心花怒放,没想到留到现在居然?能见到启王殿下,可真是意外之喜啊!   众人看清欧阳颂临后,便不自?觉地打量起他身?侧的男子来?——   男子一身?藏蓝色暗底长袍,玉带加身?,风姿卓然?。他五官如刻,俊逸非凡,一路走来?,神情极冷极淡,让人想看,却又不敢多看一眼。   “二哥!?”李惜惜不禁出了声。   在场的贵女们?,心头又发出了一阵惊喜的尖叫:【世子也来?了!】   苏心禾忍不住扶额。   好吵。   曾菲敏见到二人,也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舅父,世子哥哥……”   欧阳颂临走近之后,冲她一笑,道:“菲敏,生辰快乐,舅父给你备的礼,虽然?已经送到了,但转念一想,还是得来?看看你才好。”   曾菲敏莞尔,“多谢舅父。”   她同欧阳颂临打完了招呼,又怯生生地看向了李承允,道:“世子哥哥,你也是来?贺我生辰的么?”   “不全是。”李承允虽然?站在她面前,但目光却落到了苏心禾身?上,道:“我本打算来?接夫人,顺道为县主贺寿,但却没想到,这生辰宴如此?荒唐。”   苏心禾眼皮一跳,不知怎的,总感觉有些心虚……那男子虽然?有些油腻,但她方才也确实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而曾菲敏听了这话,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了,道:“世子哥哥误会了,我不是是想着,许多姐妹都没见过男子舞剑,故而才安排了这一出节目,若是世子哥哥不喜,我撤下便是!”   曾菲敏说罢,便冷瞪了男子一眼,道:“还不快滚?”   那舞剑的男子本来?心怀怒气,但猜到了李承允的身?份后,一时怕得跪了下去,生怕对方会迁怒于自?己,听了这话,便如蒙大赦,连断剑也不敢捡,连忙灰溜溜地走了。   曾菲敏稳了稳心神,道:“舅父,世子哥哥,两位既然?来?了,不若就坐下来?,随我们?一起看表演吧?晚些时候,还有一场烟火会,是我母亲亲自?安排的。”   欧阳颂临笑着拍了拍李承允的肩,道:“正好,上次你欠我的一顿酒,今日可是要还了。”   欧阳颂临说罢,便随曾菲敏上了高?台,曾菲敏一面向前走,还回头看了李承允一眼,却见他径直走向了苏心禾的桌案。   苏心禾见李承允来?了,便连忙站起身?来?,“夫君……”   这一条小小的长案,至多能坐两个人,苏心禾本想让座给李承允,但李承允却无声盯了李惜惜一眼。   李惜惜心头“咯噔”一声,仿佛拧开了锁头一般,瞬间开窍——   “二哥陪二嫂坐吧,我、我去旁边挤一挤……”   李惜惜说罢,便麻溜地起了身?,苏心禾本想留住李惜惜,但张了张嘴,终究没有说出什?么话来?。   李承允抬起眼帘,看向苏心禾,道:“坐。”   苏心禾干巴巴笑了下,道:“好。”   于是,她便重新拎起裙裾,跪坐在了李承允身?旁。   苏心禾悄悄看向李承允,她总觉得,今日的他仿佛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寒气,在那舞剑之人对自?己示好之时,她分明感觉到了一股杀气。   这股杀气,与?上次在龙舟赛后,将?欧阳旻文打落到水中之时,一模一样?……难不成,这是吃味?   李承允侧脸过来?,凝视她一瞬,问:“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苏心禾连忙敛了敛神,随口岔开话题,“方才启王殿下说,夫君欠他一顿酒,是怎么回事?”   李承允还未答话,却听欧阳颂临轻轻笑了起来?,道:“弟妹还不知道吧?前段日子,承允来?我府上求一味药,我二话不说,便将?药给了他,谁知,他竟拿了药就走,连一顿酒也不肯与?我喝,你说说,哪有这般过河拆桥的人?”   苏心禾并未听说过此?事,便清浅一笑,回应道:“夫君求药,想必是急着救人,还请殿下莫怪。”   欧阳颂临摆了摆手,道:“那药并非用?来?救命,而是祛疤的良药——玉肌膏。”   玉肌膏!?   苏心禾微微一怔,倏而转头,看向李承允,李承允面色如常,只静静饮酒,未发一言。   苏心禾有些诧异,他给自?己的那瓶药,居然?是特意找启王殿下求来?了么?   苏心禾垂眸看去,手心里的伤痕,已经逐渐淡化,几乎看不出来?了,都是那玉肌膏的功劳。   想到这儿,苏心禾的心中涌上一股暖意,唇角也逐渐翘了起来?。   她主动拿起筷箸,为李承允布菜,两人靠近之时,苏心禾小声说了句,“夫君有心了。”   李承允长眉微动,方才的不悦瞬间消散,无声看了她一眼。   其实,那个混账在她面前舞剑,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她这般可人,任由哪个男人看了,都少?不得魂牵梦萦。   苏心禾被李承允盯得面颊发烫,却也不敢迎上他的目光,而李承允就这般深深看她,眉眼之间,也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这幅画面落在曾菲敏眼中,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一抽一抽地疼。   欧阳颂临发现了外甥女的异常,便轻咳了声,道:“菲敏,等会儿还有什?么安排?”   曾菲敏收起思绪,神情有些怅然?若失,低声道:“节目已经演完,接下来?,便要去石桥看烟花盛会了。”   欧阳颂临笑了声,“甚好,本王也许久没有看过烟花了。”   于是,众人便依次起身?,随着茉香园的管事,往外院石桥移步。   张婧婷用?手扶了扶发髻,便快步走上前来?,柔柔唤了声,“启王殿下!”   欧阳颂临闻声回头,看了张婧婷一瞬,才认出了她,“原来?是张小姐。”   张婧婷以团扇掩面,娇羞道:“上次在宫中一别,已经数月有余,没想到殿下还记得我……”   欧阳颂临笑了下,道:“张小姐才貌双全,无论是谁见了,都会过目不忘的。”   张婧婷听了这话,不禁面若桃花,道:“听姑母说,殿下一直都在训练王军,十分辛苦,今日这么晚了,殿下还特意赶来?为嘉宜县主贺寿,当真是重情重义……”   欧阳颂临瞧了她一眼,只道:“菲敏是本王的外甥女,本王自?然?要多疼她一些。”   两人并肩而行,张婧婷还待再说,但中间却突然?挤进了一个人。   “皇叔,你今日还没陪念儿玩呢!”   欧阳予念冷不丁横在了张婧婷面前,将?她挤出了一步开外,欧阳颂临见到侄女,便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道:“今日是你表姐的生辰,下次皇叔再陪你玩好不好?”   但欧阳予念却主动拉住了欧阳颂临的手,撒娇道:“那皇叔陪念儿聊天!”   张婧婷心头怒火“噌”地燃起,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挤出笑意,道:“公主殿下,烟花盛会就快要开始了,您不想快些去看么?”   欧阳予念回过头来?,看她一眼,道:“想啊,烟花盛会那么好看,我自?然?要带皇叔一起去看了!”   欧阳颂临听罢,一时哭笑不得,“你这个鬼机灵!是皇叔带你,还是你带皇叔?”   欧阳予念便咯咯咯笑了起来?,叔侄俩有说有笑地往前走,完全将?张婧婷抛诸脑后了。   张婧婷气得面色发白,她的指甲不知不觉地嵌入了肉里,硌得生疼。   一旁的丫鬟见到她的神色,也有些忐忑,压低了声音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张婧婷冷冷抬眸,看向了河面上的拱桥,问:“便是在那座桥上观看烟花盛会么?”   丫鬟想了想,答道:“方才县主是这么说的。”   张婧婷微微颔首,她长眸微眯,定?定?凝望着欧阳颂临和欧阳予念的背影,一个邪恶的念头瞬间萌芽。   路上,李承允与?苏心禾并肩而行,才走到了拱桥之下,苏心禾就面色微变,停下了步子。   李承允见她神色有些紧张,便问:“你怎么了?”   苏心禾方才分明听到了一个人心声,因为隔得太远,听得不大真切,但她却真切地感受到了那心声里的怨恨,再凝神去听,那心声又没了。   苏心禾心中生出一丝不安,她看着李承允的眼睛,道:“夫君,我要去寻公主一趟。” 第59章 把手给我   一束烟花骤然炸响, 点亮了整个夜空,让众人微微一怔。   烟花绽放开来,零落的火光, 如?繁星点点, 划过深邃的苍穹, 闪耀过一瞬之后, 便?稍纵即逝, 美不胜收。   众人见烟火盛会已经开始, 便?不自觉地加快了步子, 争先恐后地上了拱桥。   今日来参宴的贵女不少,加之她们随身的丫鬟婆子,足足有?数十人之多, 一时都往那拱桥涌了上去, 加之天色昏暗,苏心禾根本分辨不出欧阳予念在哪里。   她一面随着人群往前?走, 一面踮脚抬眸,在人群里搜寻, 李承允则始终护在她的身侧, 以防旁人撞到她。   “夫君, 这拱桥上都是各家女眷,你过去多有?不便?, 还是我?自己上去罢?”   李承允闻声, 便?轻声道:“你小心些, 若有?什?么事?,就唤我?。”   苏心禾冲李承允一颔首, 便?拎起裙裾,拾阶而上。   烟花一声接着一声在天边炸响, 五彩缤纷的烟花,呈现出了各式各样的形状,看得人眼花缭乱。   整个暗黑的天幕,仿佛一张深色的画布,而这一束束烟花,就像上天的神?来之笔,不但让夜空熠熠生?辉,还倒影在了小河里,这条小河,引自山中?瀑布,虽然河面不宽,但却是活水深源,被月光与烟火一照,看起来波光粼粼,让人触目兴叹。   贵女们大多上了拱桥,她们簇在一起,时不时发出赞叹之声,苏心禾好不容易挤了上去,便?见到了李惜惜站在不远处,她陪在曾菲敏身旁,两?人正一面欣赏烟花,一面聊着什?么,周围的人群黑压压的,看起来有?些拥挤。   “惜惜!”苏心禾绕过重重人群,才来到了两?人面前?,问道:“县主,惜惜,不知你们可有?看见公主殿下?”   李惜惜摇了摇头,曾菲敏却道:“方才还见她拉着舅父上桥,也不知到哪儿去了,但很有?可能挤到了第一排。”   第一排,自然是拱桥的桥栏边了。   苏心禾心中?的不安更甚,忙道:“多谢县主,我?去看看。”   苏心禾说罢,便?从一旁借道,艰难地靠近桥栏边。   这一路上,她在凝神?倾听之前?的那道心声,但却没有?任何收获,但苏心禾唯一能确定的是,那人想对欧阳予念不利。   “哇!烟火好美呀!”   欧阳予念满脸激动地趴在桥栏边上,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夜空中?的烟花,绚烂的烟花,此起彼伏地在夜空里盛开,让人看得目不暇接,仿佛一眨眼,就会错过不少精彩。   苏心禾见欧阳予念好好地待在桥栏边,心中?略微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挤到了她的身旁。   “公主。”   欧阳予念抬起头来,一见是苏心禾,便?笑弯了眼,“心禾姐姐!”   苏心禾温柔地笑笑,“臣妇当不起公主一声‘姐姐’。”   欧阳予念却眨了眨眼,道:“那我?可不管,你就是我?的心禾姐姐。”   苏心禾莞尔一笑,轻声道:“那好。”   欧阳予念主动挽起了苏心禾的手,笑着指向夜空里的烟火,道:“心禾姐姐,你看那一朵烟花,像不像一只咧开嘴的猫?”   欧阳予念还没说完,自己便?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确实有?些像。”苏心禾含笑应声,但她却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旁边的贵女们,无?一例外,都在欣赏着眼前?的烟火,火光闪烁,将每个人的面容照得时明时暗,看起来一片祥和,但实际上,却如?这拱桥下湍急的河水一般,暗流涌动,凶险未知。   李承允负手立于岸边,长风猎猎,吹得衣袍轻摆,他的目光始终淡淡地凝在桥栏边,那个纤细的身影上。   “这场烟花盛会,如?此绚丽多姿,一看便?是皇姐花了大价钱准备的,承允一眼也不看,岂不是辜负了良辰美景?”   欧阳颂临不知什?么时候到了李承允的身侧,笑着揶揄道。   李承允面色如?常,道:“殿下不是也未好好欣赏么?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欧阳颂临疑惑道:“承允怎知我?没有?好好欣赏?”   李承允淡定答道:“若是殿下全神?贯注地欣赏烟花,又怎会注意到我?的事??”   欧阳颂临听罢,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啊你,不言则已?,一开口便?能让人气死。”   李承允浅浅一笑,“殿下言重了。”   欧阳颂临顺着李承允的目光看去,只见苏心禾站在欧阳予念身旁,欧阳予念正兴高?采烈地同她说着什?么,苏心禾听得一脸认真?,还时不时点头应和。   “念儿似乎很喜欢弟妹。”   李承允默了片刻,道:“如?今,平南侯府上下,也很喜欢她。”   欧阳颂临瞧了李承允一眼,道:“也包含你么?”   李承允眸色微凝,唇角微抿了下,却并未回?答。   欧阳颂临见状,便?摇了摇头,笑道:“罢了,不说便?不说!只是,对姑娘可不能太闷了,该说的得说,不然,人家可不知道你的心意啊……”   李承允默默注视着桥上之人,将她的一颦一笑都无?声地纳入了眼底。   拱桥上,欧阳予念看了好一会儿烟火,忽然问道:“心禾姐姐,你放过烟火吗?”   苏心禾回?想了一瞬,低声道:“放过。”   在前?世,她也时常与三五好友出去野餐、露营,在野外搭好帐篷之后,便?会和大家一起看星星,放烟火,只是,穿越过来之后,便?再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欧阳予念听了,却有?些羡慕,道:“我?只远远看过烟火,却还从来没放过呢,以后若有?机会,心禾姐姐带我?去放好吗?”   苏心禾敛了敛神?,笑道:“好。”   欧阳予念不禁笑逐颜开,便?与苏心禾更加亲昵了。   这一幕落到了张婧婷的视线中?,让她眸色微沉。   苏心禾的身后,便?是整个平南侯府,而平南侯府掌管着大宣三分之一的兵马,若是平南侯府与皇后一派走到了一处,那对张家而言,后果便?不堪设想。   张婧婷心头一紧,她目光微转,瞟了一眼四周,只见众人都在聚精会神?地观看烟火盛会,就连她的跟班吴思思和贴身丫鬟绿柳,也不例外。   “绿柳。”   绿柳闻声,连忙凑了过来,问:“小姐有?何吩咐?”   张婧婷示意她附耳过来,便?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绿柳面色微惊,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欧阳予念,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用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得见的声音道:“小姐,万万不可,若是被发现了,可是要杀头的!”   张婧婷将她拉到一旁,压低声音道:“这儿这么多人,法不责众,且只要你办得漂亮,便?不会有?人发现。”   绿柳面上忐忑,还是一个劲儿地摇头。   张婧婷眸色狠辣起来,道:“违抗我?是什?么结果?你应当清楚。”   绿柳跟了张婧婷许久,自然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气,便?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张婧婷满意地笑了,道:“去吧,注意些!”   绿柳便?只得深吸一口气,转身往欧阳予念的方向而去,张婧婷双目盯着满脸雀跃的欧阳予念,心头逐渐升起一丝快意——   【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死丫头,还想拉拢平南侯府,坏我?姻缘?该死!】   心声一出,苏心禾顿时浑身一僵,她连忙回?头看去,却听到身后有?人抱怨,“别急啊!!”   也不知怎么回?事?,桥上的贵女们一个挤一个,接连向前?扑倒,苏心禾与欧阳予念站在最前?,若是真?挤了过来,她们便?首当其冲!   欧阳予念疑惑回?头,“发生?什?么事?了?”   混乱之间,绿柳闪身到了欧阳予念身后,她心下一横,伸手奋力?向欧阳予念推去!   可苏心禾早有?准备,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她一把拉开欧阳予念,让绿柳扑了个空!   绿柳因巨大的冲力?而稳不住身形,翻到桥栏后,径直栽了下去!   众人只听到她“噗通”一声落入水中?,全场一片尖叫,顿时混乱不堪,苏心禾死死抱着欧阳予念,面色有?些发白,而李惜惜凑到桥栏边一看,却见绿柳落水之后,头栽到了桥墩边的石头上,还未来得及呼救,就一命呜呼了。   李承允施展轻功,瞬间便?到了苏心禾与李惜惜面前?。   “你们没事?吧?”   苏心禾摇头,她手里还牵着欧阳予念,而欧阳予念也被吓住了,抱着苏心禾的胳膊不肯放手,小小的面容上满是惊恐:“那个丫鬟,死了!?”   她方才分明感觉到,那一股推力?与自己擦身而过,若不是苏心禾将她拉开,此时,摔死在桥墩下的人,便?是自己了。   李承允方才站得远,只看见桥上起了一阵骚动,而后,便?有?个丫鬟坠了下去,这但石桥太矮,还来不及施救,就眼睁睁地看着她失了性?命,此刻,李承允看向苏心禾,沉声问道:“方才是怎么回?事??”   苏心禾道:“方才那个丫鬟,突然冲了过来,想要推公主下水,我?将公主拉开之后,她便?掉进了下去……”   李承允见苏心禾面无?血色,连忙脱下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了苏心禾的肩头。   他低声道:“别怕,没事?了。”   直到此时,张婧婷才扑到了桥栏边,她才看了一眼桥墩下的尸首,差点呕吐起来。   欧阳颂临也赶到了桥上,他瞥了一眼现场,伸手将张婧婷扶起,只见她哭得梨花带雨,一脸委屈地指向苏心禾,道:“世子妃,绿柳可是我?的贴身丫鬟,方才桥上人多,她定是急着寻我?,这才在人群中?穿行,如?今不幸殒命,已?经够可怜了,你怎能如?此血口喷人?”   苏心禾听了这话,声音微冷,“我?是不是血口喷人,张小姐难道不清楚么?”   她声音不大,但眼神?却十分坚定,让张婧婷不免心头打起了鼓,但她依旧色厉内荏道:“世子妃,今日下午,我?确实无?意冲撞了你,但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吧?你方才明明站在桥栏边上,若是能顺手拉绿柳一把,她便?不会死了!”   张婧婷说罢,便?掩面而泣,当着众人的面,哭得楚楚动人。   苏心禾将欧阳予念交给了一旁的李惜惜,开口道:“有?些事?,我?本不想撕开来谈,但你非要咄咄逼人,便?别怪我?无?情了。”   “若我?没记错的话,方才你明明站在最后,你的丫鬟绿柳,就跟在你的身旁,我?相信后排的其他几?位小姐,定然都有?印象,没错吧!?”   苏心禾说罢,站在后排的几?位贵女,便?先后点了头,其中?一人道:“当时,张小姐与绿柳确实站在我?们身侧。”   张婧婷一时有?些心虚,道:“方才不知怎的,忽然拥挤起来,这桥上太黑,我?便?与绿柳走散了,她四处寻我?,也是人之常情。”   李承允听到这里,却道:“既然发生?拥挤,身为丫鬟,自当先行护主,又怎会与你的方向背道而驰?”   张婧婷面色微僵,“这、这我?如?何知道?兴许是没看清方向,胡乱钻进了人群……”   苏心禾笑了声,道:“好一个胡乱钻进人群,她怎么就寻得那么准,直冲公主殿下而来?若按照方才的站位,公主与张小姐中?间,至少隔着七到八人,绿柳若无?目标,为何会艰难挤来,还顺势推了一掌?难不成这也是巧合?”   此言一出,欧阳予念顿时反应过来,对张婧婷怒目相视:“你竟敢指使丫鬟害我?!?”   张婧婷已?经彻底乱了阵脚,她慌忙摆手,道:“不、不是我?!我?也不知道她为何要去前?面……”   张婧婷不由自主地拉住了欧阳颂临的袖子,道:“启王殿下,您明察秋毫,可一定要相信我?啊!我?有?什?么理由害公主殿下呢?”   欧阳颂临见张婧婷满脸泪痕,面上生?出一丝怜悯,道:“承允,弟妹……方才之事?,都是你们的推测,若无?证据,还是不要冤枉了张小姐才好。”   张婧婷仍然哭哭啼啼,道:“我?张家的清白,岂容你们污蔑?若无?证据,我?可要告诉姑母,请她为我?主持公道了!”   苏心禾心头微沉,她虽然知道张婧婷内心所想,但眼下绿柳已?死,自是死无?对证,她也着实不能拿出令人信服的证据来,于是一口气堵在胸口,闷得难受。   末了,苏心禾只得冷盯张婧婷一眼,道:“不知张小姐可信天理报应?绿柳是为谁而死,这份罪恶,便?会报到谁的身上,还望张小姐好自为之,莫要再生?杀孽!”   张婧婷又怕又恨,但表面上依然只能装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以求欧阳颂临庇佑。   “启王殿下……真?的不是我?!”   欧阳颂临便?继续打起了圆场,道:“方才本王站在岸边,虽然看不真?切,但那丫鬟确实是自己掉下去的,至于她为何挤到前?排,是不是有?意挤撞公主,就不得而知了,还需进一步查证才好。”   欧阳颂临说完,又看向李承允,道:“今日在场的都是各家闺秀,出了这事?,想必大家都吓得不轻,依本王看,不若还是先让各位小姐归家,案子咱们慢慢再查,如?何?”   李承允读出了欧阳颂临眼中?的深意,便?道:“但凭启王殿下做主。”   好好一场生?辰宴,被闹成了这样,曾菲敏也没了过寿的兴致,她安抚好欧阳予念之后,便?提前?让众人散了。   张婧婷还装模作样的地守着拱桥哭泣,欧阳颂临安慰了几?句不成,便?只得亲自护送她回?家。   而欧阳予念临走前?,特意跑过来,拉了拉苏心禾的手,道:“心禾姐姐,今日的恩情,我?记下了,多谢你。”   苏心禾却高?兴不起来,只轻轻捏了捏她的小手,道:“好了,你快些回?宫去吧,下次别偷偷跑出来玩,太危险了。”   欧阳予念乖巧点头,便?随着白嬷嬷走了。   拱桥旁边,只剩下李承允、苏心禾,还有?李惜惜与曾菲敏。   “菲敏,你还好吧?”李惜惜见曾菲敏脸色难看得紧,便?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脊,曾菲敏摇了摇头,道:“我?没事?,这场生?辰宴,我?本想邀大家出来,好好游玩一番,却没想到,有?人因此殒命……”   李惜惜安慰道:“这不过是一场意外,如?何能怪得到你的头上!?再说了,那绿柳突然往前?面挤去,也不知是安的什?么心……”   苏心禾温言道:“县主,大可不必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以免徒增烦恼。”   李承允也沉声开口,道:“此事?蹊跷,我?会派人继续查实,县主还是早些回?去休息,不必为此事?劳神?了。”   李承允说罢,便?从袖袋之中?,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递到了曾菲敏面前?。   曾菲敏愣了一瞬,随即眼里溢出欢喜,“这是……世子哥哥送给我?的生?辰礼物?”   李承允摇头,道:“这是我?兄长托我?带给你的,你拿好,我?们这便?走了。”   李承允说罢,便?带着苏心禾与李惜惜一起离开了。   曾菲敏怔然看着他的背影,直到他们三人消失在了黑夜之中?,她才缓缓垂眸,将目光落到了手中?的小盒子上。   -   茉香园盖在山间,即便?每隔几?步便?有?灯笼照明,但路终究不太好走,苏心禾跟在李承允身后,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李承允便?驻足等她。   苏心禾低头走路,看起来心事?重重,自阶梯下来险些踏空,李承允伸手扶了她一把,她才免于摔倒。   苏心禾定了定神?,道:“多谢夫君。”   李承允却没再放开她的手,低声问道:“还在想方才的事??”   苏心禾无?声点头。   她历经了两?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即便?她知道那绿柳是咎由自取,但心头却仍然像有?一块大石,觉得有?些沉重。   李承允道:“多行不义必自毙,那绿柳的死,是张婧婷造成的,与你无?关。”   苏心禾听了这话,不禁有?些诧异,道:“你相信我?的话?”   李承允疑惑地看着她,问:“为何不信?”   苏心禾抿了抿唇,道:“我?方才所说,不过是自己的推断,且你不是听了启王殿下的话,打算息事?宁人么?”   李承允道:“我?听了启王殿下的话,将此事?暂时按下,并不代表息事?宁人。”   苏心禾有?些不明白,开口问道:“夫君此话何意?”   李承允牵着她走向马车,沉声道:“上车再说。”   侍从连忙搬来马凳,苏心禾踩着马凳,一步步登上了马车,李惜惜方才听到了二人的对话,内心自然也有?些好奇,正要跟着苏心禾上去,却被李承允盯了一眼。   “你去隔壁的马车。”   李惜惜一顿,秀眉微拧,“为何?”   李承允面色冷峻,“好好反省你自己。”   李惜惜更是一头雾水,道:“二哥,我?何错之有??”   李承允道:“我?问你,那嫡公主今夜是否与你和心禾走得很近?”   李惜惜不假思索地答道:“是啊,那又如?何?”   李承允继续问:“事?发之时,嫡公主站在哪里?”   李惜惜回?忆了一瞬,道:“她想看烟火,我?便?让她站在我?前?面了,后来是嫂嫂过来,才站到了她的身边……”   李承允“嗯”了一声,又道:“若今夜,绿柳真?的将嫡公主推了下去,你觉得,结果会如?何?”   李惜惜若有?所思地答道:“嫡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又是皇后独女,那陛下自然是雷霆大怒,会追查事?情缘由,今夜在场之人,只怕都会受到责罚……”   李惜惜想到这儿,顿时心头微震。   今夜桥上的人太多,若说拥挤,很难查实是不是人有?意为之,所找不到带头之人,那自然会不了了之,但陛下和皇后,却一定会怨恨身处公主身边,却又护驾不利之人……若真?如?此,只怕她和苏心禾便?难逃一劫了!   李惜惜想到这儿,顿时背后微凉,也开始后怕起来。   “这么说来,那张婧婷不但想制造混乱,还想借此事?将脏水泼到我?们身上!”李惜惜顿时咬牙切齿,“她真?是太狠毒了!”   李承允默了片刻,沉声交待道:“此事?你心中?有?数就好,万万不可对人言,回?到府中?,也不可向父亲与母亲提起,明白吗?”   李惜惜认真?点了点头,道:“我?记下了。”   待李惜惜上了隔壁的马车,李承允才坐到了苏心禾身旁。   她身上依然裹着他的外袍,面色相较方才,已?经好了不少。   马车缓缓行驶,车内安静得落针可闻。   半晌过去,李承允才低声开口:“你……”   苏心禾垂眸笑笑,道:“我?没事?,方才在马车外,夫君与惜惜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还好公主没事?,不然,我?们可能都要跟着陪葬了。”   李承允静静地看着她,忽然开口:“对不起。”   苏心禾微微一怔,抬起眼帘,不解地看着他,“夫君何出此言?”   “今夜,在你察觉不对之时,我?便?该留在你身边的。”   李承允微沉的声音,逐渐纾解了苏心禾紧张的情绪。马车缓缓而行,月光穿过车帘,清浅地洒在李承允的面颊之上,他凝视着她,眸中?有?一丝歉意,道:“若当时我?在桥上,便?能阻止这件事?发生?,你也不会受到惊吓了。”   李承允清楚地记得,当他飞上拱桥之时,她眼里的不安与惊恐,看得让人有?些心疼。   苏心禾心头微动,她咬了咬唇,道:“夫君不必自责,当时是我?让你留在桥下等待的,且我?也没什?么事?,都过去了。”   “方才你的手心里,满是冷汗。”李承允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道:“是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   苏心禾抿唇一瞬,无?声点头,她想起桥墩下的那一幕,还是毛骨悚然。   李承允沉默了片刻,道:“把手给我?。” 第60章 抱   马车车轮滚滚, 轧过一段又一段山路,始终行得稳当。   野外时不时传来虫名鸟叫,打破了?车厢里的静谧, 苏心禾背靠车壁而坐, 一路都没吭声, 只默默看?着两人交叠在一起的手。   “紧张的时候, 轻轻揉按虎口, 有缓解之?效。”   李承允低声说着, 他一手托着苏心禾的手, 另一手则轻轻为她按压虎口。   李承允手掌宽大,轻而易举便能将她?的手指全部握住,指腹上因常年习武, 而生出?了?薄薄的茧, 略微粗粝的触感,反而让苏心禾生出?安心与踏实。   苏心禾悄悄抬眸, 瞧了?他一眼,李承允低着头, 侧脸轮廓利落, 薄唇微抿, 眼睛聚精会神地盯着她?的手,在清冷的月光下, 这般冷峻的人, 却溢出?了?点滴温柔。   “方才的问题, 夫君还没有回答我。”   苏心禾小声说道?。   李承允淡笑了?下,道?:“此事孰是孰非, 明眼人一目了?然,只不?过, 这判官却未必要我们来做。”   苏心禾细想了?片刻,顿时明白过来,“夫君,你的意思是,此事我们点到即止,后续让皇后来处理?” 李承允唇角微扬,“聪明。”   “张婧婷想害嫡公主,无非是几个原因,第一,嫡公主是陛下最宠爱的女儿,也是他与皇后之?间最重要的感情维系,若没了?嫡公主,对张贵妃更加有利:第二,她?见公主与你走得近,担心平南侯府与皇后连成一线,故而想借暗害公主,顺便打压我们;第三,可能与启王殿下相关?。”   苏心禾有些疑惑,问道?:“此事与启王殿下有什么关?系?”   李承允低声道?:“张家想与启王联姻,但启王殿下与皇后娘娘自?幼相识,又很疼嫡公主……若是考虑到这层关?系,殿下不?见得会答应张家。”   苏心禾若有所思道?:“看?来,张家果然是冲着兵权而来。”   李承允点了?下头,低声:“张家从文?入朝,如今虽然在朝中?有了?根基,但始终沾不?到半分?兵权,张贵妃想在后宫长盛不?衰,甚至于为儿子铺路,便需要有力的盟友。”   苏心禾她?凭借读心术,将前朝后宫的关?系理清了?大半,待李承允说完之?后,便彻底清楚了?,启王手里掌着王军兵权,又是宣明帝最信任的弟弟,若能攀上启王,张家的势力,便会更上一层楼。   李承允继续道?:“今夜你将此事点破,嫡公主定会告知皇后,皇后本就和张贵妃水火不?容,便交由她?们自?己解决,最合时宜。”   苏心禾略微放下心来,道?:“那就好……我还担心今夜之?事,会连累了?你和父亲被卷入张贵妃与皇后的斗争之?中?。”   苏心禾知道?,平南侯府一直以来只效忠宣明帝,从不?参与结党之?事。   李承允道?:“在生死面前,别的就都不?重要了?,你能救下一条无辜的性命,已是行了?大善。”   顿了?顿,李承允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问:“对了?,你是如何猜到张婧婷会害嫡公主的?”   苏心禾微微一怔,她?心思飞转,下意识答道?:“就是……就是一种女人的直觉。”   李承允好似听到了?不?理解的词,“直觉?”   苏心禾一本正经地点头,道?:“女人是直觉敏锐的动物,有时候可以猜到别人在想什么,夫君是男子,自?然不?会明白。”   李承允听完这话,探究地看?着苏心禾,眸色逐渐加深。   苏心禾被他盯得头皮发麻,正打算开口,可李承允却忽然身子前倾,逼近了?她?。   两人之?间,不?过隔着一个呼吸的距离,她?的手还被他紧紧握着,苏心禾不?由自?主地身子后仰,紧紧贴上了?车壁。   “夫君?”   李承允一目不?错地看?着她?,道?:“那你用?直觉猜一猜,我在想什么?”   他眸子幽深,恍若寒潭一般,看?不?到底,苏心禾只觉得周身被他的气息环绕,连心跳都快了?起来。   苏心禾努力镇定心神,道?:“直觉也不?是时时都灵的,我又不?是神仙,怎么会知道?夫君此时在想什么?”   李承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才慢慢坐了?回去。   “罢了?。”   李承允淡淡吐出?两个字,苏心禾悬着的一颗心,这才慢慢放了?下来。   说起来,她?还从来没有听到过他的心声呢,也不?知是否他的内心,也如同表面一般沉默寡言?   自?方才的话题结束后,车厢内便重新安静下来。   山林入夜,凉意渐浓,零星的几声蛙叫,反而衬得山中?更加空旷和寂静,李承允也不?禁沉思起来——   今夜之?事,只怕会引起皇后与张贵妃之?间更深的隔阂,且张婧婷定会因为今晚之?事而恨上她?,若是日?后去了?北疆,京城之?中?,还需留人护着她?才是……   李承允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开了?口:“心禾。”   话音落下,却无人应声。   李承允眼眸看?去,只见苏心禾已经背靠着车壁,闭上了?双眼,睡了?过去。   清冷的月光为苏心禾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银辉,她?的睫毛浓密微卷,在眼睑下方,覆上一层淡淡的阴影,让巴掌大的小脸更显精致,但她?清秀的眉,却微微皱着,似是有些冷。   苏心禾身上还盖着李承允给她?的外?袍,只不?过,这外?袍于她?而言过分?宽松,此刻已经松松垮垮地掉到了?腰际。   李承允坐得近了?些,伸手拾起外?袍,重新盖在苏心禾的身上,就在此时,马车一趔趄,不?稳地晃了?晃,苏心禾便脑袋一歪,靠在了?李承允的肩头。   李承允微微一愣,下意识低头,下巴便触到一片柔软的发顶,怀中?一片馨香。   苏心禾今日?折腾了?一日?,早就累了?,这马车行得摇摇晃晃便正好助眠,可是靠头的车壁太硬,她?睡得并不?舒服,乍一遇见又暖又结实的“枕头”,便自?然而然地蹭了?上去,调整好姿势之?后,细腻柔滑的脸颊,几乎贴上了?李承允的脖颈,甜暖的呼吸就喷薄在他的喉结边上,李承允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苏心禾应当是找到了?舒服的姿势,终于不?再动了?。   李承允低头,凝视她?一瞬,随后抬手扶住她?的肩,苏心禾便睡得更加安稳了?。   半个多时辰之?后,马车终于入了?城,绕过几条主街之?后,便到了?平南侯府。   李惜惜一见到家了?,便立即躬身而出?,很快下了?马车。   可她?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一旁的马车还没有动静,便快步走了?过去。   李惜惜随手撩起车帘,正准备开口催促,却瞬间瞪大了?眼。   嫂嫂身上裹着二哥的外?袍,正靠在二哥怀中?酣睡,这姿势看?起来极其亲昵,让她?见了?,都觉得有些面热。   李惜惜目光上移,落到李承允面上,只见他淡定地抬起一只手,无声做了?个“嘘”的手势。   李惜惜会意,连忙放下了?车帘,退了?出?去。   李惜惜才入庭院不?久,便在拐角处碰到了?蒋妈妈。   “见过四小姐。”蒋妈妈福身道?。   李惜惜此时见到蒋妈妈,有些诧异,便问道?:“蒋妈妈怎么在这儿?”   蒋妈妈笑了?笑,道?:“夫人还未睡下,听闻世子带着世子妃与四小姐回来了?,便让奴婢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对了?,怎么不?见世子和世子妃?”   李惜惜眉目微挑,压低了?声音道?:“二哥和二嫂还在门口的车上呢,我方才过去看?了?一眼,他们……一时半会儿应该下不?了?马车,蒋妈妈还是直接回去复命为好!”   李惜惜说完,又冲蒋妈妈神秘一笑,便迈着悠闲的步子离开了?。   蒋妈妈疑惑了?片刻,又将目光投向与李惜惜一起回来的丫鬟,丫鬟面色微僵,连忙摆手,小声道?:“奴婢什么也没看?见!”   越说没看?见,蒋妈妈便越觉得有些奇怪。   她?敛了?敛神,并未听李惜惜的劝,而是径直向门外?去了?。   平南侯府的大门口,马儿百无聊赖地刨起了?地面,似是有些不?满,车夫见状,连忙安抚起马儿来,可安抚了?好几次后,却也不?奏效了?,最终,马儿终于不?耐地蹬起了?腿,鼻子里也发出?了?莫名的响声,表现出?了?自?己的抗议。   于是,马车也跟着震了?震,让车厢里的人为之?一晃,   直到此时,苏心禾才感知到了?动静,悠悠转醒。   她?迷茫地张开眼,眼前是狭小的车厢,待她?清醒一些后,才缓缓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便是李承允清晰的侧脸。   苏心禾呆住了?。   李承允肩头的衣裳,都被她?压得有些皱了?,脖颈旁还有些红痕,似乎也是被她?压的,明晃晃地展现在眼前,仿佛在昭示她?方才的侵略。   苏心禾的面颊倏而就红了?,忙道?:“我、我怎么睡着了?……”   她?说着,便连忙伸手帮李承允理了?理肩头的衣裳,但李承允却似毫不?在意,只侧目看?她?,轻声问道?:“睡得可好?”   苏心禾唇角微抿,轻轻点了?点头。   确实是……睡得挺暖和的。   李承允见她?面若桃花,神情娇羞,右脸因靠在自?己肩头,而压出?了?一团红红的印子,只觉得十分?可爱,让人想伸手揉一揉。   李承允温言道?:“若是睡好了?,是不?是能下车了??”   苏心禾这才意识到,马车似乎许久没有动过了?。   “既然到家了?,夫君怎么不?叫醒我?”   李承允笑笑,道?:“见你睡得沉,似乎还做起了?美梦,便没有叫你。”   苏心禾顿时有些紧张,问道?:“我方才可是说了?什么?”   李承允轻轻笑了?笑,道?:“也没什么,只是似乎在尝什么好东西?。”   红唇总是在他肩头蹭来蹭去,只怕连唇脂都已经蹭没了?。   苏心禾心头大窘,只想避开李承允的目光,早些下车,可她?才移了?一步,身子还未彻底站起来,便重重跌了?回去。   苏心禾咬牙“嘶”了?一声,小脸几乎皱成一团。   李承允长眉微蹙,连忙道?:“你怎么了??”   苏心禾指了?指自?己的腿,不?好意思地开口道?:“睡得太久……麻了?。”   车厢内的空气仿佛凝住了?,随后,李承允低低笑出?了?声。   苏心禾不?禁又窘又恼,却又不?好多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道?:“夫君先?下车罢,我坐一会儿就好,你不?必等我了?……”   李承允未回应苏心禾的话,他自?顾自?地起身,一手搂住苏心禾的腰身,一手自?她?膝盖后方穿过,轻而易举地将她?抱了?起来。   “夫君!?”   苏心禾那双清灵的杏眼,满是诧异地看?着李承允,小手落到他前襟上,明显有些不?安。   李承允垂眸看?她?,唇角含笑,声音低沉而温柔:“若是手没麻,便抱紧我。” 第61章 同寝   在司阍等人的一片惊讶中, 李承允横抱着苏心禾,一步步迈入了平南侯府。   苏心禾缩在李承允怀中,像一只乖顺的猫儿?, 时不时偷看他?一眼。   只要李承允低头看她, 她便立即闭上眼装死。   李承允心觉好笑, 在众目睽睽之?下, 径直将她抱回了静非阁。   一路上遇到不少下人, 下人们连忙福身行礼, 将头埋得低低的, 带李承允过去之?后,又纷纷伸长了脖子去看。   而两人这亲密的一幕,也被匆匆赶来的蒋妈妈尽收眼底。   蒋妈妈自?幼看着李承允长大, 深知他?一贯克己复礼, 如?今这画面,简直百年难得一遇!   蒋妈妈既觉得惊讶万分, 又觉得欣慰非常,待李承允的身影消失在转身入了庭院, 她便一扭身, 快步回了正院。   正院之?中, 灯火明亮。   李俨还未回府,叶朝云正坐在案前?练字。   她坐得端正, 手腕轻撇, 便让毛笔笔锋吸满了墨汁。   她手腕一抬, 将毛笔提至白纸前?,正要落下, 便听?见了门外急促的敲门声——“夫人,夫人!”   叶朝云听?出是蒋妈妈的声音, 开口道:“进来。”   蒋妈妈连忙推门而入,因为上了年纪,又走得太快,入门之?后,她的呼吸仍然有些?急促。   叶朝云见她如?此激动,便有些?疑惑,“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如?此仓惶?”   蒋妈妈一贯沉稳,极少喜怒形于?色,但眼下她却满脸笑意地凑近了叶朝云,低声耳语几句。   叶朝云面色一顿,手中毛笔抖了下,墨汁滴到了即将完成的这幅字上。   蒋妈妈大呼可惜,但叶朝云却顾不得这幅书法了,她连忙放下笔,一目不错地盯着蒋妈妈,问道:“此话?当真?”   蒋妈妈笑道:“当然是真的!老奴怎么敢欺骗夫人?门口那些?人也看见了,世子抱着世子妃,从?大门口一路走回了静非阁呢!”   叶朝云听?到这儿?,顿时眉眼舒展,笑容也爬上了嘴角,道:“好,好啊!我儿?终于?想通了……对了!今日让你办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蒋妈妈忙道:“静非阁那边一切都安排好了,青梅那丫头也是个机灵的,想必能水到渠成!”   叶朝云点了点头,笑道:“那就好,明儿?一早,你让红菱去打听?打听?,但千万别让承允与心禾起疑!”   蒋妈妈笑着应声:“是,夫人。”   -   青梅等人得了主?子提前?回来的消息,便早早地候在了静非阁门口,一见李承允抱着苏心禾回来,眼睛瞪得若铜铃大小,呆了片刻之?后,才笑逐颜开地迎了上来。   “小姐和姑爷回来啦!”   自?入府之?后,青梅对苏心禾的“小姐”称谓并?没改口,但见到李承允时,却总是刻板地称一声“世子”,今日这一改口,让李承允看了她一眼,面上似乎还多了两分笑意。   “去开门。”   李承允一吩咐,青梅便连忙应是,她小跑上前?,快步拾阶而上,在李承允赶到之?前?,推开了卧房的门。   一众下人跟在李承允身后,抿唇憋笑。   苏心禾面色涨红,拉了拉李承允胸前?的衣襟,小声道:“夫君,放我下来吧,我已经好了,可以自?己走……”   李承允却笑了下,“马上就到了,你莫不是想过河拆桥,一盏茶都不给我喝?”   苏心禾一时语塞,只得老老实实地任由他?抱着。   李承允笑着将苏心禾抱进房,绕过屏风后,他?便俯下身来,将她放到了床榻边。   苏心禾松开李承允的脖颈,手扶着床边坐稳,却见青梅和白梨都笑吟吟地盯着自?己。   苏心禾的脸就更红了,只低声道:“夫君,坐罢。”   李承允“嗯”了一声,便于?她身旁坐下,袖袍中的手指缓缓握拳,指尖似乎还留有她的余温。   李承允看了她一眼,见她面颊绯红,双眸如?水,实在可爱。   “腿好些?了么?”   “好些?了。”苏心禾小声道:“方才,有劳夫君了。”   李承允笑笑,“你太轻了,应该多吃些?。”   他?平日里与她一起用饭,她吃得也不算很少,但不知为何,抱在手里却那般轻巧,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仿佛能被他?一只大手掐住。   苏心禾乖乖“哦”了一声,李承允才轻轻咳嗽了声,道:“时辰不早了,你快些?休息罢。”   苏心禾点了点头,道:“嗯……夫君也是。”   李承允起身要走。   青梅与白梨对视一眼,白梨略一点头,青梅便“噗通”一声,跪了下去。   “小姐,姑爷,奴婢有罪!”   苏心禾与李承允听?了这话?,都有些?诧异。   苏心禾问:“青梅,发生?什么事了?”   “回小姐,您前?两日不是交代奴婢,找个天气好的日子整理一下江南带来的东西?么?奴婢见今日日头正好,小姐又恰好不在府中,便将您的食谱都摆到了院子里晾晒,也将您挑出来的作废食谱烧了,没想到……”   青梅忐忑地瞧了苏心禾与李承允一眼,继续道:“没想到当时书房的窗户开着,奴婢没留神,火星便飘了进去,将姑爷的矮榻点着了!所幸扑救及时,没有波及到其他?的物件,只是那矮榻,却烧出了一片焦黑,不能用了……”   青梅说到这儿?,又磕了个头,道:“求小姐和姑爷责罚!”   苏心禾一贯将青梅当成自?己的妹妹一般,听?了这话?,第一个问题便是:“着火危险,你和其他?人有无受伤?”   青梅无声摇头,道:“没有,多谢小姐关?怀。”   苏心禾抿了抿唇,这矮榻若是她的,那便罢了,但这矮榻偏偏是李承允的,倒是有些?难办了。   苏心禾声音提高了几分,道:“书房之?中机密要件太多,万一烧着了,误了夫君的正事如?何是好?你也太马虎了!”   青梅忙道:“奴婢知道错了!求小姐与姑爷开恩!”   苏心禾这才对李承允道:“夫君,青梅是我的丫鬟,她做错了事,是我管教无方,还请夫君不要生?气,我明日就帮夫君重新置办一张矮榻,好不好?”   李承允面色如?常,只淡淡瞥了青梅一天,道:“罢了,不过是一件小事,下不为例。”   苏心禾暗暗松了口气,笑道:“多谢夫君!”   说罢,她又对青梅道:“好了,下去罢。”   青梅低声应是,连忙站起身来,白梨适时开口:“那奴婢等就不叨扰世子和世子妃休息了。”   白梨说完,便匆匆拉着青梅出了卧房,并?眼疾手快地关?上了门。   卧房之?中,只留下了苏心禾与李承允二人。   红烛火焰闪烁,仿佛一颗跳动的心,房中一时安静得出奇。   苏心禾小声道:“夫君,那矮榻已不能用了,若夫君愿意的话?,不如?与我一起……将就一晚?”   李承允原本立在房中,听?了这话?,便缓缓抬眸,看了她一眼。   苏心禾见李承允没给回应,便以为他?心中不悦,忙道:“对了,其实这儿?也有一张贵妃榻,若夫君觉得我们二人睡床有些?挤,那我便挪到贵妃榻上去,绝不打扰夫君。”   毕竟是青梅的无心之?失,她身为主?子,也该尽力弥补他?才是。   苏心禾说着,便要抱着被褥下床,李承允却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道:“不必麻烦了。”   “嗯?”苏心禾不解地看着他?。   李承允默了片刻,道:“就睡这儿?罢。”   -   夜色深沉,明月高悬,房中烛火已灭,黑漆漆的一片,刚好助眠。   卧房的床榻十分宽敞,苏心禾与李承允一人一个被窝,几乎挨不到被角,李承允一手枕头,仰面朝上躺着,而苏心禾却连续翻了好好几次身。   “怎么了?”李承允问道。   苏心禾轻叹一声,道:“马车上睡得太久,如?今有些?睡不着了。”   李承允轻轻“嗯”了一声,道:“想不想聊天?”   苏心禾有些?意外,这冰块脸还会聊天!?   她便翻身过来,面对着李承允的侧脸,笑盈盈道:“好啊。”   甜美的呼吸轻轻扫过李承允的耳畔,李承允神情微顿。   “夫君。”苏心禾小声问道:“今晚启王殿下说,那玉肌膏是你特意去找他?讨要的,是真的吗?”   李承允沉吟片刻,道:“是。”   “那你为何之?前?不告诉我?”   “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而且,你也是因为我才受伤的。”   苏心禾抿唇一笑,低声道:“可我的伤也是小伤,不值得你欠上启王殿下一个人情。”   “没有值不值得。”李承允声音微沉,道:“只有我情不情愿。”   苏心禾微怔,心下一暖,小声道:“你倒是和我想象的,很不一样。”   李承允问: “哪里不一样?”   他?眸色幽深,仿佛想透过眼睛,看清苏心禾的心一般,她定了定神,道:“我本以为,你很讨厌我。”   李承允听?了这话?,不禁转过脸来看她。   “你出身勋爵之?家,事事出类拔萃,而我不过一介商户女儿?,身份低微,若不是当年的一句承诺,我们二人可能永远也不会相遇……无论换了谁,要接受这样一门婚事,只怕都会觉得不平。”   苏心禾的语气稀松平常,似乎这事与她并?没有多大关?联,但越是这样,便越让人觉得有些?心疼。   房中安静了一瞬,就当苏心禾以为话?题结束之?时,李承允却忽然开了口——   “其实,我从?未讨厌过你。”   黑暗之?中,李承允凝视着苏心禾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起初,我对你是有些?冷淡,那是因为父亲安排这一场婚事,都未问过我的意见。我知道父亲有诺必践,我身为嫡子,理应接受他?安排的婚事,但我也是人,不喜欢被人摆布的感?觉……但后来我发现,这样是不对的。”   苏心禾轻声问道:“哪里不对?”   李承允薄唇微抿,道:“你同我一样,也是被迫接受了这一场婚事,我若再欺负你,那就对你太不公平了。”   苏心禾没想到李承允会同自?己说这些?。   她嫁到平南侯府来,所有人都说是她祖上烧了高香,挟恩以报,才得了这门婚事,她虽然心中有些?不平,但终究无力辩驳什么,也总劝说自?己不要放在心上。   但如?今,李承允能站在她的角度考虑,倒让她有些?感?动。   苏心禾娇娇俏俏地觑他?一眼,问道:“夫君不觉得委屈么?”   李承允长眉微拧,道:“我为何要委屈?你善良聪慧,又孝顺能干,就连严苛的父亲,都对你赞赏有加,但凡你在,母亲脸上总有笑容,况且……”   李承允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苏心禾好奇地盯着他?,眨了眨眼,“况且什么?”   李承允耳尖微热,终究开了口:“只要有你在,便有家的感?觉。” 第62章 热干面   月光如水, 在房中静静流淌,气氛也逐渐暧昧起来。   李承允方才的话,让苏心禾心如鹿撞, 她无措地盯着头顶上的纱帐, 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身侧的被褥。   下一刻, 她的手被人握住, 瞬间被暖意包裹。   苏心禾面颊发烫, 终于鼓起勇气?, 慢慢张开手指, 与李承允十指相交。   黑暗中,两?人手心相贴,李承允唇角微扬, 柔声道:“睡吧。”   苏心禾轻轻应了声, 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没过多久,苏心禾便沉沉睡去, 但?因为嘉宜县主的生辰宴上出了人命,故而她也睡得?不太安稳, 入眠之?后?还翻动不停, 滚了两?圈之?后?, 连自己的被子也抛了,伸手便拽起了李承允的被子。   李承允哪怕睡觉之?时, 警觉性也很高, 被她这么一拉扯, 自然就醒了。   他见她紧紧蹙着眉,身子也缩成一团, 有些冰凉,便拉过被褥, 盖在了她的身上。   苏心禾嘴里含糊不清地念了句什么,又顺势滚到了李承允暖乎乎的被窝里,娇软的身子贴上李承允的手臂,李承允不禁身形一僵,整个人仿佛被雷电滚过,愣在了原地。   他垂眸看她,只见苏心禾头低着,额头靠在了自己的肩头,如瀑的长?发铺陈开来,乌黑柔亮,看起来如丝绸一般顺滑。   李承允忍不住伸手,理了理她挡脸的长?发,又为她悉心掖好被子,苏心禾彻底暖和?起来,更是满意地贴紧了这一方“暖炉”,手臂一伸,便搭在了李承允的腰腹上。   李承允:“……”   他暗叹一声,轻轻摁住了这只不安分的小手,才缓缓闭上了眼。   -   翌日晨曦,阳光透过窗棂洒落进来,将房中照得?暖洋洋的,苏心禾就在此时醒来。   她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一见床上的两?床被褥,顿时有些茫然。   片刻之?后?,苏心禾才想起与李承允同床共枕之?事,但?此时,却已经不见李承允的身影了。   苏心禾正准备掀开被褥下床,可一拉被褥,却忽然顿住了。   她盯着手中的被子,心头“咯噔”一声——不对,这不是他的被子么!?怎么会盖在自己身上!?   苏心禾努力回?想后?半夜的事,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就在此时,外面响起了叩门声,“小姐,您起了么?”   是青梅的声音。   苏心禾连忙敛了神色,开口道:“进来。”   青梅便推门而入,她送了热水和?帕子进来,笑眯眯道:“奴婢一直守在门口,听到了动静,便猜想小姐醒了,这才叩了门,昨夜小姐睡得?可好?”   “嗯……”苏心禾随口应了声,又问:“他……出去了?”   青梅笑着指了指外面,道:“姑爷一大早便起来练剑了,就在院子里呢!”   苏心禾微微颔首,便道:“那好,更衣罢。”   苏心禾洗漱完毕,穿戴整齐之?后?,便迈出了房门。   眼下时辰还不算太晚,旭日高升,但?并不炎热,恰是宜人。   李承允长?剑在手,破空而舞,引得?院子里飞叶零星,生机勃勃。   他见苏心禾出了房门,才回?身收剑,抬起眼帘看她,目光含笑,“醒了?”   苏心禾点了点头。   这一场剑法舞得?酣畅淋漓,让李承允出了些汗,汗水沿着他的喉结缓缓向下,胸前?衣襟微敞,露出一截紧致结实?的胸膛。   苏心禾只看了一眼,便有些面热了,她连忙避开他的视线,问道:“夫君今日要去军营么?”   李承允将剑扔给一旁的小厮,淡笑道:“要去的。”   “那夫君先沐浴更衣,我去准备朝食。”苏心禾说着,便快步向小厨房走去,可李承允却忽然拉住了她的胳膊,道:“你的脸……怎么红了?”   李承允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心禾,胸膛随着呼吸静静起伏,五官的棱角看起来更加分明,十分俊逸。   苏心禾又想起了那个温暖的被窝,一时更加羞窘,忙道:“没、没什么……时辰不早了,我先去了,免得?误了夫君出门的时辰。”   苏心禾说罢,便挣开了李承允的手,低着头,急急钻进了小厨房。   李承允长?眉微挑,唇角溢出一抹笑意,夜里倒是比白天的胆子大多了。   -   苏心禾到了小厨房后?,透过窗台,看了一眼庭院里,见李承允去了湢室,这才缓缓放下心来。   “小姐,您怎么了?”   青梅见苏心禾一脸心虚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道,她的眼神里还有点得?逞的笑意,这让苏心禾一下子便敏锐起来。   “青梅,我问你,昨日那矮榻被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做事一向谨慎,怎么可能犯这样的错误?”   青梅一愣,忙道:“小姐误会了,奴婢哪里敢欺骗小姐呢?我是真的不小心烧了矮榻,忐忑了半日,直到小姐和?姑爷回?来,便第一时间?出来认错了!”   苏心禾疑惑地看着她,道:“此话当真?”   青梅见苏心禾不信,又将头耷拉下去,道:“小姐若还是生气?,便罚奴婢的月钱罢!但?奴婢听闻姑爷的矮榻是上好的木料做的,只怕把奴婢卖了都买不起……”   苏心禾见她一副自责愧疚的模样,一时也不忍追究了,便道:“罢了罢了,你下次小心些,那矮榻毕竟是夫君的,既然被你弄坏了,我当赔他一张才是。”   青梅小声嘀咕道:“奴婢怎么觉得?,姑爷并不怎么生气?,也不着急买新的呢……”   苏心禾轻瞪她:“你说什么?”   青梅连忙摆手,道:“没什么!对了,小姐前?两?日不是说要枧水面么?奴婢一大早就去大厨房取了!”   青梅说着,便一溜烟地跑了出去,片刻之?后?,便抱回?了一大缸子枧水面。   苏心禾定睛一看,这宣朝的枧水面与后?世的碱水面有八分相似,面条皆呈乳黄色,一根根浑圆的面条,都迂回?地窝在缸子里,看起来满满当当。   苏心禾一见到这缸面条,便将方才的话题抛到了脑后?,她伸手接过缸子,随手取来一双筷子,捞了捞其?中的面条,笑道:“这面条粗细适中,最适宜用来做热干面了。”   白梨恰好在此时进来,便好奇问道:“世子妃,什么是热干面?”   热干面起源于中原一带,以料多味美,干香浓郁为特点,很受百姓们?的欢迎,在后?世,民?间?将热干面、刀削面、伊府面、担担面还有河南烩面并称为“五大名面”,但?这些话,苏心禾自然不能说给白梨与青梅听,便只能道:“我曾经在一本食谱上见到过热干面的做法,便是将面条煮熟之?后?,将水分沥干拌料食用,滋味十分独特。”   白梨听罢,若有所思道:“那不是拌面么?”   青梅也听得?有些疑惑,道:“奴婢好像之?前?也没见过小姐做热干面。”   苏心禾却道:“就是因为没做过,才要试试,青梅来帮我烧火,白梨去打些水来吧!”   青梅与白梨二话不说,便立即干活去了,这二人最喜给苏心禾帮厨,只因每次帮厨过后?,都能得?到一份丰盛的美食。   苏心禾看着缸子里的面条,这热干面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并不容易。   热干面的面条必须要选上好的碱水面,不然这面条便“弹”不起来,芝麻酱等调料也十分考验厨子的功力,同为芝麻酱,但?不同的厨子做出来,滋味却天差地别,遇上难吃的,能让人腻上大半天,再也不想沾染一口,但?若遇上厉害的,一口芝麻酱拌面下去,便能让人飘然若仙,心满意足。   青梅很快便生起了火,苏心禾将水注入锅里,不到半炷香的功夫,锅里的水便“咕咚咕咚”地冒气?了泡。   苏心禾洗净了手,又仔细地擦干了水,抓起一把碱水面,便放入了锅里。   翻腾的开水一下便偃旗息鼓,变得?温和?起来,圆形的碱水面,在锅里滚了几圈之?后?,便逐渐如鱼得?水,也随着开水滚动起来,苏心禾用长?长?的竹筷子搅了搅面条,又挑起其?中一根,用筷子微微交叉,试了试软硬,待碱水面煮到了八分熟,她便立即将面条捞了起来。   原本干巴巴的面条,被开水洗礼过后?,看起来弹软不少,苏心禾用滤勺将面条的水仔仔细细沥干,便将面条倒入了一个大盘子里。   此时的面条,看上去虽然干净饱满,   但?这白生生的样子,暂时还吊不起人的胃口来,苏心禾适时淋入一勺熟油,而后?,她左右手各持一根筷子,直接插.入了面条中,将面条高高掸起,又抖落回?盘子里,周而复始,循环几次之?后?,面条看起来就更有韧劲了。   青梅看得?稀奇,问道:“小姐,这热干面,只用放熟油拌么?”   “当然不是。”苏心禾笑着答道:“这一步叫做‘掸面’,这面若是掸得?好,吃起来便不会粘连,能做到爽滑劲道,算是给这面‘松松骨’。”   青梅与白梨还是第一次听说面要“松骨”的,当即便笑了起来。   苏心禾含笑瞧了她们?一眼,道:“你看可别小看这个步骤,等会儿吃起来,你们?便知道‘掸面’的好处了。”   苏心禾掸好了面之?后?,便开始调配热干面的拌料。   芝麻油的罐子一揭开,强势的香味儿便一个劲儿往众人鼻子里钻,浓浓的芝麻酱汇聚成一束,一点点落到白净的瓷碗中,仿佛聚沙成塔一般,画面让人十分舒适。   待加完了芝麻油,苏心禾又舀起一勺香油,添到了碗中。   关于热干面的拌料,她虽然前?世看过配方,但?时隔太久,也有些记不清比例了,于是,她便只能一面倒芝麻油,一面倒香油,尝试复刻记忆中的味道。   芝麻油厚实?,香油轻盈,两?者混在一起,颜色、质地、香气?各异,看起来格格不入,可用勺子搅匀之?后?,香油化为无形,很快便与芝麻油融为一体,而芝麻油也不复之?前?的干巴拧实?,变得?温润芡绵,在瓷碗里滑动起来,都游刃有余。   这二者的结合,当真是出奇地和?谐。   而光有芝麻酱与香油,还是远远不够的,卤水才是热干面的点睛之?笔。   民?间?卤水的做法有不少,但?用来拌热干面的卤水,却有些不同,不但?要用香叶、八角、花椒等增香,还需用陈皮等佐料,提起一点甘甜之?味,以避免让卤水的滋味过分单一,经不起推敲。   芝麻酱、香油、卤水都已备好,酱油也是必不可少的。   苏心禾之?前?用的酱油,一直是自己酿的,眼下所余已经不多,但?还好她掌管后?厨之?后?,便将酿造之?法告知了后?厨的宋师傅,宋师傅一贯勤快,只怕果?断日子,便能送新的酱油来了。   一切已备妥,苏心禾让青梅加了些柴火,锅里新换的水,便很快烧开了,苏心禾将掸好的面,用漏勺兜着,放到开水里走了一遭,数不到十个数,便捞了起来。   面条一入盘,苏心禾便加了勺胡椒粉,香醋、酱油和?卤水各添一些,面条就被染上了色,待两?勺醇浓的芝麻香油酱泼来,面条便轻轻抖了抖,仿佛有些无辜。   青梅越看越期待,问道:“小姐,这么多料,拌匀就成热干面了么?”   苏心禾一笑,“还差一味重要的佐料。”   苏心禾说着,便打开了一直密封着的辣椒油罐子,这辣椒是用西南的二荆条辣椒炸出来的,只需一勺,便能香到二里地外!   红彤彤的辣椒油和?橙红的萝卜丁,一起落到热干面里,一下点亮了整碗面,用筷子一拉一拌,芝麻酱和?辣椒油,便快速晕染了所有的面条,看起来酱黄油润,醇香无比!   苏心禾将面条往桌上一放,秀眉轻扬——“热干面好了!” 第63章 卤豆干、凉拌小菜   夏日?清晨, 微风送爽,庭院里?的石桌上,铺了一方鲜艳的蓝白桌布, 看起来整洁又醒目, 桌上不但摆了两碗面, 还有一些卤豆干等小菜, 看起来十分丰盛。   李承允就坐在石桌之前, 目光静静盯着桌上的大碗, 问:“这便是你说的热干面?”   苏心禾笑着颔首, 道:“不错,这还是我第一次做热干面,也不知滋味如何。”   李承允不假思索道:“你做的面, 自然是美?味的。”   苏心禾莞尔, 便轻声?催促道:“夫君快尝尝,放久了就不好吃了。”   李承允点了点头, 便拿起筷箸,徐徐伸向了热干面中?, 这热干面与他之前吃过的面条很是不同, 面条裹上酱汁后, 看起来极其浓稠,筷子夹起之时, 居然有些费力, 倒是有些新奇。   李承允手指微微用力, 便夹起了一束热干面,他低下头来, 尝了一口?,那浓浓的芝麻酱, 便让他舌尖微震。   李承允细品着酱味,长眉微凝。   苏心禾打?量着他的神色,不禁问道:“夫君,是不是不喜欢芝麻酱的味道?”   “也不是……只是平日?里?甚少食用芝麻,乍一尝到如此浓的芝麻味,有些不习惯罢了。”   苏心禾抬起眼帘,瞧了一眼李承允的面碗,笑道:“你的酱料没?有拌匀,一口?纯芝麻酱吃下去,会有些腻的。”   苏心禾说罢,便将他的碗端过来,又从他手中?接过筷箸,直接动手帮他拌起面来,她手指纤细,却动作利落,不过夹着面条卷了两三个圈,便将酱料与面条彻底拌匀了。   她夹起一块小小的萝卜丁,递到李承允面前,眼睛笑如新月,“这小菜是我亲手做的,可以解腻。”   李承允先是怔了下,随即低下头,启唇接下。   萝卜丁鲜辣爽口?,一旦接触到舌尖,便立即打?破了方才芝麻酱带来的黏腻,牙齿轻咬下,便发出了脆生生的“嘎嘣”声?。   李承允有些意外,抬眸看向苏心禾,苏心禾眨了眨眼,问:“是不是很脆?”   “是,十分脆嫩。”李承允说着,目光落到苏心禾面颊上。   两人面对面坐着,中?间隔着一张不大不小的石桌,她伸手喂他,身子便也跟着凑了过来,两人的距离霎时拉近,看起来很是亲密。   一旁的青梅和白梨,都?抿唇笑了起来。   苏心禾方才一心想?让李承允品尝美?食,并?未想?那么多,此时才觉不妥,连忙坐了回去,将碗筷推还给他,道:“拌好了,夫君可以再试试。”   李承允只觉得?她这副羞涩的神情有些可爱,只道:“你这萝卜丁滋味甚好,若是行军之时能有此小菜佐饭,只怕军营里?派发的大米都?不够用了。”   苏心禾听了这话,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李承允面色认真,道:“你不信?我说的是真的。”   他们驻守北疆之时,哪怕并?未开战,军中?伙房也只能供应简单的餐食,若遇上打?仗,便只能吃干粮或者饼饵了,那些东西虽然可以充饥,但吃起来干巴巴的,又无任何滋味,实在是味同嚼蜡。   苏心禾也没?想?到驰骋沙场的平南侯世?子,居然会喜欢萝卜丁,一时笑弯了眼,道:“若夫君喜欢的话,我可以多做几样小菜,用罐子密封好,下次夫君出征也可随身带着,如果是军营里?的伙食不合心意,可借小菜提一提胃口?。”   李承允唇角微扬,道:“会不会太辛苦你了?”   苏心禾摇头,“做小菜很简单的,交给我便好。”   李承允面上笑意更盛,“好啊。”   离家千里?之时,若还能尝到家中?的味道,也不失为一大乐事。   李承允今日?心情很是不错,他重新拿起筷箸,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热干面上,拌匀后的热干面,肉眼可见地清爽了许多,面条被筷子一拉,反而透着一股丰润柔滑的质感,根根分明?,李承允低下头,将热干面徐徐送入口?中?——   面条早已吸饱了酱汁,顷刻之间,便带来了浓郁醇美?的芝麻香。   这面条柔韧十足,相比平日?里?软塌塌的汤面,要有滋味得?多,在香油和辣椒油的烘托之下,爆发出了耐人寻味的咸鲜与麻辣,加之精巧的萝卜丁,和略微粗粝的芝麻口?感,只叫人觉得?口?舌生香,劲道爽口?!   李承允吃完一口?面条,开口?称赞道:“这热干面果然与众不同,酱汁与面条一拌,滋味就大不同了。”   “是啊,不少人一见这黏糊的样子,便打?起了退堂鼓,其实,好滋味就藏在这里?面呢。”苏心禾说着,也夹起一束面条,小嘴轻轻一嘟,便吸进?了嘴里?,精致的红唇上沾了点油,看起来便更加饱满诱人了。   李承允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别动。”   李承允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方手帕,徐徐伸出手来,替苏心禾擦了擦嘴角,他带着薄茧的手指,隔着手帕触及到她的面颊,苏心禾不由得?微微一愣。   李承允依然若无其事地帮她擦着嘴,眼神耐心,动作温柔,苏心禾看着他的面容,不知不觉便失了神。   就在此时,静非阁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世?子!”   青松一出声?,便打?破了这静谧美?好的画面,李承允,略一侧目一个眼刀便飞到了大步流星入门的青松身上,他一见到眼前的场景,一时愣在了原地,进?退两难。   吴桐紧跟其后,见他停住了步子,便跟着他迈入静非阁,随口?问道:“你怎么不走了?世?子出来了么?”   话音才落,他便见到李承允与苏心禾正坐在庭院中?的石桌前,石桌上摆着两个面碗,几碟小菜,一看便是正在享用朝食。   李承允看到他们二人,便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   青松只觉背后一个激灵,连忙低头拱手,“参见世?子、世?子妃!”   吴桐见了方才这场景,也有些不好意思,也随着青松附和请安。   李承允淡淡“嗯”了声?,状似不经意道:“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   吴桐看了青松一眼,没?吭声?。   青松开口?道:“回世?子,末将与吴桐早起练剑,没?想?到练完之后时辰还有些早,便想?着早些过来,没?想?到叨扰了世?子与世?子妃,还请两位恕罪……”   青松嘴里?说着恕罪,但眼睛却直勾勾地瞄向了石桌,咦,那油润干巴的面条是什么?里?面怎么还有萝卜丁和酸豆角?   桌上的卤豆干、凉拌豆芽看上去也很不错啊……难不成都?是世?子妃亲手做的?世?子可真有口?福啊!   青松看着看着,便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直到吴桐轻咳了声?,他才连忙收回了目光。   吴桐道:“世?子与世?子妃慢用,末将等先去门外等候。”   吴桐说罢,便拉着青松要走。   苏心禾却道:“吴副将,青副将,两位可曾用过朝食了?”   青松一听,忙道:“未曾!”   吴桐拧了他一把,垂眸道:“多谢世?子妃关怀,末将等去军营用便是了。”   苏心禾笑了笑,道:“今日?早上吃的是热干面,面条已经煮好了,若两位副将不弃,滚水里?过一遍,直接用酱料拌了就能吃,便不必饿着肚子去军营了。”   青松倒是想?答应,可眼下这顿朝食,分明?是世?子是世?子妃的夫妻之乐,他一时也觉得?自己多余,便连忙退了两步,道:“多谢世?子妃美?意,末将还不饿……”   话音落下,青松的肚子便不争气的“咕咕”两声?,他顿时涨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李承允不免失笑,道:“既然世?子妃都?开口?了,你们就坐下吧。”   青松和吴桐对视一眼,仍然有些犹豫。   苏心禾便对青梅道:“去备两碗面来。”   拌料和面条都?是现成的,青梅方才已经学会了放料的顺序,便乖巧地应了声?,扭头便进?了小厨房。   苏心禾笑着招呼青松与吴桐,道:“两位请坐。”   青松和吴桐便应言,坐到了李承允身旁,一桌四人,恰好合适。   白梨手脚麻利地为青松、吴桐添置了碗筷,又悄然退下。   苏心禾温言笑道:“热干面还要稍等一会儿,两位不若先尝尝小菜吧!?”   青松与吴桐道了声?谢,便拿起了筷箸。   青松是个懂吃的,一见桌上这盘卤豆干,便移不开眼睛了,这卤豆干厚薄均匀,一片片码得?整齐,色泽呈酱棕,单单摆在那里?,便透着一股子淡淡的卤香,他伸出筷子,夹起了一片薄薄的卤豆干,慢慢放入了嘴里?。   绵软的豆干被牙齿一咬,便渗出了些许咸香的卤汁,卤汁浸染了唇舌,顺着喉咙滑了下去,便逐渐打?开了青松的胃口?。   他慢慢地咀嚼着豆干,这豆干制得?十分细腻,虽然卤味香浓,但也没?有盖掉豆干本身的味道,反而能更好地激发出豆子独特的香气。   一片吃完,青松便胃口?大开,忍不住转头看向小厨房,只等那热干面出锅了!   吴桐则比他淡定得?多,他夹了一把凉拌豆芽,与练剑的时候判若两人,吃得?很是斯文。   这豆芽是后厨新采买回来的,根根鲜嫩多汁,被酱醋白糖一腌,寡淡的豆芽,立马摇身一变,成了利口?的开胃小菜,让原本不太饿的吴桐,也不知不觉多了几分食欲。   “吴副将,青副将,面来了!”   青梅从小厨房出来,手里?端着一个极大的托盘,托盘上摆着两碗满满当当的热干面,她分别将热干面放到了吴桐和青松面前。   吴桐点头道:“多谢青梅姑娘。”   青梅瞧了他一眼,这人倒是和江南上京路上一样,哪怕对待她这样的下人,都?彬彬有礼。   青梅笑着欠身,便退下了。   而青松一见这碗热干面,顿时两眼发直,他凑近了碗边,轻轻嗅了嗅,自言自语道:“这面里?,有芝麻酱、香油、辣椒油……”   苏心禾早就听说青松是个老?饕,见他若有所思地辨认着里?面的食材,便也来了兴趣,笑道:“还有别的么?”   青松一本正经道:“还有萝卜丁、酸豆角……”   吴桐忍不住向他投去嫌弃的目光,道:“但凡不是瞎子,都?能看见萝卜丁和酸豆角。”   “你别打?岔!”青松轻瞪吴桐一眼,便继续道:“其余的料皆是寻常,但这芝麻酱和辣椒酱却很不一般。”   苏心禾笑盈盈问:“哪里?不一般?”   青松道:“这芝麻酱应当选用的是上等的白芝麻,经历过水洗、炒制、磨砺等步骤后,才熬成了芝麻酱,倘若一罐子芝麻酱里?,混入了一点杂质,都?会影响芝麻酱的口?感,而世?子妃用的这芝麻酱,香味醇厚,口?感绵密,一尝便知十分难得?,末将猜测,这芝麻酱要么是花大价钱买的,要么便是自己细心熬的,对不对?”   苏心禾听了这话,倒是有些诧异,道:“青副将的味觉居然如此厉害么?”   苏心禾前世?也见过不少美?食家,不少人都?是靠着一条灵敏的舌头尝便天下,没?想?到青松也有这等天赋。   青松得?了夸赞,便伸手挠了挠头,道:“末将这点本事不算什么,平南军中?最懂吃的人,是墨竹先生。”   “墨竹先生?”苏心禾还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李承允接着青松的话道:“墨竹先生是平南军的军师,也是一风雅妙人,日?后有机会,我介绍你们认识。”   苏心禾唇角微扬,轻声?道:“好。”   芝麻酱的话题结束,青松便迫不及待地拌起了热干面,他手法?娴熟,很快便将面条和酱料均匀地拌成了一体,而后,他夹起一大束面条,入风暴一般,“嗖”地吸入了口?中?!   苏心禾低头一看,半碗面条已经没?了!   吴桐的吃相虽然比青松文气不少,但速度却也没?有落了下乘,不过三五口?,便将一碗热干面吃得?见了底。   青梅见状,一时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备得?太少,还不够这两人塞牙缝的。   苏心禾本想?让再去煮一轮,李承允却拦住了她,道:“够了,等到了军营,不多时便要用午饭了。”   青松内心虽然还有些渴望热干面,但也不敢劳烦苏心禾再去备面,连忙放了筷箸,一抹嘴,便与吴桐一起,连声?道谢。   苏心禾见他们都?吃好了,便站起身来,将李承允等人送出了静非阁。   李承允立在月洞门口?,对苏心禾道:“不必出来了,回去休息吧。”   苏心禾忍俊不禁,随口?道:“我昨夜睡得?沉,才起床不久,为何又要休息?”   李承允清浅一笑,低下头来,靠近了她的耳鬓,低声?道:“若昨夜当真睡得?沉,又怎会那般不安分?” 第64章 被撩   李承允带着青松和吴桐离开了静非阁, 苏心禾才缓缓松了口气。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只觉得有些发烫。   他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昨夜……自己做什么了吗?   苏心禾努力思索着昨夜的经历,可脑子里?却没有一点印象。   罢了, 她既然嫁到了平南侯府, 也没有打算当贞洁烈女, 只不过感情之事讲究水到渠成?, 她更想顺其?自然。   苏心禾并未将此?事太过放在?心上?, 转身便回了房。   “青梅, 我的桂花酒呢?”   青梅温声答道:“小姐, 您的桂花酒已经放到地窖里?了,奴婢昨日还去看过,封得好好的呢!”   苏心禾笑着点点头?, 道:“那?就好, 等到中秋之时,便能?开坛了。”   如今到了六月上?旬, 天气也一日比一日热了起来,桂花酒放到地窖之中, 倒是更加稳妥的做法。   苏心禾正?打算去地窖里?看看, 却见叶朝云身旁的红菱来了。   “见过世子妃。”   红菱见到苏心禾, 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苏心禾也报以一笑, 问道:“红菱姑娘怎么突然过来了?可是母亲那?儿有什么事?”   红菱笑着应声, “夫人说想请世子妃过去说说话。”   苏心禾听罢, 轻轻颔首,道:“知道了, 我收拾一番,这就过去。”   -   正?院。   叶朝云坐于高榻之上?, 姿态虽然高贵,但面上?的笑容却是亲切,她上?上?下下打量了苏心禾好几个来回,抬手指了指苏心禾面前?的人参乌鸡汤,问:“怎么不喝?是不是不合胃口?”   苏心禾忙道:“多谢母亲,儿媳这就喝。”   她连忙端起桌上?的人参乌鸡汤,轻轻舀起一勺,放到唇边吹了吹,当着叶朝云的面饮下。   这汤参味虽浓,却不至于喧宾夺主,其?中的乌鸡肉质鲜嫩,韧而不柴,喝起来有隐隐的清甜感,甚是鲜美。   叶朝云见她乖巧地喝着汤,面上?笑意更甚,道:“喝完了汤,再吃些点心,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些什么,我便遣人去城中有名的点心铺子里?,各样买了些,你一会儿尝尝,看可有喜欢的?”   苏心禾低头?瞧了一眼,面前?的茶几上?,用蓝瓷雕花盘子,盛着不下十?余种点心,这些点心形状各异,样式精美,一看便出自名厨之手,只怕不是那?么容易买回来的,苏心禾端坐着,忽然觉得手中的汤羹有些沉。   她初入府中之时,婆母待她是有些冷淡,随着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婆母对她的印象也逐渐扭转,出门在?外之时,甚至还会主动照顾和教导她,但像今日这般排场,实在?是有些反常。   苏心禾不动声色地放下了乌鸡汤,笑道:“多谢母亲,只是儿媳方?才用过朝食,还有些饱,暂时吃不下了。”   “不急不急。”叶朝云温言笑道:“若是此?时吃不下,等会儿就带回静非阁去吃……听闻,近期承允都在?家用你做的朝食了?”   苏心禾颔首,道:“是。”   叶朝云含笑点头?,道:“承允这孩子,一向是忙起来,便什么都忘了,我之前?劝过他多少回,他也不听,总是不用朝食便去军营了,还是你有办法!如今承允在?府中的时候比以前?多了,面色似乎也好了不少,你实在?功不可没。”   苏心禾忙道:“都是分?内之事,儿媳不敢居功。”   叶朝云却摆了摆手,道:“承允的性子我知道,难劝得很,你不必自谦。”   苏心禾只得受了这份夸奖,称赞婆母教导有方?,叶朝云便更高兴了,她状似不经意问道:“对了,昨日听说书?房着了火,如今可都收拾好了?”   “回母亲,已经收拾好了,还好没有烧到书?房里?要紧的物件,只可惜夫君的矮榻烧坏了,上?面黑了一片,怕是不能?用了。”   叶朝云脱口而出:“烧了好!”   “啊?”苏心禾听了这话,不禁疑惑抬眸,看向了叶朝云。   叶朝云面色有些不自然,轻咳了下,道:“我是说,还好只烧了张矮榻,没有伤到人!那?矮榻既然没用了,扔了便是,不是什么大事。”   苏心禾应声点头?,道:“母亲放心,矮榻已经处理了,我会尽快添置一张新榻补进书?房的。”   “添置?”叶朝云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她可是好不容易逮到儿子儿媳都不在?的机会,才将那?讨人厌的矮榻处理掉了,如何能?再添置回来!?   叶朝云忙递了个眼色给一旁的蒋妈妈,蒋妈妈立即会意,道:“世子妃有所?不知,世子的矮榻看起来平平无奇,但却是老奴之前?置办的,世子用了多年,若是换了款式,只怕世子不习惯,不若还是老奴去寻吧?”   苏心禾还未答话,叶朝云便道:“甚好,心禾,这样的小事,你便不用操心了,让蒋妈妈安排便好。”   苏心禾听了这话,也只得道:“是,那?就有劳蒋妈妈了。”   叶朝云见她同意了,不免勾了勾唇角。   “母亲!”李惜惜的声音自门外传来,她信步迈入房中,一见到苏心禾,便冲她笑了下,道:“嫂嫂也在?啊!”   叶朝云见她一袭绯红劲装,便蹙了蹙眉,道:“不是让你去读书?么?怎么又去练剑了?”   李惜惜一指旁边的李承韬,笑道:“母亲可不能?怪我,是李承韬非要缠着我比试,可不关我的事!”   李承韬跟在?李惜惜后面进来,一听这话,忙辩解道:“李惜惜,分?明是你偷袭我在?先?!我不过是要讨回公道而已,怎么变成?我缠着你比试了?”   李惜惜连忙奔到叶朝云身旁,挽起了她的胳膊,又冲李承韬做了个鬼脸。   李承韬又好气又好笑,只能?将剑放到一旁,道:“罢了,好男不跟恶女斗!”   叶朝云见到这对活宝,也不住地摇头?,道:“你们二人,何时才能?长大懂事啊?”   李惜惜拉着她的衣袖,撒娇道:“母亲,女儿还不够懂事吗?”   李承韬听了这话,笑道:“若你真的懂事,昨日救下公主的人,就该是你了。”   此?言一出,叶朝云神情微顿。   李承韬立即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忙道:“母亲,我……”   叶朝云唇角微抿,蒋妈妈便立即会意,带着众人出了厅堂,并将门窗牢牢关了起来。   叶朝云无声扫了众人一眼,道:“昨日茉香园之事,府中还有谁知道?”   李惜惜立即摇头?,道:“回母亲,我只告诉了李承韬,别的人一概没提!”   苏心禾道:“白梨昨日跟着我们同去,目睹了全过程,但儿媳已经交待过她,不可对任何人提起此?事了。”   李承韬也连忙指天发誓,道:“母亲放心,我也不会对旁人提起的!”   叶朝云这才缓缓放下心来,她看了众人一眼,最终目光落到了苏心禾身上?,道:“茉香园发生的一切,惜惜已经告诉我了,心禾能?洞察先?机,救公主于水火,做得很好。”   顿了顿,她又道:“只是,这事的源头?有些复杂,那?丫鬟绿柳惨死,便没了人证,又没有找到物证,故而难以指证张家小姐……既不能?定性,即便闹到陛下那?里?,也是一桩无头?公案,只怕皇后娘娘会暂时隐而不发,你们出了这屋子,也万万不可再提起此?事,以免节外生枝。”   三人听得仔细,一一点头?。   叶朝云站起身来,转过脸来,静静看向了壁上?挂着的那?副“忠君爱国?”,四个大字一挥而就,便是先?帝当年亲手写下,赐予李俨的。   “朝堂各方?明争暗斗,后宫局势波谲云诡,无论将来的局势如何,这‘忠君爱国?’四个字,都是我平南侯府的底线,记住了吗?”   苏心禾面色郑重,道:“母亲,儿媳记下了。”   李惜惜与李承韬也齐声应下,神情认真。   就在?此?时,外面忽然响起了叩门声,叶朝云循声看去,却见蒋妈妈的身影立在?门口,她用手拍着门,声音似是有些急促,道:“夫人,长公主突然携县主来访,人已经到门口了!”   叶朝云微微一怔,虽然她与长公主交好,但长公主一贯觉得平南侯府氛围拘谨,大多数时候是不愿意来的,今日怎么突然不请自来了?   叶朝云定了定神,道:“请长公主到正?厅稍坐,我很快就过去。”   蒋妈妈沉声应是,转身迎客去了。   “母亲,长公主带着菲敏过来,是不是为了昨日之事啊?”李惜惜小声嘀咕道。   李承韬也不禁蹙了眉,道:“好端端的生辰宴,却死了个丫鬟,只怕长公主和县主都不会有什么好气,此?时过来,怕是没有什么好事吧?”   李惜惜瞪了他一眼,道:“说什么呢?菲敏岂是那?好赖不分?的人?”   李承韬“啧啧”两声,低声道:“县主是不是好赖不分?,我也说不清,我只知道她一贯是对人不对事,不但偏心护短,还爱屋及乌,盲目得很啊!”   “你!”李惜惜忍不住在?他胳膊上?拧了一把,怒道:“你有本事,当着菲敏的面说啊!”   李承韬“哎呦”一声,道:“我难道还说错了?你瞧瞧她对大哥和二哥的态度,那?简直是天壤之别嘛,哪有什么道理可言?”   叶朝云被这两人吵得头?疼,便道:“你们二人若是不想去跪祠堂,就把嘴闭上?,随我去迎长公主与县主!”   李惜惜与李承韬一见叶朝云变了脸色,立即从“斗鸡”变成?了温顺的“鹌鹑”,乖乖地应了声是。   叶朝云摇了摇头?,只道:“走吧,莫让长公主与县主久等了!”   -   正?厅之中,长公主欧阳如月静然端坐,她身着深紫色云纹宫装,刺绣鎏金,裙摆逶迤,看起来十?分?华丽,她气定神闲地打量着正?厅里?的陈设,而嘉宜县主曾菲敏则坐在?她的下首。   曾菲敏面上?似有忐忑,每隔一会儿,便把目光投向了门口,见并无人影,便又快速收回目光,神情有些不大自然。   蒋妈妈命人奉茶,福身道:“长公主请用茶,我家夫人很快就来。”   欧阳如月点了下头?,便随手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   这茶热而不烫,入口清冽,在?唇舌中环绕一会儿,流入喉咙之后,嘴里?仍有回甘,倒是不凡。   欧阳如月开口问道:“这茶不错,叫什么?”   蒋妈妈立在?一旁,不徐不疾答道:“回长公主的话,这就是寻常的一品毛峰,只不过我们世子妃嘱咐了后厨,在?泡茶之时加入一点陈皮,可助人生津开胃,有利于炎夏进食。”   欧阳如月半揭茶盖,往茶盏里?瞧了一眼,问:“本宫怎么没见到陈皮?”   蒋妈妈笑着答道:“世子妃说陈皮入口苦涩,故而泡完水后,便滤掉了,故而茶盏中只余下陈皮香,却不见陈皮渣。”   欧阳如月听了这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唇角微微一牵,道:“你们这位新入门的世子妃,当真是个聪慧贴心的,怪不得连你们夫人这般严谨的人,都那?么喜欢她。”   “长公主又在?打趣臣妇?”   叶朝云笑着迈入了正?厅,她身后还跟着苏心禾等人,众人一见欧阳如月,便连忙躬身行礼。   欧阳如月一脸笑意道:“在?你府上?还如此?客气?免礼吧。”   说完,她便主动拉着叶朝云坐到了自己身旁,目光转了一圈,落到了苏心禾身上?,轻声道:“都坐下罢。”   苏心禾与李惜惜等人便散开落座。   欧阳如月许久未见李承韬,见他一身劲装,英姿勃发,弯了弯唇角,笑道:“一段日子不见,承韬似乎又高了些。”   叶朝云笑道:“这个年纪的儿郎,自是长得快些,承允当年也是一样。”   欧阳如月看着李承韬,目光既有些欣慰,又有些惆怅,她淡笑着对叶朝云道:“还是你有福气,儿女绕膝,热闹得很。”   叶朝云微怔了一瞬,忙道:“他们这些不懂事的,整日里?围在?身旁,也是吵闹得很,殿下福泽深厚,又有嘉宜县主这位掌上?明珠,岂是臣妇能?比的?”   欧阳如月却笑着摇了摇头?,道:“还是你会说话!有些事不提也罢!对了,今日本宫过来,是有正?事要办的。”   叶朝云笑着问道:“什么要事,要劳烦殿下特意跑一趟?”   欧阳如月微微一笑,她下巴轻抬,远远点了点沉默中的曾菲敏,道:“敏儿——”   曾菲敏听到声音,有些不情愿地抬起头?来,恰好迎上?了欧阳如月的目光。   欧阳如月一向很宠爱自己的独女,但不知怎的,今日的目光似是有些深意,似乎还带着几许督促。   曾菲敏袖中的手指不自觉攥紧,她先?是收回了目光,又飞快地看了苏心禾一眼,唇角一抿,面上?满是犹疑。   李惜惜与曾菲敏十?分?熟悉,知道对方?一向潇洒率性,很少拖泥带水,于是,她见到曾菲敏如此?神情,便也有些奇怪,便小声问道:“菲敏,你怎么啦?”   曾菲敏看了她一眼,动了动唇,却只叹了口气出来。   李惜惜还想再问,可曾菲敏却将脑袋偏向了一边,索性不看李惜惜了。   众人见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唯有欧阳如月提高了几分?音调,只道:“敏儿,出门之前?,母亲是怎么跟你说的?这才多久,你就都忘了么?”   欧阳如月这语气听起来有几分?严厉,让曾菲敏面色微僵,她又踌躇了一会儿,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才站起身来,走到了厅中,慢慢转向苏心禾。   苏心禾见曾菲敏面色凝重,神情似乎还有几分?悲壮,忍不住问:“县主,您这是怎么了?” 第65章 发泄   正厅中安静下来, 声音落针可闻。   曾菲敏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心禾,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仿佛如临大敌。   就在众人都一脸疑惑之时, 她蓦地?伸出手来, 平举过?额头, 声音似是有?些颤抖:“昨夜之事, 多谢世子妃出手相助, 嫡公主无恙, 这才免了我公主府灭顶之灾, 请受菲敏一拜!”   曾菲敏说罢,便躬身拜下。   除了欧阳如月以外,所有?人连同苏心禾万分意?外, 苏心禾连忙扶住曾菲敏, 道:“县主这是折煞我了,快快请起?!”   曾菲敏站直了身子, 默默看了苏心禾一眼,她之前便对苏心禾颇有?偏见, 昨日首次在茉香园相见之时, 还言语折辱过?对方, 本以为?苏心禾此时会借机挖苦自己一番,谁知对方却丝毫没有?为?难自己, 反而一脸真诚地?将自己扶起?, 她便更加惭愧了。   欧阳如月笑了笑, 道:“这一拜,世子妃当得起?, 哪来的折煞。”   苏心禾一欠身,低声道:“殿下, 昨夜之事,不过?是举手之劳,长公主殿下言重?了!”   叶朝云也对欧阳如月道:“不错,殿下让县主如此,倒是有?些见外了。”   欧阳如月挥了挥手,示意?苏心禾与?曾菲敏坐下,才缓缓开了口:“朝云,你我相识多年,我就是拿你当自己人,才愿意?将此事拿到面上来说。”   欧阳如月话说到一半,便将目光落到了叶朝云面上,叶朝云便对李惜惜与?李承韬道:“今日早晨,我让人去采买了些上好的茶点回来,你们二人去挑一挑,选些好的送来。”   李惜惜和?李承韬对视一眼,便会意?起?身,识趣地?告退了,蒋妈妈等人也一并离开了正厅。   除了她们二人之外,厅中便只剩了曾菲敏与?苏心禾二人。   欧阳如月不由得叹了口气,语气比方才也沉重?了几分,“朝云,也知道,这些年来,皇后身子时好时坏,只生了这一个宝贝女?儿,亦是陛下的心头肉。今日在场的没有?外人,说句不恰当的,哪怕是张贵妃所生的皇子,也不如嫡公主讨陛下欢心,昨日丫鬟坠桥一事……若是意?外也就罢了,怕就怕是有?歹毒之人,刻意?为?之。”   欧阳如月说到此处,脸色也难看了几分,她目光落到叶朝云面上,道:“你们想想看,若是嫡公主昨夜在菲敏的生辰宴上出事,结果会如何?”   叶朝云似乎想到了什?么?,眸色微微一凝,“殿下指的是皇后娘娘?”   欧阳如月微微颔首,道:“不错,皇后娘娘的身子不好,经不起?大喜大悲,万一昨夜酿成大祸,害的就不仅是嫡公主,只怕皇后娘娘也会受到牵连!皇后与?皇帝是年少夫妻,结发同心,这些年来,即便皇后并未生出皇子,却依然荣宠不减,而陛下已过?而立之年,朝中多是催他立储的声音,但若此时立储,岂非张贵妃之子莫属?我猜,陛下一直没有?松口,便是为?了皇后着想。”   欧阳如月至今想来仍然有?些后怕,她压低了声音道:“皇帝如此重?视皇后与?嫡公主,她们若是因为?菲敏生辰而……”她没敢继续说下去,顿了片刻才继续道:“总之,昨日世子妃此举,不但救了嫡公主与?皇后,也救了我们一家,算是长公主府欠平南侯府一个人情。”   苏心禾听到这里,已经彻底明白了欧阳如月的来意?,温言道:“殿下,此事若是换了旁人,也一样不会袖手旁观的。”   欧阳如月却摇了摇头,道:“孩子,你还年轻,并不懂这朝堂和?后宫的复杂,旁人即便知道张婧婷要害嫡公主,却也不见得会站出来,因为?万一救人不成,还可能将自己搭进去,你当那张家是吃素的?”   苏心禾怔了下,立即明白过?来,道:“多谢长公主提点。”   叶朝云默了片刻,道:“此事,皇后娘娘如何说?”   “皇后昨夜已经知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但因没有?证据,却也只能暂时按下,但今早宫门一开,她便派人来了公主府。”欧阳如月说着,便笑着指了指外面,道:“本宫这次来,不光是来向你们道谢的,还带了不少皇后娘娘的赏赐来,因为?此事不宜对外张扬,故而皇后娘娘只能借本宫的手,将东西送来了。”   “这……”   叶朝云听到此处,面上似有?为?难。   欧阳如月却洞悉了她的心思,只道:“你放心,皇后与?我都知道,平南侯府一贯忠君爱国,从不参与?朝堂与?后宫的纷争,我与?皇后相识多年,她贤德大气,此举并非为?了拉拢你们,不过?是聊表心意?,道谢罢了。”   叶朝云面色稍霁,道:“既如此,那便多谢长公主殿下了,改日寻得机会,臣妇再带着心禾入宫,叩谢皇后娘娘。”   欧阳如月爽朗地?笑了起?来,道:“是该带着你的儿媳去拜一拜皇后,依本宫看,你这儿媳妇,可是个有?福之人呢!”   苏心禾连忙低头,忙道不敢。   “对了。”欧阳如月又想起?一事来,问?道:“你当时是如何得知,那张婧婷要暗害嫡公主的?”   苏心禾早就想到了长公主会有?此一问?,便不慌不忙地?答道:“回殿下,昨日下午,臣妇与?小姑在茉香园中,偶然结识了嫡公主,当时嫡公主扮做了一个小丫鬟,臣妇见之,觉得可怜,便邀她一同用饭,想来是因为?如此,嫡公主便对臣妇与?惜惜心生了好感,后来在生辰宴前,张小姐对臣妇出言不逊,嫡公主便为?臣妇出了头,臣妇见张小姐心气不平,便担心她对嫡公主不利,这才处处小心,谁知,在人多混乱之时,那张小姐的丫鬟绿柳,当真挤了过?来……”   欧阳如月听了,不禁眸色微眯,随即扯开嘴角笑了下,道:“这张婧婷,还真是沉不住气,与?她姑母的手腕,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曾菲敏问?:“母亲何出此言?”   欧阳如月沉声道:“短短数年间?,张贵妃从一小小贵人,擢升为?贵妃,靠的便是常人难及的心性及手腕,在菲敏生辰宴之前,她便三番两次送我礼物?,想与?我走近,说起?来,不过?是为?了继续将协理六宫之权握在手里,我一直未置可否。”   曾菲敏恍然大悟,道:“难怪,我本来并未邀请那张婧婷,她却主动?向我索取了请帖,我之前并未在意?,便叫人给了她一份,没想到,她们居然揣的是这份心思!”   苏心禾若有?所思道:“若是如此,那张小姐如此行事,不是坏了她姑母的‘大事’么??”   欧阳如月见苏心禾一点便通,不免笑了起?来,道:“不错,若是张贵妃要害嫡公主,以她的本事,必然一击即中,不会这般草率行事,还被人轻易识破,想来是那张婧婷,应该是一时气晕了头,这才想出这一昏招,若是成了,她自然能在她姑母面前得脸,只可惜……此事未成!”   “以张贵妃的性子,只怕张婧婷是有?苦头吃了。”   叶朝云淡笑了下,道:“罢了,嫡公主无事便好。”   欧阳如月点头,表示赞同,“此事也告一段落了,总算是有?惊无险……时辰不早了,我便先带菲敏回去了。”   欧阳如月说着,便站起?身来。   叶朝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温言道:“已近晌午,若殿下不嫌弃,不如留在平南侯府用饭吧?”   苏心禾闻言,也道:“是啊,这儿离公主府还有?段路程,若回去再用饭,便有?些晚了。”   欧阳如月想了想,道:“既如此,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叶朝云露出笑意?,“如今后厨都是心禾在打理,一会儿便让心禾备些好菜来,臣妇也好久没有?与?殿下聊天了。”   欧阳如月一听便来了精神,道:“好啊,前几次让你陪本宫促膝长谈,你总推说急着回府,今日看你往哪里躲。”   苏心禾听了这话,忍俊不禁,道:“殿下与?母亲稍坐,我这便去后厨准备。”   苏心禾说完,又冲曾菲敏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正厅。   曾菲敏见欧阳如月与?叶朝云聊得开怀,一时觉得有?些无聊,犹豫片刻之后,便尾随着苏心禾出了正厅。   “喂,你等等!”   曾菲敏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苏心禾停住脚步,回头看来,“县主?”   曾菲敏见到苏心禾,依然有?些别?扭,板着脸道:“那个……昨天虽然你帮了我,但我方才也道谢了,还带了礼物?来,我们便算是扯平了啊!我母亲说公主府欠平南侯府一个人情,那是我母亲与?侯夫人的事,我可不再欠你了!”   苏心禾看着曾菲敏,坦然一笑,“我昨日救嫡公主,不过?是出于?道义,并没有?想那么?多,更不会挟恩以报,县主放心吧。”   曾菲敏这才不冷不热地?“嗯”了声,“那就好!我们可算不上朋友的!”   “什?么??你们终于?要当朋友了?”李惜惜的脸从四方形的窗花后探出来,眼神还透着几分惊喜,曾菲敏一见她,顿时有?些恼:“你胡说什?么?!”   李惜惜绕过?围墙,笑道:“你们方才不是握手言和?了么??怎么?算不得朋友?”   曾菲敏轻轻瞪了她一眼,脸上依然写着不服,苏心禾神色平常,只含笑看向曾菲敏,道:“能不能与?县主做朋友我不知道,但我们至少不是敌人,不是么??”   曾菲敏听罢,不禁微愣了一瞬,随即点头。   苏心禾一笑,对二人道:“好了,惜惜陪县主四处走走罢,我去后厨置备午饭了。”   苏心禾说完,对曾菲敏一福身,便转身去了后厨。   曾菲敏看着苏心禾的背影,总觉得心里有?些复杂的情绪,让人无所适从。   李惜惜瞧着曾菲敏的脸色,便拉了拉她的衣角,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曾菲敏闷声道,可她随即又补了一句,“我就是心里不大舒服。”   “你还在为?昨夜的事伤神?”李惜惜安慰道:“都过?去了,嫡公主没事,公主府也没事,不必害怕了。”   曾菲敏却轻轻摇头,道:“不是为?这个。”   她缓缓抬眸,看向逐渐远去的苏心禾,低声道:“我本该讨厌她的,但如今,却有?些讨厌不起?来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李惜惜也呆了呆,她随即反应过?来,笑道:“菲敏,这可不像你。”   曾菲敏转脸看她,“什?么?意?思?”   李惜惜笑道:“在我眼里,你一贯是个爱憎分明的人,当初你对她不喜,是因为?她嫁了你想嫁的人,但她偏偏帮了公主府一个大忙,你又觉得继续冷漠待她不合适,对不对?”   曾菲敏点头,“不错,你也知道我,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从没有?这么?纠结过?。”   李惜惜心道你纠结得还少吗,但为?了避免刺激对方,仍然好声好气安慰道:“其实你也知道,就算没有?她,二哥也不见得娶你,是不是?既然如此,你何必自苦?为?难旁人,不也是为?难自己么??”   李惜惜这话虽然让曾菲敏不悦,但她自己心里也清楚,李惜惜说得不错。   李惜惜见她绷着一张脸,又不说话,便笑着拉起?她的手,道:“哎呀!你就别?与?自己较劲了!吃点儿甜食,能让你心情好些!”   李惜惜说罢,便从随身的腰包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而后,她当着曾菲敏的面,揭开了盒盖,往她面前一推,道:“喏,吃吧!”   手掌大的盒子里,约莫有?五六颗圆滚滚、黑漆漆的小丸子,随着李惜惜的动?作,小丸子一颗撞上一颗,发出了“咚”的轻响,看起?来有?些俏皮。   曾菲敏瞪大了眼,道:“这……这是麦丽素!?”   李惜惜下巴微抬,笑容得意?,道:“不错,嫂嫂给了我一盒呢!”   李惜惜说着,便也瞄了一眼盒子里,略微点了下数,又有?些懊恼,“早上练剑之后,总觉得有?些饿,便不知不觉吃了大半,还剩这么?些,给你吃吧!李承韬管我要,我都没有?给他呢!”   曾菲敏无声看了李惜惜一眼,终究是不忍辜负她的一番好意?,伸出手来,捻起?一颗麦丽素,塞进了嘴里。   浓郁的巧克力味,被口中的温度一熔,先是溢出了微微的苦涩,一瞬过?后,又化成了一片甜蜜,这一份甜意?顺着喉咙,缓缓流淌到了胃腹之中,温暖之余,也让曾菲敏开始重?新思索最近的事情。   她自持县主身份,一直想办一场独一无二的生辰宴,昨日是她十?六岁的生辰,也是她向自己的母亲求了许久,才得了许可,一切都由她自己做主。   曾菲敏为?了这一场生辰宴,费了不少心思,可万万没想到,却被那一场事故毁了。   她不但庆生不成,还变为?京城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如今连门都不敢出。   她最喜欢的人,即便见到生辰宴被毁,也只是就事论事,对她没有?半句嘘寒问?暖,而她原本最仇视的人,却偏偏帮了她一把,让她无法再拒人千里。   这一桩桩一件件,恍若无数个沙包堆在曾菲敏的心里,堵得她难受,她嘴里越甜,便觉心里越委屈,一时间?难以自处,竟小嘴一抿,眼泪便“吧嗒”掉了下来。   李惜惜见状,吓了一跳,忙道:“菲敏,你、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说错什?么?话了?”   曾菲敏越哭越大声,道:“我就是心里难受,想哭……”   李惜惜自幼与?曾菲敏一起?长大,知道对方一哭起?来就如同眼泪决堤一般,难以收敛,便连忙伸手拍了拍她的背,道:“别?难受别?难受!不就是生辰宴毁了,在情敌面前服软了么?!这有?什?么??”   曾菲敏一听这话,便哭得更大声了。   李惜惜十?分为?难,她随手收了装麦丽素的小盒子,又掏出手帕,给曾菲敏擦了擦眼泪,道:“哭出来也好,也许心里会舒服点儿……不过?,你若是能找地?方发泄一下,也许会更好。”   曾菲敏眼泪婆娑地?看着李惜惜,问?:“如何发泄?”   李惜惜眼珠一转,道:“我有?办法了!”   李惜惜说罢,便牵起?曾菲敏的手,往内院走去。   两人穿过?长廊,径直去了一处小院子,曾菲敏走到门口,才意?识到不对,她停下了步子,疑惑地?问?李惜惜,“这儿怎么?有?点像后厨?”   李惜惜道:“没错,就是后厨!”   曾菲敏甩开李惜惜的手,嘟囔道:“你带我来后厨做什?么?!?”   李惜惜却狡黠一笑,道:“你不是想发泄么??随我进去就知道了!” 第66章 熬汤   李惜惜不由分说, 便拉着曾菲敏入了后厨。   后厨众人一见四小姐带了客人过来,慌忙起身见礼,李惜惜笑着摆手, 道:“不必多礼, 你们忙你们的。”   曾菲敏一脸不解地跟在李惜惜身旁, 道:“这后厨与发泄有什么关系?”   李惜惜唇角一勾, 笑道:“你不是心情不好么?心情不好的时候, 当然要寻些美食裹腹, 一样不够, 那就两样,两样不够,那就三样!总有一样能让你觉得满足, 只要胃腹满足了, 这满腹的难受,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可不就是最好的发泄么?”   曾菲敏一听,蹙眉道:“我堂堂县主, 随你来后厨寻吃的, 若叫人知道, 岂不是要笑掉大牙!?你这是什么馊主意!不行不行……”   曾菲敏说着,便忙不迭要走, 苏心禾却恰好在此时迈入了月洞门, 她?一见两人, 先是诧异了一瞬,随即道:“县主, 惜惜,你怎么来了?”   李惜惜不假思索道:“方才菲敏说她?……”   曾菲敏连忙捂了李惜惜的嘴, 正色道:“我们闲来无事,便来后厨看看……午饭快好了没有?”   苏心禾笑笑,道:“半刻钟前,我们和后厨管事敲定了菜单,他们如今已开始准备了,我也正要去帮忙。”   曾菲敏半信半疑地看着苏心禾,道:“你……居然要自己?下厨?”   苏心禾还未答话,李惜惜便笑着开了口:“是啊,我嫂嫂厨艺出众,不仅会做很多好吃的点?心零嘴,还很会做菜呢,她?若下厨,咱们中午便有口福了。嫂嫂,你要做些什么?”   苏心禾道:“今日的主菜是酸菜鱼,再配几个下饭菜,还有一道饭后甜品,木瓜炖牛乳……”   曾菲敏更加疑惑了,“酸菜不过是提味小?菜,上不得台面,居然还作为?主菜?”   苏心禾不徐不疾道:“我用?的酸菜,恐怕与县主以往用?过的酸菜不同?,酸菜用?以佐鱼,可祛其腥味,增酸开胃,等出锅之后,县主就知道了。”   “那木瓜炖牛乳呢?”曾菲敏又道:“木瓜来自番邦,其味奇异,还有些冲鼻,若在加上腥甜的牛乳,岂不是要熏死我母亲了?我母亲可是最讨厌腥味的!”   李惜惜连忙道:“嫂嫂有所不知,长公主殿下对食道很是讲究,这长公主府的厨子,也是万中挑一的,菲敏如此说来,只是想提醒你罢了!”   果?然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李惜惜的朋友,就连说话也同?她?一个样,即便是好心,也不肯大大方方承认的。   苏心禾莞尔一笑,道:“多谢县主提醒,我记下了,这样吧,若是县主不弃,等这酸菜鱼出锅了,还请县主先帮我尝尝,可否?”   曾菲敏一愣,“我尝?你、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可不是那种会提前偷吃的粗鄙之人……”   李惜惜立即打断了她?的话,笑嘻嘻道:“好好,今日天气不错,我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若就坐在后厨附近的凉亭里喝喝茶,聊聊天,等菜好了嫂嫂再叫我们!”   李惜惜说完,便将曾菲敏拉走了。   待两人走到?凉亭之中,曾菲敏才甩开了李惜惜,她?一脸不高兴地开口:“你这是做什么?我又没答应帮她?试菜!”   李惜惜笑着碰了碰她?的胳膊,道:“这有什么?嫂嫂做菜之时,我经常守在旁边看呢,要知道,刚刚出锅的菜肴,才是最好吃的!”   曾菲敏眼睛瞪得浑圆,忍不住道:“你要去自己?去,可别拉上我!”   “菲敏。”李惜惜拉着她?的手,撒娇似的摇了摇,道:“我带你来后厨,本?来就是为?了寻些好吃的,咱们这么熟了,你就把这儿当自己?家,也未尝不可啊……”   曾菲敏还是迈不过心里这道坎儿,她?正要反驳,却忽然神?色一僵,“这是什么味儿?”   两人凝神?细闻,只觉得空气中萦绕着一股宜人的酸香,身后的伙房中,忽然想起了“滋啦”一声,这香味便更浓了。   曾菲敏与李惜惜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回?转过身,凑到?了伙房门口。   两人一高一低地趴着门口,向里面看去,只见苏心禾以襻膊缚袖,长发高挽,她?正一手扶着铁锅,一手操持锅铲,在快速炒制着什么,那诱人的酸香味儿,便是从锅里发出来的。   李惜惜伸长了脖子,目光向锅里看去,小?声道:“好像是酸菜!”   曾菲敏却有些不信,嘀咕道:“酸菜哪里有这么香?”   “你不懂!”李惜惜一本?正经道:“这酸菜八成是我嫂嫂自己?做的,所以才会这么香。”   曾菲敏听了这话,不免轻哼了声,道:“我瞧你是魔怔了,如今看她?做什么都觉得好!”   话音落下,只见苏心禾左手用?力,拿起铁锅掂了掂,黄绿色的酸菜被抛到?了空中,顷刻间又落回?了锅里,曾菲敏这回?算是看清了,自言自语道:“还真是酸菜啊……”   李惜惜笑道:“你看,我没说错吧!”   此时,伙房里的苏心禾也发现了两人的存在,但她?并未点?破,任由两人偷看,心思依然放在了这道酸菜鱼上。   苏心禾将炒制好的酸菜捞起,放到?了一旁备用?,后厨的主厨老宋便将片好的鱼肉送来了。   “世子妃,您瞧瞧,这鱼肉片得是否可行?”   苏心禾洗净了手,拿起一片鱼肉看了看,这鱼肉被刮成了约莫半指厚,纹理?整齐,肉质嫩滑,十分新鲜。   苏心禾又端起腌制鱼片的海碗闻了闻,道:“这鱼片切得厚薄适中,腌料也配得恰当好处,辛苦宋师傅了。”   “能为?世子妃帮厨,是小?人的荣幸!”老宋笑得满脸褶子,送完了鱼片,依然老老实实立在苏心禾身旁,等着给她?帮别的忙。   其实,不光是老宋,这后厨之中的所有人,都盼着能给苏心禾打下手,不为?别的,只为?向她?学上一招半式。   而苏心禾也从不遮掩,每次都大大方方地当着众人的面做菜,若是有人请教她?,她?还会耐心地为?其解说,故而只要苏心禾一来后厨,但凡有空的厨子厨娘,便都喜欢过来围观,众人学了新花样,便也有些技痒,所以近期平南侯府的菜式,也跟着推陈出新了。   苏心禾用?筷箸拌了拌腌制中的鱼片,尽量保证每一片鱼肉,都能被这腌料浸透,因为?酸菜鱼至关重?要的一点?,便是鱼片的口感。   鱼的种类纷繁多样,若要做酸菜鱼,最常选择的还是草鱼,只因草鱼易捕,又肉质细滑,鲜嫩多汁,故而更容易出现在民间的餐桌上,苏心禾也想过用?更加名贵的鱼来入菜,但转念一想,长公主什么好东西没吃过?若是以她?经常食用?的食材招待,反而缺了新意,故而苏心禾选了一条活蹦乱跳的草鱼,打算将最纯正的民间味,呈给长公主与嘉宜县主。   可是,草鱼大多数生存于平原区域的河流和湖泊中,喜欢逐近岸水草而居,若是处理?不好,则很容易留有腥味,故而苏心禾便将这草鱼交给了老宋处理?。   老宋虽然当了多年主厨,但基本?功却非常扎实,逮到?草鱼之后,刀背一砍,便将这鱼拍晕了,他三下五除二地将鱼鳞刮掉,又接着将鱼腹里的黑膜清理?干净,便开始去骨。   最终,老宋片好了所有的鱼肉,又将鱼肉放到?了海碗中腌制,待送到?苏心禾手上之时,腌料中的盐巴和酒,几乎将腥味祛得一干二净了。   苏心禾将鱼片等食材一一检查过后,便重?新开始热锅,苏心禾将油徐徐注入锅中,待油温烧至六七成熟,便将之前备好的泡萝卜、泡生姜与野山椒,扔到?了锅里,翻炒几下之后,苏心禾又将之前炒制过的酸菜,倒了进去,锅里“滋滋滋”响个不停,被炒干的酸菜,一旦遇上了野山椒,顿时变得又酸又辣,这味道呛香扑鼻,躲在门后的李惜惜与曾菲敏,不禁被呛得咳嗽了起来。   苏心禾抬眸瞧了二人一眼,只见她?们双双掏出了手帕掩唇,但依然没有离开,顿时忍俊,她?将炒好的酸菜、泡椒等辅料盛了出来,便又烧起一轮新油。   曾菲敏躲在李惜惜身后,小?声道:“这酸菜都炒了两回?了,难不成还要炒第?三回??”   李惜惜用?手帕掩着鼻子,怪声怪气道:“你等着吧,那酸菜肯定不是凡品!”   而伙房里,苏心禾却不紧不慢地煎起了鱼骨。   这鱼骨并非是草鱼的主心骨,而是带了部分不便取下的鱼肉,故而被热油一煎,就变得格外香。   带鱼骨被煎得金黄油亮之时,苏心禾便一股脑儿地倒入了酸菜、泡椒等辅料,继续用?大火翻炒,伙房之中,霎时被酸香味环绕。   曾菲敏见状,便扯了扯李惜惜的衣袖,道:“原来这所谓的酸菜鱼,便是酸菜炒鱼啊,看着也不怎么样嘛!”   李惜惜却道:“肯定还有后招呢!你着什么急呀!”   两人正说着,只见苏心禾拿起一个大水瓢,从旁边舀起满满一瓢水,“哗啦”一声倒入了铁锅里!清水冲过鱼骨和酸菜,在锅里打了个圈儿,最终漫过一切,仿佛将所有的食材都藏了起来。   李惜惜见状,立即戳了戳曾菲敏,道:“你看你看,我就说还没完,方才那一步,是在煮汤呢!”   曾菲敏不冷不热道:“煮汤就煮汤,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李惜惜道:“这你就不懂了吧!鱼骨被油煎过之后,香味便更容易被激发出来……”   曾菲敏见李惜惜说得头头是道,不自觉问道:“你平日里又不下厨,如何知道这么多?”   李惜惜笑眯眯道:“这有什么?我还同?嫂嫂学会了包粽子呢?”   曾菲敏顿时目瞪口呆,“包、包粽子?你好歹是平南侯府大小?姐,怎能去行低贱的庖厨之事?”   “谁说庖厨之事就低贱了!”李惜惜小?声反对:“大家活儿凑在一起包粽子才有趣呢,我母亲也参与了,她?虽然比我学得晚,可是包得最快!”   曾菲敏更加不可置信,“你是说,侯夫人也会包粽子了?”   “那是自然!”李惜惜笑意不减,面上还溢出一丝骄傲,道:“若是你有兴趣,我也可以教你!”   “我才不学呢……”曾菲敏闷闷地答了一声,母亲长公主虽然也疼爱她?,可大多数时候是给她?银钱和礼物,几乎很少像李惜惜说的这般,一家人聚在一起做些什么。   李惜惜见曾菲敏有些出神?,便低声提醒道:“锅里的汤烧开了!”   曾菲敏收了思绪,抬眸看去,只见苏心禾用?铁勺轻轻划动着,这汤汁被火一烘,很快便冒出了小?小?的气泡,气泡一个接一个地破裂,原本?略清的汤汁,也逐渐变得浓郁起来。   苏心禾看准火候,便将盐、胡椒粉等调料依次放入,搅拌两三圈后,又加了一勺白糖。   白糖是提鲜必备的佐料,一入汤汁便化于无形,能让汤汁的口感更加丰富。   在多种佐料的作用?之下,这酸菜鱼汤便慢慢熬出了喜人的乳白色,苏心禾细心地捞取了浮沫,又将方才熬汤用?的酸菜和鱼骨捞了出来,偌大的铁锅里,就剩下了一锅熬好的酸菜鱼汤了,她?凑近闻了闻,唇角也跟着扬了起来。   紧接着,苏心禾用?铁勺,舀起些许汤汁,倒入了一个干净的小?瓷碗中,她?端起瓷碗,凑近了唇边,轻轻吹了吹,正打算试试汤味,却忽然感知到?了什么,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   只见门边的李惜惜与曾菲敏,正一目不错地看着苏心禾,两人眼睛瞪得老大,朱唇微张,都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这碗汤…… 第67章 酸菜鱼   曾菲敏与苏心禾的目光一对上, 时间?仿佛停滞下来,她石化?了一般立在当场。   须臾之后,曾菲敏陡然?涨红了脸, 转身想?跑, 可李惜惜一把抓住了她, 问:“菲敏, 你去哪儿?”   曾菲敏面上是大写的窘意, 只道:“你放开我, 我要去找我母亲了……”   她可是宣明帝的外甥女, 四海皆知的嘉宜县主啊!这般垂涎三尺的模样被人瞧了去,日后还要不?要在京城里混了?更何况,还被苏心禾抓了现行!   曾菲敏只觉丢脸至极,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心禾放下铁勺, 拿干净的布巾擦了擦手,快步走了出来, 她一见曾菲敏与李惜惜在门口拉拉扯扯,便明白了怎么回事, 温言笑道:“这酸菜鱼的汤已经熬好, 很快便能开始煮鱼片了, 我正想?去请县主来帮忙试一试呢,没想?到惜惜这么快就把您请过来了。”   苏心禾这一席话说得滴水不?漏, 既给了曾菲敏台阶下, 又?缓解了方才?的尴尬局面。   李惜惜拉着曾菲敏不?松手, 也顺着苏心禾的话道:“不?错不?错,是我将菲敏请来的, 她最懂长公主殿下的心思,有?她帮嫂嫂试汤, 便最好不?过了,对吧?菲敏。”   曾菲敏瞧了李惜惜一眼,见李惜惜目光中带着期望和恳求,便也不?好再僵着一张脸,只能道:“既然?惜惜都?开口了,那我便给你一个面子,免得你忙活了一阵,还让我母亲吃得不?顺心……这可是看?在你昨日帮了我的份儿上!不?为别的!”   苏心禾心觉好笑,但面上却?正经无比,她道:“那好,县主请在外面稍坐,我这便去盛汤。”   曾菲敏听罢,便挺胸抬头,高傲地?向庭院中走去,与方才?那满脸渴望,喉间?轻咽的样子截然?不?同。   苏心禾便过身来,回到铁锅前,铁锅里的鱼汤此起彼伏地?冒着小泡,她用铁勺舀起了乳白的鱼汤,鱼汤熬得醇浓,上面飘着些许油星,香气四溢。   苏心禾将刚出锅的鱼汤倒入了瓷碗中,汤羹冲成了一个好看?的漩涡,热气肉眼可见地?冒了出来,青梅顺势用托盘端起两个瓷碗,快步送到了庭院之里。   这香喷喷的鱼汤,一下便吸引了曾菲敏和李惜惜的目光,待青梅将两碗鱼汤放到凉亭中的石桌上后,苏心禾便也坐了下来。   她冲曾菲敏一笑,道:“县主,请。”   曾菲敏低头看?了一眼碗中的鱼汤,这鱼汤里飘着酸菜点点,还未品尝,便已经被热腾腾的酸香勾住了嗅觉,胃腹也不?自觉蠕动起来。   曾菲敏动了动唇,但依然?坐着没动。   李惜惜催促道:“快尝尝汤味如何?”   曾菲敏这才?面无表情道:“罢了,那我就尝尝。”   曾菲敏说着,才?慢吞吞地?端起了这碗鱼汤,她伸出手指,捏着瓷勺轻轻一舀,乳白的鱼汤,便微微一漾。   她低下头,将瓷勺放到唇边,浅浅尝了一口,顿时神情一愣。   李惜惜见她不?吭声,连忙问道:“怎么样啊?”   曾菲敏轻咳了下,道:“没尝出来味儿,我再喝一口。”   李惜惜听罢,不?禁抬手扶额。   但曾菲敏着实没有?说谎,这鱼汤实在太过嫩滑,在唇舌之间?,并没有?停留多长时间?,便直接滑入了喉咙!   只见曾菲敏又?舀起了一勺鱼汤,这一回,她轻轻吹过之后,便将鱼汤徐徐抿入了嘴里,舌尖一点鲜,随着汤汁的流淌,逐渐蔓延开来,激活了无数味蕾,这鱼汤中,没有?丝毫腥味,反而有?一股爽利的酸味,混合着草鱼的荤香,滋味醇厚丰美。   李惜惜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曾菲敏的神情,似乎比苏心禾还紧张,忙问:“怎么样?这回尝到味儿了吧?”   曾菲敏咽下了口中的鱼汤,虽然?神色仍然?有?些勉强,但眼神却?已经出卖了她,她磨磨唧唧半天,才?慢条斯理道:“嗯……勉强能入口吧……”   李惜惜一听,两条好看?的眉毛都?拧了起来,道:“怎么叫勉强能入口?”   李惜惜说着,便端起自己面前的鱼汤,“咕”地?喝了一大口,朗声道:“明明很好喝啊!”   曾菲敏小声嘀咕:“我也没说难喝啊……只不?过,也没有?好喝到天上有?地?下无的程度嘛……”   话虽这么说,曾菲敏的眼睛却?一目不?错地?盯着汤碗,仿佛怕这汤碗长脚跑了似的。   李惜惜摇了摇头,“你若是不?喜欢喝,那便给我吧!”   李惜惜说完便要来夺曾菲敏的碗,谁知曾菲敏连忙将汤碗一收,护在了自己身前,道:“这碗汤我已经喝过了,给你多失礼啊?”   李惜惜秀眉一挑,“陛下常说农人辛苦,点滴粮食都?不?该浪费,你若是守着汤碗又?不?喝,岂不?是浪费?”   曾菲敏嘴角抽了抽,只干巴巴说着:“你说得也是,既如此,那我便自己喝完罢,不?劳你费心了……”   曾菲敏话音落下,便连忙端起汤碗,一勺接一勺地?喝了起来。   这鱼汤里没有?鱼刺,也没有?鱼肉,喝起来反而格外纯粹,很是宜人。   李惜惜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最是了解曾菲敏,若是不?好吃的东西,对方是一口都?不?会动,如今这般支支吾吾的样子,便说明很喜欢这鱼汤了。   苏心禾见曾菲敏愿意喝,眉眼也多了几分笑意,道:“县主觉得,长公主是否能接受这酸汤?”   曾菲敏放下汤碗,想?了想?,回答道:“只要是好吃的,我母亲并不?会拒绝,你这汤还算差强人意吧,和公主府的餐食比起来,还是有?不?少差距。”   苏心禾听了这话,也不?恼,只道:“多谢公主提点,待鱼片下去之后,汤味会更加浓厚,还可以?用来佐菜和泡粉条吃,待酸菜鱼正式出锅之后,县主可以?再尝。”   其实,酸菜鱼汤最适宜搭配粉丝吃,但在这个时代,还没有?极细的粉丝,所以?,苏心禾便打算改用粉条了。   曾菲敏眼皮一跳,心声就冒了出来:【这么说来,出锅之前,便没有?鱼汤喝了?】   苏心禾挑了挑眉,道:“若无旁的事,我便先?去准备午饭了。”   曾菲敏心道遗憾,但还是故作深沉地?“嗯”了声,道:“既然?如此,那你便动作快些罢,可别让我母亲久等了。”   “那好,县主稍坐,我这就去准备。”   苏心禾说着,又?看?了李惜惜一眼,才?一转身回了伙房。   但她还未走到伙房门口,又?想?起一事,便又?回过头来,“对了,县主……”   话还没说完,苏心禾一时顿住,继而眼皮微抽。   只见曾菲敏和李惜惜两人,都?将勺子扔到了桌上,一人端着一个汤碗,喝了个底朝天。   尤其是曾菲敏,她喝得满嘴油光,再次放下汤碗后,正打算擦嘴,又?与苏心禾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曾菲敏:“……“   李惜惜看?了看?曾菲敏,又?瞧了瞧苏心禾,仿佛是在猜谁能率先?打破尴尬。   苏心禾若无其事地?收起目光,淡定开口道:“还有?一事,忘了请教县主,不?知长公主殿下能不?能食用辣味?这酸菜鱼的辣椒,可放够了?”   曾菲敏忙道:“如今刚刚好。”   苏心禾点了点头,“多谢。”   这一回,曾菲敏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心禾,直到对方进了伙房,她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李惜惜笑嘻嘻看?着她,道:“还说不?好喝,怎么一口就喝光了?”   曾菲敏一叉腰,“要你管?”   李惜惜揶揄道:“你看?你,方才?不?是还心里难过么?一碗鱼汤下去,是不?是舒服多了?”   被李惜惜这么一说,曾菲敏还真觉得舒服了不?少,仿佛胃腹的温暖传递到了心房,让她将昨日生辰宴的不?顺,都?暂时抛诸脑后了。   但曾菲敏依然?有?些嘴硬,只道:“不?过是一碗汤,休想?收买我!无论如何,她都?抢走了世子哥哥,我才?不?会买她的账呢!”   “哎呀,你这又?是何苦?”李惜惜慢悠悠擦了擦嘴,道:“我二哥虽然?样样出众,可那能当饭吃么?嫂嫂没入门之时,一见到二哥,他便让我读书练剑,若是得空了还要训我几句,如今跟着嫂嫂,日日吃香的喝辣的,日子简直过得像活神仙一般!你呀,就是太年轻,不?懂最重要的是什?么,男人哪有?吃食香?”   “我懒得同你说!”曾菲敏鼓起小脸道:“对牛弹琴!”   曾菲敏说完,便起身要走,李惜惜忙跟了上去,“你走这么快,是要去哪儿啊?”   曾菲敏轻瞪她一眼,道:“当然?是去花厅等开饭啊!”   -   曾菲敏与李惜惜离开伙房之后,门口安静了不?少。   苏心禾回到灶台前,将方才?从锅里捞出的酸菜和鱼骨肉徐徐铺在了汤盆里,鱼汤依然?煨在火上,不?多时,便再次翻滚起来。   苏心禾将片好的鱼肉,依次放入了锅中,软绵绵的鱼片,看?起来几近透明,一旦落入锅中,眨眼间?就变成了乳白色,这鱼片薄嫩得很,稍一用力,这娇软的鱼片便会碎裂开来,苏心禾只能一面用锅铲轻轻推动,一面轻轻摇动铁锅。   不?消片刻,这满满一锅鱼肉,就逐渐被烫熟了,白花花一片,好似被采下来的花瓣一般,,绽开在沸腾的鱼汤里,随着热气上下翻腾,香气四溢。   苏心禾见火候到了,便立即用漏勺将鱼片捞起,倒入了之前的汤盆之中。   汤盆里堆满了煮好的鱼片,看?起来拥拥簇簇,十分热闹,而锅里的鱼汤,已经经过了两轮熬煮,荤香中透着劲爽的酸菜香味,苏心禾静静等着鱼汤再次烧开,便端起铁锅,将奶白色的鱼汤,不?慌不?忙地?注入了鱼片之中。   鱼片被汤汁冲散,满满一汤盆的酸菜鱼,看?得十分诱人,青梅咽了咽口水,适时上前,准备端菜,可苏心禾却?笑着制止了她,道:“稍等,还有?一步。”   青梅听罢,这才?收回了手,只见苏心禾重新热了锅,一勺油滑入锅内,很快便被火烧得冒出了热气。   与此同时,苏心禾动作麻利地?切好了葱花和干辣椒,直接散到了煮好的鱼片上。   葱花翠绿,辣椒鲜艳,两者落在嫩白的鱼片之上,顿时成了点睛之笔。   苏心禾见油温火候已到,便端起铁锅,用铁勺直接舀起了热油,往酸菜鱼上泼了过去!   “噼里啪啦”一阵响,引得后厨中人,纷纷侧目。   鱼肉与酸菜的香味,被热油一激,彻底爆发出来,强势而浓烈,淡金色的汤汁上,起了点点涟漪,仿佛活了过来。   苏心禾收了铁勺,冲青梅一笑,道:“酸菜鱼好了,准备上菜罢!” 第68章 蒜香骨   八仙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菜肴, 香气几乎满得?要溢出花厅了,叶朝云引着欧阳如月与曾菲敏进来,李惜惜也在?旁作陪, 欧阳如月一见这?桌丰盛的菜肴, 开口问道:“这些都是世子妃准备的?”   叶朝云笑得?温和, “不?错, 如今府中大小事?务, 我都已经交给了心禾, 这?孩子实在?能干, 自从她接手后厨,后厨出品的菜色就丰富了不少,对了, 今日有不?少菜, 都是她亲手做的呢!”   欧阳如月听?罢,也不?禁有些诧异, 她之前听说苏心禾出身富商之家,按说也不?用?自己动手烹饪才是, 没想到真的会?做菜!?   就在?这?时, 曾菲敏与李惜惜齐齐迈入花厅。   欧阳如月一见两人, 便笑着问道:“菲敏,惜惜, 你?们二?人方才做什么去了?”   李惜惜不?假思索答道:“回长公主, 臣女方才陪县主去后厨转了转, 还……”   “对!”曾菲敏立即在?桌下踢了李惜惜一脚,道:“我们还去了惜惜的闺房了, 一面聊天一面赏花来着!!”   “赏花?”欧阳如月半信半疑地看着曾菲敏,道:“公主府那么多花儿, 从来不?见你?去赏,这?惜惜的闺房,难不?成种了什么奇特的品种?”   叶朝云也一脸疑惑地看着李惜惜,她自己爱种花不?假,但李惜惜却对花花草草丝毫不?感兴趣,又哪里来的奇花异草请县主赏?   曾菲敏结结巴巴道:“不?过是些不?知名的小野花,我觉得?好看,便与?惜惜一起看了一会?儿……”   说罢,她又盯了李惜惜一眼。   李惜惜见曾菲敏神色有些不?自然,顿时会?意,便道:“不?过是生出了些野花,怪好看的……之前也没发现,呵呵呵……”   事?实上,她们被那碗鱼汤开胃之后,便有些饿了,于是,李惜惜带着曾菲敏去了自己的闺房,她攒了不?少苏心禾给的小食零嘴,于是,两人就一边吃,一边聊天,直到此时才过来,   但曾菲敏今日是随母亲来道谢的,自然不?便说自己胡吃海喝了一上午,故而才如此遮遮掩掩。   欧阳如月与?叶朝云对视一眼,只觉得?这?两个孩子都有些奇怪。   几人正说着话,苏心禾信步迈入花厅,她先是安排白梨上了最后一道菜肴,又福了福身?子,   道:“母亲,菜齐了。”   叶朝云会?意,便笑着开口:“殿下、县主,请入席罢!”   欧阳如月点了下头,便徐徐入座,叶朝云在?一旁作陪。   曾菲敏本来吃得?有些饱,可一见桌上的酸菜鱼,顿时眼前一亮。   欧阳如月见到女儿的神情,连忙轻咳了声,道:“莫要站着了,你?们都坐罢。”   话音落下,苏心禾、李惜惜便和曾菲敏一同入座了。   苏心禾温言道:“殿下,之前听?闻您要与?母亲畅聊,臣妇便安排了圆桌,若有什么不?当之处,还请殿下海涵。”   在?这?个时代?,宴请客人常见的有两种方式,其一是每人一张长案,分桌而食,适用?于更加正式的场合,另一种则是围桌而座,更能拉进众人的距离。   欧阳如月本就是个爽朗的性子,围桌而坐也正合她意,便道:“正好,我能与?你?母亲好好说说话。”   叶朝云也弯了弯眉眼,轻声道:“承蒙殿下不?弃,还请殿下先行起筷。”   欧阳如月含笑点头,她的目光扫过桌上的菜肴,一共八菜一汤一甜品,数量上既不?铺张,也不?小气,正合她意,而菜式上,荤素搭配,式样精巧,看得?人有些眼花缭乱。   欧阳如月问苏心禾:“哪一道是你?做的?”   苏心禾垂眸答道:“回长公主,酸菜鱼、蒜香骨,鱼香茄子,还有最后那一道甜品,都是臣妇做的。”   欧阳如月露出笑意,道:“世子妃辛苦了。”   叶朝云主动为?欧阳如月布菜,道:“犹记得?殿下爱吃鱼,快尝尝心禾做的酸菜鱼合不?合口味?”   欧阳如月笑着接了叶朝云夹来的鱼片,道:“好了好了,这?么客气做什么,我又不?是第一次在?平南侯府用?饭,你?们也别拘着了,快吃罢!”   曾菲敏与?李惜惜等这?句话好久了,欧阳如月一旦发话,两人仿佛解开了枷锁一般,拿起筷箸,便伸向?了正中的酸菜鱼。   曾菲敏看准了一片酸菜鱼,用?筷箸一夹,可这?酸菜鱼滑溜溜的,才拎起来,便又落回到了汤盆里,她顿时面上微窘,就在?此时,苏心禾拿起一旁的漏勺,舀起了两三片酸菜鱼,呈到了曾菲敏的面前,笑道:“县主多吃些。”   曾菲敏本不?想领情,但一抬眸,却见苏心禾眉眼如月,笑得?温柔,一时又硬不?下心肠来了,只得?道了声谢,便低头品尝起鱼片来。   鱼片已经吸饱了汤汁,用?唇舌轻抿,汁水便溢了出来,又酸又辣,十?分刺激!   鱼片里没有一点刺,做到了入口即化,鲜滑爽嫩,比之前和鱼汤之时,滋味更胜一筹。   【呜呜呜,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鱼!】   曾菲敏忍不?住内心感叹,但她表面上依然十?分淡定,又不?动声色地塞了一块鱼片到嘴里。   曾菲敏本想慢慢品尝,可这?鱼片根本禁不?起咀嚼,半嚼半滑之间,就流入了胃腹,她面前的碗里就空了。   她忍不?住瞧了一眼李惜惜,只见她正大快朵颐地吃着鱼片,眼看着半碗已经下了肚。   【这?丫头,吃那么快,也不?知道给我捞一些鱼片,唉……】   苏心禾差点被这?心声呛到,她连忙拿起漏勺,为?曾菲敏添鱼。   曾菲敏却一脸淡漠地开口:“够了够了,有劳世子妃。”   苏心禾笑着放下漏勺,又听?到曾菲敏心中炸出一句:【这?还差不?多!方才那半碗还不?够我塞牙缝呢!】   苏心禾心中哭笑不?得?。   而长公主欧阳如月,也在?聚精会?神地品味着酸菜鱼。   只见她朱唇轻启,白嫩的鱼片就入了口,这?幼嫩的鱼肉如刚出炉的豆腐一般,热而不?烫,鲜美得?令人咂舌。   欧阳如月不?由得?赞叹道:“没想到这?酸菜不?但能佐鱼,还能烹饪得?如此美味,当真是出人意料。”   叶朝云道:“心禾这?孩子在?烹饪上一贯有些巧思,端午家宴也是她一手操持的。”   “哦?”欧阳如月笑盈盈道:“如此说来,你?当真是能放手享清福了。”   苏心禾唇角轻扬,道:“殿下也可尝尝这?酸菜,是与?鱼肉一起熬煮了两三轮,应该已经入味了。”   欧阳如月听?了这?话,便一拢衣袖,夹起了一束酸菜,放到碗中。   这?酸菜呈深深浅浅的黄绿色,菜头与?叶子相连,看起来其貌不?扬。   欧阳如月低下头,将酸菜吸入口中,轻轻一咬,只听?“嘎吱”一声,菜头顿时发出了清脆的声响,酸和辣争相冒出,快速占据了唇舌的味觉。   酸菜混合了鱼肉的荤香,却又毫无腻味,十?分爽口,比起鱼肉来,竟也毫不?逊色!   欧阳如月怔了怔,“这?酸菜是哪儿来的?居然这?般水润脆嫩?”   这?般便宜的辅料,极少出现在?公主府的餐食上,故而欧阳如月很少吃到。   苏心禾一笑,道:“回殿下,这?酸菜是臣妇自己腌制的。”   “你?还会?腌制酸菜?”欧阳如月似乎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情,“谁教你?的?”   苏心禾沉声答道:“臣妇的父亲是庖厨出身?,故而自幼耳濡目染,也学了不?少庖厨之技。”   欧阳如月若有所思地看了苏心禾一眼,若是寻常姑娘有如此出身?,只怕会?避而不?谈,但苏心禾提起此事?,却不?卑不?亢,毫不?避讳,倒值得?让人高看一眼。   “你?这?手倒是巧。”欧阳如月笑了笑,又对叶朝云道:“朝云,你?可真有福气,得?了个这?样能干的儿媳。”   叶朝云面上笑意更盛,“殿下过奖了。”   欧阳如月看了一眼正在?埋头苦干的女儿,道:“菲敏如今也十?六了,若是什么时候也能如此能干就好了。”   曾菲敏本来吃得?欢畅,但听?了这?话,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不?就是腌酸菜、做酸菜鱼么?这?样便算是世子哥哥的“好媳妇”了?】   曾菲敏心中不?服,却又不?敢反驳自己的母亲,只能端起饭碗,气闷地将鱼汤一饮而尽。   苏心禾将曾菲敏的心声收入耳中,看来,曾菲敏虽然收起了不?少对自己的敌意,但对李承允的感情,还没有彻底放下。   苏心禾并没有说什么,但欧阳如月见曾菲敏吃得?如此之急,却嗔怪道:“这?孩子,吃这?么快做什么?”   曾菲敏小脸鼓鼓的,也不?知是生气还是汤没有咽下去,   李惜惜自然知道曾菲敏心中所想,她连忙夹起一块蒜香骨,放到了曾菲敏碗中,“菲敏,快尝尝这?蒜香骨!我方才吃了一根,滋味妙极!”   曾菲敏幽怨地开口:“我没胃口了。”   欧阳如月听?罢,便轻轻瞥了曾菲敏一眼,道:“你?方才不?是还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没胃口了?”   曾菲敏噘着嘴,小声道:“……没有原因,就是不?想吃了。”   欧阳如月虽然宠爱曾菲敏,但在?女儿无端闹脾气时,却也不?会?惯着她,只道:“若是没胃口等会?儿就早些回去,等会?儿请太?医来把一把脉,不?舒服的话,最近便待在?公主府里,不?要出门了。”   曾菲敏一听?,顿时傻了眼,“母亲!”   欧阳如月面带笑意地看着她,“想请哪位太?医来?”   曾菲敏面色微僵,只能屈服,“不?必了,我没事?……”   欧阳如月这?才收起目光,她冲叶朝云一举杯,道:“这?孩子,胃口就是时好时坏,朝云莫见怪。”   叶朝云心中自是清楚,便道:“县主乃真性情的姑娘,亦属难得?。”   两人相视一笑。   曾菲敏心中憋着一股气,只能夹起了碗中的蒜香骨,却迟迟没有张嘴,李惜惜小声提醒:“菲敏,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吃啊!”   曾菲敏这?才不?情不?愿地咬了一口,谁知,这?一口下去,却让她呆住了。   蒜香骨外层的蒜蓉过的,表层几乎酥得?掉渣,这?牙齿磨砺排骨的“滋滋”声,实在?是让人愉悦。   最难得?的是,这?蒜香骨做到了外焦里嫩,肉质韧滑,不?需要费太?大的力气,便能轻易脱骨,实在?是美味极了。   李惜惜笑道:“如何?是不?是很好吃?”   曾菲敏没吭声,但一根蒜香骨下肚,她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苏心禾觉得?有些奇怪,忍不?住问道:“县主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曾菲敏面如菜色地看着苏心禾,神情复杂至极。   【世子哥哥便是这?样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么?酸菜鱼、蒜香骨……输了,我彻底输了!】 第69章 鱼香茄子   苏心禾这一世听过许多心声, 但还从未像此时一样,眼皮抽了又抽。   曾菲敏颓然?坐着,心中的挫败感如排山倒海一般袭来, 她忽然?生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想法——即使她再惦记世子哥哥, 世子哥哥也不是?她的了, 既然?如?此, 她这般酸楚自苦, 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钟情李承允多年, 可这满腔的少?女心事, 与苏心禾的厨艺一比,简直不值一提!若她是?李承允,也愿意?娶一个这般善厨的夫人, 至少?每日下值回家, 都?有一桌子美味佳肴等着自己。   曾菲敏想到这里,心下更是?绝望, 只觉得自己之前的一番执着都成了笑?话,一时间悲从中来, 恨不得哀叹出声。   苏心禾本来对?曾菲敏的心声并不感兴趣, 但这份读心术偏偏带给她极好的同理心, 让人没法无?动于衷,于是?, 她便主动为曾菲敏盛了一碗鱼汤, 压低了声音道:“县主, 人生苦短,当及时行乐, 有些人和事,若不能?让自己开心, 何必放在心上呢?”   曾菲敏听了这话,不禁怔怔地看着苏心禾,两?人不过几?面之?缘,她每次对?苏心禾都?没有什么好气?,但对?方对?她却从未生出怨怼,大多数时候都?是?淡然?处之?或是?笑?意?盈盈。   与情敌对?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慢慢发自内心地觉得,情敌比自己想象得更好。   这一份单恋,本就支撑得十分辛苦,到了现在,就连曾菲敏自己也陷入了迷茫。   此刻,她沉默地坐着,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逐渐瓦解,下一刻,只见她忽然?双手端起?鱼汤,深吸一口气?,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一大碗鱼汤,眨眼间的功夫便见了底,曾菲敏“噔”地一声将碗放在桌上,让众人都?吓了一跳。   这般反常的模样,让欧阳如?月都?有些疑惑,“菲敏,你这是?做什么?”   曾菲敏轻擦了下嘴,悠悠道:“没什么,就是?想明白了一些事,人生既苦短,美食当趁热,这么一桌子好菜,怎能?浪费?”   这些话说得没头没脑,让众人一头雾水,但苏心禾却明白了她话语中的含义,于是?,苏心禾主动拿起?漏勺,从酸菜鱼里捞出了一大束粉条,盛给曾菲敏,道:“想来县主应该胃口好了些,不若尝尝这些粉条?粉条伴着鱼肉浸泡已久,乃是?这鱼汤中的精华,不可错过。”   曾菲敏想通了之?后,对?苏心禾也释怀不少?,便点了点头。   而后,她用筷箸捞起?粉条,只见这粉条煮得晶莹剔透,十分润滑,汤汁顺着粉条滴滴落下,浓郁丰盈,可这粉条实在调皮得很,才夹起?寸许高,便有一半溜回了碗里,迂回地沉入汤里。   曾菲敏当然?是?不会放过这样的美食,她索性端起?了碗,用筷箸捞起?粉条之?后,便忙不迭往嘴里送,这粉条根根分明,看着比筷子略窄,粉条里早已吸饱了汤汁,才入一口,浓浓的酸辣味便占领了整个口腔。   曾菲敏将嗦粉的声音压得极低,但还是?发出了“滋溜滋溜”的声音,粉条的口感软而不烂,柔韧有余,当真是?越吃越上瘾!   半碗粉条下肚,曾菲敏心中生出不少?满足,更是?觉得自己抛开男人,开怀享用美食的决定正确无?比!于是?,她又低头啃起?了蒜香骨,这蒜香骨不但肉质焦香,就连骨头都?有股咔咔的酥感,两?根下肚,却还嫌没够,她将目光又转向了一旁的茄子。   这茄子看起?来烧得油黑发亮,软趴趴地躺在砂钵里,里面还放了些许红椒点缀,似乎有几?分神秘感。   “你方才说这是?什么茄子?”曾菲敏问。   苏心禾道:“鱼香茄子。”   曾菲敏觉得奇怪,问道:“既是?茄子,又为何有鱼香呢?”   欧阳如?月听了这话,便也停下了筷箸,与曾菲敏一道等待着下文。   苏心禾笑?着解释道:“县主有所不知?,这鱼香茄子是?有些来历的。相?传民间有一家人贫苦,丈夫爱吃鱼,但家中又没有银钱,吃不起?鱼,妻子为了满足丈夫的心愿,便按照炒鱼的法子,备了许多佐料与调料,将其中的鱼,换成了便宜的茄子,没想到按照烹饪鱼的方法做出来后,竟意?外地美味。”   曾菲敏瞧了她一眼道:“你的意?思是?,这鱼香茄子,便是?要将茄子做出鱼肉味儿?那我可得试一试了。”   曾菲敏说着,便伸手夹起?一条茄子,这茄子外表虽然?发黑,但细细看去,却是?深邃的酱色,皮都?去干净了,只留了最嫩的茄芯部分,她凑近一闻,便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咸味儿。   曾菲敏还从未尝过“鱼”味的茄子,她试探着启唇,浅浅尝了一口——   这鱼香茄子肉质绵软,贝齿轻轻一咬,丝丝柔嫩便在舌尖绽放,极其鲜美的汁水,就顺着鱼香茄子的经络铺陈开来。   这汁水与寻常的茄汁不同,入口咸鲜,过了一会儿,便能?觉出一丝甜意?,可尝到最后,却又渲染出了厚重的酱香味和若有似无?的辣味,这丰富的层次与口感,当真给人带来了一种鱼肉荤香的错觉。   纵使曾菲敏自幼吃过无?数珍馐,也被这鱼香茄子惊艳了一回,连声道:“神了,果?真有鱼肉的味儿!”   苏心禾清浅一笑?,道:“这鱼香茄子最宜下饭,县主可要用些米饭?”   曾菲敏不假思索地答道:“好!”   苏心禾对?青梅点头示意?,青梅便连忙盛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大米饭。   曾菲敏接过米饭,夹起?一条鱼香茄子,直接埋入了米饭中,中间一圈米饭瞬间染上了一层好看的酱棕色,她用筷箸同时夹起?米饭和鱼香茄子,慢慢送入口中,软烂多汁的鲜茄肉,混合着朴实无?华的米饭,略微有些烫嘴,她一边吸气?一边吃,真是?欲罢不能?!   欧阳如?月顿觉尴尬,干巴巴笑?了声,对?叶朝云道:“敏儿今日没有用朝食就出门了,想来是?饿了。”   叶朝云掩唇笑?了笑?,道:“县主喜欢就好,殿下不必介怀。”   而李惜惜见曾菲敏吃得太香,便也添了一碗饭,学着曾菲敏的样子,用鱼香茄子拌起?了米饭。   油香四溢的鱼香茄子落入碗里,让一整碗白生生的米饭,都?变得有滋有味来,李惜惜用力将茄肉捣碎,茄肉便与米饭彻底融为了一体,她挑起?一点米饭,尝了一口,心头微微一动,简直对?这鱼香茄子相?见恨晚!   李惜惜也顾不得形象了,立即端起?瓷碗,便大口大口地扒起?饭来。   曾菲敏本是?为了填补内心的空虚,才用进食转移注意?力,待李惜惜加入之?后,她还以为是?好友懂了自己内心所想,故而一意?奉陪。   曾菲敏仿佛得了鼓舞,便更将心中的不愉置于脑后,吃得更加起?劲。   而李惜惜见砂钵中的鱼香茄子,被曾菲敏拢去小半,心中暗暗着急,便也急急地将筷箸伸向了砂钵里,为自己捞了好几?条鱼香茄子。   叶朝云轻轻咳了声,但李惜惜却毫无?知?觉,仍然?与曾菲敏并排坐着,一心一意?地扒饭。   叶朝云不好意?思地笑?了下,对?欧阳如?月道:“惜惜今日也没来得及用朝食,让殿下见笑?了……”   欧阳如?月却不甚在意?,忙道:“无?妨无?妨,孩子们还小,都?在长身体,多吃点儿也是?应当……不过话说回来,还是?世子妃的手艺好,才能?让这两?位挑嘴的馋猫如?此埋头苦干。”   此言一出,花厅中诸人都?笑?了起?来。   这一顿饭众人都?吃得惬意?,而欧阳如?月因早已年过三十,为了保持腰身纤纤,常年食不过八分饱,更加不会吃茄子这一类油重的食物,但眼下见曾菲敏与李惜惜吃得如?此投入,便也夹起?了一条茄子,尝了一小口。   这鱼香茄子不吃还好,一吃便重新唤起?了腹中馋虫,分明是?素菜,却比荤腥浓重的肉食吃起?来更香更诱人。   欧阳如?月不可置信地问:“这鱼香茄子是?怎么做的?当真没有一点荤肉在里面?”   苏心禾放下筷箸,沉声答道:“回长公主殿下,这鱼香茄子源起?于西南一带,是?民间常见的一道下饭菜,做法颇多,但臣妇用的法子,是?先制鱼香碟,再泡辅料调和,茄子需要提前切成条状,以一到两?指宽为宜,再用热油炸上两?轮。”   “第一轮只能?用小火,炸软之?后,便差不多熟了,第二轮再用大火,以佐料上色,其中的‘鱼香’味儿,和豆瓣酱、泡椒、姜葱蒜等息息相?关?,因为用的是?与烧鱼块相?似的烹饪技法,故而容易提起?食客对?鱼味的念想。”   “原来如?此。”欧阳如?月若有所思地点了下头,随口道:“若是?鱼香茄子作为斋菜,倒是?信众的福音了。”   叶朝云无?声看了欧阳如?月一眼,问道:“殿下近日还入宫陪太后食素么?”   欧阳如?月道:“可不是?么?母后自从信佛之?后,便日日食素,清淡至极。”   欧阳如?月虽然?没说什么,但眉宇之?间却尽是?无?奈,她自小便锦衣玉食,哪怕只是?茹素一顿,对?她来说都?是?苦不堪言!   叶朝云自是?清楚好友意?中所指,便道:“太后一心为大宣祈福,乃是?吾辈楷模,不若改日臣妇陪着殿下一起?入宫,向太后请安,也好亲手献上臣妇新抄的经卷。”   “你能?陪本宫一道入宫,那便是?再好不过了!母后一贯欣赏你的字,想必看到你抄的经卷,也会很高兴的。”   欧阳如?月那双好看的丹凤眼,笑?得一弯,一个大胆的主意?,便从她心底冒了出来。 第70章 太饱了   但欧阳如月面?上不表, 只淡定地用手帕擦了擦嘴角。   就在欧阳如月与叶朝云的对话间?,曾菲敏与李惜惜又各自添了一碗饭,悄无声息地干完之后, 才缓缓地放下了碗筷。   曾菲敏吃得小脸鼓胀, 连裙子都觉得有些紧了, 她不免在桌下扯了扯自己的腰带, 被欧阳如月轻瞪一眼?, 才悻悻地收回了手。   而李惜惜正打算开口说话, 便突兀地“嗝”了一声, 她连忙用手帕掩住了嘴,一双大眼眨巴眨巴地,有点儿无辜。   叶朝云:“……”   欧阳如月知道曾菲敏的性子, 不喜欢的她一口也不肯尝, 若是赶上喜欢的,便不知饱胀, 她总担心曾菲敏撑破了肚子,便笑着开口道:“今日的餐食, 真是别出心裁, 让本宫也涨了些见?识!不过, 我们叨扰已久,晚些时候还得入宫, 用过饭后, 便不再久留了……”   苏心禾唇角微牵, 道:“殿下莫急,还有一道木瓜炖牛乳未上桌, 此甜品可?滋阴养颜,清嗓润肺, 已经送到了花厅门口,不若用完了再行离开?”   叶朝云也道:“是啊,殿下,平南侯府到皇宫也不算太远,用完甜品再去,也来得及的。”   欧阳如月最是爱惜容貌,一听到“滋阴养颜”四个字,顿时便来了兴趣,笑逐颜开道:“既然是世子妃的一片心意,那本宫也不好辜负。”   苏心禾报以一笑,便吩咐白梨送上甜品。   一众丫鬟鱼贯而入,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个深木色的托盘,托盘之上,是一整颗圆润金黄的木瓜。   待木瓜连同盘子一起放到桌上之后,欧阳如月才发现,这?木瓜上端有一条浅浅的痕迹,认真看去,似乎是一个“木瓜盖”。   苏心禾道:“殿下,揭开木瓜盖,即可?开始食用。”   欧阳如月将信将疑地伸出手指,将“木瓜盖”轻轻揭开,原来,木瓜被制成?了小舟形,木瓜舟里面?盛着奶白的牛乳,浓得几?乎化?不开,醇厚的香甜味儿扑面?而来,让人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欧阳如月满脸沉醉地吸了一口气,而一旁的曾菲敏与李惜惜,却?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道还有这?么美味的甜品,她们方才就不吃那么多饭了!   木瓜舟炖得外软内糯,欧阳如月用两根手指轻轻扶着,另一只手持着勺子,缓慢地舀起一勺牛乳。   纯净无暇的牛乳随着她的动作,微微一漾,欧阳如月不动声色稳住了手腕,这?样好的美容圣品,哪怕洒出一滴,都令人惋惜啊!   而后,只见?欧阳如月低下头,优雅地尝了一口牛乳,这?牛乳醇厚丝滑,在唇舌上打了个圈儿,丝丝甜意便随着牛乳的流动,渗透到了口腔里的每一处,将所有的清甜和美好,都留在了她的味蕾上。   就这?么小小一口,便让欧阳如月愣在当场。   欧阳如月平日也十分注重养生养颜,但无论?是宫中的御膳房,还是公主府的私厨,制成?的那些羹汤,都含着一股浓重的药味,令人难以下咽,偶有好喝些的,也不过是用红枣佐味,喝多了也无甚意趣,哪里比得上这?木瓜炖牛乳甜糯清香?   欧阳如月不吝夸奖起苏心禾:“世子妃当真是好手艺!”   苏心禾谦虚一笑,道:“长公主殿下过奖了。”   叶朝云也尝了两口牛乳,温言道:“这?牛乳是一点腥味也无,你是如何做到的?”   苏心禾答道:“母亲,初乳往往腥味最浓,不好祛除,我便选了后产的牛乳,再调以蜂蜜,便能遮盖其大半的腥味。”   叶朝云听罢,不禁道:“是么?可?是我在这?里面?没有尝出一丝蜂蜜的甜味儿,还以为是木瓜自带的清香。”   苏心禾笑了笑,道:“这?木瓜炖牛乳中,木瓜牛乳为主,蜂蜜为辅,自然不能喧宾夺主,不过,母亲若是尝一尝这?木瓜的瓜瓤,便能品出蜂蜜的滋味来。”   说罢,苏心禾便指了指一旁放置的小巧银勺。   叶朝云便拿起银勺,对着木瓜舟的内壁一刮,这?瓜瓤被炖得及其软糯,稍微一用力,便有大块瓜瓤剥落下来,她便用银勺盛起瓜瓤,徐徐送入口中。   瓜瓤绵软温润,几?乎用不着咀嚼,便在舌尖化?出了一片甜甜的汁水,这?汁水混合了木瓜独特的清香,又令人觉出了别样的甜蜜。   叶朝云忍不住赞叹道:“没想到这?蜂蜜已经熬入了木瓜的瓜瓤里,两种?截然不同的甜凑在一起,竟丝毫没有冲突之感?,反而出奇地统一,倒是让人惊喜。”   与欧阳如月、叶朝云的细细品尝,曾菲敏虽然已经有些饱了,但仍然很快将牛乳喝完了,又将木瓜舟挖了个底朝天,李惜惜与她的速度差不多,放下银勺之后,已经撑得有些坐不住了,却?也只得勉力往后靠了靠,为腰腹腾出一丝空间?来。   欧阳如月不徐不疾地吃完了木瓜炖牛乳,口中赞叹不绝,饭后,她又与众人寒暄了一阵,才带着曾菲敏起身离开。   叶朝云、苏心禾与李惜惜将她们母女送到了大门口,直到公主府的马车缓缓离开了平南侯府门前大街,她们才折回了府中。   李惜惜撑得近乎扶墙而走?,叶朝云见?了此景,不免头疼,道:“你这?傻孩子,平日也没有饿着你,怎的今日在长公主面?前如此没有分寸?”   李惜惜长吁一口气,道:“母亲,我可?是看在菲敏胃口不好的份儿上,才陪着她用饭的,女儿这?般好客,难道不是为母亲挣面?子么?”   “你这?皮猴,简直一派胡言!”叶朝云又好气又好笑。   苏心禾也忍俊不禁,道:“好了好了,你若是太撑,便去休息一会儿。”   李惜惜这?才笑了,艰难地福了个身,道:“好,母亲,嫂嫂,我便先?告退了。”   叶朝云见?李惜惜走?了,便对苏心禾道:“心禾,今日这?顿饭,你安排得很好,我看得出,殿下十分满意。”   苏心禾笑了笑,道:“多谢母亲,让儿媳有机会侍奉长公主殿下,没有让殿下与母亲失望就好。”   叶朝云听了这?话,秀眉微微一挑,道:“一家人,就不必说见?外的话了,你也忙活了大半日,早些回去歇着罢。”   苏心禾福身应是。   待叶朝云回正院之后,苏心禾便带着青梅往静非阁走?去。   青梅听了二?人方才的对话,忍不住小声问道:“小姐,方才您为何要感?激夫人给您机会呢?这?做菜的是您,累的也是您啊!”   苏心禾淡声道:“长公主殿下是太后最疼爱的女儿,在皇亲贵族的圈子中很有影响力。其实上午见?面?过后,按照规矩,我当退回后院才是,但母亲却?特意留了长公主用饭,又让我展露厨艺,便是想让我给长公主留一个好印象。”   青梅顿时恍然大悟,道:“奴婢明白了,有了长公主的庇佑,日后小姐在贵族的圈子里,是不是就没那么容易被欺负了?”   苏心禾笑笑,道:“一顿饭而已,哪有那么大的作用?但多一份人情,总比没有强。”   -   坤宁殿中,药香弥漫。   金丝云纹卷帘背后,坐着一身宫装的年轻女子,她面?容秀丽,眉眼?如月,头上只插了一根简单的玉簪,却?依然气质高华,此时,宫女呈上汤药,她摆了摆手,道:“雅书,先?放在一边罢。”   名为雅书的宫女动作微顿,似是有些为难。   欧阳如月坐在女子下首,听了这?话,却?轻轻摇了摇头,道:“皇后怎的又不喝药?”   皇后淡淡道:“中午陪太后进了素斋,暂时还喝不下药。”   雅书忍不住嘀咕道:“娘娘,您在慈宁宫的时候,也没进多少午膳,回来都快两个时辰了,再不喝药,又要进晚膳了……太医说了,您身子虚弱,又脾胃不佳,需得长期调理才是,您总这?么拖着,不按时喝药,让陛下知道的话,定然又要心疼了!”   皇后瞧了雅书一眼?,轻咳了下,道:“你这?丫头,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欧阳如月笑了笑,道:“皇后,雅书说得也没错。日前见?到陛下之时,他还说起了你的病情,在训斥太医无能呢。”   皇后道:“并非本宫不愿喝药治病,而是这?药实在苦得很,一碗下去就胃口全无,便更是浑身没力气了。”   欧阳如月蹙眉道:“太医院圣手不少,难道也解决不了这?药苦的问题么?”   皇后笑了笑,道:“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太医们已经尽力了,本宫也不好总是难为他们……”   欧阳如月轻叹一声,道:“皇后,你就是太过心善了,你这?般不喝药,又要时常去侍奉母后茹素,身子怎么吃得消?”   “皇姐莫要担心,本宫也没有那般柔弱。”皇后温和一笑,道:“如今是盛夏,本来也无甚胃口,好了,不说这?事了,不知托皇姐办的事如何了?”   欧阳如月正色道:“皇后放心,那些礼物我已经亲自送去了平南侯府,你就放心罢。”   皇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平南侯忠君爱国,侯夫人亦是出身名门,他们夫妻俩一贯不为外物所扰,此番能收下本宫的心意,实在是有劳皇姐了。”   欧阳如月:“你同我还客气什么?念儿也是我的侄女,昨日还好在茉香园没有出事,不然我可?万死难辞了。”   “说到底,还是本宫管教无方,竟让这?孩子偷偷跑了出去……”皇后不由?得叹了口气,道:“时辰也不早了,皇姐出宫太远,不若就留在坤宁宫与本宫同用晚膳吧?”   欧阳如月眼?皮微顿,她瞧了一眼?旁边的曾菲敏,曾菲敏不自觉挺了挺自己的腰肢,用眼?神提出了抗拒。   欧阳如月只得道:“多谢皇后,只不过我与敏儿,恐怕暂时还无法进用晚膳,只得辜负皇后美意了。”   皇后微微一愣,不由?得问道:“皇姐与敏儿也胃口不佳么?要不要请太医来看一看?”   欧阳如月手中团扇轻拍,笑得有些尴尬,道:“皇后误会了……我们无事,不过是午食进得太多了……”   皇后听了这?话,面?上也浮现出一丝诧异,道:“皇姐一贯注重调养,从?不多食,是什么美食能让皇姐都为之破例?”   欧阳如月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道:“皇后有所不知,那平南侯府的世子妃当真手艺了得,连素菜都能做出荤香的味儿来,实在是出人意料。”   皇后唇角微抬,道:“昨日念儿回来,也提起过世子妃做的炙肉美味,今日又听皇姐夸奖,看来本宫非见?一见?这?位不可?了。” 第71章 麻辣烫   平南侯府。   苏心禾回到静非阁时, 已到了午后,正是容易困倦之时,她便换了身轻薄的寝衣, 躺在了贵妃榻上, 没过多久, 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许是窗外蝉鸣聒噪, 她睡得也不太安稳, 翻了几次身, 半个时辰不到, 便悠悠转醒。   可苏心禾才一睁眼,便见?到一张脸近在咫尺地盯着自己,那双本来?就?大的眼睛因为靠得近, 而显得格外突兀。   苏心禾顿时吓得睡意全无, 一骨碌爬了起来?。   李惜惜“嘿嘿”笑了声,“嫂嫂, 你终于醒了!”   苏心禾问:“你怎么会在这儿?!”   李惜惜道:“我中午吃得太饱,便去练了一个时辰的剑, 练完后本想休息休息, 但母亲非让我去做女红, 我不愿意去,便过来?找你了。”   苏心禾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道:“我问的是, 你为何会在我的卧房里?”   李惜惜“哦”了一声, 不慌不忙地?答道:“廊上和外厅都太热了,还是你房中凉快些, 再说了,有你在, 母亲也不好亲自过来?抓我了。”   苏心禾:“……”   一旁的青梅忙道:“小姐,奴婢方才也劝过四小姐了,但是她怎么也不肯听……蒋妈妈来?找过四小姐,听说您在休息便回去了。”   敢情是拿她当挡箭牌了啊。   苏心禾淡定开口:“来?人,送四小姐回房。”   话音落下,门外的白梨便带着人进来?了。   李惜惜见?状,忙得:“别急别急!“   “我也不是白来?叨扰你的,外面时辰也不早了,嫂嫂应该要准备晚饭了吧?我可以来?帮你的忙!”   苏心禾一时哭笑不得:“原来?还想蹭一顿饭?”   李惜惜干笑两声,道:“怎会?我是看嫂嫂今日?为长公?主和菲敏备菜太辛苦,这才主动请缨呢。”   苏心禾心道我真是谢谢你,但李惜惜好歹是自己的小姑子,她也不好太不近人情,便道:“那你负责洗菜吧!”   李惜惜一听,顿时眉开眼笑:“好好,嫂嫂要洗什?么菜?”   一炷香的功夫后,李惜惜立在一大盆子青菜萝卜面前傻了眼,不可置信道:“这、这么多都要洗么?”   苏心禾笑着点头,“不错,你若不想洗,我也不勉强。”   “不不不,我洗!”李惜惜说着,便让白梨取来?襻膊,帮自己把衣袖挽了起来?。   而后,她便将白嫩的手指,泡入了清水之中,开始徐徐搓洗那些青菜上的泥土。   苏心禾瞧着她,问道:“你真的是来?躲女红的?”   李惜惜面色微顿,立即道:“那当然!嫂嫂一贯清楚,我也不喜那女红之术,若不是母亲逼着我学,我是碰都不愿意碰的。”   苏心禾总觉得有些奇怪,却也没再说什?么,便转身准备其他食材去了。   夏日?炎炎,寻常的吃食都叫人提不起精神来?。于是,苏心禾便打算晚饭做一道麻辣烫。   在这个时代,民?间暂时还没有麻辣烫的说法,但家中条件尚可的百姓们,也会以骨汤煮青菜而食,只不过在佐料的使用上不算太过精细,故而很难做出令人满意的滋味来?。   苏心禾要做的麻辣烫,与民?间的自是不同,要保证煮出来?的菜肴足够美?味,骨汤的汤底便是重中之重。   要熬好这汤底,光是佐料便得数十种。   冰糖、醪糟、青红花椒、豆瓣酱和黏糊糊的糍粑辣椒等,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子,看起来?五颜六色,十分醒目。   苏心禾让白梨生了火,几块粗壮的柴火扔进炉膛里,火势便旺了起来?。   苏心禾舀起一勺乳白的猪油,往锅里一划,原本凝固成块的猪油,便逐渐化成了一片明净的油,油锅里响起闷闷的油炸声,但依然很是收敛,待葱姜等小料扔进去之后,“噼里啪啦”的声音便炸响了整个油锅。   喷香的味儿萦绕在小厨房中,就?连还在洗菜的李惜惜都伸长脖子看了过来?,苏心禾笑问:“菜可洗好了?”   李惜惜忙道:“快好了!”   苏心禾又将油锅里的小料翻动了几下,青翠的小葱如今已经变得发?黄,似乎将所有的精华都奉献给?了这一锅油,待锅中的小料都被榨干,苏心禾便将它们都捞了起来?。   炸好的香油被晾在一旁备用,苏心禾便走到了李惜惜身旁。   李惜惜立在木盆旁边,腰间的衣襟也打湿了些许,可见?干活十分卖力,可木盆离得青菜,连择都没有择干净,新鲜的香菇依然如花开朵朵,泡在了水里,和从地?里摘回来?的差不多。   一旁的青梅看着李惜惜洗菜,面上欲言又止,却又不敢开口。   苏心禾唇角牵了牵,道:“惜惜,若按照你这般洗法,今夜我们只能?吃‘泥沙麻辣烫’了。”   李惜惜错愕地?看着苏心禾,喃喃道:“可是我已经洗了两遍了,难道还不够干净吗?”   苏心禾从她面前的木盆里拿起一朵香菇,道:“香菇里的沙砾很多,需要把香菇柄摘掉清洗。”   李惜惜听得一知半解,苏心禾便为她做起示范来?。她拿起一朵水嫩的香菇,用手指将顺着香菇的纹理一点点揉搓,便有脏污从香菇里渗透出来?,李惜惜看得瞪大了眼,“居然藏得这么深!”   苏心禾道:“这洗菜说起来?简单,但不同的菜洗法却不同,等你多试几次就?知道了。”   李惜惜听得认真,“好,我来?试试。”   于是,李惜惜便学着苏心禾的样子,将香菇一颗颗洗净了,其余的蔬菜,她也挨个儿问了苏心禾一遍,确认全?部洗得干干净净了,才将菜沥干水分、放到了干净的案板上。   苏心禾拿起一根莴笋看了看,这莴笋外皮去得干净,笋身青嫩无比,若是用力一掐,几乎能?挤出水来?。   她便取了菜刀来?,一手摁着莴笋,一持着菜刀,利索得将莴笋从中间劈开,莴笋被分成两半之后,她便用刀贴着其中一半笋面,菜刀起起落落间,一列整齐的莴笋片便卧倒在了砧板之上。   李惜惜看得仔细,一时也有些手痒,便道:“ 嫂嫂,其实我的剑术也是不错了,不如让我来?试一试? ”   苏心禾含笑看了她一眼,道:“你想切菜? ”   李惜惜点头。   苏心禾便放下了菜刀,让到了一旁,道:“ 那好,你来?切吧,不过切菜与练剑可不一样,你要小心些,别伤到了手。”   李惜惜立马保证道:“好好,嫂嫂放心! ”   于是,李惜惜便拿起了菜刀,对余下的一半莴笋切了起来?,但说来?也奇怪,这莴笋在苏心禾手中看起来?乖顺听话,一到了李惜惜手里,就?变得东倒西歪,切出来?的莴笋片厚的厚,薄的薄,看起来?惨不忍睹。   李惜惜有些泄气,苏心禾却并未取笑她,而是耐心道:“刀要贴近手背一些,手指要慢慢往后移动,不要一下动得太多。”   李惜惜深吸一口气,继续尝试起来?,在废了一截莴笋之后,她终于掌握了要领,切出来?的莴笋片,也勉强像样了。   苏心禾赞叹道:“ 切得不错,这样就?对了。”   李惜惜笑逐颜开,“ 我学会了,这些菜都交给?我来?切就?好!”   苏心禾见?她如此积极,便也不忍拒绝,道:“ 那好,若你需要帮忙再告诉我。”   于是,她回到灶台前备料,李惜惜继续一板一眼地?切菜。   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日?落西山,薄暮降临,李承允便在这个时候回到了静非阁。   从前的他回府之后,都是第一时间钻进书房,而现在却习惯了先去小厨房看看。   待李承允到了小厨房门外,便见?到了苏心禾忙碌的身影。   此刻,她正一目不错地?盯着铁锅里,待油温略略上升之后,便往里面加了些豆瓣酱与豆豉,二者都是味道强势的调料,但一入油锅,便顺着铁勺的推搡,与热油逐渐融合。   满锅红油被火力一拱,很快便沸了起来?,苏心禾看准了火候,便将红彤彤的糍粑辣椒下入了翻腾冒泡的油锅里,只听“哗啦啦”一声,铁锅里便爆发?出了惊人的香味儿!   李承允静静注视着苏心禾,她衣袖高挽,露出一小截雪白的手臂,乌黑的长发?简单地?挽成了一个螺髻,精致的五官反而更加凸显出来?。   分明是这般不食人间烟火的长相,做出来?的菜肴,却总有温暖的烟火气。   然而,这美?好宜人的画面,很快便被“铛”地?一声打破了。   李承允眼眸一转,这才发?现,李惜惜居然立在苏心禾身后几步远的位置,只见?她笨拙地?扶着一个土豆,切了好几刀,都没有切中中间,最后只能?生气地?砍了土豆一刀,好好的一个土豆,无辜地?裂开了好几个大口子,看起来?极其惨烈。   李惜惜只能?打消了切土豆片的初衷,改成了切土豆块。   可这土豆块还是切得不够均匀,大大小小堆在一起,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李承允眼皮跳了下,第一次对晚饭生出了担心。   “夫君回来?了? ”苏心禾不经意抬眸,便看见?了门口的李承允。   李承允敛了敛神,信步走了进来?,“今日?做的是什?么菜? ”   苏心禾清浅一笑,道:“ 今儿做的是麻辣烫,惜惜为了这道菜,也忙活了许久。”   苏心禾说着,便下意识将目光转向了李惜惜手中的蔬菜,顿时面色微僵。   李惜惜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道:“嫂嫂,你看看这些菜,切得好不好?”   这已经不是切得好不好的问题了,而是能?不能?用的问题了。   但苏心禾也不想打击李惜惜的积极性,便鼓励她道:“第一次切菜能?切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既然你二哥回来?了,你便出去陪他聊聊天吧,这里有我便好。”   李惜惜也许是担心自己再这样下去,会害得众人都失去晚饭,便没再执着于切菜,听话地?放下了菜刀,随着李承允出去了。   李承允出了小厨房后,便在庭院中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   天边红云已经消散,天色彻底暗了下来?,夏夜的风轻轻拂过,驱走炎热,带来?了难得的凉爽。   李惜惜在李承允身旁坐下,又一脸乖顺地?主动拎起茶壶,为他倒了一盏茶,满脸堆笑道:“二哥,请。”   李承允坐着没动,无声瞧了她一眼,道:“为何突然陪你嫂嫂做菜?”   “嫂嫂厨艺高超,做出的菜每每令大家惊叹,母亲也夸赞不已,我自然要来?向嫂嫂学一学了!”   李承允面无表情道:“平日?里,你也没关?心过菜是如何做的,事?出反常必有妖,说罢,你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第72章 不速之客   静非阁的?石桌前?, 李惜惜安静地坐着。   她在李承允面前?低着头,老实巴交地搓着自己的衣角,道:“二哥误会?了, 我不过就是闲来无事, 这才过来看看……”   李惜惜说着, 眼光就不自觉飘向了别处。   李承允端起茶盏, 气定神闲地抿了一口, 道:“既然你不肯说, 为兄便来猜一猜。”   “听?闻今日长?公主殿下携嘉宜县主来了府上, 想必是为了昨日茉香园救公主一事,母亲定然事后拿此事数落了你,所以你心里不舒服, 是不是?”   李惜惜小?声?嘀咕道:“昨日, 我不过是去参加了菲敏的?生辰宴,如何知道张婧婷会?出此损招?况且, 嫂嫂不是将此事化险为夷了么?待长?公主她们走后,母亲又拉着我好一阵念叨, 还扯到了日后的?……”   李惜惜说着, 忽地抿了抿唇, 似是不想提了。   李承允盯着她的?神色,接着她的?话道:“是不是母亲担心你性子太野, 日后难以议亲?”   李惜惜愣了一瞬, 诧异地看着李承允, 道;“二哥莫不是会?卜卦算命?你如何知道母亲同我说了这些!?”   李承允笑了下,道:“这有什么难猜的??如今我已成婚, 母亲自然开始记挂你与承韬的?婚事。”   李惜惜不禁叹了口气?,道:“大哥不是还没娶亲么?母亲这么急着将我嫁出去做什么?”   李承允道:“你又不是不知道, 若父亲不开口,母亲不会?干涉他的?婚事。”   李信在平南侯府,算是很特别的?存在。   虽然是平南侯的?庶出长?子,却一直跟在李俨身旁,得到了最?好的?教习,嫡母对他管束极少?,相比其他府上的?庶子,他算是格外被优待了。   李惜惜自然也知道李信与旁人不同,便道:“这么说来,大哥是指望不上了,可是李承韬不是还在我前?面么?母亲却从没提过他的?婚事。”   李承允道:“承韬如今还在太学读书,好男儿志在四方,先报国再成家也不迟。但你是个姑娘家,如今已经十六了,正好到了快要议亲的?年纪,母亲不过是想要你听?话些,才拿婚事吓唬你,你不必太过忧心。”   李惜惜正是忧心这一点,低声?道:“可是二哥,按照母亲的?说法,到时候会?在门当户对的?人家里挑适龄男子议亲,他们那些人,要么是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要么是听?从父母之命的?书呆子,我才不想嫁给他们!”   李承允见李惜惜一脸愁容,便温言问道:“那你老实告诉二哥,可有想嫁的?人?”   李惜惜怔了下,她脑海里迅速闪过了一个温润如玉的?身影,倏而面热了起来。   李承允将李惜惜的?反应尽收眼底,出声?:“惜惜?”   李惜惜慌忙敛了神色,矢口否认道;“没有!我日日闷在家中,上哪儿得遇良人嘛!这话嫂嫂也问过我,我只是想嫁个真正的?英雄……”   “真正的?英雄?”李承允思量了一瞬,无声?笑了笑,道了句:“小?丫头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李惜惜被他看得心虚,只得垂眸笑笑,“二哥,我记得当时父亲要给你许亲之时,你也是不愿意的?,如今呢?”   李承允抬起眼帘,默默注视着小?厨房里纤细的?人影,声?音也不自觉软了几分:“缘分自有天定。”   李惜惜顺着李承允的?目光看去,道:“也不是人人都能像二哥这般,盲婚哑嫁也能娶到自己喜欢的?人。”   喜欢?   李承允听?到这话,长?眉微微一扬,沉声?道:“日后,你若遇到了自己喜欢的?人,记得告诉二哥。”   李惜惜抿嘴笑了,道:“二哥还能帮我抢来做夫婿不成?”   李承允也笑,“未必不行?。”   兄妹俩在庭院里聊天,声?音断断续续传到了小?厨房里,苏心禾听?出了两人对话里的?笑意,心情也跟着愉悦了几分。   她熬好辣料之后,便走到了对面的?灶台前?,用一块干净的?布巾,盖在了锅盖上隔热,再用手?指握住盖柄,轻轻揭开了锅盖——   铁锅中横着放了不少?大骨,时间一长?,骨汤便被熬成了浓郁的?奶白色,苏心禾用漏勺与长?木筷将大骨捞出,只留下了这最?纯的?骨汤,而后,她照例取出自己之前?缝制的?纱袋,将炒好的?辣料放了进去,又小?心翼翼地将纱袋口密封起来,将其放到了骨汤之中。   小?火慢煨之下,骨汤渗透到了纱袋里,将里面的?辛辣味儿晕开,红艳艳的?辣料在骨汤之中,一圈圈蔓延开来,很快便染红了乳白的?汤羹,让人看了食欲倍增。   这样?一来,麻辣烫的?底汤便做好了。   隔着纱袋煮,虽然略微麻烦一些,但好处在于麻辣料渣不会?漏到锅里,汤底无论煮多久,都能保证清清爽爽,还可以直接喝汤。   白梨呈上一瓷盆的?菜,问道:“世子妃,这些菜够了么?”   李惜惜离开小?厨房之后,苏心禾开始“收拾残局”,部分菜肴还能改刀用一用,还有一部分没法用的?,苏心禾便让白梨重新?置备了。   苏心禾看了看瓷盆里的?品种?,有肉片、丸子、土豆、香菇、油豆腐、青菜等约莫十来个品种?,便笑着点头,道:“很好,麻辣烫就是要荤素搭配,才能滋味丰富。”   于是,苏心禾接过瓷盆,放到了炉灶边,又另外烧起一口锅,她用圆圆的?大铁勺,从方才熬制的?汤底之中,舀出了三大勺汤羹,倒入了铁锅里,而后,她又塞了两根柴火到灶膛中,火势仿佛得到了鼓舞,一下将锅底烘烤得热了起来,汤底也跟着微微震动——这是沸腾前?的?蓄势待发!   苏心禾连忙将丸子,肉片,土豆等需要久煮的?食材放了进去,汤汁愉悦地接纳了一切,丸子在汤里滚了两圈之后,颜色便成熟不少?,肉片的?变化就更加明显了,顷刻之间,就变得□□有形,土豆却与其他的?菜不同,一入锅里,便沉了下去,默默为汤底贡献着自己独特的?风味。   待这些菜肴煮到半熟之时,苏心禾又依次下入了其他易熟的?青菜。   红润的?汤底,饱满的?丸子,白嫩的?肉片,青翠的?小?菜,一锅麻辣烫看起来满满当当,丰盛至极,就连一旁的?白梨和青梅,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苏心禾笑道:“一会?儿麻辣烫出锅,便给你们一人留一碗。”   二人听?罢,别提有多高兴了。   麻辣烫不停地翻滚着,很快就到了出锅的?时候,苏心禾将芝麻酱和部分料粉,倒入了一个精致的?雕花瓷盆之中,而后,她便将麻辣烫端了起来,借着滚烫的?汤汁,一下冲入了雕花瓷盆中!   浓浓的?芝麻酱被瞬间冲散,与汤汁合二为一,化于无形,但细细一闻,却还能觉察出些许芝麻的?香气?。   苏心禾眉眼轻弯,“青梅,告诉世子和四小?姐,可以开饭了。白梨,去把我冰镇的?绿豆汤取出来。”   青梅与白梨应声?而去。   须臾之后,众人在静非阁的?小?饭厅聚齐。   李惜惜见到这一盆麻辣烫,连续“哇”了好几声?,要不是碍于李承允在场,只怕苏心禾还没上桌,她便想动筷偷吃了。   苏心禾每每烹饪过后,都习惯性地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待她收拾妥当,从卧房走向饭厅之时,便见到一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月洞门前?。   “大哥?”   苏心禾看清了李信的?面容,不免有些意外。   自她嫁到了平南侯府,还从未见李信来过静非阁。   李信手?中握着一个卷轴,见到苏心禾,淡笑了下,道:“弟妹,打扰了,承允可在?”   苏心禾温声?道:“夫君与惜惜正在饭厅,大哥不如随我来吧?”   李信略一颔首,笑道:“好,多谢弟妹。”   苏心禾便引着李信绕过长?廊,往静非阁的?小?饭厅走去。   李信走出不远,便闻到了一股饭菜香。   “听?闻承允近日下值之后,都早早回府用饭,一开始我还不信,没想到竟是真的?,想来是弟妹厨艺出众,这才让承允归心似箭。”   苏心禾莞尔,“大哥说笑了,我的?厨艺不过是微末伎俩,难登大雅之堂。”   李信却道:“能让父亲和母亲再三称赞的?,怎么可能是微末伎俩?弟妹太过谦虚了。”   李承允在饭厅久等苏心禾不到,正准备去卧房看一看,但才走到饭厅门口,便见苏心禾与李信一起走来。   他眸光微动,顿住了步子。   苏心禾走近了些,才发现他在门口,便笑着开口:“夫君,大哥来了。”   李承允看了李信一眼,面上不辨喜怒,开口道:“这么晚了,不知大哥找我何事?”   李信敛了方才的?笑意,正色地拿出手?中卷轴,递给了李承允,道:“这是你呈给父亲的?玉龙山改造图,我们已经细细看过,觉得没什么问题,你按照图纸动工即可。”   李承允问了句:“大哥也看过了?”   李信唇角微勾,“不错,父亲说让我助你一臂之力?,这才拿给我看的?,承允应该不会?介意吧?”   李承允语气?冷了几分,道:“怎会??玉龙山改造之后的?营地,本就是给平南军用的?,大哥迟早会?看到。”   两人话语各有各的?客气?,但气?氛却陡然冷了下来。   李承允伸手?取图,但李信却并未完全放手?,两人对面而立,面上神情不表,但手?中的?力?气?却暗自相抗,一时之间,那卷图纸都被两人抓得皱了起来。   苏心禾早就知道李承允与李信关系并不亲近,但也没想过会?如此剑拔弩张,一时不知该不该劝解,便求助地看了李惜惜一眼。   李惜惜在这个家里已久,自然知道这两人一向水火不容,她看看李承允,又看看李信,再这样?耽误下去,麻辣烫都要凉了!   于是,李惜惜鼓起勇气?走了过来,讨好地挂起一脸笑意,道:“大哥,二哥,你们有什么公务不若明日去了军营再议?今日这晚饭,嫂嫂准备了许久,我也花了不少?力?气?呢,还是莫要辜负了!”   李信手?上力?道没松,面上却轻轻笑了起来,道:“惜惜还会?做饭?当真是闻所未闻。”   李承允凉凉道:“大哥未闻之事多了。”   李惜惜是孩子心性,听?到李信的?话,心里生出不服,忍不住道:“大哥不信的?话,大可以坐下来尝一尝!”   谁知,李信忽然松了手?,霎时将图纸还给了李承允。   他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悠悠开口:“既然惜惜都开口了,那大哥便不客气?了。”   说罢,李信便一撩衣袍,在桌前?坐了下来。 第73章 夺食大战   小小的饭厅之中, 变得有些?局促。   李信坐下之后,李惜惜便怀疑自己说错了话,忐忑地看了李承允一眼。   李承允见李信如此, 不怒反笑, 徐徐开口道:“好啊, 大哥难得来一趟, 千万不要同我们客气。”   李承允说罢, 便也坐到了主位之上。   苏心禾也觉得气氛有些?怪怪的, 便开口道:“麻辣烫要趁热吃才?好, 大家不如动?筷吧!?”   李惜惜也连忙接茬,“是啊,动?筷吧!”   李承允与李信各自点头, 便分别将?筷子伸向了麻辣烫里。   麻辣烫里的包心肉丸已经煮了许久, 早就熟了,如今漂浮在麻辣烫的汤汁上面, 恍若一个个圆球似的白肚皮,看起来憨态可掬。   李信看准其中一个肉丸, 伸手夹去, 可那肉丸表面太过圆滑, 筷子才?一触及到肉丸表面,那肉丸便往旁边调皮一闪, 逃了!   李信眸色顿了顿, 正打算继续追踪, 但李承允却悠悠然地从瓷盆里夹起一个肉丸,放到了自己碗中。   “大哥莫不是练剑练多了, 这手指竟然连个肉丸都夹不起来?”李承允说着,将?一旁的汤勺推到李信面前。李信笑了声, 却没?接他的汤勺,只道:“承允安心品尝自己的肉丸便好,为兄就不用你操心了。” 李信说罢,便执拗地用筷子又夹了一次,这一回,肉丸终于听?话了,乖乖巧巧地落到了他的碗里。李承允笑着摇了摇头,夹起肉丸,凑到唇边,轻轻吹了吹,便咬了一口—— 这肉丸外表染了香辣的汤汁,一入口便自带三分刺激,丸子被碾打得踏实劲道,嚼起来有种柔韧的撕扯感,再往深处探一探,便有荤香的肉汁渗了出来,又热又鲜!   李信见李承允开始埋头吃菜,便也低下头,开始吃起肉丸来。   但他并?未像李承允那般小口品鉴,而是利落地将?一整颗肉丸落到口中,牙齿一咬,里面的肉馅儿和汁水,便一起爆了出来,瞬间溢满了整个口腔,令人应接不暇!   李信当场便愣住了,他虽然不是一个贪图口腹之欲的人,但这肉丸的滋味确实让人欲罢不能。   李惜惜自然也不会?放过这肉丸,她才?吞下一颗,便吃得满嘴流油。   李惜惜连忙用手帕擦了擦,道:“嫂嫂,这肉丸可真好吃啊,里面的肉馅儿竟比什么山珍野味都香!”   苏心禾浅浅一笑,道:“这是后厨的师傅打的,若是你喜欢吃,我明日再让他们多做一些?。”   李惜惜有些?诧异,“后厨之前也做过肉丸,但味道与今日的比起来,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他们难不成是开窍了?”   苏心禾道:“这肉丸的方子是我给?他们的,这一次做的是包心肉丸,若是改日做手打肉丸,便能做得更有嚼劲,可口弹牙。”   前一世,苏心禾便认真研究过手打牛肉丸的做法。   要做出顶好的牛肉丸,需得用木棍捶打上千次,直到牛肉中的纤维能交织在一起,溢出了浓稠的胶质后,才?能开始捏丸。   只要牛肉能捶打到位,做出来的牛肉丸便久煮不散,极其弹韧。   但在大宣朝,牛还?是主要的农耕动?物,即便是皇室,也并?未经常把牛肉作为菜肴,故而苏心禾也只能让后厨采用猪肉来制作丸子。   好在后厨选择的肉质是极好的,做出来的猪肉包心丸饱满多滋,也令人满意。   李惜惜听?到苏心禾这般介绍,便也向往了起来,道:“那嫂嫂下次做了手打肉丸,可一定要叫我来吃啊!”   苏心禾忍俊不禁,“好,今日这肉丸主要是后厨的功劳,你若是觉得他们做得好,可以给?些?打赏,日后他们便会?更加勤勉了。”   李惜惜笑着点头。   李承允也含笑看向苏心禾,道:“依我看,你的功劳更大,若无你的方子,也做不出这般美味来。”   李承允说完,李信也开了口:“不错,弟妹手艺这般出众,若是出去开上一间酒楼,只怕福来阁那些?地方,都得关张大吉了!”   苏心禾忍不住笑了起来,道:“大哥过奖了,不若我同后厨说一声,也明日也送些?去大哥院子里?”   李信面露惊喜,道:“这怎么好意思呢?会?不会?太麻烦你了?”   “小事而已。”   李信面上笑意更甚,还?无声地瞥了李承允一眼,对?苏心禾道:“如此,那便多谢弟妹了。”   李承允从他温和的笑意里,读出了潜藏的得意,于是,他便凉凉开口,道:“大哥不是平日里用功得很,经常在军营里用过晚饭后,还?要守好一会?儿吗?怎么,一顿饭便让你改变心意了?”   李信唇角一抬,道:“承允这是‘五十步笑百步’了,你之前可是日日挑灯夜战,如今却每日回府用饭,就不怕辜负父亲的期待么?”   李承允不慌不忙道:“大哥这话只说对?了一半,父亲不但期待我们建功立业,还?希望我们后院安稳,心禾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每日回府陪她用饭,再入书?房里钻营军务,有何不可?倒是大哥,当多关心一下自己的终身大事才?对?。”   苏心禾一会?看向李承允,一会?又看向李信,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两个大男人拌嘴,画面有些?匪夷所思。   而李惜惜早就习惯了李承允与李信的水火不容,只一心一意地吃着麻辣烫,对?两人的话置若罔闻。   李信瞧着李承允,不咸不淡地笑了声,道:“说起终身大事……为兄可没?有你这样的好福气,就连守诺成婚,都能得到心禾这样好的世子妃。”   此言半褒半贬,褒的是苏心禾这个人,贬的是李承允之前对?婚事的抗拒。   李承允的面色果真难看了几?分,他眉眼微冷,道:“不错,我们二人的婚事确实缘起于多年前的一份承诺,但那又如何?如今,心禾便是我认定一生的人。”   此言一出,苏心禾不由得微微一怔,下意识看向了李承允。   李承允也恰好转过脸来,目光不偏不倚地落到苏心禾面上,两人对?视一瞬,苏心禾连忙低下了头,将?视线收了回去。   李惜惜口中含着香菇,此时才?察觉到了气氛微变,便抬起头来,瞪着一双眼看着二人。   李信抬手握拳,咳嗽了声。   李承允收起目光,漫不经心地冲李信笑了下,道:“总之,我的婚事好得很,大哥就不必操心了。对?了,上次县主生辰,大哥的礼物我已经转交了,不知县主那边可有回音?”   话音落下,李信的面色肉眼可见地顿了顿,只道:“不过一份生辰礼而已,那么多宾客给?县主送礼,她也不可能一一回应。”   李承允“嗯”了一声,道:“那便是没?有回应了。”   李信:“……”   苏心禾见两人的“聊天”终于告一段落,连忙插话进来,道:“惜惜,你方才?可试过香菇了?”   李惜惜本?来是边吃麻辣烫边看热闹,待苏心禾开了口,她才?兴致勃勃道:“这香菇里头蕴满了麻辣烫的汤汁,肉质丰厚绵软,吃起来还?有一股独特的菌香,最重要的是,这可是我亲手洗的啊!”   李惜惜说着,便殷勤地用勺子舀起了香菇,分别送到了三个人的碗里,激动?地催促道:“大哥,二哥,嫂嫂,你们快试试看!”   这一举措,终于让李承允与李信暂时偃旗息鼓。   两人各自夹起一块香菇,仿佛照镜子似的,各自送入了嘴里。   李承允尝过之后,便道:“这香菇味美鲜浓,很是不错,你能跟着你嫂嫂学一学厨艺也好,也算体会?百姓的生活了。”   李信却道:“惜惜啊,洗菜和做菜之间的差别可不小,你偶尔学一学便罢了,要达到弟妹的水准,只怕要些?功夫,还?不若多读书?练字了。”   李承允抬起眼帘,看向李惜惜,问:“惜惜,你是喜欢随着嫂嫂下厨,还?是喜欢回去读书?练字?”   李信便也直直地看向了李惜惜,道:“惜惜,你可想好了,于你而言,到底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李惜惜心说我当然是喜欢跟着嫂嫂一块儿下厨做菜,这可比闷在房中读书?练字强多了,但她打量了一下两位兄长?的面色,只觉得自己怎么选都不对?,顿时将?目光转向了苏心禾:“嫂嫂,你喜欢我陪着你下厨吗!?”   苏心禾嘴角微抽,万万没?想到小姑子将?这个大坑让给?了她。   果不其然,李承允与李信的目光,便从李惜惜身上,转到了苏心禾身上。   苏心禾沉吟片刻,道:“惜惜的事一向是母亲定夺,我身为儿媳,不便置喙。你们若是再不吃麻辣烫,菜都要凉啦!”   苏心禾说着,便用汤勺捞起麻辣烫中的菜肴,直接布到了李承允的碗里,“夫君,来,多吃些?。”说罢,她又分了一大勺给?李信,笑得不容他拒绝:“大哥也别见外,请用!”   两人看着堆成小山似的饭碗,终于将?注意力放回了麻辣烫上。   李信夹起柔软的豆皮,无声入口,这豆皮又软又滑,既吸收了麻辣烫汤底的精华,又不曾遮盖本?身的豆香味儿,一条下去,根本?就不过瘾!   李承允则选了一片莴笋浅尝,谁知,才?轻轻咬下一口,这莴笋便发出了“嘎吱”的清脆声,他不由自主地将?余下的莴笋送入口中,这满口脆嫩,实在叫人神清气爽!   李信吃完了碗中的豆皮,便对?这麻辣烫里的豆制品产生了极好的印象,他很快便将?自己碗里的麻辣烫消耗殆尽,便伸手夹起了瓷盆中的油豆腐,这油豆腐已经被撕开了一个小口,麻辣烫的辣汤便无孔不入地钻了进去,他小心地将?油豆腐送到唇边,轻轻一吸!丰润的汁子,便统统吸到了嘴里!   油豆腐内里绵空,无数的孔洞带来了天然的软弹感,让唇齿倍感享受。   与此同时,李承允也夹起了一块土豆。   这土豆煮得够久,外层已经染上了淡淡的辣红,用薄唇轻轻一抿,软糯的土豆就裂成了两半,绵密入味,丝丝入扣。   两人面对?面吃着麻辣烫,不经意对?视了一眼,又都嫌弃地撇开了目光。   而后,也不知是谁先加快了敛菜的动?作,另一人便也加入了战局,一时之间,这瓷盆里的麻辣烫,又成了两人分毫必争的阵地,苏心禾与李惜惜一时插不上手,只能在一旁看着。   两人风卷残云般地吃完了一整盆麻辣烫,偌大的瓷盆中,只留下了一小截碧玉般的海带。   李承允伸手去夹,但李信却将?海带拨到了自己面前,但海带还?未入手,瓷盆又被李承允夺走了!四根筷子上演起比武大战,一时战况胶着,海带滑溜溜地在锅中飘荡,仿佛是最终的战利品,成为了两个大男人的心头好。   苏心禾实在看不下去了,便拿起汤勺,一下将?海带捞了起来,倒入了李惜惜的碗里——“归你了!” 第74章 冰绿豆沙   苏心禾这一出声, 两?个大男人终于悻悻收回了手。   李惜惜看向苏心禾,目光里透着崇拜,暗暗对苏心禾比了个大拇指。   苏心禾轻咳了声, 对一旁的白梨和青梅道:“将瓷盆收拾好?, 将绿豆沙送下来罢。”   两?人应了一声, 白梨便上前两?步, 两?名将麻辣烫的瓷盆收了, 就连李承允与李信方才“对战”的碗筷也不敢留, 手脚麻利地一起撤走了。   青梅呈上托盘, 将小碗的?绿豆沙一一放到了众人面前,李惜惜一摸绿豆沙的?碗,顿时两?眼放光, “还是?冰的?呢?”   苏心禾点了点头, 道:“绿豆沙熬出来之后,就放到冰窖里去了, 这时候喝刚刚好?。”   李承允刚刚与李信争得口干舌燥,见到绿豆沙, 想也不想, 便端起碗来, 舀上一勺送入了口中——   绿豆的?清香扑面而?来,冰冰凉凉的?, 一下便浸润了舌尖, 极好?地洗涤了麻辣烫浓重?的?味道。   绿豆被碾得细细碎碎, 与熬出来的?汁水融为了一体?,喝起来口感绵密, 缓缓流入胃腹的?瞬间,仿佛将人所有的?火气都驱散了。   李承允不由自主地赞叹起来, “这绿豆沙甜而?不腻,冰凉舒爽,当真适合夏日饮用,心禾,你有心了。”   苏心禾唇角轻扬,道:“若是?习武练剑之后,休息片刻来饮,只?怕风味更佳。”   李承允颔首,笑道:“不错,若是?军中的?伙头军也会熬这样的?绿豆沙就好?了,就算没有用冰的?条件,单单晾凉了喝,也是?极其清爽的?。”   李信也一口气喝下了半碗绿豆沙,难得地与李承允没有唱反调,“这话倒是?没错,其实军中也有五谷杂粮,绿豆也不少见,只?是?熬出来后几乎颗颗生硬,仿佛沙砾一般。”   苏心禾听到这话,“噗呲”一声笑了出来,道:“这绿豆沙要?熬煮得好?喝,不过是?要?掌握好?火候,同时在研磨上多花些功夫罢了,我?也可以把方子写下来,请夫君交给伙头军师傅,但凡有些掌厨经验的?,一看就能明白。等到了夏日,绿豆沙还能让士兵们消暑解渴,提起精神?来。”   苏心禾心中清楚,行军打仗之时,伙头军自然是?以解决士兵温饱为主,不可能提供精细的?吃食,但这绿豆沙却不一样,只?需略微改良,便能让口感上升一个层次。   李承允看着苏心禾的?眼睛,“还是?你想得周到,就依你所言。”   苏心禾见李承允这般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一时有些面热,道:“嗯,那晚些时候,我?就去写……”   李承允却淡淡笑了下,道:“不急。”   李信道:“弟妹此举当真是?造福将士们,你之前送酥山的?事还被广为传颂呢,下次再去军营,只?怕士兵们要?夹道欢迎了。”   苏心禾垂眸笑笑,道:“大哥过誉了,这些都是?不足挂齿的?小事,实在宣之于众。”   李承允听了这话,却摇了摇头,温言道:“心禾,你不明白,对于将士们而?言,可以流血,可以流汗,都是?为了百姓安稳,疆土如故,说句不恰当的?话,朝廷虽有赏赐,但大多数时候,只?能奖赏到极其少的?立功之人,但其他?的?士兵们,也在战场上奋勇杀敌,但却不一定会被嘉奖,所以,像你这般不计回报的?恩惠,反而?可以很好?地宽慰士兵们。”   李惜惜听到此处,便恍然大悟,道:“难怪,上次士兵们吃了酥山,划龙舟之时,速度之惊人简直令人咂舌!没想到这么小的?举动,还真的?能鼓舞到他?们!?”   李承允与李信不约而?同地点头。   但两?人注意到对方的?动作,又?忽地一滞,各地撇开了目光。   李惜惜眼珠一转,便:“大哥,二哥,等咱们平南军改到玉龙山后,我?可以去玉龙山看看么?”   李信一笑,“有何?不可?那玉龙山大得很,我?们即便将军队驻扎过去,也不会占了所有的?地盘,更不会影响当地的?百姓。”   李惜惜若有所思地道:“听说山上还有一个湖,湖边景色优美,最宜钓鱼,周边不少汤泉呢,可是?真的??”   李信看李惜惜兴致勃勃的?样子,便点点头,道:“确实如此,怎么,想去钓鱼和泡汤泉?”   李惜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嗯,我?之前只?听菲敏说起过玉龙山,还从没去过呢!”   李惜惜说罢,又?连忙挽过苏心禾的?胳膊,道:“嫂嫂也想去的?,对吧?”   苏心禾一愣:“我?!?”   李惜惜冲苏心禾疯狂眨眼,又?凑近她耳边道:“听说山上的?鱼可好?了,煮熟了之后还能活蹦乱跳呢!”   苏心禾哭笑不得。   【嫂嫂,你可一定要?去啊,你要?是?不去,母亲一定不会让我?出门的?,呜呜呜……】   苏心禾正在想李惜惜到底是?打什么小算盘,这心声就飘进了她的?脑海里,苏心禾心中失笑,便看向了李承允,柔声问道:“夫君,我?可以与惜惜一起去么?”   李承允眉眼舒展,道:“你若是?想去,我?来安排。”   苏心禾美目轻弯,笑容更是?甜美:“那太?好?了,多谢夫君。对了,既然我?们要?去,不若邀上承韬一起?”   李惜惜笑起来:“好?啊!我?把菲敏也叫上吧?人多才热闹呢!”   苏心禾颔首笑道:“也好?。”   经过几次接触之后,苏心禾发现,那菲敏县主其实也是?个有趣的?姑娘,所以并不排斥她参加。   李信听了这话,沉吟片刻。道:“你们若喜欢纸鸢,到时候我?便备一些带去,那湖边地方宽广,正是?放纸鸢的?好?地方。”   李惜惜笑逐颜开,“甚好?甚好?!我?记得大哥最会扎纸鸢了!小时候大哥给我?扎过一个,可惜被菲敏玩丢了,现在终于又?能得新纸鸢了!”   一听这话,李承允下意识看了李信一眼:“大哥也去?”   李信回以一笑:“怎么,承允不想让为兄同行?”   “哪里,只?是?大哥不是?日日跟在父亲身边,要?助他?操持军务么?若是?同我?们一道去玩,也不知道父亲会不会怪罪?”   李承允说着,还气定神?闲地饮了绿豆沙。   李信不慌不忙道:“父亲常说要?劳逸结合,想来是?无妨的?。”   李承允悠悠道:“既然如此,那便请大哥同父亲禀明我?们要?去玉龙山一事吧,有劳了。”   李信差点儿气笑了,“承允可真是?不放过一点折腾为兄的?机会。”   李承允扯了扯唇角,道:“彼此彼此。”   苏心禾怕这两?个大男人又?掐起架来,忙道:“若要?去玉龙山,也不知哪一日出行比较方便?”   李承允思量了一会儿,道:“不如就定在三日后?恰好?是?休沐的?日子。”   李惜惜恨不得拍手称快,忙道:“那我?明日就给公主府递帖子,告诉菲敏出游之事!”   苏心禾还没开口,便听到了一句不大不小的?心声──   【那日大婚之后,便没有再见过她了,也不知她如今过得怎么样?希望她莫要?为生辰宴上的?事难过了。】   苏心禾抬起头来,猛地看向了李信。   李信见她面露讶异,有些奇怪地问:“弟妹,怎么了?”   苏心禾连忙敛了敛神?,道:“没什么……大哥的?绿豆沙喝完了,是?否要?再添一碗?”   李信笑着摆手,道:“多谢弟妹,但我?已经很饱了。”   李信说着,便放下了手中的?碗筷,温言道:“今日已经叨扰许久,眼下时辰不早了,我?还有事要?向父亲复命,就先走一步了。”   李信走后,这顿饭便也接近尾声了。   白梨和青梅上前收拾残局,李承允便照例回了书房。   李惜惜吃得太?饱,于是?,便拉着苏心禾一起,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深黑色的?天幕之上,明月当空而?照,夜风拂过树梢,漾起一抹舒爽的?凉意。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桂花树下,苏心禾抬手拢了拢耳边发,下意识抬眸看去,如今的?四季桂正值花期更迭,树上的?花朵虽然没有之前那般茂盛,却也有一股淡雅轻松的?意境。   “你喜欢桂花啊?”   李惜惜见苏心禾一目不错地盯着桂花瞧,便冷不丁问出了声。   苏心禾忽然想起之前李承允送花的?情形,忍不住勾了勾唇角。   “嗯,喜欢的?。”   “但这四季桂,你再喜欢也不要?采太?多,这可是?母亲的?宝贝。”   李惜惜说着,便神?神?秘秘地凑近了苏心禾,道:“这四季桂一向有专人饲弄,前段日子,也不知怎么回事,突然被人砍了大半棵树的?花儿!把母亲心疼得不行,里里外外找‘凶手’,都没有找到,最后气得连晚饭都没吃呢……”   苏心禾不禁眼皮跳了跳,问:“半、半棵树?应当没有那么多吧……”   “谁说没有!?”李惜惜一脸笃定道:“听说那‘采花贼’还颇有眼光,还专挑开得好?的?树王砍呢!母亲说,若是?让她查出了是?谁,定然要?狠狠责罚!”   苏心禾一时无言,只?得不冷不热地跟着点头。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段,李惜惜伸手摸了摸自己鼓鼓的?肚子,轻叹道:“嫂嫂,自从你嫁入了平南侯府,我?这肚子就没有消下去过,只?怕腰都粗了两?寸。”   苏心禾笑道:“又?不是?我?让你吃那么多的?,你若是?吃成了虎背熊腰的?模样,可不能怪我?。”   李惜惜也忍俊不禁,道:“那倒不至于,我?只?要?一练字做女工,就会日渐消瘦,见效得很,菲敏也是?如此!只?不过,长公主殿下不会像母亲一样,逼着菲敏学这学那,菲敏小的?时候,还时常随长公主来平南侯府玩呢!”   苏心禾思忖片刻,随口问道:“嘉宜县主与大哥也相?熟么?”   李惜惜听了这话,也细细思索起来,道:“这个问题也不好?说,若说不熟吧,其实菲敏很少的?时候,他?们便认识了;但若说熟……你也知道,菲敏一贯只?喜欢找我?二哥,不怎么理会大哥的?。”   苏心禾轻轻“嗯”了一声,道:“对了,大哥似乎还没有订亲?”   “是?啊。”说起这事儿,李惜惜便一脸八卦道:“我?大哥来府上之时,已经快七岁了,那时候母亲因为外室之事与父亲冷战,于是?,父亲便说,以后大哥的?事全由他?一力管束,不会让母亲操心,于是?,母亲便没有管大哥的?婚事。”   “大哥早早入伍,树功扬名,难道京城就没有人家想与他?结亲么?”   李惜惜道:“自然是?有,其中还有高门贵女呢!但大哥总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推辞,父亲似乎也不太?热衷让他?娶那些娇滴滴的?大家闺秀,于是?,事情便被耽搁了下来……嫂嫂,你说,大哥会不会心有所属,这才百般拒绝旁的?婚事?” 第75章 别与我见外   苏心禾心中自有猜想, 却不好与李惜惜剖白,只得道:“这是大哥的私事,我又怎么会知道?”   李惜惜意兴阑珊地道:“罢了, 你日日闷在府中, 想来也不知道, 真想让时间过得快一点儿, 若是明日就能去玉龙山就好了!”   两人走了不多时, 李惜惜便回了住处, 而苏心禾便也折返了静非阁。   静非阁中, 书房的灯火灼灼燃着,苏心禾静静看了那灯火一眼?,便收起目光回了房。   白梨与青梅得知苏心禾要去?玉龙山, 都高兴不已, 一个帮她收拾衣衫,另外一个帮她收拾起首饰来。   青梅左右手各列着一套衣裙, 认真问道:“小姐,去?玉龙山那一日, 您是想穿碧色薄衫搭淡黄色的石榴裙, 还?是要水蓝色的对襟小褂, 配如意刺绣百褶裙?”   苏心禾坐在桌案前,手中笔走游龙, 并?未停下, 只随口道:“都好。”   青梅反而犯起了难, “小姐,您好不容易同?姑爷一道出门, 理应好好打扮一番才是,再说了, 那四小姐还?要请嘉宜县主一起出游,若是当真如此,那嘉宜县主定然打扮得花枝招展,万一她还?对姑爷……”   “咳咳!”白梨适时打断了青梅,道:“那嘉宜县主再怎么打扮,也没有咱们世子妃漂亮,只不过,咱们还?是要为世子妃带上过夜用的物什,以备不时之需。”   “过夜?”苏心禾听了这话,也有些诧异。   前两日她与李惜惜去?茉香园给曾菲敏庆生,才经?历了丫鬟坠桥的事?件,如今又要在外过夜,母亲会不会不同?意?   苏心禾秀眉微蹙间,却听得疏朗的男声传来——   “玉龙山离平南侯府有些远,若算上游玩的时间,只怕当日来回会有些赶,故而要在那里住上一晚。”李承允说着,撩起珠帘进?来,面上有一丝笑意。   苏心禾搁下笔,站起身来,温言问道:“夫君忙完了?”   李承允微微颔首,他看?穿了苏心禾的担忧,沉声道:“父亲与母亲那里你不必担忧,我自会向?他们禀明,安心准备出游便是。”   苏心禾听了这话,心中便安定不少,眉眼?也跟着弯了弯,道:“多谢夫君。”   李承允轻轻“嗯”了声,便抬步走到桌前。   他的目光落到平铺的白纸上,下意识道:“这是你写的方?子?”   苏心禾一笑,“是,这便是绿豆沙的做法?,正好写完了,夫君收着罢?”   于是,她便将镇纸推开,把方?子拿起来,仔仔细细地叠好,递给了李承允。   李承允自她指尖接过,便将带着墨香的方?子,放入了袖袋之中。   “多谢。”   苏心禾笑道:“夫君似乎总在谢我。”   李承允抬起眼?帘,看?着她的眼?睛,道:“是你先?谢我的。”   此言一出,苏心禾不禁怔了怔。   房中烛火跳跃,衬得李承允眸中光点微动。   这话听起来似有深意,白梨与青梅忍不住面面相觑,忍着笑出去?了,诺大的卧房之中,就?余下苏心禾与李承允两人。   苏心禾樱唇轻抿,眨眼?看?向?李承允,也不说话。   李承允一目不错地看?着苏心禾,轻声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对我这么见?外。”   苏心禾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来,小声道:“我……我有么?”   李承允顿了顿,道:“你如今是我的妻,便是这平南侯府日后的女主人,我从前同?你说过,你想去?哪里,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了,不必顾虑太多。”   苏心禾抬眸看?他,好看?的杏眼?被?烛光一照,便水灵灵的,轻声问道:“你待我好,就?因?为我是你的妻?”   李承允不假思索地点头,“自然。”   起初,他还?不太适应她的存在,而如今,他每日回到家中,第一件事?便是寻她的身影。   但苏心禾听了这话,却面色微凝,她看?着他,眼?里始终有一丝不确定,“就?没有别的原因?么?”   李承允长眉轻拢,“什么意思?”   苏心禾的手指不自觉攥紧,一字一句地问:“若我不是你的妻呢?”   李承允愣了一瞬,他凝视着苏心禾,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对,正要开口,外面却忽然传来一阵短促的敲门声——   “启禀世子,青副将与吴副将来了,说有急事?禀报。”   是白梨的声音。   李承允不冷不热地应了声,“知道了。”   他再转头看?向?苏心禾之时,却见?她已经?收敛了方?才那般忐忑的神情,面上也恢复成了平日恬淡的笑意。   他虽然喜欢她的笑,但有时候又觉得,那似乎不是真正的她,抑或完整的她。   李承允若有所?思地开口:“心禾,其实我……”   “夫君。”苏心禾含笑打断了他的话,温言道:“两位副将这么晚过来,只怕是有什么要事?,你还?是快去?罢。”   李承允只能抱歉地看?了苏心禾一眼?,道:“我去?去?就?来,你等我。”   苏心禾无?声点头。   待李承允走后,青梅便将沐浴用的衣物送了进?来,她见?苏心禾神色复杂地看?着李承允的背影,便觉有些奇怪,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苏心禾连忙收起思绪,道:“没什么……”   青梅将盛衣物的托盘放在桌上,笑道;“小姐和姑爷可真有意思,都成夫妻了,看?一眼?也这般羞涩。”   苏心禾乜她一眼?:“胡说什么!”   青梅一向?心直口快,爽朗道:“这有什么?小姐难道没发现,姑爷也总是偷偷看?您么?”   “怎么可能?”苏心禾一时有些面热起来,嘀咕道:“他难道不是在看?我手中的吃食么?”   青梅笑意更盛,打趣道:“奴婢听吴桐说,姑爷曾经?都在军营里处理公务,如今每日早早回来,便是为了和您共用晚饭,每天一入静非阁,都要在小厨房门口站好一会儿呢!”   苏心禾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只道:“他如此行事?,不过是因?为我是世子妃罢了。”   青梅听了这话,却有些不解,问:“您本来就?是世子妃啊,世子待世子妃好,那不是应当的么?”   苏心禾却摇了摇头,轻声道:“你不懂……世子妃不过是个身份,这身份可以是任何人……”   -   李承允出了门,但脑海中仍然在思量苏心禾的话。   她自从嫁入了平南侯府,从未行差踏错过一步,每一件事?都处理得极为得体,但在他面前,却总是小心翼翼的,很是客气。   李承允走上长廊,青松与吴桐已经?等在了书房门口。   两人见?到李承允,面色凝重地拱手:“世子。”   李承允推开书房的门,沉声道:“进?来说话。”   书房中点起灯火,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李承允开门见?山地问:“出了什么事??”   青松与吴桐对视了一眼?,最终,青松上前一步,开口道:“世子,入京之时遇上的那些瓦落人,已经?查到了些眉目。”   李承允长眉微动,“是什么情况?”   青松道:“当时细作头子,已经?被?世子杀了,其余的人四散开来,藏在了京城周边,今日末将偶然见?到其中一人,便打算将其拿下,谁知那人见?自己逃不掉了,便……便自尽了。”   青松说到此处,不免有些懊恼。   李承允并?未责怪,而是问道:“你可知那人潜伏在京城,是为了什么?”   青松想了想,道:“末将找到那人之时,他正在集市上找人打听着什么,似乎在找什么人。”   李承允:“找什么人?”   青松摇摇头,答道:“这个末将就?不得而知了,不过我们在那人身上搜出了一样东西,似乎有些特别。”   青松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枚令牌,呈给了李承允。   李承允接过一看?,这令牌不过手掌大小,上面刻着繁复的花纹,中间画了一只紫色的鸟儿,那鸟儿长喙抬起,神色倨傲,似乎并?不是寻常鸟兽。   吴桐也适时补充道:“这似乎是一种图腾,只不过,不知道出自何处。”   李承允也觉得这图腾有些眼?熟,他沉思了一会儿,顿时眸色微眯,道:“这不是瓦落的图腾。”   青松连忙问道:“可是那些人内里分明穿着瓦落人的衣裳,用的也是瓦落人惯用的弯刀……”   “衣裳可以换,兵器也是通用的。”李承允不徐不疾道:“若我没猜错的话,这图腾应当是邑南族的紫精鸟。”   “紫精鸟!?”   青松和吴桐听了这话,都觉得有些意外。   邑南族位于大宣南部,虽然地盘不大,但邑南人擅操纵鸟兽,战力非凡。   十?四年前,他们为夺取江南一带,设计将一万多平南军围困在了临州,后来平南侯李俨在苏心禾父亲的帮助之下,成功地解了缺粮之难,一举反攻,将邑南族打得落花流水,这才换来了南方?数年的安宁。   那一战便是著名的“临州之役”,也是李承允与苏心禾婚事?的起源。   青松道:“可临州之役后,邑南族不是一蹶不振,不敢再扰我大宣了么?”   吴桐薄唇微抿,却有不同?的看?法?,开口道:“若说一蹶不振,也不尽然,十?四年前临州一役后,没过多久,老邑南王便去?世了,他虽然传位给了自己的小儿子,但朝政却一直由他的弟弟多伦把持,听闻多伦刚愎自用,不听谏言,闹得朝中乌烟瘴气,后来新王长大成人,与自己的姐姐绮思公主里应外合杀了叔父多伦,这才将政权夺了回来,近两年来,新王治理有方?,邑南也在全面复苏,若是他们想在此时挑衅大宣,倒也不是不可能。”   青松听罢,神情越发凝重,低声道:“如此说来,那些邑南人不但潜入京城,还?假扮成了瓦落人的样子,只怕居心叵测,想搅动新的风云了。”   吴桐也点头表示附和,“不错,他们在京城逗留了这么久,定然有更深的目的,若是没有完成任务,是不会离开的。”   李承允思忖了一瞬,只道:“这一切,恐怕和他们要找的那个人相关了。”   “此事?非同?小可,后续有任何新的消息,第一时间报我。明日一早,我也会先?向?父亲禀告。”   青松与吴桐抱拳应是。   -   李承允离开书房之后,便回到了卧房。   拔步床上的幔帐已然放下,但房中却还?点着灯,想来是留给他的。   李承允吹灭了灯火,循着月光,一步步走到床榻边,伸手抬起幔帐——   苏心禾侧身而躺,双眸轻轻闭着,睡得十?分恬静。   看?到她的样子,方?才之事?带来的紧绷,便无?声淡了几分,李承允默默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伸出手来,轻轻抚向?了她的面庞。 第76章 薯片   熟睡的少?女, 皮肤柔软而细腻,触及生温。   李承允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起来。   苏心禾本来沉浸在睡梦之中,忽然觉得面上有些痒, 便下意识转过了脸, 饱满的双唇猝不及防地压上李承允的手心, 仿佛甜甜一吻。   李承允浑身微震, 忽然就顿住了。   苏心禾背对着他, 将他的手心牢牢垫在脸蛋下面, 连带着李承允整个人也要俯下身来。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李承允盯着她沉睡的侧颜,鼻梁弧线优美,睫毛纤长?卷翘, 小巧的耳朵早已卸下了饰物, 圆润如珠,脸蛋更像是刚刚成熟的水蜜桃, 泛着诱人的粉色。   李承允情不自禁地靠近她,就在薄唇即将触及到苏心禾温软的面颊之时, 她却?忽地睫毛轻颤, 醒了过来。   月光如水, 静静洒落在两人身上,四目相对间, 苏心禾懵懂一瞬, 在看清了近在咫尺的李承允后, 便诧异地睁大了眼。   李承允面色微僵,连忙坐起身来, 压低了声音道?:“我见?你睡在了外?侧,便想将你挪进去些, 没想到吵醒你了……”   “哦……”   苏心禾也略微有些尴尬,连忙往床里?挪了挪。   李承允无声理了理心情,安静地翻身上床。   苏心禾方才?小睡了一会儿,此时反而睡不着了,两人便肩并着肩,仰面朝天躺着。   虽然在一起住了多日,但都?是各睡各的,可方才?那一瞬,苏心禾似乎看到了他眼底的深意,但那温柔稍纵即逝,又让人觉得极其不真切。   苏心禾忍不住侧目,悄悄看他,李承允却?已经闭了眼,正当苏心禾打算收回目光,继续酝酿睡意之时,李承允却?忽然开了口——“你在江南之时,可曾见?过邑南人?”   苏心禾愣了下,回忆了片刻才?道?:“见?过的,邑南人喜欢豢养野兽,时常会带皮料来江南售卖,但邑南早年与?大宣交战,故而民间对邑南商人也不太待见?,所以大多数邑南商人,都?能说得一口流利中原话,以冒充汉人经商。”   李承允常年驻守北疆,与?瓦落人打交道?更多,听到这?话,不禁道?:“竟还有此等行径。”   苏心禾点点头,道?:“但他们无论装得多么像,棕色的眼眸始终难以掩盖,所以部分精明?的邑南人,还会想别的法子——因为邑南人与?江南一带的百姓混居并非一两日了,也有不少?邑南人拥有部分汉人血统,我曾经听父亲说过,邑南商会还会特意挑选那些混血人,来充当生意的接触人,以降低汉人的敌意。”   李承允若有所思?,“邑南盘踞于大宣西南,邑南先王在位时,一直觊觎我朝江南腹地,在连年天灾的情况下,还耗费了不少?人力物力与?我们作战,临州一役战败后,国力大损,这?才?与?我们休和。”   李承允说着,语气不禁沉了几分:“我本以为这?平静可以维持得更久……那一场战役,死的人太多了。”   但没想到他们竟又蠢蠢欲动了。   苏心禾听了这?话,顿时睡意全无,问?道?:“可是青副将和吴副将带了什么消息来?”   可苏心禾一问?出口,又有些后悔了,连忙解释道?:“我不过随口问?问?,若是不方便,夫君便只当没听见?。”   李承允沉吟片刻,道?:“之前在城外?与?我交手的,不是瓦落人,而是邑南人。”   苏心禾不免微惊,侧目看向李承允,道?:“夫君的意思?是,他们隐藏了真实的身份?他们如此行事,是不是为了挑起瓦落和大宣的矛盾?”   “我也有此猜测。”李承允声音低沉,“如今只查到,他们来京城是为了寻人,但要寻的是谁,寻到此人是为了做什么,还不得而知。”   “虽然邑南人有些异动,但瓦落那边动作也着实不少?,只怕过不了多久,我便要去北疆了。”   听到这?话,苏心禾心头一动,“要起战事了么?”   李承允沉默了一会儿,只道?:“或战或和,谁也无法预料。”   苏心禾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明?白了。”   自她入平南侯府以来,便知李承允是常年驻守北疆,不在京城的,但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她已经习惯了与?他朝夕相对,忽然提起战事,多少?让人有些担忧。   就在她不安之时,李承允忽而开口:“别怕。”   “虽然大宣地处中原,北疆与?南疆的局势,牵一发而动全身,但南疆有父亲,北疆有我,无论如何,我都?会守好疆土,不会让任何人染指大宣,更不会让你……让你们受到伤害。”   李承允短短几句话,却?承载了重重的责任感。   “嗯……”苏心禾轻轻应了声,“我不是害怕这?个,只是……”   苏心禾说到一半,声音便小了下去。   李承允侧过脸来,一目不错地看着她,“只是什么?”   苏心禾也鼓起勇气,转过身子,面对面地看他,用极小的声音道?:“我只是,怕你再受伤。”   李承允一怔。   暗夜之中,他定定地看着她,没再说话。   苏心禾被他盯得不好意思?,只能继续道?:“你身上的伤口,只怕自己都?没有看全过吧?大大小小有十几处,我知道?夫君一心报国,又骁勇善战,但如果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苏心禾话没说完,忽然觉得一只温暖的大手,抚上了自己后背。   李承允略一用力,便将她轻而易举地搂入了怀中。   苏心禾的面颊贴上李承允微凉的中衣,隔着轻薄的衣料,还能听见?他起伏有力的心跳声,他温热的呼吸就在她的头顶,她甚至能感受到他下颌的轮廓。   朦胧的夜色中,只听李承允轻叹一声,“最让人受不住的,是你才?对。”   -   翌日一早,李承允便去了正院一趟,而后才?离开了平南侯府。   苏心禾知道?,他近两日要开始忙玉龙山迁营一事,待到出游那日,才?能回来接自己。   这?世界千变万化,明?日会发生什么,谁也不清楚,所以,与?其担心那些还没发生的事,不如用心过好当下的每一天。   苏心禾一向心态很好,待用过朝食之后,便不慌不忙地准备起野餐要用的吃食来。   后厨早早按照她列的单子送来了一箩筐食材,青梅将箩筐的盖子揭开,首先引入眼帘的,便是几十个新?鲜饱满的土豆。   “小姐,您要这?么多土豆做什么?”   苏心禾一笑,“这?还算多?等炸成了薯片,还不够两个人吃。”   “薯片是什么?”青梅好奇地问?。   苏心禾想了想,答道?:“土豆还有别的名字,在某些地方,百姓认为这?种食物长?得像马儿身上的铃铛,被称为‘马铃薯’,所谓的‘薯片’,便是将其切成薄片,以油炸成酥脆状,当成零嘴享用。”   苏心禾说到此处,不免回想起前世,薯片可是聚会必备的零食,每一次去超市,都?会挑选许多不同?的味道?,和朋友们一起分享。   但无论薯片出了多少?味道?,她最喜欢的,还是原味。   苏心禾将箩筐里?的土豆全部都?挑了出来,放到干净的水盆,细细清洗。   这?些土豆都?是她让后厨精挑细选出来的,故而个头也差不多大小,待土豆上的污垢被一点一点搓掉后,便逐渐露出浅褐色的表皮,若干个憨憨胖胖的土豆簇拥着挤在水盆里?,看起来十分喜人。   苏心禾一手拿起刮刀,随手拿起一个土豆,便开始刮皮。   其实,有不少?厨子都?喜欢将洗菜刮皮一类的杂活儿交给?旁人去做,苏心禾却?不尽然。   但凡不赶时辰,她更喜欢亲力亲为。   只因美食的每一道?工序,都?可以做得更好。   锋利的刮刀紧紧贴着土豆的形状,一面刮一面旋转,剥落的土豆皮薄而不断,这?过程看起来便十分治愈。   一颗土豆削完,嫩黄又滑手,苏心禾连忙将削好皮的土豆放到了清水中泡着,以防止它氧化变色。   土豆们很快便都?被苏心禾“褪”去了褐色的外?衣,一个接一个地跳入了水中,清水吸收了土豆溢出的淀粉,逐渐变得浑浓起来,朦胧的水波中,明?黄的土豆一个赛一个地圆,倒是有种“水底捞月”的感觉了。   当所有的土豆都?去皮且泡过水之后,便到了极其重要的一步:切片。   若是在现代,还能找到好用的刨片器,可在古代,便只能考验苏心禾的刀工了。   只见?她拿起一个土豆,掐头去尾,只留下了中间的部分,而后,便用刀背贴着土豆的横截面,果断地切了下去。   这?土豆片不宜切得太厚,因为难以炸透,且不够酥脆,若是切得太薄,又容易断裂,所以苏心禾试了两到三片,才?确认了心仪的厚度——最好能微微透光,却?又不至于过分轻薄。   白梨与?青梅站在一旁,见?苏心禾一声不吭地切着土豆,每一个土豆约莫切出了五十片左右,且片片都?差不多厚薄,没有一次失手,不禁叹为观止。   白梨忍不住道?:“世子妃刀工如此了得,只怕是再精细的活儿也做得,若是去学飞镖或者弓箭,只怕也是一位好手!”   苏心禾笑着应声,“不过是熟能生巧罢了。”   苏心禾说着,便将切好的土豆片推入了一盆干净的水中,道?:“白梨,帮我把土豆片洗一洗罢,没了淀粉炸出来更好吃。”   白梨听得有些糊涂,“电粉……是什么?”   苏心禾指着土豆片里?溢出来的乳白色汁水,道?:“就是这?个!洗完了的水也不要浪费,等淀粉沉淀下来,还可以作别的用处呢。”   白梨仍然有些懵懂,却?也按照苏心禾的吩咐做了。   于是,等所有的土豆片切完,便也同?步清洗了八成左右。   苏心禾见?白梨将土豆片洗得干净,便开始烧水,待土豆片一下锅,在滚烫的沸水里?翻腾几下后,就变得透明?起来。   苏心禾连忙将土豆片捞了出来,放到冷水中。   土豆片迅速冷却?下来,硬度也增加了几分,这?便是为了给?后续油炸做准备的。   苏心禾小心翼翼沥干土豆片的水分,土豆片就彻底脱去了之前乳滑的手感,变成了明?净的模样,摸起来清清爽爽。   铁锅烧油,五成熟即可,这?样的油温,既不会一下便将土豆片催熟,也不会带着一股生油味儿,是恰当好处的。   苏心禾捻起一把土豆片,放入了油锅之中,哗啦啦声响一片,软绵绵的土豆片被热油一烹,很快就定型了,成了又圆又薄的脆片,用漏勺一推一翻——呵!土豆片霎时变得金黄耀眼,相互一碰,还发出了“滋滋”的脆声! 第77章 手抓饼   黄灿灿的薯片一锅接一锅地被捞出来, 让白梨与青梅看?得目不暇接,这油炸的香味儿,更是让人充满了?向往。   青梅忍不住道:“小姐, 这‘薯片’看起来就是土豆做的薄饼嘛!”   苏心禾听了?, 也觉得这个说法有?趣, 她?用漏勺推了推锅中的薯片, 笑道:“你这么想, 倒也没错。”   忙活了?大半日?, 苏心禾终于把所有的薯片都炸好了, 而后,她?便让青梅将薯片装进了密封性极好的食盒里,薯片要保持酥脆, 就得一点儿水汽都?不沾才好。   苏心禾洗净手后, 便回到了?卧房,继续研究零嘴单子。   玉龙山一行, 对苏心禾来说,简直就是一场大型的野餐盛会, 坐在青山绿水之间?, 一面欣赏美景, 一面品尝美食,那才叫美呢!怎么能只带薯片去呢?   苏心禾想了?一会儿, 又在纸上写下了?“红豆双皮奶”。   这一下, 咸的和甜的便都?有?了?。   可是这零嘴单子里没有?辣食, 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于是, 苏心禾又添了?一样?——香辣鸡爪。   但既然要做香辣鸡爪,不若一并把豆干也做成香辣的?   于是, 零嘴单子上又多了?一样?香辣豆干。   苏心禾盯着零嘴单子,心想,既然有?这么多辣食,那解辣的饮品会不会不够呢?   一炷香的功夫之后,这张零嘴的单子,便已经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苏心禾这才心满意足地将单子递给了?青梅,道:“这次去玉龙山,还?有?这些吃食要带,你同?后厨说一声,让他们?再按照单子备些食材来。”   青梅接过一看?,忍不住笑了?起来,“小姐,您带这么多吃食,都?能吃到中秋了?!”   苏心禾喃喃道:“你倒是提醒我了?,若是能带些月饼去也不错,还?能顶饱,不过此时再开始做,却有?些来不及了?。”   青梅听了?这话,忍俊不禁:“小姐,奴婢还?是先去后厨吧,若是拖久了?,只怕您连年夜饭都?要备上了?!”   苏心禾笑着拍她?,“还?敢取笑我?不许吃薯片了?!”   青梅笑嘻嘻地躲开,略一福身,便转头跑了?。   青梅才跑出去,白梨便带着红菱到了?门口。   红菱见到苏心禾,熟稔地行了?个礼,道:“见过世子妃。”   苏心禾点了?下头,含笑道:“免礼,红菱姑娘此时过来,可是母亲有?什么吩咐?”   红菱笑着应声:“回世子妃,夫人听说了?您要随世子出游,便让奴婢过来传几?句话。”   苏心禾听到此处,心中暗暗“咯噔”一声,婆母不会将此事否了?吧?   苏心禾有?些忐忑地问:“母亲怎么说?”   红菱道:“夫人说,世子妃难得与世子出游一次,不必急着回府,好好尽兴便是,世子妃不在的时候,府中内务夫人会帮忙打理的。”   苏心禾不可置信地看?着红菱,“母亲……当真这么说!?”   红菱一笑,“这还?有?假?”   她?说着,便将手中的托盘呈了?上来,道:“夫人还?吩咐了?府医,备了?不少驱蚊的香包,让世子妃随身带着呢。”   苏心禾垂眸一看?,这托盘里果真放了?好几?个香包,这些香包针脚精致,还?透着一股淡淡的药香,闻起来有?种十分安心的感觉。   苏心禾心中感动,便对红菱道:“多谢母亲的一番心意,对了?,我方才做了?一种新的零嘴小食,叫做薯片,还?请红菱姑娘带一盒回去请母亲尝尝。”   红菱听话地应了?声,便随着白梨退下了?。   这一夜,李承允依然在忙玉龙山的事,并未回府。   待青梅将食材取回来后,苏心禾便不紧不慢地待在小厨房里准备吃食。   小厨房中的灯光温暖而明亮,独自烹饪的时刻,也是静谧而恬淡的,令人内心安静。   而一想到明日?的相聚,她?的心中又情不自禁地溢出了?期待。   -   与此同?时,李承允也正在玉龙山的军营里忙碌着。   玉龙山的营地是新扎的,如今还?有?不少短缺,李承允与青松、吴桐、老梁和方子冲等?人核对完诸多事项之后,直到夜深了?,才坐下来一起用饭。   士兵奉上了?饭食,都?是军营中常见的菜式,但李承允才吃了?两口,便放下了?筷箸。   吴桐见状,不免问道:“世子吃得这样?少,可是身子不适?”   李承允摇摇头,道:“无妨,没什么胃口,你们?慢用。”   说罢,他便放下了?筷箸,撩起幔帐,出去了?。   老梁见他走了?,忍不住笑了?下,又连忙夹起一块肉片,塞在自己嘴里打掩护。   青松疑惑地瞧了?他一眼,道:“老梁,你方才笑什么?”   老梁一脸正经,“我方才笑了?么?没有?啊!”   方子冲也道:“我也看?见了?……”   老梁只得实话实说,道:“我只不过是觉得,世子不是没胃口,只是这饭食不是他府中的味道,所以不想吃。”   吴桐拧眉,道:“世子岂是那种贪图口腹之欲的人?不过这伙头军的手艺,确实与世子妃相差甚远。”   青松瞥他,“老梁的意思是,世子想的不是饭食,而是做饭食的人。”   吴桐顿时明白过来,点头道:“原来如此。”   方子冲神神秘秘道:“你们?没觉得,世子这段时间?有?点儿奇怪么?”   青松一听这话,连忙问道:“哪里奇怪?”   方子冲压低了?声音道:“有?一回,我进营帐,便见世子桌上摆着一个好看?的锦盒,细看?一眼,居然是点翠斋的东西!”   吴桐问:“你如何知?道是点翠斋的东西?”   青松笑道:“嗨,方子冲追求的姑娘没有?十个也有?八个,是点翠斋的老主?顾了?。”   方子冲轻咳了?声,道:“别打岔!总而言之,重点便是那锦盒里,放着一只簪子,且这簪子在世子桌上少说也摆了?大半个月了?,但却不见他送出去……”   老梁想了?想,道:“我之前还?说请世子去点翠斋瞧瞧呢,没想到他表面上不吭声,竟一个人偷偷去了??这簪子应当是给世子妃买的吧?”   方子冲道:“若是给世子妃买的,为何迟迟没有?送出去呢?”   刘丰小声问道:“莫不是夫妻吵架了??”   青松立即澄清道:“怎么可能?除了?这两日?,世子每日?都?回府与世子妃共用晚饭,感情好着呢!”   吴桐也想不明白,便将目光投向了?老梁。   老梁一抬头,却见不仅是吴桐,其他人都?将目光投到了?他身上。   青松道:“老梁,这儿成过亲的只有?你了?,你说说是为什么?”   老梁一听这话,顿时腰杆都?硬了?不少,他放下手中的碗筷,一本正经地道:“我猜,是因为世子还?未想好,如何向世子妃表达心意。”   众人听了?这话,便更加迷糊了?。   刘丰一头雾水地看?着老梁,道:“他们?二人都?成婚了?,为何还?要表达心意啊?”   “笨啊你!”老梁笑着瞧他一眼,道:“成婚与表达心意可是两码事,成婚奉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双方都?心照不宣,相敬如宾地过也就罢了?,但是咱们?世子岂是那没心没肺的人?簪子可是定情之物,世子既然备了?,便说明心里是有?世子妃的,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罢了?。”   夜里山风阵阵,将营帐的卷帘徐徐吹起,老梁的话也隐隐约约传到了?帐外。   李承允立在帐前,衣袂翻飞。   他无声低头,自袖袋之中,掏出了?那一方精致的锦盒。   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半晌之后,才将锦盒收起,回了?营帐。   -   翌日?,风和日?丽,天光明净。   苏心禾昨夜忙得有?些晚,故而今日?没能早起,待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时,忽然见房中坐了?个挺拔的身影,她?一骨碌爬起来,“夫君?”   李承允转过脸,含笑看?她?,“醒了??”   苏心禾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道:“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接我了??”   一旁的青梅忍住笑意,道:“小姐,时辰已经不早了?……”   苏心禾这才茫然地看?向窗外,日?头已经爬得老高了?,平日?里这个时候,她?都?已经开始看?账本了?。   苏心禾连忙起身披衣,道:“夫君回来了?怎么也不叫我?我们?今日?不是要早些出游的么?”   李承允见她?赤脚踩在地上,便快步走来,将她?“摁”回了?榻上,道:“既是出游,有?什么好着急的?早一刻晚一刻也没什么区别,睡够了?再去。”   苏心禾心中安定了?几?分,但仍然催着青梅帮自己更衣洗漱。   待苏心禾穿戴整齐出门,才发现静非阁的厅中,李惜惜与李承韬早就在此处候着了?。   苏心禾有?些抱歉,但李惜惜一见她?,便激动地迎了?上来,道:“嫂嫂,我方才见马车上放了?好多食盒,那是不是今日?给我们?吃的?”   苏心禾愣了?下,道:“是……”   李惜惜高兴不已,道:“我就知?道!我特意没有?吃朝食,就是为了?你说的‘野餐’!”   她?一大早便来了?静非阁,本想早早唤醒苏心禾,但却遇上李承允从外面回来,有?李承允在卧房里,她?自然不敢去叨扰,便只得乖乖坐在偏厅等?了?。   苏心禾知?道她?已经等?不及了?,便安抚道:“那一会儿上了?马车,你先吃些东西垫一垫。”   李惜惜等?的就是这句话,忙道:“好好!我还?特意写了?信给菲敏,让她?也空着肚子来呢!”   苏心禾一时哭笑不得,“嘉宜县主?也已经到了?么?”   李惜惜道:“到了?,她?与长?公?主?殿下一起来的,如今正在陪着说话,等?我们?出发叫她?一声便是!”   李惜惜说着,便急吼吼地将苏心禾拉走了?。   苏心禾见她?如此雀跃,也洋溢起了?笑容,她?回头看?了?李承允一眼,李承允冲她?点点头,她?便先随着李惜惜出了?门。   今日?出游,众人轻车简行,李承允、李信与李承韬皆是骑马,唯一的一辆马车,则留给了?姑娘们?。   一上马车,李惜惜便迫不及待地催促道:“嫂嫂,你今日?都?备了?些什么?”   李惜惜的目光一直黏在旁边的若干个食盒上,就没有?离开过。   苏心禾有?些好笑,便道:“你若是还?没有?吃朝食,不如先来个手抓饼?”   李惜惜:“手抓饼……是要用手拿着吃么?”   苏心禾笑着点头,道:“不错。”   苏心禾一面说着,便打开了?最上层的食盒,里面用薄薄的油纸包着几?个长?条形的卷饼,每一个都?有?三个手指粗细,也不知?道里面放了?什么,看?起来鼓鼓囊囊的。   苏心禾将食盒送到李惜惜与曾菲敏面前,道:“你们?可要尝尝?”   李惜惜“嘿嘿”一笑,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李惜惜说罢,便伸手拿起了?一份手抓饼。   曾菲敏见她?如此果决,便也看?了?那裹成卷儿的饼子一眼,嘀咕道:“就这么拿着吃,会不会太不雅了??”   “这马车里又没有?外人,怕什么?”李惜惜说着,便将半截牛皮纸撕了?下来。   手抓饼露出了?半截,上面有?煎过的金黄“烙印”,顶端的开口处,还?溢出了?一小段绿油油的青菜,看?起来有?几?分神秘感。   曾菲敏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道:“那……那我也试试吧……”   自从上次一起用饭过后,曾菲敏对苏心禾的敌意就消除了?不少,也愿意好好地同?她?说话了?。   苏心禾笑道:“县主?请用。”   于是,曾菲敏也撩起了?衣袖,伸出玉白的手指,拿起了?一个热乎乎的手抓饼。   苏心禾介绍道:“这手抓饼里放了?烤鸡排、鸡蛋、青菜、榨菜的等?,还?淋了?些许辣酱,惜惜一贯是喜欢食辣的,但不知?县主?能否食辣?”   曾菲敏眉毛微微一挑,道:“我食辣可比李惜惜厉害多了?!”   李惜惜一听,便“嘁”了?一声,道:“我嫂嫂做的辣酱可比你公?主?府的辣多了?,一会儿你可别哭啊!”   曾菲敏笑道:“谁先哭还?不一定呢!”   曾菲敏说着,便学着李惜惜的样?子,将手抓饼外面的牛皮纸撕了?下来。   这牛皮纸好似一层封印,一旦扯下,手抓饼的香味儿便迎面袭来——这种面食裹挟着辣酱的丰厚滋味,让人实在难以拒绝。   这手抓饼虽然看?着很香,但是看?起来却让人不知?如何下口,曾菲敏正在思索之时,却见李惜惜“嗷呜”一口张开了?嘴,便咬下了?一大口!   手抓饼外表酥脆,吃起来“嘎吱”作响。   李惜惜嚼了?一会儿,逐渐觉出内里面饼的柔韧,反倒多了?几?分嚼劲!里面的鸡蛋煎得喷香焦黄,与手抓饼卷在一起,叠成了?数层,咬下的瞬间?,辣酱便也随着挤了?几?分出来,一起塞入口中的那一瞬,别提多过瘾了?!   曾菲敏瞧着李惜惜如此大快朵颐,喉间?也不自觉地咽了?咽。   李惜惜吞下了?口中的手抓饼,道:“菲敏,你怎么不吃啊?”   曾菲敏瞧了?她?一眼,道:“我、我要吃的。”   为免李惜惜又惦记上自己的手抓饼,曾菲敏便连忙启唇,对着手抓饼咬了?一口。   但这小小的一口,只吃到了?些许面饼,并未尝到内里丰厚的酱料与食材。   于是,曾菲敏便又咬下了?一大口。   这一口,不偏不倚地咬在了?鸡排上,唇齿轻轻一拉,鸡排便丝丝裂开,幼嫩的鸡肉到了?嘴里,渗出了?香浓的辣意,这辣意本来有?些呛人,但配上朴实的面饼,却又变得平衡不少,翠绿的生菜也贡献了?爽脆的口感,只叫人在味觉上跌宕起伏,应接不暇。   曾菲敏终于尝到了?手抓饼的好,一时间?,眼睛弯成了?月牙型——   【还?好听了?惜惜的话,今日?没有?用朝食,不然可就亏大了?!】 第78章 红豆双皮奶   苏心禾听到曾菲敏这句心声, 差点儿?就笑出了声。   她忍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平静,继续“观赏”两人的吃相。   不得不说, 虽然曾菲敏与李惜惜今日?打扮得比平日?里朴素, 但到底都是美人胚子, 一人抱着?一个手抓饼大肆啃食的样子, 着?实是难得一见。   曾菲敏见苏心禾看?着?她们, 却?不说话, 便道:“你……你不和我们一起吃么?”   苏心禾敛了敛神, 道:“县主?,我用过朝食了。”   曾菲敏“哦”了一声,她想了片刻, 道:“今日?出游, 你不如也随惜惜一般,唤我的名吧, 免得暴露了身份……”   苏心禾笑了笑,道:“好?啊。”   曾菲敏说完, 似乎有想起了什么, 连忙补充道:“不过, 就算你嫁给了世?子哥哥,我也不会叫你嫂子的!”   苏心禾倒是不在意, 轻松地笑了笑, 道:“不如我们都以姓名相称?”   曾菲敏觉得自己也不算吃亏, 便点了头,“一言为定!”   就在曾菲敏与苏心禾聊天之时, 李惜惜的手抓饼也吃到了尾声,她“斯哈斯哈”地出了两口气, 小嘴也红彤彤的。   苏心禾递上水囊,问:“要不要喝水?”   李惜惜还?没有应声,曾菲敏就忍不住笑起来,冲李惜惜道::“一点辣酱,就将你辣成这样了?”   李惜惜灌了一口水,含糊不清地开口道:“你还?没吃到中间!越到后面,辣酱渗得越深,我就不信你一会儿?还?能笑着?说话!”   曾菲敏不以为然,索性当着?李惜惜的面,继续一口接一口地吃起了手抓饼。   果不其然,三?口过后,她也感觉到了火热的辣意。   “斯哈斯哈……”   方?才还?在笑话李惜惜的曾菲敏,此刻变得和李惜惜一样吐辣不停,两人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地撅着?红红的嘴巴,画面看?起来有点儿?滑稽。   苏心禾不禁失笑,道:“不如吃点儿?红豆双皮奶解辣吧?”   苏心禾说着?,又?从一旁的食盒里,拉开了一个小抽屉,又?在抽屉里取出了两个小碗,递给了曾菲敏与李惜惜。   曾菲敏放下手中的手抓饼,接过了小碗,她自然而然地将碗上的薄纱揭开,却?见里面放了一碗像牛乳一样的东西,可马车摇摇晃晃,这“牛乳”却?纹丝不动,好?似凝固了一般,且这乳白色的面上,还?点缀这一簇鲜艳的红豆,仿佛雪中红梅,煞是好?看?。   曾菲敏欣赏了好?一会儿?,竟有些不忍破坏这平滑的表面,可再一看?李惜惜,她因为辣得难受,已经将红豆双皮奶挖出了一个洞,正将那软乎乎的奶冻送入口中——   双皮奶一入口,唇舌略微一抿,便化成了一片柔软,冰冰凉凉的,还?带着?浓郁的牛乳味儿?,实在是香甜极了!   仅仅一口,便抚平了李惜惜舌尖的辛辣,这美妙的滋味儿?,几乎让她脸上开出了一朵花!   曾菲敏一目不错地盯着?她:“好?吃么?”   李惜惜的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曾菲敏便也连忙用勺子挑起了中间的双皮奶,和着?红豆一起,送入了嘴里。   红豆糯香绵软,沙甜沙甜的,再配上细腻柔滑的双皮奶,瞬间就将口腔里的辣意化去了几分。   曾菲敏吃得眼睛一亮,又?舀起一大?勺双皮奶,迅速地塞入口中,强烈的奶香和豆沙的甜意同时袭来,仿佛在口中交汇成了一股旋风,彻底洗净了辣酱带来的灼热感。   “好?吃!”   曾菲敏忍不住赞叹道。   李惜惜也吃得不亦乐乎,跟着?点头,道:“嫂嫂,你到底是从哪儿?找来那么多吃食的方?子?上次的麦丽素,这次的双皮奶,我都没吃过,却?一样比一样好?吃!”   苏心禾轻咳了声,道:“不过是瞎琢磨的,也有许多做得不好?的,只不过没有给你吃,所以你不知道。”   “咦?”曾菲敏讶异地摸了摸这红豆双皮奶的碗,“我们都出门这么久了,这红豆双皮奶怎么还?是冰的?”   苏心禾指了指抽屉下面的夹层,道:“这里面有冰块。”   苏心禾说着?,便将夹层打开,曾菲敏与李惜惜探头一看?,这就更稀奇了。   曾菲敏自幼便在公主?府和皇宫长大?,好?东西见过不少,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精巧的食盒,好?奇地道:“这……这不就是一个小冰鉴么?”   苏心禾笑着?介绍道:“不错,这个食盒,是我让匠人仿造‘冰鉴’打造的,不但可以放冰,还?可以与其他的食盒叠加使?用。”   苏心禾说完,便开始给她们二人展示食盒上的卡扣,这卡扣是铜制的,可灵活开关,曾菲敏与李惜惜这才发现,原来这些叠放起来的食盒,都可以像宝塔一样,用卡扣扣住,方?便搬运;待卡扣打开之时,还?能拆开单独使?用,将冷热分开,互不干扰。   曾菲敏啧啧称奇:“这倒是个好?东西!我在皇宫里都没有见过呢,你的心思也太?巧了!”   苏心禾道:“若是你喜欢,我赠你一个便是。”   曾菲敏一愣,随即惊喜出声,“当真?那可太?好?了!”   “那我呢?”李惜惜随即巴巴地看?着?苏心禾,苏心禾伸手点了下她的鼻子,道:“你哪里用得着??不是每次都吃我的么?”   李惜惜不禁吐了吐舌头,道:“也是……”   话说到这儿?,三?个人都笑了。   吃完了手抓饼和红豆双皮奶,曾菲敏与李惜惜都满足不已,李惜惜索性放松地靠在了车壁上,曾菲敏见状,便也有样学样,没根骨似的靠上了车壁。   苏心禾见两人步调前后几乎一致,轻轻笑了起来。   曾菲敏瞧她一眼,道:“你笑什么?”   苏心禾道:“你现在倒是与第一次见我之时,很是不同。”   曾菲敏微微一愣。   曾菲敏之前因为李承允的婚事,一直对苏心禾心有芥蒂,第一次在茉香园见面之时,她更是铆足了心思,想要羞辱苏心禾。   一想到这儿?,曾菲敏忽然有些惭愧,她有些心虚地问:“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心禾笑了笑,“第一次见你,是高贵无比的嘉宜县主?,这一次再见,却?看?到了你的真性情……于我而言,更加亲切。”   曾菲敏听了这话,唇角也忍不住翘了翘,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我知道之前对你不怎么样,你上次在生辰宴上帮了我,我也送礼物谢了你,就算是扯平了!今日?,就算我们重新认识吧!”   苏心禾也甜甜一笑,“好?啊,菲敏。”   曾菲敏眉眼弯了下,“心禾。”   【交了朋友,以后是不是能像惜惜一样,时常有好?吃的!?】   苏心禾忍俊,“我平日?里也没有别的爱好?,只喜欢捣鼓些吃食,也喜欢与人分享,若是菲敏有时间,可以常来。”   曾菲敏一听,面上笑意更盛,“好?好?,我一定去!对了,你们可听说了‘季夏雅集’的事?”   苏心禾不禁问道:“什么是‘季夏雅集’?”   李惜惜坐直了身子,一副耳熟能详的模样道:“这个我知道,其实京城各世?家大?族,最喜开设雅集,寻常的雅集也没什么,都是几家轮流转,唯独这‘季夏雅集’最是重要,表面上是一场雅集,实际上,就是各大?家族相看?婚事的时候。”   此话一出,苏心禾便明白了。   在大?宣朝,一切以春日?为始,故而婚事大?多定在春日?,她自己的也不例外?,若是往前推算,那秋冬便是相看?、订亲的好?时候了。   如此,那所谓的季夏雅集,不就是一场大?型的相亲会吗?   苏心禾若有所思间,曾菲敏又?接过了李惜惜的话头,道:“没错,这季夏雅集一年才得一回,因是五品以上的官眷才可以参加,故而各家都想争这操办的权力,以彰显家族实力,但旁人争也就罢了,张家居然也在争!”   “张家!?”李惜惜见怪不怪道:“去年不就是张家办的么?怎么今年还?争?”   “可不是!”曾菲敏一说起这个就有些来气,道:“你忘了她在我生辰宴上做的事了?怎么还?有脸来争这个?”   苏心禾想了想,却?道:“生辰宴上的事,我们并无切实证据,她更不会承认,此时来争操办权,只怕也是想用别的事分散众人的注意力,好?叫她将自己洗干净。”   “况且,她自己也是待嫁之身,张家为女儿?争这操办权,也无可厚非。”   李惜惜蹙眉道:“我一见她在启王殿下面前撒娇卖乖的样子,就浑身都不舒服,她就是欺负启王殿下人好?,不会拒绝她,这才肆无忌惮地缠着?人家!”   李惜惜这话说得义愤填膺,苏心禾与曾菲敏都向她看?来,她不禁一呆,忙道:“你们看?着?我做什么?对了,菲敏,你方?才说到张家又?争操办权,那这操办权给谁,皇后娘娘定下来了么?”   曾菲敏摇头,道:“哪有那么容易定下来?”   “皇后娘娘表面上不说,但心里一定不乐意给张家,可张家如今风头正盛,本?来有不少人家都想争取操办权,但见到张家也递了申请的帖子,便打起了退堂鼓,皇后娘娘一直没有给准话,于是张贵妃便到皇外?祖母面前吹风,说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区区小事都要拖延许久云云……”   “这也太?过分了!”李惜惜见过皇后一次,只觉得她和蔼可亲,听到皇后被张贵妃如此编排,便也有些生气。   苏心禾思量着?,低声道:“皇后娘娘迟迟未定,应该是没有找到愿与张家抗衡之人吧?”   曾菲敏叹了口气,道:“就是如此,与张家打擂台,不就等于打张贵妃的脸么?那张贵妃的儿?子是舅父唯一的儿?子,贵不可言……谁敢惹她?”   李惜惜小声问:“那陛下可知道此事?”   曾菲敏下巴一抬,“自然知道,还?是我母亲告诉他的呢!但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呢?皇舅其实很爱重皇后娘娘,但碍于身份,却?也不能明目张胆地偏袒……唉,分明是正经夫妻,还?要有这么多克制,做皇后还?不如做公主?来得自在!”   苏心禾还?是第一次听到皇室的八卦,怪不得李惜惜曾经说,与曾菲敏在一起,能知道许多外?界不明的事情,这三?言两语间,曾菲敏便将皇室的关系盘了个遍。   李惜惜摸了摸下巴,道:“若是皇后娘娘没有找到合适的人家,就算陛下想支持她,只怕也有些为难……”   曾菲敏听了这话,不经意抬眸看?了李惜惜一眼,忽然一拍大?腿,兴奋地道:“谁说没有合适的人家!?你们平南侯府不就是最合适的吗!” 第79章 薯片,香辣鸡爪   “平南侯府!?”   苏心禾与李惜惜对视一眼, 眸中皆是惊诧。   李惜惜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父亲不允府中太过锦衣玉食,故而连像样的厨子都没有几个, 如何办得了这么重要的雅集?”   曾菲敏“嗨”了一声, 指了指苏心禾, 道:“不是有她么!?”   “我?”苏心禾茫然地看着曾菲敏。   曾菲敏似乎找到了事情的突破口, 激动地坐直了身子, 道:“不错, 就是你!你的厨艺这么好, 若是承办这季夏雅集,定然比张家办得好!况且,你们忘了上次去茉香园, 那张婧婷有多过分了?如何能让她得逞!”   曾菲敏一贯是爱憎分明, 如今对张婧婷的厌恶,几乎是渗到了骨子里。   李惜惜也?不喜张婧婷, 一想?到她可能用这季夏雅集来给自己贴金就觉得难受,便道:“这么说来, 倒也?不是不可能……我嫂嫂能做出许多旁人没吃过的好东西?, 若真的能接下此事, 说不定还能为我们府上争光呢!”   苏心禾对此事却?十分冷静,她瞧了李惜惜一眼, 淡淡道:“惜惜, 能举办季夏雅集, 固然是家族荣耀,但此事还是该等皇后娘娘定夺, 我们不该去争。”   对于平南侯府而言,并不缺这一次出风头的机会, 且苏心禾也?不想?四处树敌。   苏心禾这一番话虽然点到即止,但李惜惜却?明白过来,她这才悻悻收了话头,道:“也?是……父亲应该是不屑这些虚名的……”   曾菲敏见?状,虽然有些失望,但也?只得道:“我不过是随便说说,具体怎么定,也?是皇后娘娘的事,我母亲自会帮忙,犯不着?我们操心的。”   不过,比起?那季夏雅集,李惜惜还是对玉龙山更感兴趣,便问:“对了,听说我们今日是去山腰的湖边玩,也?不知那湖边景色如何?”   曾菲敏一笑?,道:“玉龙山曾经是皇家园林,风景当然是无?可挑剔,但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个!你可知那湖的名字叫什么?”   见?李惜惜与苏心禾都说不上来,曾菲敏下巴一抬,道:“愉湖。取‘鱼儿欢畅’之意,许是山上的水宜养鱼,所以那湖里的鱼儿都生得又大又灵活,我母亲每年?都要派人来捞上几回,或送入宫中,或在府中烹之,比寻常的鱼要美味多了!”   曾菲敏一想?起?那鱼肉的滋味,便有些欲罢不能。   苏心禾听到这儿,已?经生出了浓厚的兴趣,“想?必是山上的水凉,鱼儿生长得比较慢,所以才会肉质紧实丰美,若是我们今日也?有机会捞鱼或者钓鱼就好了。”   李惜惜“嘿嘿”笑?了声,道:“有大哥二哥他们在,这都不算事儿!”   三个姑娘聊着?天,时间不知不觉便过去了,马车一路疾驰,在接近晌午的时候,终于到了玉龙山。   他们今日出门,没有带任何随从,故而这一路都由李承韬驾车。   李承韬瞧着?眼前的湖光山色,只觉神清气爽,他一勒缰绳,让马车稳稳当当地停下,便从马车上一跃而下。   只见?李承韬学着?寻常车夫的样子,躬身细语道:“各位贵人,地方?已?经到了。”   李惜惜早早探出了头,一见?他这副阴阳怪气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快步下了马车。   曾菲敏紧随其后,她下意识抬眸,却?见?李承允信步像马车的方?向走来。   李承允也?看到了曾菲敏,他在马车前停住了步子,只冲她淡淡点了个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李惜惜见?曾菲敏还在发愣,便催促道:“菲敏,怎么还不下车?”   曾菲敏这才敛了敛神,连忙提起?裙裾下了马车。   苏心禾坐在最里,待两人都下车之后,她才躬身而出,一袭鹅黄的娇嫩裙衫,与这满眼绿意相互映衬,衬得她明眸善睐,婉约动人。   李承允自然而然地走上前去,伸出了手。   苏心禾看他一眼,没有犹豫地将手递给了他。   笑?意在唇边荡开,李承允扶着?苏心禾,看着?她一步步下了马车。   但一旁的曾菲敏,却?不动声色地别过了脸。   虽然她一直告诉自己,要学会放下李承允,但当她亲眼看到这一幕时,还是有些抑制不住的难受。   “你没事吧?”   李信原本静默立在一旁,见?曾菲敏面色发白,低声开了口。   曾菲敏故作镇定,努力勾了勾唇角,“没事。”   李信默了片刻,道:“明知”   这话说得隐晦,但曾菲敏却?明白了李信的意思?。   既然看到李承允与苏心禾在一起?难受,为何还非要让自己看见?这一切?   曾菲敏咬了咬唇,压低了声音道:“与其逃避,不如面对……世子哥哥没有错,我也?没有错,错的是缘分。”   说完,她便自顾自地走开了。   李信回头看她,只觉得那小姑娘的背影既倔强,又单薄,让人无?所适从。   -   明媚的阳光静静散落到湖边的草地上,苏心禾拿出备好的布毯,两手奋力一扬,便将布毯摊在了草地上,但这布毯尺寸太大,又略微有些重,一个人难以铺平,李承允见?状,便立即过来帮忙。   两人一人拉扯一头,很快便将布毯铺好,李承允见?苏心禾额前碎发纷乱,便抬起?手来,为她理了理,苏心禾含笑?看他,“夫君平日太忙,难得出来一趟,今日还是好好休息,这些琐事还是我来吧……”   “心禾。”李承允却?打断了她的话,道:“这话该我对你说才是。”   苏心禾微怔,抬眸看他。   李承允正色问道:“还有什么要做的?交给我。”   这语气不容拒绝,还颇有几分霸道。   苏心禾抿唇一笑?,她冲李承允眨了眨眼,道:“那请夫君帮我把马车上的食盒都搬下来可好?”   李承允听到这话,立即点头应声:“好。”   李承允转身去马车上搬运食盒,李承韬也?跟上去帮忙了,两个人才走了一趟,便将若干个食盒都拎了过来。   苏心禾接过叠放的食盒,打开锁扣,便将单独的食盒层,逐一摆到了布毯上。   李惜惜积极地凑了过来,帮着?苏心禾一起?摆食盒,曾菲敏见?众人都在忙,便也?主动摆起?了碗筷。   待李信喂马归来,苏心禾才邀上众人落座。   一切就绪之后,苏心禾便当着?众人的面,一个接一个地揭开食盒——   金灿灿的薯片,足足装了三个食盒之多,苏心禾注重细节,还在食盒里分了栏,薯片便一片靠着?一片,整齐地陈列在了分栏上,好似排队似的,等待食客品尝;   薯片旁边,还有两盒油滋滋的香辣鸡爪和香辣豆干,那鸡爪已?经被红油浸透,一眼看去便知十分入味!与“张牙舞爪”的香辣鸡爪相比,香辣豆干就显得憨实多了,它们一片叠着?一片,堆在食盒里,看上去很是诱人;   除此之外,苏心禾还用多余的香辣小料,制了一盒子香辣毛豆。   这香辣毛豆颗颗饱满,鼓鼓囊囊,绿油油的外皮染了红油,色彩鲜明得很,但是闻一闻,就叫人食欲大增。   这些食盒列成一排,苏心禾每揭开一个,李惜惜都捧场地“哇 ”一声,连带着?气氛也?变得热烈起?来。   “这么多好吃的,从哪儿开始呢?”   李惜惜这话并不夸张,而是她的心声。   苏心禾今日带来的吃食,大部分都是她没吃过的,李惜惜自然每一样都想?吃,可她在马车上已?经吃了一个手抓饼和一碗红豆双皮奶,眼见?着?肚子里的“地方?”不够多了,便盘算着?到底吃哪样最划算。   曾菲敏方?才还有些郁郁寡欢,但此刻见?了这一列吃食,便也?暂时忘却?了烦恼,目光在食盒上扫来扫去,似乎也?在思?量从哪边开始。   苏心禾笑?着?开口:“也?不知道大家喜欢吃什么,我便多备了几样,咱们一面赏景一面吃,晚些时候再生火做饭可好?”   众人笑?着?应声。   在风和日丽的湖边,又有丰盛的美食当前,李承韬匆匆净了手,便连忙问道:“嫂嫂,那个……手抓饼还有么?”   李承韬赶马车时,便闻到了车厢里传出来的香味儿,又断断续续听到了车里的对话,别的没记住,但“手抓饼”这三个字,他却?惦记了一路。   苏心禾一笑?,她从食盒里拿出一个包好的手抓饼,递给了李承韬,道:“就是这个。”   李承韬双手接过,道了声谢,便美滋滋地撕开了外面的牛皮纸。   李惜惜一脸同情地摇摇头,道:“李承韬,你连手抓饼都没吃过么?看来你还是多见?见?世面才好。”   李承韬白了她一眼,道:“你今日不也?是第一次吃么?装什么?”   李惜惜冲他做了个鬼脸,道:“那也?比你早半个时辰!”   “……”李承韬:“罢了罢了,我不与你争!”   李承韬的手抓饼热而不烫,他才不想?错过这入口的好时机呢!   李惜惜见?李承韬已?经开始吃起?了手抓饼,便也?将目光瞄准了她垂涎已?久的薯片,她伸出手指,捻起?一片金黄的薯片,送到唇边,轻轻一咬——   “嘎吱”一声轻响之下,碎成两半的薯片落到唇舌之中,顿时咸香四溢,爽脆无?比!   土豆独特的香味逐渐在口腔中蔓延,但这薯片太不经吃,看起?来大大一片,可才嚼了两下就吃完了,李惜惜便自然而然地拿起?了第二片。   然而,薯片这种吃食,只要一开始,有了第一片,便有第二片,有了第二片,自然少?不了第三片,不但越吃越上瘾,还容易传染给旁人——曾菲敏本来想?先尝一尝那香辣鸡爪,但实在扛不住李惜惜嘴里“嘎吱嘎吱”的诱惑,于是,便也?开始吃起?了薯片。   这两人的口脂,在马车上时就已?经掉干净了,此时吃起?薯片了,便更无?顾忌,好像比赛似的,你一片,我一片地轮流取食。   李承韬还沉浸在手抓饼的幸福中无?法自拔,待他终于将注意力放到薯片上时,两盒子薯片已?经被吃空了,李承韬连忙伸手护住了最后一盒薯片,道:“你们俩要不尝尝别的?”   李惜惜却?正在兴头上,“李承韬,你还来!”   李承韬下巴一扬,道:“两位兄长与嫂嫂还没吃呢!”   李惜惜这才不好意思?地收敛了瞪他的目光,撇撇嘴,道:“菲敏,这鸡爪看起?来也?不错,你要不要……”   李惜惜才一转头,却?见?曾菲敏嘴里已?经叼了一只香辣鸡爪,她的小嘴又被辣得通红,嘴里“斯哈”不停,看起?来痛快却?有痛苦。   她今日已?经是第二次被辣到了!   但眼下也?没有红豆双皮奶,于是,李惜惜便随手拿起?一旁的茶盏,将里面晾凉的茶一饮而尽!   茶水略过喉咙,令人舒爽许多,可还不等曾菲敏缓过神来,却?见?李信神情复杂地看着?她,似乎欲言又止。   曾菲敏平日里也?是个爱惜形象的姑娘,见?自己仓惶喝水的样子被李信尽收眼底,不免有些羞恼,她没好气地开口:“这儿这么多好吃好喝的你不看,盯着?我做什么!?”   李信只轻轻笑?了下,没有接话。   曾菲敏认识李信的时间也?不短了,却?总觉得他令人捉摸不定,此刻,便误以为他在取笑?自己,便更加不愉,忍不住道:“你笑?什么?你若再取笑?我,小心我让母亲治你一个大不敬罪!”   但话音未落,一旁的李惜惜便拉了拉她的衣袖。   曾菲敏回过头来,疑惑地看着?李惜惜,李惜惜则压低了声音道:“菲敏,你别说了……”   曾菲敏还想?再辩,可李惜惜却?指了指她手中的杯盏,小声道:“你这杯盏……是我大哥的。” 第80章 煮毛豆、卤豆干   此刻, 头顶的蓝天分明晴空万里,但曾菲敏却觉得天雷滚滚,无形之中, 仿佛有一道闪电向自己劈来, 将她的?身形定在了原地。   曾菲敏忐忑地垂下眼睑, 看了一眼自己的?茶盏, 果然是满满当当, 无人动过?, 她霎时面颊爆红,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虽然李信并没有说?什么,但曾菲敏仍然觉得无比尴尬,苏心?禾见状, 便轻咳一声, 道:“菲敏,香辣鸡爪里的?辣酱不少, 你还是少吃些吧,不如试试毛豆?这毛豆虽然用辣酱煮过?, 但却没有鸡爪那般吸辣, 更好入口。”   苏心?禾说?着, 便将盛放香辣毛豆的?食盒推到了曾菲敏面前。   曾菲敏知道苏心?禾这?话是在替她解围,不禁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道:“好, 多谢。”   曾菲敏用筷箸夹起了一只毛豆, 临到嘴边却顿了顿,不知如何下口。   她平日里吃的?豆子?, 全都?是下人剥好的?,何时自己剥过?毛豆皮?   苏心?禾看出?了她的?疑惑, 便笑着道:“菲敏是不是没吃过?这?种做法的?毛豆?”   曾菲敏点头。   苏心?禾道:“这?麻辣毛豆的?吃法很是简单,可以?直接送入口中,再一点一点挤出?豆子?就可以?了。”   苏心?禾说?着,便夹起一只毛豆,缓缓送入自己口中,她的?朱唇轻轻含住豆身,贝齿轻咬豆子?外皮,其中的?豆子?便乖乖地出?来?了。   分明是用唇舌剥豆,但她的?动作却极其优雅,看得李惜惜也跃跃欲试。   曾菲敏有些奇怪,道:“为何不用手剥皮?”   苏心?禾一笑,道:“这?毛豆皮已经浸染了辣酱,挤出?来?的?那一刻,其中会溢出?汁水,这?汁水才是香辣毛豆的?精髓所在,若是用手剥,只怕尝不到了。”   曾菲敏立即会意,便重新夹起毛豆,学着苏心?禾的?样子?,一点点地咬起了带皮的?毛豆。   毛豆被牙齿一挤,便滴溜溜地滚了出?来?,落到了唇舌之间?,汁水瞬间?沁润上舌尖,鲜辣之中,还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这?甜与寻常的?饴糖甜不同,来?源于天然的?豆香,清爽又朴实,很是独特。   曾菲敏轻轻咬开毛豆粒,谁知这?毛豆不但香辣得宜,还十分弹润,嚼起来?很有意趣。   一只毛豆吃完,曾菲敏便不假思索地夹起了第二只毛豆,这?毛豆香辣可口,吃起来?又毫无负担,于是,曾菲敏身前很快便堆了不少毛豆皮。   李惜惜方才就在瞅着苏心?禾与李惜惜吃毛豆,待她终于吃过?瘾了薯片,才转战到了香辣毛豆跟前,“菲敏,给我一个尝尝!”   曾菲敏低头一瞧,这?食盒里的?毛豆却不多了,一时有些不舍,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夹了一只给李惜惜,“你不是喜欢食辣么?那香辣鸡爪也很好吃的?,你不若去吃那个?”   李惜惜与曾菲敏常常在一起“觅食”,见她如此积极地为自己推荐香辣鸡爪,又怎会不了解对方所想,她秀眉一扬,道:“不急,香辣鸡爪晚些再吃。”   一个鸡爪要啃好半天呢,若是先去吃鸡爪,只怕别的?吃食就都?没了!   谁知,李惜惜吃起毛豆来?,却比曾菲敏利索多了,一只毛豆塞进嘴里,简简单单转一圈,便能将豆粒完全剥入嘴里,嚼得满口鲜香。   曾菲敏见李惜惜吃得如此之快,也顾不得形象了,连忙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两人这?副你争我赶的?样子?,也引起了李承韬的?兴趣,他自然不甘落后,也迅速加入了李惜惜与曾菲敏的?“吃豆大?军”,而曾菲敏与李惜惜一见李承韬伸手过?来?,便连忙同仇敌忾般地护住了香辣毛豆。   李承韬哭笑不得:“你们也太抠门了!”   李惜惜理直气?壮地道:“香辣毛豆本来?就不够分,你吃香辣豆干嘛!豆子?与豆干,也差不多的?!”   李承韬听了这?话,又好气?又好笑,道:“李惜惜,真有你的?!”   李承韬无法,只能怪自己没有早些入局,但他也来?不及扼腕,便将目光转向了无人问津的?香辣豆干。   这?香辣豆干外表镀了一层蜜色,上面沾染了零星的?辣椒,但这?模样与香辣鸡爪、香辣毛豆比起来?,实在不够起眼,故而一直被晾在一旁,李承韬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夹起一片香辣豆干,缓缓送入口中——   豆干约莫半指厚,三?指宽,一口咬下去,竟有淡淡的?卤香,这?卤香中还裹挟着一股鲜辣的?滋味儿,这?密实柔韧的?口感,对于唇齿而言,是一种与众不同的?享受。   “嫂嫂,这?豆干好香啊!可是提前卤过??”   苏心?禾笑着答道:“不错,我担心?豆干味道太淡,所以?就卤了一遍,后来?,又用了辣油烹制才能彻底入味。”   李承韬笑逐颜开,道:“怪不得比我寻常吃的?豆干,有滋味多了!”   李承韬说?着,便将碗里余下的?整块豆干都?塞进了嘴里,肆意地嚼了起来?。   香辣鸡爪虽然好吃,但要吐骨剔肉,有些麻烦;香辣毛豆也好吃,但竞争又激烈,无异于虎口夺食!还是这?豆干最好,实实在在的?送到嘴里,便能尝到浓郁的?豆干的?香味儿,且这?香辣味儿从外到里一点点透出?来?,丰厚又温和,让人觉得惬意。   李承韬逐渐尝到了香辣豆干的?好,便也不执着于香辣毛豆了。   反倒是李惜惜与曾菲敏,将毛豆吃完之后,想来?与李承韬分上一杯羹。   李惜惜瞧着李承韬面前的?食盒,嘀咕道:“那个……香辣豆干看起来?也不错哈?”   曾菲敏跟着点头,“是啊,看你三?哥吃得多香啊……”   李惜惜正打算伸出?筷箸,夹一片香辣豆干尝尝,但李承韬却一抬手,挡住了她的?筷箸。   他下巴微扬,也学着李惜惜的?样子?,笑道:“你们不是吃过?毛豆了么?为什么还要吃豆干?不都?是一样的?么!”   “……”李惜惜:“李承韬!你怎么如此小肚鸡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啊?”   李承韬不在意地耸耸肩,道:“李惜惜,你这?么能吃,还是不是个姑娘家啊?”   “你!!!”李惜惜气?得站起身来?,她方才吃毛豆和鸡爪的?油还沾在手上,就想往李承韬身上抹,李承韬弹跳而起,随手拿起一只空空的?毛豆皮,便扔到了李惜惜头上!李惜惜气?得吱哇乱叫,挥着自己的?“红油”掌,便向李承韬寻仇而去,李承韬哈哈大?笑,撩起衣袍,拔腿就跑!   这?对活宝围着湖边追打,让众人都?忍俊不禁。   曾菲敏与苏心?禾不约而同地抬眸,目光相?遇——这?一次,谁都?没有再回避,反而大?大?方方地笑了起来?。   待李惜惜与李承韬退席之后,毛豆、鸡爪、手抓饼和薯片等吃食,几乎都?见了底,苏心?禾正打算夹起一片香辣豆干填一填肚子?,却见李承允将一个食盒递到了自己面前。   苏心?禾愣了愣,“怎么这?里还有一盒?”   李承允笑笑,“这?是你的?。”   苏心?禾疑惑地接过?食盒,伸手打开,却见这?食盒里一分为二,一半是方才炽手可热的?香辣毛豆,还有一半是香辣鸡爪、和豆干等。   苏心?禾诧异地看着李承允,道:“这?些吃食,方才不是都?被他们吃完了么?夫君这?是?”   李承允淡淡道:“你方才一直在陪他们聊天,我便单独留了些给你,快吃罢。”   苏心?禾娇娇俏俏地觑他一眼,心?里也溢出?一丝甜蜜。   这?一顿本是午饭前的?开胃小食,但大?家都?吃得有些饱,午饭就自然而然被延迟了。   曾菲敏吃完了小食,坐在布毯上,目光逡巡了一圈,自言自语道:“他们二人跑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来??”   李信答道:“若我没猜错的?话,他们二人应当还未分出?胜负。”   曾菲敏:“……”   李信见曾菲敏有些百无聊赖,便道:“湖边风大?,最适宜放纸鸢了,我带了一些来?,你们可要试试?”   “纸鸢!?”苏心?禾听了这?话,不禁眼睛一亮。   曾菲敏也喜欢玩纸鸢,便也点头,好奇问道:“都?有什么式样的??”   李信冲她笑了下,道:“县主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李信说?着,便站起身来?,走向了马车。   曾菲敏也是贪玩的?孩子?心?性,也立即起身,理了理衣裙,便快步跟了上去。   李信将马车上的?木箱搬下来?,将盖子?揭开,曾菲敏探出?头去,才看了一眼,便惊喜出?声,“你居然带了这?么多纸鸢!?”   曾菲敏说?着,便伸手取出?了最大?的?一只纸鸢,这?纸鸢被扎成了金鱼的?形状,两个圆溜溜的?金鱼眼画得栩栩如生,鱼身通体发红,尾巴如花朵一般绽开,就连鱼鳞上也金灿灿的?,在日光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迷人。   曾菲敏对这?只金鱼爱不释手。   “我就要这?个!”   李信也不多言,只笑着点头。   苏心?禾也拉着李承允走了过?来?,她从一众纸鸢里,选了一只振翅的?春日燕。   就在这?时,李惜惜与李承韬也回来?了,众人一见李承韬身上的?泥点,便知胜负已见分晓。   李惜惜一路小跑,连发髻都?有些松脱了,但一双眼睛却亮得灼人,她瞧了一眼曾菲敏的?金鱼纸鸢,又看了看苏心?禾的?燕子?纸鸢,都?觉得妙不可言,“大?哥,这?些纸鸢都?是你亲手扎的?么?”   “不错。”李信的?语气?稀松平常,“这?两日公务不算忙,我便抽空扎了几个。”   李惜惜摸着这?一打纸鸢,嘀咕道:“这?里少说?也有十个纸鸢,若是没有一日一夜,只怕扎不完吧?”   李信轻咳了下,道:“也没那么难……对了,你们不是要放纸鸢么?这?会儿正好风大?,别错过?了。”   李信说?完,三?个姑娘便都?迫不及待地抱着自己的?纸鸢,来?到了湖边。   李惜惜拿着自己的?蝴蝶纸鸢,对苏心?禾与曾菲敏道:“不若咱们来?比赛如何?一刻钟的?功夫内,看谁的?纸鸢放得最高?”   苏心?禾一听便来?了兴趣,笑道:“好啊!既然要比赛,不若压个彩头?”   曾菲敏想了想,道:“这?样吧,那愉湖里的?鱼,肉质最是鲜美,输的?人负责去愉湖捉鱼烧给大?家吃,如何?”   苏心?禾与李惜惜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湖边起了风,三?人连忙放长了纸鸢线,都?逆着风奔跑起来?、   曾菲敏的?金鱼纸鸢又大?又漂亮,但却也是其中最重的?,此时的?风量不够,便有些飞不起来?,她来?回跑了好几次,这?金鱼纸鸢都?摇摇晃晃地坠了下来?。   李惜惜笑道:“菲敏,你这?‘金鱼’中看不中用啊!要不要换一只啊?”   曾菲敏也有些着急,她摆弄了金鱼纸鸢一会儿,却仍然舍不得换掉它,只能把?郁闷撒在了李信身上,嘟囔道:“你扎的?什么纸鸢啊?都?飞不起来?……”   李信含笑走来?,从曾菲敏手中接过?纸鸢,声音温和道:“县主莫急,我来?帮你。”   李信说?着,便将金鱼纸鸢的?长线仔仔细细地收了回来?。   他手指修长,骨节清晰而有力,收线的?动作不徐不疾,竟有几分好看。   李信将绞盘还给曾菲敏,她才回过?神来?。   李信道:“请县主拿着绞盘重新放线,我帮你托举纸鸢。”   曾菲敏听到这?话,唇角不自觉勾了勾,“这?还差不多!”   曾菲敏雀跃地抱着绞盘跑了,李信则找准风向,将这?纸鸢轻轻一托,金鱼纸鸢便扶摇而上,一举超过?了李惜惜的?蝴蝶纸鸢,几乎与苏心?禾的?春日燕齐平了。   李惜惜秀眉微蹙,“菲敏!你这?是耍赖,怎么还能让大?哥帮忙?”   曾菲敏不以?为然,道:“规则里也没说?不能让人帮忙啊!”   李惜惜气?不过?自己最后一名,便扬声道:“李承韬,快来?帮我!”   李承韬却双手抱胸靠在一旁的?树干上,笑着看起了热闹,“我才不帮你呢!方才那嚣张的?劲儿去哪里了?”   李惜惜可不想下水捉鱼,便撒起了娇,“三?哥,我方才不过?是和你闹着玩呢!快来?帮帮我吧!”   李惜惜平日里可难得叫他一声“三?哥”,这?一招倒让他觉得消受,便也没再为难她,便笑着走了过?来?,“罢了罢了,看在你是小妹的?份儿上,我便帮你一回!”   李承韬走到李惜惜面前,帮她理了理纸鸢线,将蝴蝶纸鸢往回扯了扯,待风一来?,顺势将线放长,蝴蝶纸鸢便飞得更高了。   李惜惜欢呼起来?,“我的?纸鸢飞得最高!”   李承韬立在她旁边,笑容里也多了几分得意,道:“怎么样,是不是跟着三?哥有肉吃?”   另一边的?苏心?禾,却没这?么轻松了,她的?纸鸢虽然放得高,但总有些飘忽,摇摇欲坠的?样子?让人担心?,她正打算将纸鸢收回一些,但拿着绞盘的?手指,却突然被人握住了。   苏心?禾抬眸看去,李承允轮廓分明的?侧脸近在咫尺,他长眉微微一扬,道:“惜惜,你高兴得太早了。”   李承允说?罢,手指微微用力。   苏心?禾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手中的?纸鸢线烫了几分,而后,却见那纸鸢线着了魔似的?,忽地被拉长了一截,风量明明没有多大?,但这?只春日燕却猛地振翅高飞,将金鱼纸鸢和蝴蝶纸鸢远远甩在了后面!   李承韬见状,一时傻了眼,“二哥,你、你这?是用内力将纸鸢推上去的??”   李承允面无表地地看了他一眼,“嗯”一声,算是回应。   李惜惜听了这?话,顿时急得跳脚,“二哥,你你你这?是犯规!”   李承允气?定神闲地答道:“比赛之前,你们也没说?过?不许用内力,若是不服,你们也可以?用这?个法子?。”   李惜惜:“……”   李承韬:“……” 第81章 兄弟捉鱼   苏心禾见纸鸢独占鳌头, 自然欣喜,但曾菲敏就有些坐不?住了,她乃是?堂堂嘉宜县主, 若是?输了比赛, 要当着众人的面下水捞鱼, 多没面子啊!   于是?, 她便?立即扯了扯李信的衣袖, 道:“世子哥哥那一招, 你会不?会啊?”   李信看了曾菲敏一眼, 眸中似有笑意,“这有何难?”   李信说着,便?从曾菲敏手中接过绞盘, 无?声运气之下, 绞盘便?转动起来,纸鸢的线鬼使神差般地?被放了出去?, 金鱼纸鸢很快便?逼近了苏心禾的春日燕纸鸢。   两只纸鸢几乎并驾齐驱,一时难分胜负。   李承允面无?表情地?看了那金鱼纸鸢一眼, 悠悠道:“既然是?鱼, 就该老老实实待在水里, 天上不?是?它该去?的地?方。”   李承允说罢,凝聚内力, 赋于绞盘之上, 纸鸢线再次被催动, 春日燕也仿佛也被注入了新鲜的活力,又上升了些许。   苏心禾高兴之余, 偏过头来看向?李承允, “夫君。”   李承允低下头来, 恰好对上她清亮的一双眼,“怎么了?”   苏心禾小心翼翼地?问:“这般驱动内力,会不?会对你不?好?”   “小事而已,无?妨。”李承允勾唇看她,“在担心我??”   分明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李承允声音低沉,嗓音几乎贴着苏心禾的耳根发出来,不?免让她有些面热。   苏心禾连忙转过头,佯装无?事地?盯着天上的春日燕,道:“原来放纸鸢还能这样……也、也挺好玩的。”   李承允见她面若桃花,似有几分羞涩,不?禁低低笑开,“是?挺好玩的。”   曾菲敏见自己的纸鸢又落后?了,便?又着急起来,“李信!!   李信长眉一凛,又对着绞盘发力,那金鱼纸鸢便?又追上了春日燕纸鸢,两只纸鸢随风而摆,一时不?分伯仲。   李惜惜急得不?行,她催促着李承韬,道:“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李承韬无?奈地?摇头,道:“大哥和?二哥都出手了,还有咱们什?么事儿?”   李惜惜不?服,气得跺起了脚,“亏得我?方才还叫你三?哥!你的功夫什?么时候能有点儿长进啊!”   李承韬一拧眉,道:“李惜惜,你自己都不?肯练字绣花,还好意思数落我??我?的功夫虽然比不?上大哥二哥,但在太学里也算好手了……”   李惜惜叉腰,“你和?那些纨绔子弟比有什?么用!?”   两人争执起来,谁也不?让谁,眼看这比赛的时间就要到了,可就在这时,上空却忽然刮来一阵强劲的风,春日燕纸鸢与金鱼纸鸢本就离得近,被大风一吹,竟凑到了一处!   李承允与李信见状,便?分别施展内力,想将两只纸鸢分开。   岂料纸鸢飞得太高,在大风的干扰之下,已经有些不?听使唤了,李承允将线往右拉,但李信却将线驱动向?左,两只纸鸢不?但没有分开,两条线反而越缠越紧。   李承允与李信对视一眼,两人眸中皆有不?悦。   李承允面无?表情地?加大力道,企图解开那“金鱼”的掣肘,而李信也不?甘示弱,也在强拆天上那一对“苦命鸳鸯”。   苏心禾与曾菲敏看得担心,就连李惜惜也开口道:“大哥和?二哥的纸鸢怎么缠到一起去?了?不?会掉下来吧……”   话音未落,只听长线发出了几不?可闻“嘣”声,天上的春日宴纸鸢与金鱼纸鸢忽地?一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坠而下!   李承允变了脸色,他伸手一拽纸鸢线,却发现长线已经无?力地?耷拉下来,断了!   他目光瞥向?李信,却见对方也沉默不?语,神情凝重得很。   众人眼睁睁看着两只纸鸢坠入湖中,溅起大片水花,而后?便?销声匿迹了。   一刻钟到了,湛蓝的天空中,唯有李惜惜那只蝴蝶纸鸢,还悠闲自在地?飞着,虽然不?高,但却飘得稳稳当当,蝴蝶翅膀在日光的穿透下,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芒,仿佛在炫耀自己的胜利。   李承韬指了指天空里的蝴蝶纸鸢,不?可置信地?道:“惜惜,我?们……赢了!?”   李惜惜这才反应过来,她高兴地?转起了圈儿,“我?们赢喽!我?们赢喽!”   李承韬也笑眯眯道:“怎么样,还是?和?三?哥一组好吧?”   李惜惜兴高采烈地?摆手,道:“好了好了,记你一功!不?过,大哥和?二哥,到底谁输了?”   李惜惜说着,便?将目光转到了李承允与李信身上,却见两位兄长,一个脸色冷若冰霜,一个脸色黑如锅底,两人皆眼刀嗖嗖,她顿时捂了自己的嘴,噤若寒蝉。   -   湖边的水十分清澈,一眼便?能看见底下的礁石,大大小小的石子堆砌在一起,成了天然的乐园,鱼儿们在里面自在地?穿行,还未感知到危险的气息,便?被猛地?叉住了身子,剧烈地?挣扎起来!   李承允正?欲弯腰将鱼儿捉起,可那鱼儿滑不?留手,在树杈松动的一瞬间,便?闪身逃了。   而方才这一动作,让周遭的鱼也受了惊,瞬时四散开来,游得没影了,再想捉它们,可就难了。   浅滩的湖水漫到膝盖,哪怕裤管挽起一截,但仍然被打湿了些许,李承允两手空空地?直起腰来,面上写满了郁闷。   李信也站在水里,离李承允并不?远,见对方功亏一篑,他便?摇了摇头,“既无?十成把握,何必打草惊蛇?”   李承允长眉一扬,“大哥不?若身先士卒,做个表率?”   李信一笑,“那你便?看好了!”   李信握着一根被削尖了的树枝,往湖中的方向?走了几步,他找到了一处石头堆,那石头堆后?面,正?好有一条肥硕的鱼儿。   他定了定神,握紧了树枝,对着鱼背猛地?刺了下去?!   眼看树枝便?要戳中鱼背,但那鱼儿仿佛背后?长了眼睛似的,悠悠然一摆尾,便?从李信眼皮子底下逃了。   李信:“……”   这一回,轮到李承允笑了。   “不?过如此。”   李信抬起手,擦了擦被水溅湿的脸颊,道:“彼此彼此。”   李承韬与李惜惜站在岸边看热闹。   李承韬压低了声音,对李惜惜道:“你瞧,大哥与二哥这百步穿杨的功夫,一旦入了水,就失灵了!”   李惜惜睨他一眼,道:“李承韬,你怎么看起来如此幸灾乐祸?他们已经叉了半个时辰了,若是?再没收获,我?们就吃不?着烤鱼了!”   此话一出,一旁的曾菲敏也不?禁皱了皱眉,用恨铁不?成钢的口吻道:“早知道就带个渔网来了!”   苏心禾思量了一会儿,忽然灵机一动,便?转身去?了马车上。   片刻之后?,她带回两张面饼,还有一张薄透的网纱。   “夫君,可将这面饼揪成小块,扔到水里,兴许能将鱼儿吸引过来。”苏心禾说着,便?将面饼交给?了李承允,而后?,她又把网纱递给?了李信,道:“待鱼儿游过来后?,大哥便?可以与夫君一起收网了。”   说到“一起收网”时,李信与李承允下意识对视了一眼,目光才一对上,便?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嫌弃。   李承允最终没吭声。   李信踟蹰了片刻,最终,还是?蹲下身子,将网纱铺了下去?,一头压在李承允身旁,另一头则控在了自己手中。   李承允见李信将网纱铺好了,便?揪起了手中的面饼。   他手指微微一拧,便?揪下来一个细小的面团,扔到水里。   起初,这面团落得无?声无?息,可随着面团越来越多,周围的鱼儿便?被吸引了过来。   鱼儿们凑到一起,争相抢食着面团,吃得不?亦乐乎。   李承允将面饼揣在怀中,小心地?弯下身子,默默拿住网纱的另外一头。   李承允抬起头来,恰好遇上了李信的目光,两人安静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片刻之后?,同时将网纱拉起,又迅速将网纱四角合上,网纱变成了网兜,中间拢住了好几条活蹦乱跳的鱼儿!   岸上四人都兴高采烈地?欢呼起来。   李承允与李信也难得地?同时露出了笑意。   李承允将这一兜子鱼儿带上了岸,众人凑过来一看,嗬,这些鱼儿条条肥美,在网兜里扭动着身子,水花溅了一地?。   李惜惜好奇道:“这网纱,看起来好生熟悉啊……”   苏心禾笑了笑,道:“是?不?是?在我?的小厨房里见过?”   苏心禾经常用网纱做纱袋,用于盛放小料,这一张网纱买回来之后?,一直放在马车上,还没有来得及裁剪,却没想到今日能派上用场。   苏心禾这么一说,李惜惜便?也想了起来,笑嘻嘻道:“没想到网纱还有这等?妙用!”   苏心禾莞尔,“有网纱还是?其次,能得这么多好鱼儿,多亏了大哥和?夫君。”   众人将目光投向?李信与李承允,两人都赤着脚站在岸边,裤管齐刷刷地?滴着水,与平日里威风八面的样子比起来,虽然有几分狼狈,但这模样叫人看了,却感到更加亲切。   李承韬主动上前,接过李承允手中的网兜,顺着苏心禾所指,将鱼儿放到了早就砌好的一圈石墩子里。   苏心禾见着这些鱼儿,就觉得心情甚好,下巴一扬,问道:“谁有小刀?”   李承允与李信趁手的都是?大型兵器,并未带匕首在身上,反而是?李承韬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嫂嫂要刀做什?么?”   苏心禾指了指石墩里的鱼儿,道:“烤鱼之前,这鱼内脏自然是?要处理的。”   李承韬眼皮跳了跳,没说话了。   李惜惜却一挑眉,道:“对了,李承韬,你不?是?有一把宝贝匕首么?还不?快拿出来!?”   李承韬下意识护住腰间,道:“那匕首可是?我?自己亲手打的,一贯用作防身,怎么能用来杀鱼?”   李惜惜反驳道:“你这刀又没出过鞘,拿来杀鱼,也好过浪费啊!”   李承韬有些不?舍,但李惜惜哪里肯让他继续藏刀?跳起来就要抢。   李承韬拗不?过李惜惜,只能将自己的匕首双手奉上,他依依不?舍道:“嫂嫂,你用完了可要还给?我?啊……”   苏心禾哭笑不?得,道:“好,我?会洗干净了还你,不?过,这些鱼劲儿太大了,我?需得一个人来帮忙。”   李承允与李信去?一旁晒太阳晾衣衫了,余下的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接话。   毕竟,杀鱼这种活儿,平时离他们太远了。   李惜惜瞧了李承韬一眼,道:“你去??”   李承允双手抱胸,摇头,“我?已经献出了刀,该你去?才是?!”   李惜惜眉头皱成了死?结,她虽然喜欢吃烤鱼,但看着这些滑不?留手的活鱼,心底总觉得瘆得慌。   就在这时,一直立在旁边的曾菲敏却撩了撩自己的衣袖,大义?凛然道:“让我?来!” 第82章 烤鱼   苏心禾也没想到曾菲敏居然会主动站出来, 懵了一瞬,随即点头。   只见曾菲敏便大步流星地走到那一圈石墩子旁,对苏心禾道:“我捉鱼, 你来杀?”   苏心禾见她面上毫无惧色, 便同意了。   曾菲敏弯下腰, 伸手摸了其?中一条鱼, 那滑腻腻的触感, 又让她闪电般收回了手。   曾菲敏方才答应此事, 不过是?一时兴起, 她见李惜惜不敢上前,便想出这个风头,但真?的到了这些活物面前, 又有些打退堂鼓。   苏心禾看出了她的犹疑, 便道:“菲敏,若是?你也怕鱼, 那便罢了,我自己来吧……”   “谁说我怕鱼?”曾菲敏柳眉一竖, 道:“我又不是?李惜惜!”   李惜惜一听?这话, 差点儿气笑了, 她本来就不信曾菲敏敢捉鱼,此时, 一眼就看出了曾菲敏的色厉内荏, 便道:“我就不信, 你真?的敢帮我嫂嫂一起杀鱼?”   嘉宜县主的面子哪里能丢?曾菲敏被?这么一激,梗着?脖子道:“不就是?捉鱼么?你可别眨眼, 好好看着?!”   只见曾菲敏深吸一口气,忍住内心的不适, 伸出两只手,结结实实地?抓住了鱼身,可还没等她将鱼儿抱起,鱼儿又疯狂摆尾挣扎,“蹭”地?一下,滑进?了石墩外的草丛里。   曾菲敏一惊,再次扑了上去?,可这鱼儿在草丛里扭来扭去?,难捉得很,她好不容易抱住了鱼,才一起身,又被?鱼尾甩了一脸水,鱼儿再次脱手,回到了草丛里。   李惜惜见曾菲敏被?一条鱼折腾得狼狈不堪,捂着?肚子笑了起来。   苏心禾要?去?帮忙,但曾菲敏却好似和这条鱼赌起了气,道:“我非抓住它不可!你别插手!”   “……”苏心禾:“好。”   曾菲敏出身高贵,还从来没有亲自捉过鱼,但她身上就是?有这样一种不服输的劲儿,众人看着?她来来回回抓了好几次,场面十分滑稽。   待鱼儿被?送到砧板上,曾菲敏和鱼都累了。   苏心禾瞧着?她:“你还好吧?”   曾菲敏抬起头,用胳膊蹭了蹭自己凌乱的碎发,扬声道:“无妨,小?事一桩。我才不想某些胆小?鬼,纸鸢比赛走了大运,如今要?吃烤鱼,却还怕得要?命!”   原来,曾菲敏强出这个头,是?为了报方才纸鸢落败的“一箭之仇”啊!   苏心禾忍俊不禁。   眼前的砧板是?李承韬方才随意搭的,不算太?稳,地?方又小?,这一条鱼看起来约莫四五斤重,连鱼尾都摆不上砧板,有些难办。   于是?,苏心禾环顾四周,找到了匕首的刀柄,这刀柄有些分量,勉强可用。   苏心禾让曾菲敏帮自己扶着?鱼儿的尾部,自己手持刀鞘,对着?鱼头一拍,方才还在挣扎的鱼儿,就变得晕乎乎,任人摆布了。   曾菲敏松了手,苏心禾接过了鱼,便开始处理鱼鳞和内脏。   李承韬还是?第一次见苏心禾杀鱼,当?他?看见那薄薄的利刃,划开鱼肚之时,难免有些心惊肉跳。   【嫂嫂平日?里看起来温文尔雅,没想到手法如此狠绝……看来以后还是?不要?惹嫂嫂生气为好啊……】   苏心禾听?到这句心声,当?真?哭笑不得,当?即抬头,“承韬。”   李承韬连忙应声。   苏心禾弯了眉眼,道:“你先去?备些木签可好?”   李承韬还有些茫然,“木签?”   李惜惜已经明白过来,她用手肘戳了戳李承韬,笑道:“走,我们去?捡树枝,削尖了用来烤鱼。”   李承韬这才跟着?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地?去?捡树枝。   而苏心禾与曾菲敏的配合也更加默契,到了第二?条鱼时,曾菲敏将鱼儿牢牢地?摁在砧板上,苏心禾便果断出刀,顷刻之间,便将鱼儿处理得干干净净。   李承允自觉差不多晾干了衣裳,站起身来,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而后,又在衣服里翻找起来。   李信看了他?一眼,问:“找什么?”   李承允:“火折子。”   李信想了想,从袖袋之中掏出了一枚火折子,扔给?了他?。   “给?你。”   李承允接过火折子,冲他?点了下头,便向苏心禾走去?。   苏心禾与曾菲敏已经备好了五六条鱼,此刻正在收拾残局,李承允问:“可以生火了?”   苏心禾笑着?点头,“嗯,夫君来吧。”   这还是?苏心禾第一次让李承允干活。   李承允勾起唇角,几不可见地?笑了笑,便捡起了几根柴火,点亮了火折子。   火苗很快燃了起来,但总有些闪烁,若用来烤鱼,总有些火力不足。   李承允用木棍爬了爬点燃的柴火,又添了些柴进?去?,但火势依然没有上涨的意思。   李信抱着?几根柴火过来,道:“你这柴火上面盖得太?严实了,所?以旺不起来。”   李信说着?,便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将挑开了几根上层的枝丫,火舌便很快蹿了上来。   李承允看着?逐渐上窜的火苗,没吭声。   李信撩袍坐下,随口道:“烧火看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不尽然,你自幼衣食无忧,不会做这些事也是?人之常情。”   这话听?起来,是?宽慰他?了。   李承允默了片刻,选了个不远的地?方,也席地?而坐。   苏心禾见李信烧火的动作十分娴熟,含笑开口:“大哥看起来,倒像是?一位行家。”   李信笑笑,随口答道:“我儿时住在临州边上,冬天也是?冷得很,那时候家中没有炭火,便只能捡些柴火来烧。”   李承允问:“有父亲在,为何会没有炭火?”   李信指尖微顿,声音低了几分,“来京城之前,我也没见过父亲,唯有韩叔偶尔过来探望我们。”   此言一出,两人皆微微一怔。   李承允也没想到李信会突然说起这个,不禁抬头看了他?一眼。   关于李信身世的话题,一直是?平南侯府的禁忌。   李承允记得,在他?幼时,父母虽然聚首的时间不多,但也算琴瑟和鸣,其?乐融融。   听?闻父亲受困临州,一家人都十分担心,可李承允万万没想到,在父亲平定临州之乱后,居然带回了一个孩子——也就是?李信。   当?李承允得知,自己心目中高大伟岸、完美无缺的父亲,瞒着?全家在外面养了一个女人时,内心是?无法言说的震惊。   母亲如堕冰窖,对父亲失望至极,几乎日?日?以泪洗面。   但父亲不顾母亲的感受,以外室病逝为由,执意要?将李信带回来认祖归宗,又亲自教养,这便更加伤了母亲的心,也让李承允对李信生出了厌恶。   这份厌恶伴随着?两人长大,从互不接纳逐渐转化成少年人之间的执拗较劲,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李承允疑惑地?看着?李信,道:“那些年,父亲就在临州附近屯兵,怎么可能不管你们?”   李信扯了扯唇角,悠悠地?拨着?火,“你不信,大可以去?问父亲。”   这语气淡得仿佛那些事都与他?无关似的。   李承允凝视李信片刻,似是?在想着?什么,然而,思绪却被?一道清亮的女声打断——   李惜惜:“快看我削的木签,是?不是?很厉害!”   李承允缓缓回头,却见李惜惜与李承韬已经回来了,李承韬捧着?不少直溜溜的树枝,其?中一根到了李惜惜手上,已经被?削成了一头细的木签。   苏心禾方才净了手,接过李惜惜的木签瞧了瞧,笑道:“这便是?你削的?”   李惜惜重重点头,“就是?用方才那把?匕首削的,如何?”   苏心禾摸了摸竹签表层,又光滑又平整,便由衷赞叹道:“削得不错,不粗也不细,恰当?好处。”   李惜惜得意洋洋地?对李承韬道:“怎么样?我就说我能行吧?”   “我的匕首可出了大力气呢!”李承韬撇撇嘴,语气有些不平。   他?将匕首带在身上,一是?为了防身,二?为日?后上阵杀敌,可万万没想到,这匕首还未正式出鞘,就被?用来杀鱼削树枝了!   李承韬想到这儿,便有些心疼。   李承允看出了他?的心思,温言道:“这把?匕首固然好,但你还需一把?趁手的剑,你不是?快过生辰了么?到时候二?哥赠你一柄宝剑。”   “宝剑!?”李承韬一听?这话,面上顿时由阴转晴,“多谢二?哥!”   李惜惜连忙凑过来问:“那我呢?”   李承韬与李惜惜是?双生子,每年生辰,自然也是?一起庆祝的。   李承韬瞄了她一眼,道:“至于你嘛,自然是?要?送个绣花绷子,让你好好做一做女工……”   李惜惜听?了这话,气得要?用木签扎他?,“李承韬,看剑!”   两人又开始追打起来,众人都乐了。   苏心禾连忙开口劝架,“好了好了,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来烤鱼吧!”   李惜惜这才收了木签,对李承韬道:“看在嫂嫂的面儿上,本女侠今日?饶了你。”   李承韬不屑地?“哼”了一声,笑道:“你能奈我何?”   两人吵吵嚷嚷地?坐下,但手上的功夫却没有耽误,李惜惜负责削木签,李承韬负责擦拭,很快便将烤鱼要?用的木签准备好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经过了晌午,日?头的热烈劲儿收了几分,山风一吹,反而有几分秋高气爽的意味。   火势烧得正旺,柴堆里发出“哔剥”的声响,叫人听?了兴奋。   苏心禾将鱼肉用木签穿好,李承允顺势接过,架到了火上。   曾菲敏也是?第一次参与烤鱼,只觉得新鲜得很,也学着?苏心禾的样子串好了一条鱼,还选了个火势最好的位置,将鱼摆上。   这么有趣的事,李惜惜自然也不会错过,便也自己烤了一条。   火舌一点点舔舐着?鱼皮,鱼皮很快便生了皱,变得焦黄,苏心禾便将鱼肉翻了过来,提醒道:“这火势太?大,烤鱼容易糊,你们多翻一翻。”   李惜惜与曾菲敏都应了声。   李惜惜这段时间经常陪着?苏心禾下厨,简单的后厨事,看也看会了,烤一条鱼难不倒她,于是?,她手指灵活地?将鱼儿翻了个面,又往上面撒了些苏心禾带来的调料。   调料被?热火一烹,便发出了诱人的香味儿,鱼肉很快变了色,还被?烤出了些许油脂,油脂滴在火里,发出“滋滋”的声响,炙烤的过程,也让人觉得愉悦。   曾菲敏见苏心禾与李惜惜都烤得很好,便也用手指捏住木签,用力一转,可鱼肉似乎没有串稳,转了方向后,猛得晃了起来,眼看就要?掉进?火里,曾菲敏急得用手去?接,手腕却陡然被?人抓住。   曾菲敏诧异回头,李信一手扣着?她的手腕,一手已经从火里接住了鱼。   “县主小?心烫着?。”   李信说罢,便将烤了一半的鱼儿放到了眼前的盘子里。   曾菲敏低头一看,他?的手指,被?火撩红了一片。 第83章 可怜的鱼   曾菲敏吓了一跳。   她盯着李信, 两条好看的眉毛都皱到了一起,道:“谁让你接了?”   李信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语气?依然淡淡的, “我若是不接, 县主的鱼就成黑炭了。”   “……”曾菲敏一时却无法?反驳, 磕磕巴巴道:“那、那你的手……”   李信温声打断了她的话:“无妨。”   苏心禾提醒道:“大哥, 若是被火灼伤了, 还是要尽快浸泡冷水才好, 不然灼痛感会越来越重的……”   李信笑着答道:“小伤而已?, 弟妹不必挂心。”   曾菲敏却道:“小伤也是伤!走,去湖边泡水!”   李信愣了下,仍然摇头?, “当?真不用了……”   “李信!”曾菲敏是个执拗的脾气?, 一向是说一不二,“我以县主的身份命令你, 现在立即跟我走!”   曾菲敏不由分说,便将李信拖了起来, 李信瞧着自己被拉皱的衣袖, 呆了一瞬, 可还是随着曾菲敏走了。   两人?很快到了湖边,曾菲敏下巴一抬, 硬声道:“快把手指泡到水里!”   李信拗不过她, 蹲下身来, 乖乖照做。   那两根通红的手指,浸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灼痛果然纾解了几分。   曾菲敏也蹲下身来,问道:“好些了吗?”   李信侧目看?她, 细长的眉眼中?,含着温和的笑,“好些了,多亏了县主的主意。”   曾菲敏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只定格一刻,她便连忙偏过了头?,“我可不是关心你,我只不过是不想?欠你人?情罢了!你可别?自作多情。”   李信与李承允虽然是兄弟,但两人?长得并不太像,李承允继承了平南侯李俨高大的身姿,与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人?向往的同时,也容易产生距离感。   但李信不一样。   曾菲敏每次见到他时,他总是淡淡地笑着,说什么都温声细语,就算自己对他颐气?指使,他也从来不会计较。   可越是这?样,曾菲敏就越是喜欢捉弄他、欺负他,总想?挑战他的底线,可却没?有一次,能成功地激怒他,这?次也一样。   李信敛了敛神,垂眸看?向自己的指尖,道:“县主多虑了。”   两人?并排蹲在湖边,可又都沉默下来。   曾菲敏有时候觉得,李信比李承允更加让人?琢磨不透。   李承允对她的冷,至少是实实在在的,令人?能真切地感受到。   李信对她的态度,却总有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毫无疑问,大多数时候,他对她都是十分包容的,这?种包容,也不知对方是碍于自己的身份,还是碍于自己是李惜惜的朋友,又或是别?的原因……总之,曾菲敏不喜欢这?种来源不明?的好。   曾菲敏站起身来,道:“你自己泡吧,我先回去烤鱼了。”   李信点?了下头?,道:“也好,县主若是再不烤鱼,我们一会儿就要饿肚子了。”   “嗯……”曾菲敏下意识应了声,转身就走,可走出几步之后,又立即反应过来,她快步冲回李信身旁,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想?让本?县主烤鱼给你吃?”   李信唇角微动,轻轻笑了下,道:“若县主不愿,那我便自己动手了。”   李信说着,还用他被烫红了的手,轻轻撩了撩水花。   曾菲敏:“……”   她默了片刻,扔下一句话:“罢了,就便宜你一回,吃了我的烤鱼,就互不相欠了啊!”   李信眉眼和煦,笑意更甚,“多谢县主体恤。”   曾菲敏实在看?不得他这?般人?畜无害的笑容,转头?就跑了。   话虽这?么说,但曾菲敏还从没?烤过鱼。   等她回到火堆边上时,苏心禾与李惜惜的鱼,已?经烤到了七分熟。   鱼皮上的油脂,泛着淡淡的光泽,原本?白白的鱼腹,也被烤得金黄一片,似乎马上就能入口了!   曾菲敏重新拿起方才烤了一半的鱼,重新架上了火。   李惜惜问:“菲敏,我二哥没?事吧?”   曾菲敏手里摆弄着烤鱼,嘀咕一声,“他能有什么事儿……”   说着,她便下意识侧头?,向湖边看?去,岂料,李信也恰好抬眸,两人?视线相接,曾菲敏一顿,立即收回了目光,对李惜惜道:“你若担心,自己看?看?去!”   【这?人?烫了手还不老实!就不能好好浸水么?谁允许他笑了!?】   李信似是对曾菲敏的躲避有所察觉,但他不以为意,转头?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唇角虚虚勾了勾。   【今日的天气?可真好,这?一趟……来得值了。】   两人?的心声飘进苏心禾的脑海里,她仿佛吃了个大瓜,目光在曾菲敏和李信身上来回穿梭,生怕错过了什么新消息。   “在想?什么?”   李承允轻唤一声,打?断了苏心禾的思绪,她连忙敛神,道:“我在想?,这?鱼应当?是快好了……”   苏心禾说着,便将烤鱼从架子上取了下来,左右转圈看?了看?,被划花刀的地方,已?经烤得微卷,用筷箸一戳内里,也密实弹润,确实是熟了。   苏心禾将烤鱼分成了好几份,让众人?自取,又打?算将第二条鱼架上火烤。   李承允见苏心禾忙活不停,便道:“吃完再烤也来得及。”   苏心禾笑意盈盈,道:“马上就好。”   于是,她将生鱼串上了木签,调整好位置之后,便将鱼肉小心翼翼地放到了架子上,鱼肉太嫩,火不能过猛,于是她用又木棍爬了爬柴火,将自己这?边的火势压低了几分。   在忙碌中?,她听见李承允出声:“心禾。”   苏心禾回头?,只见李承允手持筷箸,夹着一块鱼肉,送到了自己面前。   苏心禾怔了怔,李承允似乎也有些面热,但仍然低声道:“你说的,鱼肉要趁热吃,凉了会腥。”   苏心禾莞尔,启唇接下了他送来的鱼肉,轻轻一抿,这?鱼肉的鲜甜便尽数绽放开来。   两人?相视一笑,连空气?中?都蕴了丝丝甜意。   曾菲敏坐在对角,默默看?着这?一切,心中?怅然,喃喃道:“我还从没?见过,世子哥哥对谁这?样好……”   她虽然已?经将从前的心意放下了,但见到此情此景,仍然忍不住有些伤怀。   李惜惜见状,连忙扯开话题,“我二哥比起你父亲,那可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苏心禾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一时嗅到了八卦的气?息,便有些好奇,“驸马可是有故事?”   李惜惜笑道:“嫂嫂有所不知,我听人?说过,当?年驸马爷爱慕长公主殿下,追求了三年之久!长公主喜欢吃桃酥,他就差人?买遍了了京城的桃酥,每一样都自己亲自试了,再挑了最好的送去给长公主;长公主喜欢看?皮影戏,驸马爷便亲自写了个话本?子,着人?演了一出戏码,当?众向长公主表明?心迹,此举引起轩然大波,驸马爷也成了京城里有名?的‘情种’,一时引得贵女们羡慕不已?;后来,长公主喜欢上了赏画,他便苦练画功,画了无数长公主的画像,这?才打?动了殿下,求得先帝赐婚。”   曾菲敏睨她一眼,道:“你怎么知道得比我还清楚?”   李惜惜挑了挑眉,道:“我可是‘京城百事通’啊!自然有我的消息来源,你若还想?听谁家的故事,只要请我吃好喝好,我便讲给你听!”   苏心禾瞪大了眼:“什么消息来源?”   难不成李惜惜也会读心术?   李承允一面帮苏心禾挑鱼刺,一面道:“惜惜,那些不入流的话本?子,你还是少看?为妙。”   李惜惜明?显哽了一下,嘟囔道:“二哥,你就不能给我留点?儿面子嘛……”   李承韬也跟着笑起来,“你要什么面子?脸皮都那么厚了!”   李惜惜虽然有些怕李承允,但却丝毫不怕李承韬,见对方顺着李承允的话数落自己,一把抓起烤鱼,道:“李承韬,你有本?事别?吃我烤的鱼!”   李承韬不以为然,笑道:“不吃就不吃,有什么了不起的?”   李惜惜见李承韬不肯服软,索性将烤鱼一分为三,一部分给了苏心禾,一部分给了曾菲敏,余下的便留在了自己碗中?,唯独没?有分给李承韬。   李承韬见她来真的,差点?儿气?笑了,“小气?鬼!我自己烤就是了!”   李承韬说罢,便拿起两根木签,打?算学着苏心禾的样子来穿鱼,但那鱼儿被剖开了肚,眼睛还圆鼓鼓地睁着,不知怎的,总叫人?手指发麻。   李惜惜见李承韬手伸到一半,都仿佛石化了似的,便夸张地“哎呀”一声,道:“也不知我这?鱼烤得如何?大家都尝尝啊!”   李惜惜说着,便用筷箸扒下一块烤鱼,对着李承韬“啊”了一口,直接送进了自己嘴里。   鱼皮焦脆,嚼起来“嘎吱”作响,淡淡的咸味,盖住了所有的腥,只留下了自然的鲜美。   李惜惜在烤鱼一事上,得了苏心禾的真传,不但外皮烤得焦黄诱人?,内里的肉质,还保持着幼嫩丰美,瓣瓣分明?。   李惜惜细细品味着白嫩的鱼肉,时不时发出“唔”的声音,表情看?起来也十分享受。   李承韬的眉头?拧到了一处,忍不住道:“李惜惜,你演够了吗?”   李惜惜无辜地眨了眨眼,道:“我哪里演戏了?这?烤鱼明?明?很好吃啊!不信你问菲敏和嫂嫂!”   曾菲敏吃人?手软,她先是咽下口中?的鱼肉,才道:“嗯,确实美味!再给我来一块儿?”   李惜惜便又撕下了一块鱼肉,递给了她。   两人?吃得津津有味,李承韬就更加无语了。   苏心禾抿唇一笑,道:“承韬,说实话,惜惜这?次烤的鱼确实很不错,你错过了是有些可惜。”   李承韬摇摇头?,道:“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这?般夫子一样的卖老模样,逗笑了众人?。   苏心禾含笑将调料递给了李承韬,道:“那好,请君子烤鱼吧。”   李承韬从来也没?有烤过鱼,但方才见苏心禾用调料依次洒到了鱼上,便觉得此事不难,于是,他便捻了好些盐巴,往烤鱼上洒去,苏心禾一愣,下意识出声:“多了……”   “嫂嫂!”李惜惜却连忙打?断了苏心禾的提醒,道:“你还没?吃我给你的烤鱼呢!”   她嘴里这?么说着,但却无声地冲苏心禾挤眉弄眼,无外乎就是让苏心禾不要提醒李承韬。   苏心禾看?向李承允,李承允笑笑,只道:“别?管他们,让他们冤冤相报就是了。”   苏心禾一时哭笑不得。   火势烧得很猛,李承韬洒上的盐巴,很快便被鱼肉吸收了,他觉得这?过程很有意思,于是,又随手抄起了一罐调料,对着里面瞧了瞧,“这?是……孜然?”   李惜惜一反常态,热情地答道:“是啊!不过这?孜然味儿太冲了,你可千万别?放。”   李承韬笑了,道:“小丫头?片子,还想?蒙我?我方才明?明?见你放了不少!”   李惜惜仿佛被拆穿了一般,露出尴尬的神情,道:“那你别?放太多了,过头?了也不好……”   李承韬哪里会听李惜惜的劝?李惜惜越不让他放,他就越是放得多,顷刻之间,烤鱼的背上已?经布满了橄榄色的孜然粉,李承韬的手微微一抖,便有不少孜然粉抖到了火里,无数粉末被火一轰,呛开一片,众人?纷纷咳嗽起来。   李承允抬手,帮苏心禾扇了扇那呛人?的味道,凝眉道:“承韬,你到底是在烤鱼,还是在烤我们?”   李承韬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对不住!等我烤好了,一定分给大家吃!”   苏心禾连忙摆手,“不必了!你自己烤的鱼,应当?犒劳自己才是!”   李承韬“嘿嘿”笑了声,道:“还是嫂嫂善解人?意。”   李承韬自我感觉良好地烤着鱼,一会儿往上面加辣椒粉,一会儿又加生蒜末,到了后来,烤鱼的外表已?经覆上了厚厚一层调料,看?起来花花绿绿……总之,一言难尽。   苏心禾默默摇头?,心中?为鱼抱屈。   李惜惜已?经吃饱了,但她依然坐着没?动,一脸看?好戏的样子,等着李承韬将鱼烤好。   曾菲敏也吃完了李惜惜给的烤鱼,她放下了碗筷,自言自语道:“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味儿?”   苏心禾方才被呛得不行,这?会儿嗅觉才恢复了些许,她也凝神闻了闻,“是不是有什么东西,烤糊了?”   曾菲敏恍然大悟,“我的烤鱼!”   只听她惊呼一声,连忙将自己的烤鱼翻了过来,原本?光滑的鱼背,此时已?经被烤得面目全非,糊成了焦炭一般的黑色,惨不忍睹。   曾菲敏:“……”   李惜惜见了这?情景,“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菲敏,你怎么连自己的烤鱼都忘了!?哈哈哈……”   曾菲敏面色涨红,闷声道:“方才在吃鱼,就没?留意……谁知这?烤鱼面上看?着好好的,背后已?经糊成了这?样呢!?”   曾菲敏说着,幽怨地看?了一眼李承韬。   李承韬摸不着头?脑,“你看?我做什么?”   曾菲敏恨恨道:“若不是你放那么多调料,也不会掩盖了糊味!若是早些发现,说不定还有救呢!”   曾菲敏扼腕,她人?生的第一条烤鱼,就这?么毁了,毁了!   曾菲敏不经意回头?,见李信已?经从湖边起身,信步走来,她仿佛见了鬼似的,连忙将烤鱼转了过来,依然让完好的一面朝上,将黑漆漆的糊面藏了起来。   李信在曾菲敏身旁坐下,笑着问:“不知县主的鱼,烤好了没?有?”   曾菲敏若无其事地冲烤鱼洒调料,含糊搪塞了一句:“快了。”   李承韬忍不住笑出了声。   李信疑惑地瞧了他一眼,“怎么了?”   李承韬欲言又止,道:“大哥,县主的烤鱼你只怕吃不上了,不如吃我的烤鱼吧?”   李信的目光下移,落到李承韬手中?的烤鱼上,这?好好的一条鱼,也不知经历了什么,看?起来肿了一圈,那些过量的调料被火一烤,便结成了块凝在鱼上,仿佛套上了一层“铠甲”,让木签都弯了几分,似乎不堪重负似的,有些无力。   李信嘴角抽了抽,道:“罢了,我恐怕消受不起。”   李承韬见李信对自己的鱼不感兴趣,忙道:“大哥,你还没?尝我的烤鱼,怎知不好?我这?鱼再不济,也比县主烤的强!”   曾菲敏一个眼刀过去:“谁要和你比了!?”   李信闻声,偏头?看?向曾菲敏。   曾菲敏感知到了李信的目光,不知怎的,总觉得有些心虚,又不自觉洒起了调料。   “县主。”李信温言开口:“这?一面方才洒过了。”   “啊?”曾菲敏愣了愣,结结巴巴道:“是、是吗?呵呵呵,我忘了……”   李信轻轻“嗯”了一声,道:“该翻面了。” 第84章 问题   曾菲敏眼皮跳得厉害。   她故作镇定地护着自己的烤鱼, “还没好呢,你急什么?”   李信见她神情古怪,便收了目光, 悠悠笑道:“那好, 我等。”   李信也不着急, 就安静地?坐在一旁, 一目不错地看着曾菲敏烤鱼。   起初, 曾菲敏还能装一装样子, 但时间?久了, 糊味就藏不住了,李惜惜忍不住道:“菲敏!你的鱼都?快冒烟了!”   李惜惜话音才落,曾菲敏的烤鱼便发出了闷闷的炙烤声?, 听?起来有?几分危险,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凝聚在了这条烤鱼上,只见那烤鱼“嘣”地?一声?, 竟燃起了明火!   众人一惊,李承允眼疾手快, 抄起一壶水, 便对着曾菲敏的烤鱼淋了下去, 只听?“嘶”的一声?,烤鱼上的火被彻底浇灭, 木签被烧得几乎断了, 烤鱼从架子上滚落下来, 黑乎乎的反面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进?入了众人的视线,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李信。   李信:“……”   李承韬见状, 忍不住笑出了声?,曾菲敏瞪了他一眼,他才连忙捂住了嘴。   李承韬心中暗道:【大哥这是造了什么孽啊!这哪里是烤鱼?分明是炭鱼……】   李惜惜一会儿看看曾菲敏涨红的脸,一会儿看看李信发青的脸,想笑又不敢笑,与李承韬一样,憋得辛苦。   【菲敏这烤鱼吃了只怕要中毒吧?还好着火了,要不然,按照她的性子,肯定会逼着我尝的!二哥可真是救了我一命啊,哈哈哈哈……】   曾菲敏盯着那条已经不成鱼样的烤鱼,当真是恨铁不成钢。   李信似笑非笑地?看着曾菲敏,问:“这便是县主烤的鱼?”   曾菲敏尴尬地?笑了笑,自?言自?语道:“那个……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糊了?奇怪了……还有?没烤的鱼么?”   苏心禾摇头?,“最?后两条,一条在你这里,一条给了承韬。”   李承韬大方地?送上了自?己的烤鱼,道:“大哥,你还不如吃我烤的鱼呢?瞧瞧,色香味俱全!”   李信忙不迭躲开,“大可不必,多谢你了。”   李承韬轻哼一声?,道:“大哥怎么如此不懂欣赏?二哥,嫂嫂,你们要不要尝尝?”   苏心禾连忙侧头?,对李承允道:“夫君,我方才烤鱼时弄脏了衣裳,想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   李承允会意,便笑着点头?,“好,我先带你去山顶的别苑。”   说罢,他们二人便依次站起身来。   苏心禾眉眼一弯,对众人道:“你们慢用,我们先走一步。”   李承韬心觉惋惜,这可是他第一次烤鱼,怎么能没人分享呢?   于是,他又将目光转向了李惜惜,道:“怎么样,想不想尝尝你三哥的手艺?”   李惜惜不禁翻了个白眼,道:“不了不了,你这鱼恐怕是没有?解药的。”   “胡说什么!”李承韬轻斥一句,“我都?不计前嫌地?请你吃鱼了,你怎的如此不知?好歹?”   李惜惜“啧啧”两声?,道:“这么好的鱼,三哥还是留着自?己吃吧,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李惜惜说着,也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追苏心禾去了。   李承韬见没人买账,只得悻悻回头?,瞥见李信与曾菲敏,忽然觉得气氛有?些古怪,古怪到让他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李承韬面色顿了下,道:“既然你们都?不吃,那我只好独享了,哎呀,湖边风景不错,我去那儿吃了!”   李承韬说着,便一骨碌爬起身来,小心地?拿起那条孜然辣椒堆积如山的烤鱼,往湖边去了。   方才被水一浇,火堆也灭了,此时此刻,火堆边上只留下了李信和曾菲敏两人。   曾菲敏二话不说,便起身要走,李信却轻轻开了口:“县主去哪儿?”   曾菲敏身形微微一僵,扯了扯嘴角,道:“烤鱼毁了,我去马车上找找,还有?什么别的吃食……”   李信问:“县主可是觉得腹中饥饿?”   “怎么会?”曾菲敏轻瞪他一眼,“我是看你伤了手,又没吃到烤鱼……”   曾菲敏说到一半,突然话锋一转,道:“你可别误会啊,我只是不喜欢欠人情罢了!”   李信低头?笑笑,道:“我又不会找你讨要什么,县主不必担心……况且,我也不饿。”   “那也不行!”曾菲敏说的斩钉截铁,“若是你现在不饿,那等回了京城,我再还你一顿饭,就算是两清了。”   李信听?了这话,倒是也不拒绝,只道:“那便听?县主安排。”   这声?音温和谦逊,听?着令人舒畅,曾菲敏忍不住瞧他一眼。   午后阳光静谧,透过树荫,错落地?洒在李信的面容上,他的气质与李承允孑然不同,相比李承允的冷冽高华,李信给人的感觉,则更加清隽文?雅,像今日这般不穿铠甲的时候,整个人都?是修长而单薄的,就像一位不通武艺的俊逸书生。   在人群里,能一眼看到的那种。   李信见她看着自?己,低低出声?:“县主?”   曾菲敏这才回过神来,急忙避开了他的目光,道:“就这么定了!咦,她们怎么说走就走了?我也要去别苑了!”   曾菲敏说完,便提着裙裾,匆匆离开了。   李信见她步子踉跄了一下,又立即稳住身形,逃也似的走了,便也勾起了唇角。   有?趣。   -   玉龙山不但以风景闻名,还有?“汤泉之乡”的美称。   这汤泉从山顶而出,约有?上百处汤泉,汤泉水自?上而下淌出,潺潺不息,冬暖夏凉,最?是宜人。   山顶本来有?一处皇家行宫,但先帝为?了削减京中的奢靡之风,便叫人将这行宫拆了,改成了一处清幽的别苑,如今这座别苑,就连同玉龙山一起,被宣明帝赐给了平南侯府。   别苑中也有?几处汤泉,皆修成了木屋,私密性极好,此刻,李惜惜便惬意地?靠在了汤泉内的石壁之上,她撩了撩水花,长吁一口气,“真舒服啊……菲敏,你之前来泡过这里的汤泉么?”   曾菲敏摇头?,道:“没有?,母亲说这儿已经不是皇室的地?方了,以她的身份,不宜常来,不过这汤泉温浴倒很是很舒服,比起我在宫中泡的,也不遑多让。”   李惜惜又问:“嫂嫂觉得如何??”   苏心禾长发松挽,也将自?己的身子泡进?水里,温热的泉水一下漫上了肩头?,让人浑身都?放松下来,道:“很好,与江南的汤泉比起来,各有?千秋。”   李惜惜一听?,便有?些好奇,在水里划拉两下,便靠近了苏心禾,在她身边坐下,问:“江南的汤泉与京城的汤泉有?什么不同?”   苏心禾想了想,道:”江南多园林,汤泉往往修筑在园林之中,与亭台楼阁,花草树木融为?一体,置身其中,便觉心旷神怡。”   李惜惜瞪大了眼:“在园林之中?那外人岂不是能看到?”   苏心禾笑笑,道:“若是自?家园子,就不必担心了,里里外外都?是近身伺候的丫鬟,没有?男子的。”   李惜惜的表情更加夸张了,惊讶道:“嫂嫂,这么说来,你在江南的时候,家里还有?汤泉!?”   苏心禾面色平静地?点头?,道:“是啊,父亲为?我修了一个。”   李惜惜羡慕极了,她小声?嘀咕道:“若是我父亲也这样就好了……”   苏心禾莞尔,“公爹乃是护国佑民的大英雄,他们各有?千秋,如何?能比?”   李惜惜听?了这话,才展露笑颜,道:“不过,在我们兄弟姐妹之中,父亲对我算是最?宽容了……父亲对二哥,是最?严厉的。”   曾菲敏拧眉问道:“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大哥吧。”李惜惜说着,面上也有?一丝怅然,“大哥生在外面,又长到七八岁才入府,父亲觉得大哥吃了不少苦,大哥启蒙晚,父亲便带在身边亲自?教导,甚至比对二哥这个嫡子还好。有?些事,分明二哥比大哥做得更好,但父亲却依然会夸奖大哥,敲打二哥,若我是二哥,久而久之,心里也会难受的。”   曾菲敏乃是长公主欧阳如月的独女,自?幼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加之她又一直对李承允有?好感,听?了这话,便更是为?他打抱不平,道:“这李信真可恶,若是没有?他,世子哥哥就不会受那么多委屈了!”   苏心禾闻声?,抬眸看了她一眼。   曾菲敏似乎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忙道:“我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啊,不过是觉得平南侯对世子哥哥不公罢了!你可别胡思乱想!”   苏心禾笑得轻松,道:“你放心,我不会介怀这些……其实,关于父亲对夫君的态度,我倒有?些不同的看法。”   曾菲敏问:“什么看法?”   李惜惜也聚精会神地?看着苏心禾,等待着她的下文?。   苏心禾思忖了片刻,道:“父亲表面上虽然对夫君严厉,但当夫君不在府中用饭之时,他却主动问起,可见是关心夫君的。”   “况且,父亲对大哥好,可能是为?了弥补他幼年的缺失,并?非有?意冷落夫君。他将夫君一人放到北疆,应该是为?了历练夫君。”   李惜惜不禁抿了下唇,道:“可是,父亲平时对二哥也太?凶了……”   苏心禾道:“夫君要统领千军万马,若是没有?强大的心理,如何?能抵挡得住战场上的压力?”   曾菲敏抬起眼帘,目光凝在苏心禾面容上,汤泉之中水汽升腾,逐渐凝成水珠,汇聚在苏心禾额前碎发上,她笑容恬淡,眼神却十分笃定。   这般好看的妙人,怪不得世子哥哥动了心。   曾菲敏心情复杂,她在汤泉中待了一会儿,便默默起身。   “屋子里面有?些闷,我出去走走。”   曾菲敏说罢,便用布巾包住自?己,去屏风后换衣裳了。   苏心禾与李惜惜依然留在了木屋中。   曾菲敏擦干水渍,穿戴整齐,挽好长发之后,便出了木屋。   玉龙山中,格外寂静,一轮新月挂在夜空之中,为?整个苍穹添了不少光彩。   曾菲敏漫无目的地?走着,行至木屋前的凉亭时,却见一人静立其中,那颀长的身影,她再熟悉不过了。   曾菲敏沉吟了片刻,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世子哥哥……”   李承允闻声?回头?,见到曾菲敏,无声?颔首。   “县主。”   曾菲敏笑了笑,道:“从小到大,世子哥哥好像都?没有?唤过我的名。”   “礼不可废。”李承允语气淡淡,几乎没有?什么情绪。   曾菲敏站在李承允身旁,心中纠结了好一会儿,才鼓起勇气开口:“世子哥哥,我知?道,你如今已经成婚了,我不该再同你说这些话……但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只要你能发自?内心地?回答我,我保证,从今往后,再也不缠着你,可好?” 第85章 不懂   凉亭中, 声音落针可闻。   李承允缓缓抬眸,看向?曾菲敏,“你想问什么?”   曾菲敏咬了咬唇, 低声道:“世子哥哥,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 这些年来, 我对你的心意?, 就?算没有说?出口?, 你也当知道……事到如今, 我只想知道,这么多年来,你有没有对我动过心?”   曾菲敏说?到后面, 几乎声音颤抖, 但她的眼睛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李承允,好像生怕错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   李承允默了片刻, 沉声道:“县主,你我虽然?相识很早, 但我对你, 与对惜惜一样, 不过是兄妹之谊。”   曾菲敏的眼眶霎时红了,问道:“难道一刻一瞬也没有么?世子哥哥忘了么?小时候我偷偷跑出去玩, 掉进枯井里, 你不但陪了我一整夜, 还将我救了起来,当时我便下定了决心, 长大后要嫁给你……”   “县主。”李承允轻轻打断了她的话,道:“儿时之事都?已经过去了, 况且,当年我只是帮着长公主找到了你,至于整夜陪伴……我并没有印象,县主会不会记错了?”   曾菲敏蓦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怎么可能?我当时虽然?发着烧,但不至于连这件事都?记错了……”   李承允只道:“县主,无论如何,这都?是过去的事了……人要向?前看才好。”   他的语气越是诚恳,曾菲敏心里便越是难受,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指甲也深深嵌入手心,刺得生疼。   就?在?这时,苏心禾恰好从汤泉木屋出来,她远远地看到这一幕,下意?识顿住了步子,没有靠近凉亭。   曾菲敏强忍着内心的波动,继续问道:“那你对苏心禾呢?当初,你们的婚约不过是一纸旧约,如今她对你来说?,又算什么?”   这声诘问,不但让李承允面色顿住,也让不远处的苏心禾微微一怔。   李承允侧过身子,抬头凝望无边无际的苍穹,一字一句道:“她之于我,如暗夜之明月,雪山之春水,炎夏之微风……总之,她的出现,仿佛点亮了我。 ”   李承允说?着,回?头看向?曾菲敏,道:“县主,感情之事无法勉强,但我相信,你也会找到那个两情相悦之人……只是那人,不是我罢了。”   曾菲敏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泪水滑落到嘴边,味道苦涩。   曾菲敏定定看着李承允,轻声道:“世子哥哥,我不后悔喜欢你这么多年,可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喜欢你了……愿你与她恩爱到白头,保重。”   曾菲敏说?完,深深看了李承允一眼,这一眼里,有遗憾,有惆怅,却也有释然?。   而后,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承允独自立在?凉亭中,静静目送她离去。   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出声,“你打算躲到什么时候?”   苏心禾这才缓缓从石柱后面出来,她迈入凉亭中,眉眼含笑?,“方才见你们在?说?话,我便没有打扰。”   她着了件月白的轻薄纱裙,长发半挽,随意?地插了根木簪,在?月色的照耀下,越发显得乌发雪肤,人比花娇。   泡过汤泉之后,又去沐浴了一番,即便隔着衣裙,李承允也能闻到她透骨的芳香。   李承允目光落到苏心禾面容上,问:“我刚刚说?的话……你都?听见了?”   苏心禾眉眼轻弯,问:“什么话?我没听见。”   李承允见她笑?得狡黠,不免耳尖微热,只道:“没听到就?算了……日后再说?。”   “为何要等到日后?”苏心禾上前一步,离李承允近了些,她身上的芬芳瞬间将他笼罩,李承允身子微僵。   苏心禾盯着他,秀眉一挑,语气似有不满,“那些话,为何夫君对别人能说?出,对我却不行?”   “我……”李承允一时有些无措,“你误会了,我只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苏心禾挑眼看他,下巴轻扬,“不说?算了。”   苏心禾转身要走,李承允却眼疾手快地将人拽了回?来!   这力道之大,直接让苏心禾撞进了他的怀里,她还没反应过来,腰肢便被?李承允的大手牢牢扣住,动惮不得了。   苏心禾失笑?,“你这是做什么?君子动口?不动手。”   李承允凝视着苏心禾,另一只手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递到了她的面前。   苏心禾好奇地垂下眼眸,问:“这是什么?”   李承允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低声道:“打开看看。”   苏心禾乜了他一眼,接过小盒子,伸手打开——   一支由白玉雕成的兰花簪子,安静地躺在?里面。   苏心禾拿起这只玉兰花簪,仔仔细细端详起来,簪子雕得精巧,上面的兰花含苞待放,花瓣片片,栩栩如生,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苏心禾娇娇俏俏地觑他一眼,道:“这是……送我的?”   李承允薄唇微抿,“嗯……其实?,这簪子很早前就?备好了,只不过,没找到合适的时机……”   在?大宣朝,人人皆知,簪子乃是男女定情之物?。   苏心禾的手指轻轻摩挲着簪子,唇角噙着笑?意?,却没有说?话。   李承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声音里有一丝紧张,“你喜欢么?”   苏心禾抬起眼帘,对上李承允的目光,反问了一句:“那……你喜欢么?”   他问的是簪子,她问的是人。   李承允愣了片刻,随即轻轻笑?开,他手指用力,将苏心禾抱紧,又低下了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喜欢,很喜欢。”   苏心禾抿唇一笑?,“我也喜欢。”   月华如水一般,在?她身上静静流淌,苏心禾眼波流转,将玉兰花簪递给李承允,笑?着着催促:“快帮我簪上。”   李承允接过簪子,小心翼翼地插入了她的乌发之中,秀发被?白玉一衬,更显柔亮,仿佛是这世间最美的绸缎,令人爱不释手。   “好看么?”   苏心禾眨了眨眼,少女的俏皮尽数展现在?眼前,李承允眸中含着欣赏,认认真真道:“好看。”   苏心禾心里甜丝丝的,她踮起脚尖,凑到李承允颊边,轻轻一吻。   这蜻蜓点水般的触碰,让李承允浑身微震,他定定地看着苏心禾,眸色渐深。   苏心禾红着脸道:“出来这么久,惜惜该找我了,我先?走了。”   说?罢,她一转头,就?跑得没影了。   李承允唇角微扬,轻轻笑?出了声。   -   曾菲敏离开凉亭之后,便在?别苑中,找了处安静的角落,坐了下来。   虽然?她心中对李承允的答案早有预期,但亲耳听到之时,却还是忍不住黯然?神伤。   此刻的她,已经全然?没了来玉龙山游玩的心情,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石阶上,山中寂静,偶有风声绕身,却并不能抚慰她的心情。   曾菲敏随手拿起一旁的酒壶,仰头饮下一口?,辛辣的酒划过她的咽喉,微醺之际,这些年来的经历,便一幕幕地在?脑海中重演。   李承允自十七岁出征,待在?京城中的时间就?不多,每一次他班师回?朝,曾菲敏都?会想方设法地迎接他,可他对她却总是淡淡的。   这种?淡漠甚至让她觉得,他在?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   可她却一再安慰自己,他只是不通情趣,不懂如何照顾姑娘家而已,所以,就?算见到李承允成婚,曾菲敏也觉得,那是他不得已而为之,只要她将一片真心捧给他看,他便会为她回?头。   直到生辰那日,李承允远道而来,只为了接苏心禾回?府,曾菲敏才意?识到,也许,苏心禾对他来说?,是不同的。   后来,曾菲敏发现,原来不会笑?的世子哥哥,会对苏心禾温柔地笑?,从来不主动照顾姑娘的他,也会细心地为人挑捡鱼刺。   曾菲敏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多年的情意?,到头来,不过是一厢情愿。   他们二?人之间,再没有第三个人的位置。   曾菲敏想到这儿,又灌了一口?酒。   这烈酒太猛,辛辣的滋味儿冲到喉咙里,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   这咳嗽声惊动了长廊上的人,他信步而来,声音温和:“县主,你没事吧?”   曾菲敏一侧头,却见李信递来一方雪白的手帕,曾菲敏想也没想,便接过手帕,胡乱擦了擦唇边的酒渍,没好气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李信笑?了笑?,道:“这话应该我问县主吧,这儿是我的住处。”   曾菲敏听到这话,不禁呆了呆,她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月洞门,还真是李信与李承韬的住处。   曾菲敏将手帕扔还给李信,道:“是你的住处又怎么样?我就?想在?这儿吹风喝酒,不成么?”   曾菲敏说?话间,不经意?扬起了头,李信看清了她的脸,神色一凝,“你哭过?”   曾菲敏连忙转过头,将脸埋到了石柱的阴影里,反驳道:“哪有!?”   李信默了片刻,又道:“是为了他?”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出口?,曾菲敏的鼻子又酸了起来。   李信见她沉默不语,忍不住道:“他与弟妹感情甚笃,你这又是何苦?”   曾菲敏正好一肚子委屈无处发泄,现在?就?像个炮仗似的,一点就?着,她“噌”地站起身来,对李信道:“这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有什么相干?”   李信见她目光发红,眸中溢出两分痛色,低声道:“我是为了你好……我们每个人都?有喜欢别人的权利,若对方无法回?应,把感情放在?心里,也未尝不好。”   “你凭什么这么说??”曾菲敏仿佛被?触及了痛点,提声质问道:“你又没有像我这样,认认真真地、长久地喜欢过一个人,你懂什么?”   李信默默看着曾菲敏,半晌,才开了口?。   “你又不是我,怎知我不懂。” 第86章 欠我一顿   话到此处, 曾菲敏忽然不敢看李信的眼?睛。   她略有不安地转过头,避开了李信的目光,只道:“我懒得与你说, 反正也?说不清。”   李信的眸光微敛, 恢复成?了淡笑?的神色, 他顺手夺过曾菲敏的酒壶, 温言道:“喝酒伤身, 县主还是少喝些罢。”   曾菲敏自然不听, 她不悦地蹙起了眉, “还给我!”   李信摇头。   曾菲敏正要出手去抢,可腹中却忽然传出“咕咕”两声?,让她身形一滞。   她尴尬地看向李信, 却见他面上笑?意更盛, “腹中空空就更不该饮酒了,县主不是欠我一顿饭么?不若现?在便?还给我罢。”   曾菲敏疑惑地看着他, “这荒山野岭的,我如何还你?”   李信微笑?, “一人?独食无趣, 县主陪伴在侧就好?。”   曾菲敏见他话里有话, 没好?气道:“你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李信不语,只拎着她的酒壶往前走, 曾菲敏见状, 便?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 “本县主同你说话呢,你怎么不回答?喂~”   两人?一前一后地沿着长廊走了一段, 李信便?定住了步子,伸手推开眼?前的门。   木门“吱呀”两声?, 骤然大开,曾菲敏这才发现?,她竟不知不觉地跟着李信到了这后院的伙房。   李信迈了进去,他环顾四周一圈,面上露出几分满意。   这伙房虽然看起来没人?用,但也?有人?提前收拾过了,锅碗瓢盆一应俱全?,倒是方便?。   曾菲敏见李信一件件检查着炊具,不禁美目圆睁,道:“李信,你该不会让我下厨,给你做上一顿吃的吧!?”   此言一出,李信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当?即笑?出了声?。   “县主忘了自?己烤的鱼,我可没忘。”李信随手打开了米缸,但这米缸里却空空如也?,他便?只能再?次关上,道:“实在不敢再?劳县主下厨。”   一提起下午的烤鱼,曾菲敏便?有些心虚,她语气缓和?几分,问:“你……你后来可进了吃食?”   李信笑?道:“这不是来后厨了么?”   李信说着,又开始翻找别的食材。   此时,曾菲敏的酒意已经醒了几分,一想到李信从中午开始,到现?在还滴米未进,便?也?有些过意不去,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试探着开了口:“你要吃什么?我去找管家。”   这地方如今也?是平南侯府的产业了,自?然有负责打理的管家,只不过李承允为了让众人?玩得尽兴些,便?没有安排人?上山伺候,故而这诺大的别苑中,只留了零星几个下人?,还都守在外?院。   李信道:“这么晚了,不必兴师动众,这点小事,我自?己可以解决。”   后来,李信在角落的篮子里翻到了几个鸡蛋,他顿时眼?前一亮,“你看,这儿果然有好?东西。”   李信说着,便?将鸡蛋从篮子里掏了出来,放到了砧板之上。   他用目光清点了下台面上的油盐酱醋等调料,见基本齐全?,这才放下心来。   曾菲敏见李信一脸认真,忍不住问道:“你还会做菜啊?”   李信打了盆水,将找到的鸡蛋放进去清洗,轻声?道:“没入平南侯府之前,我也?时常帮着母亲做活,做些简单的菜肴,也?不在话下。”   他的手指泡入水中,轻轻搓洗着鸡蛋,这鸡蛋很是新鲜,蛋壳上的泥点被洗掉之后,光滑的蛋壳便?更好?地展露出来,看着白白嫩嫩的,像一个个可爱的小娃娃。   李信用手指轻轻搓着鸡蛋,但他手上白天被烫伤的位置,红得愈加明显了,曾菲敏瞧见了,下意识开口:“你的手……”   李信瞧她一眼?,“无碍。”   曾菲敏本想帮忙,但见他不甚在意,便?也?咽下了后面的话,她看向盆中的鸡蛋,这些鸡蛋的个头还不小,一个挨一个地凑在盆里,莫名?有种热闹感。   曾菲敏问:“这儿只有这么几个鸡蛋,能做什么?”   “县主可不要小看了鸡蛋。”李信将鸡蛋从水里捞出来,又找了条干净的帕子,略微擦了擦上面的水分,道:“小小一颗鸡蛋,却能翻出数十种不同的做法,风味各异……况且,鸡蛋对大多?数穷人?来说,都算是一道好?菜了。我在临州之时,若能吃上鸡蛋,都能高兴一整日。”   曾菲敏默了片刻,忽然问道:“你幼年?时……过得很苦吗?”   此言一出,李信怔了下,随即淡淡笑?起来。   “何为苦,何为甜?”   李信侧目看她,言语温和?,“年?幼之时,虽然家中算不得富贵,但母亲护我疼我,但凡有好?东西都会留给我……生活虽苦,但日子却是甜的。”   李信说完,便?舀起一大瓢冷水,浇入了铁锅之中,又蹲地生火。   这灶膛看起来是新筑的,将火折子一点,燃起柴禾扔进去,便?有了火苗。   曾菲敏见旁边有柴,便?也?随手捡起两根,递了过来。   她在李信身旁蹲下,低声?问:“你说你幼年?时没有见过父亲……你不怪他么!?”   李信持着柴禾的手微微一顿,才道:“怪有什么用?都过去了。”   于现?在的他而言,临州的日子早已远去,临州的人?和?事,也?都留在了回忆里,再?也?找不回来了。   但一旁的曾菲敏,却蓦地开了口:“那可是七年?啊!没想到,侯爷居然是这样的人?!”   李信诧异抬头,看向曾菲敏,“嗯?”   曾菲敏手里拧着一根枝条,面色忿忿。   “说实话,我以前听母亲说,侯夫人?因为此事,许久一段时间都缠绵病榻,黯然神伤,我还觉得是你母亲的错,没想到,侯爷才是罪魁祸首!”   “我原以为平南侯是盖世英雄,没想到他竟是个朝三暮四之人?,放着正妻在京城里为他操持内务,教养儿女;又对外?室夫人?和?你不管不顾,这也?太过分了!”   曾菲敏自?幼顺风顺水,又继承了长公主爱憎分明的性子,一听到平南侯可能辜负了两个女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若是我父亲敢这样对母亲与我,我定然要与他断绝父女关系!”   曾菲敏越说越气,差点将手中的柴禾都折了。   李信忍不住笑?了,他从曾菲敏手中拿过柴禾,只道:“我虽然遗憾父亲没能陪我长大,但也?知他自?有难处……我母亲曾说,父亲常年?在外?征战,镇守四方,护国便?是守家,且守的是千千万万个家。”   曾菲敏听了这话,心中一动,道:“你母亲……倒是个大度之人?。”   提起母亲,李信的神情?也?柔软了几分,低声?道:“是啊,我母亲性子爽朗,从来不拘小节……那些年?里,虽然父亲不曾露面,但我们也?并非毫无依靠,韩叔隔三差五地便?会来看我们,送些补给。”   曾菲敏有些好?奇地问:“对了,你今日说的这位韩叔,到底是谁呀?”   李信将柴禾送进了灶膛,沉声?道:“是我父亲的同僚,韩忠将军。”   “这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曾菲敏凝神想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连忙道:“莫不是助平南侯解了临州之围,后被追封为虎啸将军的那位大英雄?”   “追封”二字仿佛一根刺,扎在了李信心头,他面上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痛色,语气也?低了两分,道:“不错,就是他。”   柴火烧得“哔剥”作响,他怔怔地看着灶膛里,神色微黯。   韩叔的面容,他已经记不清了,但却依然记得他伟岸的身姿和?爽朗的笑?声?,豪气干云。   “韩叔每次过来,不但会给我们带好?些吃食,还会给我买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他还亲手给我打过一把木剑,很是精巧,只可惜……临州之乱时,他为了护送苏老爷出城,被敌军乱刀砍死在城外?。”   火光照亮了他的脸,眸子在火光的映衬下,泛起淡淡的棕色,溢出几许忧伤。   曾菲敏喃喃:“苏心禾不就是那位苏老爷的女儿么?如此说来,你与苏心禾竟还有些渊源!?”   李信微微颔首,道:“不过,我并未与她聊过这些……也?没有必要聊。”   曾菲敏若有所思道:“韩将军死后,你就被接回来了?那你母亲……”   李信唇角微抿,低声?:“母亲知道韩叔的死讯后,难过不已,竟一病不起,外?出求医后,便?再?也?没有回来。父亲到此时才现?身,说要带我走……那时我都快七岁了,还是第一次见到父亲。”   曾菲敏自?言自?语道:“侯爷也?太狠心了……那么多?年?里,竟一次也?没去看过你们母子。”   李信自?嘲地笑?了笑?,道:“我也?问过母亲这个问题,为何父亲明明健在,却不回家?但母亲不愿多?说,她只道是父亲在平南军中任职,不得私自?归家。说来可笑?,小时候,我还天真地以为,韩叔就是我父亲。”   有更多?的枯枝被塞到灶膛里,火势便?越烧越旺,明亮的光线勾勒出他的轮廓,曾菲敏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这张言笑?自?若的皮囊之下,竟还藏着令人?唏嘘的过往。   曾菲敏沉默下来。   她自?第一次见到李信,便?没有给他好?脸色,后来,还时不时用县主的身份压他、折辱他。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的出现?,夺走了属于世子哥哥的父子之情?。   但直到今日,她才发现?,这些事的反面,竟然也?不是她想象中的那般简单明了、是非易分。   曾菲敏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道:“无论如何,你能认祖归宗,总是件好?事,总比流落在外?要强。”   李信站起身来,悠悠道:“我还以为,县主听了方才这些话,会为你的世子哥哥感到大快人?心。”   曾菲敏没想到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一时有些语塞,须臾之后,才小声?嘟囔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本县主可是公正无私,不会因身份高低,偏袒任何人?的!”   “即便?是他,也?不会偏袒么?”李信淡淡问了一句,但曾菲敏的心绪却起了些许波澜。   她一目不错地盯着眼?前的膛火,火苗上蹿,炽热拂面,她拾起一根柴禾,扔了进去,柴禾很快便?被火苗吞噬,逐渐化为乌有。   “以后不会了。”曾菲敏的酒意彻底醒了,她语气平静地道,“也?许是因为,我喜欢他的时间太长,习惯了跟在他后面,所以一直在追逐他,可我越追,他就跑得越快,他就像一轮烈日,虽然光芒万丈,却没有一丝属于我。你说的对,每个人?都有喜欢别人?的权利,我可以选择喜欢他,也?可以选择放弃他。”   “从今往后,我要做自?己的太阳,不会再?渴求谁的光了。”   李信默默听着,并未言语。   但心中却深深明白,要放弃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并不容易。   铁锅里翻腾的热气,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李信瞧了一眼?铁锅,道:“可否请‘骄阳’县主,把旁边的鸡蛋递过来?若鸡蛋再?不下锅,水都要烧开了。”   曾菲敏“噗呲”一笑?,乜了他一眼?,才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将洗好?的鸡蛋递给了李信。   李信接过鸡蛋之后,便?小心翼翼地投入了铁锅之中。   四五个鸡蛋聚在铁锅中央,水面上的热气便?弱了不少,仿佛都默默地往鸡蛋里钻了。   曾菲敏问:“这水不是还没开么?为何这么早就将鸡蛋放进去?”   “热水煮鸡蛋,若是控制不好?,容易炸裂,还是凉水入锅更合适。”李信说着,便?伸手取来锅盖,将铁锅罩住了。   曾菲敏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道:“煮个鸡蛋而已,没想到还有这么多?讲究……不过,你不会打算将鸡蛋煮熟了就吃吧?白水煮蛋最难吃了,我可不要!”   曾菲敏一想起那寡淡无味的水煮蛋,便?浑身都透着“拒绝”二字。   李信一笑?,道:“放心,不会让你吃水煮蛋的,不知县主可听说过‘虎皮鸡蛋’?” 第87章 虎皮鸡蛋   虎皮鸡蛋是一道民间家常菜, 但身?份尊贵的嘉宜县主,却听也没有听过。   她疑惑地看着李信,喃喃自语道:“我只听过用虎皮垫椅子的, 还没听过用虎皮煮鸡蛋的, 况且, 这么?晚了, 你上哪儿找虎皮去?”   此言一出, 李信忍俊不禁, 他?看向一脸懵懂的曾菲敏, 笑?着开口:“县主莫急,一会儿我就把‘虎皮’变出来。”   这语气颇为宠溺,让曾菲敏也愣了一愣, 她双手?交叉抱胸而立, 下巴微扬,“我倒要看看, 你如何将这‘虎皮’变出来!”   锅中?的水已经沸腾了好?一会儿,鸡蛋也熟透了, 李信不紧不慢地将鸡蛋捞了出来, 放到了干净的瓷盆里, 鸡蛋一个推一个地在盆里滚来滚去,看起来憨态可掬。   李信净了手?, 随手?拿起一个鸡蛋, 对着砧板的边沿敲了敲, 鸡蛋便裂了壳,李信用手?掌轻轻压着鸡蛋, 在砧板上滚了一圈,又用手?指轻轻一捏, 便将蛋壳干干净净地卸了下来。   曾菲敏瞪圆了眼,“你方才是如何将蛋壳整块剥下的?”   李信笑?笑?,道?:“蛋壳敲开之后,在桌上滚一圈,便能让蛋壳连着膜都脱离蛋清,再用巧劲一撕,便能成了。”   曾菲敏瞧着有趣,便也想试试,便也伸手?去拿鸡蛋。   李信脱口而出:“小心烫!”   话音未落,曾菲敏就闪电般地收回了手?,她连忙吹了吹自己的指尖,“怎么?这么?烫?我瞧你不是剥得好?好?的么??”   “我常年骑马练剑,手?上皮糙肉厚,县主如何能比?”李信放下手?上的鸡蛋,一把拉过曾菲敏的指尖端详。   见水葱般的手?指上,也染上了一点胭脂般的红色,所幸不大严重?,李信才略微松了口气。   这场面与白天何其相似,曾菲敏下意识抬眸,恰好?对上了李信关切的目光,视线相接不过一瞬,她连忙抽回了自己的手?。   “放、放肆!”曾菲敏霎时红了脸,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李信敛了神色,低声道?:“县主恕罪,是我冒犯了。”   “罢了。”曾菲敏低下头,重?新挑了个晾凉的鸡蛋,道?:“还不快些把菜做了……我都饿了。”   李信唇线微微一勾,应声:“好?。”   剥了壳的鸡蛋,光溜溜的躺在瓷盆了,泛着柔和的光,李信掏出小刀,给每个鸡蛋都划了几?道?,便起锅烧油。   见曾菲敏站得近,他?便温言提醒:“县主,仔细热油弄脏了衣裙。”   曾菲敏点了点头,便乖乖地退后了两步,但眼睛还是一目不错地盯着油锅。   柴禾烧得正旺,火力一点一点轰上来,约莫热到五成时,李信便将鸡蛋一个个放入了锅中?,锅里霎时被激出了“汩汩”的响声,连带着曾菲敏也兴奋起来,“变色了!”   鸡蛋在油锅里滚上两圈,便呈现出了淡黄的色泽,李信用锅铲翻了翻,愣是将鸡蛋方方面面都炸成了金黄,才将它们?捞了出来。   曾菲敏忙不迭去瞧,这划了花刀的鸡蛋,炸得外皮微皱,还真?有那么?点儿“虎皮”的意思。   曾菲敏忍不住笑?起来:“原来这就是‘虎皮’啊!”   李信长眉一扬,“好?戏还在后面呢。”   李信说着,便重?新烧油,待油温一起,便倒入了方才备好?的葱姜蒜和干辣椒,只听“滋啦”一声,香味顷刻间便充满了整个小厨房,曾菲敏险些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她连忙用帕子捂着口鼻,但又不肯出去,仍然站在灶台边看着。   李信打开了辣酱罐子,道?:“这辣酱还是弟妹做的,不知合不合县主的口味,我们?试一试。”   一勺辣酱入锅,迅速化?为了浓郁的辣汁,将锅里变得鲜红一片,煞是好?看。   李信又依次放了些调料下去,用锅铲搅匀之后,便“咕咚咕咚”冒起了泡。   李信找来一柄漏勺,随手?将上面的料渣捞出,又将炸好?的鸡蛋下了锅,四五个金黄的鸡蛋,浸泡在红艳艳的辣汁里,色彩鲜明?,香气勾人,令人食欲大增。   曾菲敏有些雀跃地问:“快好?了么??”   李信取来锅盖,轻轻盖在了铁锅上,温言笑?道?:“大火收汁后,就可以食用了。”   李信说着,又往灶膛里添了一把柴,待他?直起身?时,却见曾菲敏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两个小碗,像模像样地摆在了角落的木桌上。   可碗筷摆好?之后,她又觉得这木桌有些脏,于是又掏出了随身?的手?帕,亲手?擦了起来。   曾菲敏自是没做惯这样的事,不过在桌上写几?个大字,但这一幕落到李信眼中?时,却让他?微微一怔。   一张方桌,两副碗筷,好?似一个温暖平凡的小家。   曾菲敏擦完了桌子,才回过头来,见李信呆呆地看着自己,便冲他?晃了晃帕子,问:“你看什?么?呢?虎皮鸡蛋好?了么??”   李信连忙回身?,垂眸瞧了一眼火,只道?:“马上就好?了。”   曾菲敏一脸期待地凑了过来,李信用布巾抱着锅盖,徐徐揭开——   香辣的气味在锅里积蓄已久,骤然找到了出口,便蜂拥而出,猝不及防地俘获了两人的嗅觉,曾菲敏笑?弯了眼,“好?香啊!李信,你好?厉害啊!”   李信一时哭笑?不得,他?认识曾菲敏这么?多年,万万没想到,第一次受到夸奖,竟是因为几?个鸡蛋。   原本金黄的炸蛋,已经充分吸收了红润的汤汁,外表看起来又红又稠,还没尝便知入味至极,李信随手?洒了一把葱花和芝麻,便立即起锅装盘了。   两人在木桌前相对而坐,曾菲敏抱着自己的小碗,已经满眼期盼。   李信笑?道?:“除了鸡蛋,我方才也没找到别的食材,只得委屈县主,将就一顿了。”   李信一面说着,便主动为曾菲敏夹了一个鸡蛋。   “不委屈不委屈!”曾菲敏连连摆手?,顺势将小碗拢了过来,她用筷箸夹起鸡蛋,才一凑近,李信便道?:“小心烫!”   曾菲敏鼓起小脸,对着虎皮鸡蛋吹了吹,才启唇咬了下去。   李信心觉好?笑?,平日里,他?还没见过她如此乖巧的样子。   曾菲敏没空管李信怎么?想,她所有心思都在眼前这颗虎皮鸡蛋上。   贝齿咬下了浓缩发?皱的蛋皮,鲜辣的汁水,便被挤了出来,在舌尖晕开,虎皮鸡蛋外表焦香,内里柔韧,这糯实的口感,极好?地抚慰了曾菲敏的味觉和心。   “没想到,几?个普普通通的鸡蛋,也能做得这么?好?吃!”曾菲敏毫不吝啬地夸赞起来,“看起来也不是很难嘛,等我学会了,亲自下厨做给母亲吃!”   李信淡笑?,“县主一片孝心发?自肺腑,想必长公主一定会高兴的。”   曾菲敏冲他?一笑?,又继续低头啃起了自己的虎皮鸡蛋,待所有的蛋白都吃完了,她才满足地放下了筷箸。   李信问:“县主不吃蛋黄么??”   曾菲敏面前的小碗里,蛋白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唯独留下了一个浑圆的蛋黄,孤零零地躺在碗里。   曾菲敏的头摇得像拨浪鼓,道?:“我最讨厌吃蛋黄了,又干又无味,实在难以下咽。”   李信轻轻笑?了起来,温言道?:“县主可能没吃过好?吃的蛋黄啊?”   “怎么?可能?”曾菲敏不服气,只道?:“我自幼奔走于公主府和皇宫之间,鸡蛋的做法我都吃遍了,虽说你这道?虎皮鸡蛋颇为出众,可蛋白和蛋黄不能相提并论。”   “无论什?么?做法,蛋黄就是难吃!”   曾菲敏一想起年幼时被母亲逼着吃全蛋的经历,就越发?抵触眼前的蛋黄。   李信没吭声,只用勺子舀起了一勺酱汁,淋到了曾菲敏的碗里,道?:“县主不如试试这个?若仍然不喜欢,再放弃不迟。”   曾菲敏垂眸一瞧,辣酱顺着蛋黄一点点地往下流,看起来倒很是养眼。   “好?了,看在你亲手?下厨的份儿上,本县主就给你这个面子。”   曾菲敏笑?说着,便重?新拿起了筷箸,她用筷箸轻轻将蛋黄挑开,只用筷箸尖挑起了一点儿蛋黄,徐徐送入口中?——蛋黄被焖煮过一轮,眼下又混合了丰润的辣酱,便彻底祛除了涩腥味,一沾唇舌,便瞬间化?于无形,只留下了片刻鲜咸,滋味极好?。   曾菲敏微微一愣,她仿佛没有尝出味儿似的,又挑起一小块蛋黄,启唇接下。   这一次,她切切实实尝到了蛋黄那软糯沙沙的质感,换做平日,她定然一口吐了出来,但今日这蛋黄很是入味,吃起来恍若油酥一般润滑,反而让她越吃越上瘾。   曾菲敏仿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新吃食,索性用筷箸将余下的蛋黄捣碎,让蛋黄充分和酱汁接触后,便一口接一口地吃了起来。   李信看着她吃蛋黄,低声问:“县主以为如何?”   小小一个蛋黄,顷刻之间便被消灭了,她用手?帕擦了擦嘴,不好?意思地笑?道?:“比我想象的好?吃多了。”   李信唇角微扬,道?:“所谓众口难调,一样的菜式,有人喜欢,也会有人不喜欢,还是要试过之后,才能确定适不适合自己。”   曾菲敏跟着点头,道?:“你说的不错。”   李信定定看着曾菲敏,沉声道?:“其实,不仅吃食如此,就连人也是一样,若只作远观,不靠近相处,便也很难判断,对方是不是真?的适合自己。”   曾菲敏瞧他?一眼,道?:“你这是拐弯抹角地劝我忘了世子哥哥?”   李信默了片刻,压低了声音道?:“我只是希望,县主不要苦了自己,不试试怎么?知道?遇不见更喜欢的人?”   曾菲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道?:“李信,你说的这个人……该不会是自己吧!?”   李信面色一僵,忙道?:“县主说笑?了,我不过平南侯府庶子,哪里敢痴心妄想。”   曾菲敏却笑?得前仰后合,她调皮地眨眨眼,道?:“看把你吓的,我方才是与你说笑?的!不过,今夜过去,我们?也算是朋友了,以后我就不欺负你了,怎么?样,是不是受宠若惊呀?”   曾菲敏笑?得狡黠,李信便也放松了几?分,“嗯,多谢县主……抬爱。”   -   玉龙山的一夜很快过去,翌日一早,众人便踏上了回程的路。   李承韬驾着马车,他?目光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前方骑马的李承允,口中?念念有词:“不对劲,二哥今日很不对劲。”   李承允拉了拉缰绳,一扬眉,问道?:“什?么?不对劲?”   李承韬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道?:“二哥今日一出门,面上的笑?意就没停过,若非得用一个词形容,那便是‘春风满面’啊!”   李承允嘴角一勾,面上笑?意更甚,“有么??我觉得和平时里也差不多。”   “差远了!”李承韬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在他?看来,二哥平日里不苟言笑?,几?乎是生人勿近的状态,但今日却很是不同,“二哥,你最近莫不是有什?么?喜事了?”   李承允笑?道?:“我能有什?么?喜事,最近的一桩喜事,还是和你嫂嫂成婚……”   一提起苏心禾,他?便想起昨夜凉亭里发?生的种种,不禁又弯了唇。   李承韬一眼看穿,笑?着点破他?:“原来,是因为嫂嫂啊……二哥这嘴角都快裂到耳根子了,是不是嫂嫂又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   李承允含笑?答道?:“你就知道?吃,还是想想落下的功课如何是好?吧!”   李承韬无奈地摇头,“太学的功课,哪有念完的时候?还不如直接入伍,上阵杀敌呢!”   李承允:“若是不念书了,母亲就该给你安排婚事了。”   李承韬笑?嘻嘻道?:“这不是还有大哥么??”   李信骑着马,悠闲地踱着步子,不慌不忙地开口:“休要拿我当盾牌,我并无成婚之意。”   李承韬一面思量,一面道?:“越是这么?说,越是可疑……大哥不会已经有心上人了吧?”   李信没有回答,他?扬鞭打马上前,探路去了。   马车之中?,李惜惜一脸兴奋地放下了车帘,道?:“你们?方才听见了没有?大哥有心上人了!李承韬问他?,他?都没有否认!”   苏心禾笑?吟吟道?:“那你可知道?是谁?”   她今日已经用上了李承允送自己的玉兰花簪,眼波流转间,更显娇媚。   李惜惜眨了眨眼:“大哥常年在父亲身?边,接触姑娘家的时间少之又少,我猜这心上人,八成是我们?认识的!没错,一定是这样!”   李惜惜说着,目光转向曾菲敏,“菲敏,你觉得呢?”   曾菲敏听了这话,喉间不自觉噎住,干巴巴道?:“我、我怎么?知道?……”   苏心禾无声看了曾菲敏一眼,却见她面色有几?分不自然。   苏心禾看破不说破,只道?:“惜惜别猜了,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你自然会知道?的。”   李惜惜只好?作罢。   三人坐着马车,摇摇晃晃地下了山,马车先将曾菲敏送回了长公主府,便回了平南侯府。   马车在平南侯府门前停下,苏心禾才一落地,便见青梅迎了上来,冲他?们?一福身?。   “见过小姐,姑爷。”   苏心禾见到青梅,略有些意外,便道?:“你怎么?在这儿?”   青梅道?:“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奴婢都等了您一早上了!”   苏心禾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青梅小声答道?:“奴婢也不知道?,是夫人说让奴婢在此处候着,说等您回府,便第一时间去正院。”   苏心禾便对李承允轻声道?:“夫君先去忙罢,我自己去就好?。”   青梅却道?:“夫人说了,有要事相商,若姑爷回来了,也请一起过去。”   李承允与苏心禾对视一眼,便对青梅颔首,“走罢。”   -   正院。   此时临近晌午,叶朝云还未传饭,一个人坐在窗前修剪花枝,待李承允携着苏心禾进?来,她才收了手?中?的剪子,站起身?来。   “玉龙山风景如何?”   叶朝云被蒋妈妈搀着,坐到了主位之上。   苏心禾莞尔一笑?,低声道?:“甚好?,只可惜母亲这次未能与我们?一道?出行,下次儿媳再陪母亲去。”   叶朝云摆了摆手?,道?:“出游是你们?年轻人的事,我在府中?呆着,安静地饲弄些花草,便觉宜人了。”   叶朝云坐定之后,端庄地理了理衣襟,便屏退左右,低声道?:“昨日你们?走后,宫里便来人了。”   苏心禾诧异了一瞬,看向李承允,李承允出声问道?:“难道?是皇后娘娘?”   叶朝云无声点头,道?:“皇后娘娘遣人来传话,说是让我入宫叙话,且传话的人还特意嘱咐,让我带上心禾。”   苏心禾心中?一动,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问:“我也要随母亲入宫!?” 第88章 贵妃   京城仿佛一夜入秋, 大道两旁的红枫染了几分醉意,红得炽热,被秋风一吹, 便?“簌簌”地落下几?片叶子, 马车里伸出一只素白的手来, 恰好将枫叶接住。   苏心禾手持叶柄, 轻轻转动?着?枫叶, 不禁赞叹道:“真美。”   叶朝云打量着她的神色, 道:“这是你第一次入宫, 就不紧张么?”   苏心禾笑了下,用手指摩挲着?枫叶的纹理,淡然道:“紧张也没有用啊。”   叶朝云点了点头, 目光中溢出赞许之色, 道:“不错,与宫中之人打交道, 要的便?是这一份镇定从容。”   马车缓缓驶过长街,半个时辰之后, 在?宫门口停下, 两人先后下了马车。   一眉清目秀的太监走上前来, 恭恭敬敬地对两人行了一礼,道:“小人见过侯夫人, 世子妃, 二?位一路辛苦了, 还请随小人入宫。”   太监说完,便?行至一旁引路, 叶朝云与苏心禾便?跟在?他身后入了宫门。   苏心禾还是第一次入宫,只觉眼前一列宫阙, 巍峨高耸,壮阔不凡,金黄的琉璃瓦在?日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飞翘的檐角上,屋脊兽雕得栩栩如生,美轮美奂,无声地守护着?这座古老的宫城。   苏心禾也不敢多看,只顾着?足下行路,却没有注意到,在?朱红的宫墙脚下,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   太监将叶朝云与苏心禾引到了坤宁殿,便?欠身退下了,换作另一位宫女,将两人带了进去。   初秋的时节,分明?还不算冷,但?坤宁殿中,却已经在?地上铺了厚厚的毡毯,就连窗户也紧紧闭着?,不让一丝风吹进来,两人便?站在?殿中等候。   待宫女入内通报之后,又折返回来,道:“侯夫人,娘娘让您和世子妃入内叙话。”   叶朝云自然无有不从,便?带着?苏心禾,随宫女入了内殿。   苏心禾一入内殿,便?闻到了一股苦涩的药味,她随着?叶朝云上前两步,依礼拜下,“臣妇参见皇后娘娘。”   “免礼,赐座。”   这声音温柔沉稳,仿佛山中的一泓涓涓而流的清泉,令人身心舒畅。   苏心禾跟在?叶朝云后面,安静地落座后,才敢略微抬头,皇后比她想象得更加年轻,一张鹅蛋脸生得标致又古典,眉间淡然,有一股脱俗的书卷气,但?这般清雅高洁的气质,反而更能撑得起这一身华丽的凤袍。   苏心禾只看了一眼,就立即收回了目光,只安安静静坐在?叶朝云身侧,等皇后示下。   皇后也无声打量了苏心禾一番,正要说话,却忽然咳嗽了几?声。   雅书送上热茶,皇后却摆了摆手,让她退下了。   叶朝云开口道:“前段日子听长公?主殿下说,皇后娘娘身体不适,如今可好些了?”   “没什么大碍,都是从前的毛病了,侯夫人不必担心。”皇后语气温和,轻描淡写地带过自己的病,她看向叶朝云,道:“倒是侯夫人,许久未见,气色愈加红润了,可见过得不错。”   叶朝云淡淡一笑,道:“如今,平南侯府的内务都交给了心禾,臣妇便?能躲个清闲,自然要轻松些。”   皇后的目光转向苏心禾,含笑道:“早就听说平南侯世子娶了一位可人的世子妃,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苏心禾起身谢恩,低声道:“皇后娘娘谬赞了。”   皇后笑着?点点头,道:“这儿也没有旁人,不必如此?拘谨,坐吧。”   苏心禾便?重新坐下。   皇后问:“你是江南人?”   苏心禾颔首,“回皇后娘娘,臣妇是临州人。”   “临州……”皇后喃喃自语般,“倒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当年临州之乱,我大宣险些失了这块宝地,多亏了平南侯率领将士们死守月余才得以保全……你父亲也功不可没。”   提起父亲,苏心禾心中一动?,垂眸道:“父亲曾说,自己生于临州,长于临州,也当誓死捍卫临州,他只不过做了自己该做的事,不值一提。”   皇后唇线微牵,目光中露出赞许,道:“多少名士都说不出这话来,可见你父亲气节不凡,也将你教?得很好,怪不得能在?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本?宫当谢你才是。”   皇后虽然没有明?说,但?苏心禾与叶朝云都心知肚明?,对方暗喻的是欧阳予念险些坠桥一事。   苏心禾连忙道:“娘娘言重了。”   两人心照不宣,这个话题便?算是过去了。   就在?这时,宫女前来禀报:“皇后娘娘,公?主殿下来了。”   皇后一听到女儿过来了,眉眼更加温柔,笑道:“让她进来。”   宫女退下之后,不过片刻,欧阳予念便?迈入了殿内。   她先是规规矩矩同皇后请了安。   皇后问:“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女先生呢?”   欧阳予念眼珠转了转,道:“女先生家?中有事,今日告假早些回去了,儿臣便?回来了。”   这明?显是推托之词,但?皇后却并不气恼,只道:“这位女先生可是你父皇亲自挑选的,才学出众,兢兢业业,自从教?了你,从未告假过一日,莫不是你将人气走了?”   欧阳予念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我哪敢气走女先生……只是今日,心禾姐姐难得进宫,儿臣想与她见上一面嘛……”   欧阳予念说着?,目光便?飘向了苏心禾的方向,苏心禾冲她一笑,宛如第一次见面之时。   欧阳予念心道,也不知心禾姐姐今日入宫,有没有带什么有趣儿的吃食,这御膳房的吃食,她都要吃腻了!   皇后笑着?对叶朝云与苏心禾道:“让两位见笑了。”   叶朝云笑道:“殿下率真热情,不拘一格,倒是难得。”   皇后听了这话,似有所感,道:“是啊,皇宫里规矩多,但?在?这坤宁殿中,本?宫便?不想过分拘着?她了……雅书,什么时辰了?”   雅书答道:“回皇后娘娘,临近午时了。”   皇后点点头,道:“侯夫人与世子妃就陪本?宫一道用饭吧?”   叶朝云微笑应声。   众人随皇后移步明?和殿,太监宫女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动?作麻利地上了菜。   苏心禾目光落在?面前的矮几?上,一道盐焗鸡,一道炸鱼,一道梅菜扣肉,再配上几?个小菜,看起来十分精致。   虽然这些菜一人吃足矣,但?相对皇后的身份而言,却过于俭朴了。   叶朝云仿佛看出了苏心禾的心思,低声提醒道:“前些年,战祸天灾就没有停过,虽然陛下励精图治,但?国库依然空虚,皇后便?也在?后宫推崇节俭之道,压制奢靡之风。”   苏心禾会意点头。   皇后温言道:“侯夫人,世子妃,请。”   叶朝云与苏心禾点头应是。   苏心禾还是第一次吃御膳房做的东西,不禁有些兴奋,她用筷箸轻轻拨了拨面前的梅菜扣肉,这梅菜扣肉码得十分规矩,每一片都薄厚均匀,大小齐整,可见御膳房的讲究,她夹起一片扣肉,启唇浅尝——   扣肉的外皮微微打皱,透着?一股梅菜的香气,嚼起来韧劲十足,这梅菜扣肉的肥瘦比例也是刚刚好,酱色的肉皮之下,肥肉入口即化,瘦肉劲道可口,滋味美得令人咂舌。   一片扣肉吃完,苏心禾又用筷箸挑起些许梅菜,送入了口中,这黑乎乎的梅菜,看着?不起眼,实?则是这道菜的灵魂。   苏心禾细细咀嚼着?梅菜,这梅菜不干不燥,酸香爽口,恰当好处,正好低消了荤肉带来的腻味,让她能继续保持食欲,品味别的菜肴。   苏心禾暗暗感叹,御膳房就是御膳房,就连梅菜也比外面做的强些,若是有米饭相佐,那就更好了!   宫女机灵得很,二?话不说,立即送上了软糯的米饭,苏心禾心中一喜,冲那宫女一笑,便?接了过来,小声道:“多谢。”   宫女受宠若惊,羞涩地笑了笑,立即退了下去。   苏心禾就着?梅菜扣肉,吃了半碗饭,心中直呼过瘾,她又将注意力放到了一旁的盐焗鸡上,这盐焗鸡已经被切成了适合入口的小块,块块都呈现出好看的浅黄色,泛着?淡淡的油光。   苏心禾夹起一块盐焗鸡,轻轻啃咬,这鸡皮油香四溢,嫩滑鲜润,咸香之中,还透着?一股鸡肉独特的香气,生白的鸡肉,醇□□嫩,咸而不齁,让人吃了一块,还想再取。   待吃得七分饱,苏心禾才不经意抬头,却发现皇后早就放了筷箸,只静静坐着?,两人目光一交汇,苏心禾顿觉尴尬,连忙掏出帕子,拭了拭自己的嘴角。   皇后笑着?问:“不知宫中的菜肴,可合侯夫人与世子妃的胃口?”   叶朝云道:“甚好,多谢皇后娘娘款待。”   苏心禾也跟着?道谢,“多谢皇后娘娘,臣妇觉得很好……只是,皇后娘娘平日里也吃得这般少么?”   皇后端起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笑道:“本?宫近日胃口不佳,故而吃得少些,你们继续,不必因本?宫而扫兴。”   一旁的欧阳予念却小声嘀咕道:“母后哪里是近日胃口不佳?分明?是一直以来,都吃不下东西,那太医院也不知是干什么吃的,开了那么多药,母后却不见好转!父皇也不管管他们……”   “念儿!”皇后秀眉微蹙,板起脸来:“你父皇日理万机,此?等小事,何须他来操心?倒是你,身为公?主,怎可国事家?事不分,口无遮拦?”   欧阳予念没想到一贯温和的母亲,会忽然生气,忙道:“母后,儿臣失言了……”   叶朝云见状,不禁出声打圆场,道:“皇后娘娘息怒,殿下也是一片孝心。”   皇后面色稍缓,只对欧阳予念道:“下不为例。”   欧阳予念乖乖应声。   叶朝云思量片刻,出声道:“皇后娘娘,臣妇愚见,若是太医院的法?子不奏效,要不要试试外面的名医?说不定能有些别的疗法?。”   叶朝云这话说得隐晦,皇后却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太医院的那帮人,要么明?哲保身,要么见风使舵,叶朝云这话是在?暗示自己,病这么久都没好,其中可能有些不为人知的猫腻。   其实?,就连皇后自己也怀疑过此?事,所以,她还让雅书查过太医和熬药的御膳房,只可惜,都没有特别的发现。   皇后轻叹一声,道:“实?不相瞒,本?宫也着?长公?主请过宫外的名医,他们开的药方,也和太医如出一辙,都说是脾胃失和,故而胃口不佳。其实?,本?宫也想快些好起来,但?这病总也找不到根因。”   皇后说到此?处,秀美的面容上也浮出一丝怅然,不自觉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苏心禾看着?她的动?作,迟疑了片刻,终究还是开了口:“皇后娘娘……有句话,臣妇不知该不该说。”   皇后放下茶杯,看向苏心禾,“但?说无妨。”   苏心禾道:“方才听皇后娘娘说‘脾胃失和’,不知太医开出药房之后,是否有告知娘娘如何食调?”   “食调?”皇后愣了一下,转头看向雅书,雅书忙道:“太医只说了要按时服药,多卧床休息,并未交待其他。”   欧阳予念连忙问道:“心禾姐姐,太医此?举可是有什么不妥?”   苏心禾想了一会儿,问:“现在?也不好说,敢问皇后娘娘平日里都吃些什么?可有食谱?”   欧阳予念道:“有的,御膳房一般会在?三日前呈上食谱,若母后没有别的意见,御膳房便?会按照这份食谱来上。”   雅书也跟着?点头,道:“殿下说的是,不过皇后娘娘很少对御膳房提出其他意见,都是御膳房送什么就吃什么,有时候胃口不佳,则索性?不传膳了。”   苏心禾问道:“皇后娘娘,可否让臣妇看一看您的食谱?”   皇后点头,轻声道:“雅书去取罢。”   雅书连忙称是,不到片刻,便?取来了一卷食谱。   苏心禾接过食谱,徐徐展开,一目十行地看完,不由?得凝眉深思。   欧阳予念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心禾的神情,问道:“心禾姐姐,可看出什么端倪了?”   苏心禾沉吟了片刻,低声道:“据臣妇所知,若是脾胃失和,理当多进清淡易消的食物,忌生冷油腻。”   苏心禾看了一眼长桌,道:“今日上的几?道菜,若是寻常人来吃,并无什么不妥,但?对于皇后娘娘而言,扣肉太过油腻,盐焗鸡又是冷菜,实?在?不适合皇后娘娘进食……且臣妇看的这份菜单,每一顿都有不适宜皇后娘娘用的食物,所幸皇后娘娘吃得少,若是当真老老实?实?按照这食谱吃,只怕脾胃积食更甚,对皇后娘娘的病情,有害无益……”   这里面的吃食,道道都直冲皇后病情而来,哪有这么巧的事情?苏心禾虽然没有将话说透,但?皇后的面色却明?显白了几?分。   欧阳予念“唰”地站起身来,怒道:“母后,这一定是张贵妃搞得鬼!她趁着?您这段日子身体不适,便?把持着?后宫内务,见我们坤宁殿防得严,便?从食谱上动?手脚,当真是卑鄙至极!”   “念儿!”皇后轻斥道:“没凭没据的事,不可胡说!”   欧阳予念毕竟是个孩子,听到这里,顿时委屈至极:“母后!您还打算忍气吞声到什么时候?您总想着?不要让后宫之事影响到父皇,但?再这样下去,张贵妃都要骑到我们头上来了!”   “闭嘴!”皇后气得剧烈地咳嗽起来,她面有薄怒,愤然道:“雅书,将公?主带下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不许出坤宁殿一步!”   欧阳予念带着?哭腔,“母后!”   雅书无法?,只得上前劝道:“殿下莫急,眼下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也不能妄下论断,奴婢先带您下去……”   欧阳予念小嘴扁了扁,终究将自己的眼泪忍了下去,跟着?雅书走了。   殿门重新关上,皇后抬起眼帘,将目光放到了叶朝云与苏心禾身上,道:“童言无忌,方才念儿的话,还请两位不要放在?心上。”   叶朝云忙道:“皇后娘娘放心,臣妇与心禾必然守口如瓶。”   皇后放下心来,对苏心禾道:“多谢世子妃好意,此?事本?宫心中有数了……这后宫如今都被张贵妃把持着?,这事定然是她所为,可单凭一张食谱,也无法?追究责任……”   皇后说着?,深深叹了口气。   苏心禾低声道:“依臣妇之见,皇后娘娘不若继续让御膳房送饭食,不要打草惊蛇,暗自调理身体,只要您的身体养好了,其他的事情,自然迎刃而解。”   叶朝云也表示赞同,道:“不错,皇后娘娘的身子最?为要紧,皇后娘娘当为长远计。”   皇后如今身子孱弱,张贵妃就是吃准了这一点,不但?夺了六宫之权,还想落井下石,若是皇后迟迟不能怀上龙胎,诞下皇子,只怕日后生死难料。   皇后稳住自己的心神,沉声道:“你们说得有道理,若是本?宫一直卧病在?床,张贵妃便?有恃无恐,她今日敢对本?宫下手,明?日便?敢对念儿下手……你们可知,如今张家?四处笼络权贵,还企图用张婧婷的婚事,换取更大的权力……”   皇后说到此?处,声音微微颤抖,声音里也略带了几?分压抑,道:“本?宫并不在?意荣华与虚名,但?陛下有不少利国利民的新政,之所以推不下去,就是有他们这些拦路虎……都怪本?宫不争气,若是本?宫能诞下皇子,陛下也不会被他们这般相逼……”   皇后说着?,眼眶中居然含了泪。   苏心禾见状,连忙出声安慰道:“皇后娘娘。这也不是您的错,您千万别过分自责,伤及自身。”   对叶朝云与苏心禾道:“本?宫知道,平南侯府从不涉及党争,但?眼下张贵妃一家?狼子野心……本?宫恳请两位,助我一臂之力!”   皇后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眼看就要下拜,叶朝云连忙上前,扶住皇后,“皇后娘娘,您这是折煞我们了!”   皇后却道:“本?宫知道,侯夫人也有难处,但?本?宫如今孤立无援,实?在?举步维艰。当然,若是二?位实?在?不愿,本?宫也不勉强,只当今日没有提过此?事……”   皇后目光诚恳,实?在?让人不忍拒绝。   叶朝云与苏心禾对视了一眼,苏心禾轻轻点了点头,叶朝云敛了神,正色道:“皇后娘娘放心,臣妇与心禾愿为皇后娘娘,尽绵薄之力。”   皇后听了这话,面露欣慰,她不由?得握住了两人的手,道:“那就多谢二?位了。”   午饭过后,苏心禾随着?叶朝云出了坤宁殿,两人各有所思,一路都没说话,很快便?跟着?太监离开了皇宫。   直到上了马车,苏心禾仔细将车帘放下,一转头,却见叶朝云面色凝重。   苏心禾低声道:“母亲……今日我将此?事点破,是不是做得不对?”   叶朝云闻言,轻轻摇了摇头,道:“张婧婷之前就对公?主下过毒手,再加上张贵妃这次对皇后做的事……可见张家?已经没有等下去的耐心了。”   苏心禾听得心中微沉,道:“我也有些担心,陛下不常来后宫,眼下只有张贵妃诞下了皇子,若皇后真的倒下,只怕后宫之中,便?再也没有能牵制她的人了……”   叶朝云无奈地叹息一声,道:“张家?之前多次拉拢侯爷不成,最?近便?想在?军费上做文章,企图掣肘平南军,若真的让这一帮自私小人得了势,才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今日之事,你做得对,皇后性?子温和,若你不告诉她,只怕她还在?犹豫,如今她心中有了计较,能提防和反击张贵妃,反而是好事,只不过,接下来我们平南侯府,只怕要成张贵妃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马车很快就驶离了了   宫门内一角,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探出头来,他亲眼看见马车离开之后,才一转身,向华翠宫奔去。   华翠宫与坤宁殿的方向恰好相反,但?华翠宫中的内饰,却比坤宁殿华丽不少,赤铜色的雕花香炉里,燃着?宜人的熏香,宫女小心翼翼地扫着?香灰,唯恐弄坏了这钵价值连城的香料。   一个太监急匆匆地迈入了房中,见到宫女,张口便?问:“贵妃娘娘呢?”   宫女压低了声音道:“贵妃娘娘午睡刚起。”   太监会意,便?上前两步,满脸堆笑道:“启禀贵妃娘娘,小人有要事禀告。”   这尖细的嗓音透过精巧的屏风传到内室,片刻之后,内室之中走出一名宫女,这宫女是张贵妃身旁的得力之人,名叫萝绡。   萝绡见到来人,也没什么表情,只道:“娘娘让你进去说话。”   太监一听,唇角勾起一抹得意,便?连忙走了进去。   华翠宫的内殿,香气萦绕,贵妃榻上铺着?一张上好的雪狐皮料,一女子斜斜倚在?榻上,似乎才醒来不久,她未着?丝履,光洁小巧的脚踩在?皮料上,竟与皮料的颜色一般雪白,就连太监瞧了,都忍不住喉间发紧。   “何事?”   张贵妃声音慵懒,眼睛却盯着?自己才做好的蔻丹,这蔻丹上镶了细小的珍珠,但?这珍珠的颜色却让她有些不满意,她正想着?要不要换成金箔,却又怕伤了自己娇嫩的指甲。   太监躬下身子,恭谨道:“贵妃娘娘让小人盯着?坤宁殿,今日终于有动?静了。”   张贵妃闻言,便?给了他一眼,出声问道:“皇后可是有什么动?作?”   “不错。”太监压低了声音,走近了一步,小声道:“皇后娘娘突然请了平南侯夫人和世子妃入宫,可却没有走正门,是从偏门进的,应该是为了掩人耳目!她们在?坤宁殿内待了将近两个时辰才离开,只怕……” 第89章 宠溺   张贵妃居高临下地盯着太监张福, 声音微冷,“只怕什么?”   张福不敢再卖关?子,老实道?:“只怕在密谋, 如何对付贵妃娘娘呢!”   张贵妃轻哼一声, 道?:“密谈了两个时?辰又如何?那李俨就是一块冥顽不灵的石头, 平南侯府也是铁板一块, 他?们未必会甘心受皇后驱使。”   张福点头哈腰地笑, “贵妃娘娘说得是……小人虽然没听见她们在殿内谈了什么, 不过, 小人打探到了一个新消息——皇后将季夏雅集的事,交给?平南侯府了。”   此言一出,张贵妃面色一顿, 她赫然坐起了身, 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平南侯府竟答应了她?”   这般冷厉的脸色,将张福   吓了一跳, 他?连忙点头应声:“坤宁殿的洒扫宫女是这么说的。”   张贵妃的神情陡然阴郁了几分?,道?:“季夏雅集, 乃是京中贵眷最重要的雅集, 唯有最具影响力世家才有资格操办, 原本就该落到我们张家,可皇后那个贱人, 却死活不愿意松口, 一直拖延至今, 恐怕早就有拉拢平南侯府的打算了!”   萝绡思量了片刻,道?:“娘娘, 不若我们再去太后面前求一求?这平南侯乃一介武夫出身,哪里懂得这般风雅之事?”   张贵妃却道?:“平南侯不懂, 不代表平南侯夫人不懂,你忘了那叶氏乃是叶太傅之女?那个老头子,如今虽然不常上朝了,但朝中威望仍在,就连陛下见了也要礼让三?分?!平南侯府的根基虽然比不上我们世家,但他?们要接下季夏雅集,旁人却也不好置喙……皇后都这般病恹恹了,不想着多苟活几日,却还想与本宫争个高下,此番是我们大意了!”   萝绡忙道?:“娘娘莫急,咱们不是已?经跟御膳房打过招呼了么?他?们已?经按照食物相克之法,开始给?坤宁殿送餐了,如此下去,不出一月,皇后的身体八成熬得油尽灯枯!”   张贵妃瞥她一眼,道?:“那食物相克之法,万一被?人发现了,陛下可会起疑?”   萝绡笑道?:“请娘娘放心?,那食物相克之法本就隐晦,懂得的人并不多,且奴婢已?经告诫过御膳房的厨子,万一被?发现了,便一口咬死自?己不知情,皆是巧合……况且,御膳房的食谱都会提前送去坤宁殿,皇后自?己都没有提出异议,待出了事,又如何能怪到别人头上?”   张贵妃眸色微眯,唇线勾起,道?:“好!张福,你也要把坤宁宫盯紧了,让皇后老老实实按照食谱用饭,等到来日,本宫登上凤位,不会亏待你的。”   张福面上一喜,连忙就地磕头:“是,多谢贵妃娘娘!”   -   “你们当真接了季夏雅集!?”   长公主府的花园里,曾菲敏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不可置信地看着苏心?禾与李惜惜。   苏心?禾无声颔首,从容道?:“此乃皇后之命。”   李惜惜见曾菲敏面上有一丝隐忧,忍不住问道?:“你之前不是希望我们接季夏雅集么?怎么如今看起来不大高兴了?”   曾菲敏摇摇头,道?:“你们能接季夏雅集,断了张家的念想,我自?然是高兴的,只不过这季夏雅集,并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简单。”   苏心?禾拉过曾菲敏的手,轻声道?:“菲敏,这季夏雅集我还从没参加过,你能不能同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办的?”   曾菲敏回忆了一瞬,才开口道?:“这季夏雅集不同于别的雅集,男女大防不算太严,而公子们凑在一起无非是吟诗作对,若写出得意之作,便会让让小姐们瞧,小姐们若是感兴趣,可以回赠诗文。如果真的有对上眼的,便回去之后,再着人牵红线。”   “只不过,若有多位公子看上同一位小姐,或者多位小姐青睐同一位公子之时?,难免会产生?争端,去年的季夏雅集上,有两位公子,为了抢着给?一位小姐赠诗,差点儿大打出手!”   李惜惜点点头,道?:“此事我也记得,当时?还闹得沸沸扬扬,不好收场。”   苏心?禾若有所思道?:“京城各大世家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若不了解他?们之间?的渊源和心?属,着实容易出错……”   苏心?禾既然答应了皇后,便一定?要将季夏雅集办好,此番不但要断了张家只手遮天的念想,还要借此事,帮皇后夺回六宫之权。   苏心?禾厘清思路,正?色道?:“接下来,我们要设法摸清各大世家的关?系,还得考虑换一些?冲突更少的玩法。”   李惜惜连忙追问:“什么是冲突更少的玩法?”   苏心?禾道?:“文人相轻,要用诗文博得眼球,那就要分?个高低胜负,自?然难以避免冲突。我想着,不若将诗会改成游园会,让所有人都更加轻松些?。”   “游园会!?”曾菲敏一听,便来了兴趣,道?:“听起来就很有意思!惜惜,你觉得呢?”   曾菲敏用胳膊戳了戳李惜惜,李惜惜想了想,道?:“游园会好是好,但皇后娘娘能同意吗?这季夏雅集,毕竟是借了皇后娘娘的名。”   曾菲敏笑道?:“你若是了解皇后娘娘,便不会有这份担心?了,皇后娘娘性子随和,最好说话,只要咱们能将季夏雅集办得热热闹闹的,她八成会同意的!只是,心?禾打算如何办这一场游园会?”   苏心?禾俏皮地眨了眨眼,让曾菲敏与李惜惜凑近,三?个姑娘亲热地挤在一起,窸窸窣窣说了好一阵,曾菲敏与李惜惜从一开始的好奇,慢慢转变为兴奋。   曾菲敏当即对苏心?禾道?:“你这法子真不错!若是真能办成,一定?很有意思!”   李惜惜也忙不迭点头,笑道?:“这可比诗会有趣多了!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苏心?禾忍俊不禁,她含笑道?:“眼下,请菲敏先帮为我们理一理各大世家的关?系图谱,我会将游园会的想法画出来,禀呈皇后娘娘,待皇后娘娘看过之后,再发出邀请帖。”   曾菲敏下巴微扬,道?:“好,给?我三?日,我定?会将京城贵眷圈   子里的关?系图谱,送到平南侯府去!”   苏心?禾与李惜惜在公主府用完饭后,便要离开,曾菲敏亲自?将她们送出了内院,三?人还未走到府门,便有一衣着考究的中年男子,迎面走来。   曾菲敏一见男子,便出声唤道?:“父亲!”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驸马曾樊,他?见到曾菲敏,便也噙着笑意点头。   曾菲敏几步迎上前去,道?:“今日不是出去赏画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曾樊温言道?:“今日没看到出挑之作,便回来了。”   他?一面说着,目光越过曾菲敏,落到了她身后两人身上。   李惜惜他?自?是认识的,但看清了苏心?禾之后,眸光却微微一顿,露出了惊艳之色。   曾樊开口问道?:“这位是?”   曾菲敏便介绍道?:“父亲,这位便是平南侯府的世子妃了,如今……也是我的好友。”   苏心?禾上前一步行礼,“见过驸马。”   “世子妃切莫多礼!”曾樊面上笑意更甚,伸手就要扶她,苏心?禾却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手,道?:“多谢驸马。”   不知怎的,她总觉得这位驸马的眼神,让人不太舒服。   但她也没多说,与曾菲敏告别过后,便与李惜惜一起离开了。   -   入秋之后,便一日比一日冷了,直到月上中天,李承允才回到静非阁。   静非阁中,灯火明亮,苏心?禾正?坐在桌案前执笔作画,李承允一推门,秋风便顺着门缝进来,吹得桌上白纸微动?。   苏心?禾搁了笔,走到李承允面前,接住他?方才脱下的外衣。   她手指摩挲着衣料,忽然发觉这外衣还是轻薄单层的,便道?:“如今天气渐凉,夫君骑马夜行,还是当披件斗篷才是。”   李承允淡淡一笑,低声道?:“不冷,不信你试试。”   李承允说着,便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干燥又粗糙,却暖洋洋的,比待在屋里的她,还要热上几分?。   苏心?禾轻瞥他?一眼,小声嘀咕道?:“有备无患嘛,若是冻着了,受罪的可是你自?己。”   李承允唇线微牵,顺势扣紧了苏心?禾的手,温言道?:“好,都听你的。”   苏心?禾这才笑了,她拉着李承允到长桌前,兴致勃勃地指着桌上的白纸,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李承允抬眸看去,片刻之后,才出声问道?:“这是……季夏雅集的游园会?”   “不错!”苏心?禾伸出手,指着左上角的一处标记,道?:“我画的是游园会的地图,上面是入口,下面是出口,沿途的线路会摆上不同的小摊,供应各地的特色吃食。”   李承允饶有兴趣地看着纸上画的小黑点,问:“这是什么?”   “地界碑。”苏心?禾认真答道?:“夫君不觉得,这幅游园会的地图,轮廓很像我们大宣的堪舆图么?”   李承允心?中一动?,又将这游园会地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指着东北方向,诧异地问:“这儿是……北疆?”   “嗯,北疆的阡北城。”苏心?禾笑语嫣然,“京城的世家公子和小姐们,大多都没有出过远门,我便想着,把园游会按照大宣堪舆图来布置,在‘北疆’的位置,他?们可以尝到北方的面食,在‘南疆’的位置,可以吃到香辣的暖锅,诸如此类……”   李承允饶有兴趣地看着苏心?禾,道?:“这些?都是你想出来的?”   苏心?禾点了点头,她似是有些?不好意思,道?:“我今日听菲敏说了季夏雅集的传统,但今年我们想试试新的法子,我便抛了这个想法出来,只是……”   “只是什么?”李承允在桌前坐下,继续端详桌上的地图。   苏心?禾笑道?:“别人操办的雅集都是行风雅之事,可我们的雅集却是吃吃喝喝,也不知会不会招人非议。”   “非议有什么要紧?你的想法才是最重要的。”李承允语气从容,仿佛苏心?禾无论做什么,都是合情合理的,“况且,所谓季夏雅集,不过是圈子里男女相看的借口罢了,单单吟诗作赋能看出什么来?还不如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更有助于了解双方脾性。”   苏心?禾听了这话,便“噗嗤”笑出了声,道?:“这可不像平南侯世子说出来的话。”   李承允笑问:“你以为我会说什么?才学固然重要,但人品秉性却更加关?键,凭一诗一赋,也探不出相处之道?。”   “夫君以为,男女之间?,当如何探出相处之道??”苏心?禾如此一问,李承允却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地图,抬起头来看她。   四目相对,苏心?禾只觉得他?目光灼灼,唇角还带着几分?不羁的笑。   苏心?禾一时?觉得有些?不自?在,便道?:“夫君渴了吧?我去给?夫君倒杯茶。”   谁知,才一转身,手腕便被?李承允扣住,径直带入了怀中!   待苏心?禾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坐到了李承允腿上,她顿时?面颊绯红,“夫君!”   “你方才不是问我,如何探出相处之道?么?”李承允一手环住她的腰肢,一手抚上她的面颊,沉声道?:“靠近些?……便能看到对方最真实的样子,只有这样,才能探出相处之道?,不是么?”   李承允的话语中,含了几分?蛊惑的气息,让人心?跳加速。   苏心?禾只觉得周身被?李承允的气息环绕,柔夷下意识覆上他?的胸膛,隔着衣料,都能感受到他?微微发热的身体,她仿佛被?烫到了一般,又连忙收回了手,李承允却低低笑开,他?轻捏她的脸颊,笑得宠溺:“怎么,在玉龙山时?,胆子那么大,这会儿却害羞了?” 第90章 红枣小米糕   苏心禾自是不愿意承认自己害羞, 干脆转过头,将目光落到游园会的?地图上,问?:“夫君当真觉得, 用游园会的?方式办季夏雅集是个好主意么?”   李承允正色道:“当然。”   苏心禾回眸一笑, 道:“那好, 我明日便带着游园会的地图入宫, 请皇后娘娘定夺。”   李承允环住她的腰, 低声道:“好, 都依你。”   -   翌日一早, 李承允醒来之时,身侧已空。   他起身穿衣,推开卧房门之后, 才发现不远处的?小厨房里, 已经冒出了细细的?炊烟。   李承允来到小厨房门口,苏心禾果?然在里面。   “在忙什么?”李承允问?。   苏心禾笑道:“今日入宫, 我想做些?易食的?点?心送给皇后娘娘。”   李承允瞧着眼前的?蒸锅,冷不丁问?了句:“只给皇后娘娘么?”   苏心禾愣了下, 回头问?道:“除了皇后娘娘, 还有旁人要送么?”   李承允轻咳了声, 只道:“没什么,听?闻皇后娘娘身子?不好, 你尽一份心意也好。”   “那好, 夫君若是?准备好了, 就去外院等我吧?”苏心禾笑着将他推出小厨房,道:“我很快就来。”   李承允便听?话地离开了小厨房。   李承允走后, 苏心禾揭开锅盖,小米糕的?香味便迎面扑来, 淡黄色的?糕体,看着方正,夹起来却?柔柔软软,最适宜脾胃不好的?人食用。   苏心禾便将小米糕整齐地码放到食盒里,仔细盖上盖子?之后,便离开了小厨房。   见时辰还早,她?便回房换了一身庄重的?衣裙,又让青梅为自己重新梳了发髻,收拾妥当之后,才出了静非阁。   苏心禾行至月洞门口,才看到了李承允的?身影,他正立在廊下,一身官服穿得笔挺,看起来丰神俊朗,英姿勃勃。   “夫君,我好了。”   李承允听?到声音,抬眸看去,霎时眼前一亮。   苏心禾平日里不施粉黛,单凭着优越精致的?五官,已让人移不开眼,今日为了入宫,还特意打扮了一番,长发高挽,蛾眉轻扫,唇珠点?绛,让原本娇美恬静的?面容,忽而多了几分明丽妩媚。   他长眉微动,二话不说,走过去牵起她?的?手。   苏心禾笑道:“我们走吧?”   李承允问?了声:“现在么?”   苏心禾点?点?头,轻声道:“再?不走,就来不及啦。”   李承允同意了,便牵着她?的?手,肩并肩地往外走,他道:“我今日入宫面圣,也不知?何时能出宫,若是?你的?事?办完了,不必等我,可?早些?离开。”   苏心禾会意,道:“若是?夫君先忙完,也可?先回府。”   李承允笑笑,却?没有说话,出了门口,将苏心禾扶上了马车。   车夫一抽马鞭,马车便载着他们,徐徐驶离了平南侯府。   早市喧闹,马车走走停停,但苏心禾却?无暇撩帘看热闹,她?今日起得早,这会儿马车摇摇晃晃,便有些?犯困,索性闭上眼睛养神。   李承允见她?睡了,便脱下外袍,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他的?目光在她?面上流连,只觉得这张小脸,越看越喜欢。   尤其是?那娇艳的?双唇,仿佛待采撷的?樱桃,泛着诱人的?色泽。   苏心禾无意识地动了动脖子?,下巴微抬,仿佛离李承允更近了几分。   李承允目光锁在苏心禾的?唇瓣上,喉间轻咽,顿了片刻,便不由自主地凑近了她?。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李承允的?心跳也变得更快,正当他想更进?一步之时,马车忽然一个?趔趄,整个?车厢都摇晃了起来,苏心禾赫然一惊,茫然睁眼──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李承允的?面容。   四目相对,呼吸交织,一瞬过后,李承允立即敛了神色,重新坐直身子?,俨然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他对外面的?车夫并无好气,问?:“怎么回事??”   车夫连忙答道:“世子?,前面突然蹿出一个?孩子?,故而停得急了些?,还请世子?与世子?妃恕罪。”   “嗯……”李承允道:“下次小心些?。”   车夫:“是?!”   李承允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襟,却?瞄见苏心禾正在看着自己。   他有些?尴尬,只道:“方才见一你上车就睡着了,是?昨夜没睡好么?”   苏心禾大?大?方方承认:“是?啊,昨夜做梦都在想着游园会的?事?呢……不过,方才我小睡之时,夫君在想什么?”   李承允抬眸看她?,姑娘却?笑得狡黠。   李承允避开她?的?目光,扯开话题:“没什么……对了,你到底做了什么吃食送皇后娘娘?”   苏心禾见他有些?不好意思,也不再?逗他,顺着话题答道:“红枣小米糕呀!”   苏心禾说着,便指了指旁边的?食盒。   李承允“哦”了一声,道:“皇后娘娘有口福了。”   苏心禾瞧着他,眨了眨眼,“这话怎么听?起来酸溜溜的??”   李承允没说话。   苏心禾想了想,忽然问?道:“夫君方才等我的?时候,用朝食了么?”   李承允淡淡答道:“没有。”   苏心禾一愣,问?道:“为何?”   李承允满脸无辜,道:“我在等你。”   平日里,都是?两人一起用朝食,所以,李承允即便去了外院,也依然没吃,默默等她?。   没想到苏心禾一出现,便说要出发了,李承允猜她?已经提前用过了,便没有吭声。   苏心禾哭笑不得,道:“怪我没说清,我今日起得早,已经吃过了,让夫君去外院,便是?想让你去饭厅,边吃边等……”   “大?厨房的?朝食,不吃也罢。”李承允轻飘飘地扔下了一句话。   苏心禾却?“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夫君何时变得如此挑嘴了?以前不是?什么吃食都好么?”   李承允瞧她?一眼,道:“此一时,彼一时。”   “夫君未用朝食,怎么不早些?与我说呢?”苏心禾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早知?道我就多带些?吃食了,夫君也可?在车上垫一垫肚子?呀!”   李承允听?到这话,才露出了笑意,道:“无妨,我不饿。”   苏心禾想了想,转身拿出准备送给皇后的?食盒,道:“夫君不若吃这个?吧?我做了两盒,少送一盒应该也没关系……”   李承允笑了,他反手扣住苏心禾的?小手,道:“真的?不用了,逗你玩的?。”   吃不吃朝食不重要,他只是?喜欢得她?关心罢了。   苏心禾“哦”了声,只得作罢。   李承允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没再?松开。   -   坤宁殿。   “咳咳咳……”当着宫人们的?面,皇后咳嗽不停,险些?连手中?的?汤碗都打翻了,雅书连忙上前接过,奉上丝帕。   苏心禾坐在下风,关切地问?:“娘娘,您没事?吧?”   皇后以丝帕掩唇,面色苍白,缓了片刻之后,她?才摆摆手,道:“本宫没事?。”   皇后说罢,目光逡巡一圈,对一旁宫女道:“本宫没什么胃口,这饭菜就撤下吧,本宫要单独与世子?妃说说话。”   宫女们低声应是?,收拾完几乎没动的?午膳之后,便悄声退了出去。   坤宁殿中?瞬间清净不少,皇后放下丝帕,萎靡的?神情瞬间精神了几分,对苏心禾道:“季夏雅集准备得如何了?”   苏心禾连忙掏出袖袋中?的?图纸,交给雅书呈上,皇后打开图纸,苏心禾便开口介绍道:“皇后娘娘,臣妇听?说这季夏雅集的?形式多年不曾变过,而诗文比拼又很容易引起冲突,所以便打算换一种形式。”   “游园会……”皇后端详着手中?的?图纸,面上兴趣盎然,道:“看起来有些?意思,按照你的?想法,岂不是?五湖四海的?吃食,都将汇聚在这个?游园会里?”   苏心禾笑着答道:“不错,游园会会按照我们大?宣朝东西南北的?特色进?行部署,走完了园子?,便等于能品尝完所有美食,而且这游园会里也会设题诗墙和祈福树,公子?和小姐们在用餐之余。也能挥毫泼墨,为亲友祈福……”   皇后听?得津津有味,她?点?头道:“你这法子?很有新意,只不过,上哪里去找那么多不同的?厨子??”   苏心禾一笑,道:“东南西北的?菜式各有千秋,我们只做那些?广为流传的?特色菜或者小吃即可?,臣妇已经把菜单列出来了,找几个?水准不错的?厨子?,便能解决这个?问?题。”   前世的?苏心禾便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各地有名?的?特色菜,她?多少都会几道,单她?一个?人,便能解决大?部分的?菜肴了。   皇后听?了,收起园游会的?图纸,笑道:“好,那就按你的?法子?办,若有什么需要本宫帮忙的?,你尽管开口。”   苏心禾起身,行了一礼:“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笑意温和,道:“都和你说了多少遍了?不必如此多礼。”   苏心禾莞尔,说完了正事?,她?才取出了随身带的?食盒,低声道:“上次入宫,听?闻娘娘口味不佳,臣妇别无所长,但对庖厨之技,还算有些?研究,故而做了些?点?心想献给娘娘,还望娘娘笑纳。”   皇后早就听?长公主欧阳如月说过,苏心禾厨艺出众,此时便来了兴趣,问?道:“这糕点?,是?你亲手做的??”   苏心禾点?头。   皇后笑道:“那有心了,雅书。”   雅书立即上前,从苏心禾手中?接过食盒,将点?心呈了上来,皇后垂眸一看,笼屉中?,摆着一款圆形的?淡黄色糕点?,约莫两个?手板大?小,糕点?从中?间起被切成了扇形的?小块,每一块上都有一颗鲜艳的?红枣,仿佛是?璀璨的?红宝石一般,牢牢地镶嵌在糕点?表面,颇有意趣。   皇后接过雅书送上的?筷箸,轻轻触及那淡黄色的?糕点?,这才发现,这糕点?看着大?,稍微一压,便能矮上一截,弹性十足。   皇后好奇地问?:“这是?什么糕点??竟如此弹软。”   苏心禾垂眸答道:“回皇后娘娘,这是?红枣小米糕,红枣滋养血气,小米调和脾胃,二者都很适合皇后娘娘食用。”   皇后颔首,温言道:“那本宫必得好好品尝。”   皇后说着,便以袖遮面,轻启朱唇,咬了一小口。   小米朴实的?香味,徐徐在口中?绽放,这香味淡而悠长,却?经久不散,搭配上绵软弹韧的?口感,叫人舒服至极,咽入胃腹之后,也毫无负担感。   皇后吃完了一口,又品尝了上面的?红枣,这红枣已经去了大?半水分,枣核也被细心地剔除掉了,枣肉软糯,嚼起来清甜清甜的?,很快就占据了皇后的?味蕾,极好地弥补了小米糕的?淡然。   皇后姿态优雅地品味着红豆小米糕,不知?不觉中?,便将一块吃完了。   连雅书都有些?诧异,只道:“皇后娘娘,奴婢已经许久没见过您一次吃这么多东西了!可?见世子?妃的?手艺着实出众!”   皇后笑着放下筷箸,用丝帕轻揩嘴角,道:“这红枣小米糕口感细腻,风味独特,着实不错,当赏。”   “雅书,将本宫新得的?翡翠耳坠取来,赠与世子?妃。”   苏心禾连忙道:“承蒙皇后娘娘垂爱,但如此小事?,实在……”   皇后却?抬手,打断了她?的?话,道:“本宫说要赏,就要赏,你当得起。”   说罢,皇后又指了指桌上的?食盒,道:“也希望以后,还能尝到你的?手艺。”   苏心禾笑逐颜开,福身一礼,“多谢皇后娘娘!”   皇后似是?心情不错,又夹起一块红枣小米糕,吃了两口。   苏心禾小声问?:“娘娘的?小厨房,已经安排好了吗?”   皇后压低了声音道:“本宫从母家调了一名?厨子?入宫,已经开始安排食调之事?了,坤宁殿的?小厨房重新启用,我们对外只道是?念儿长身体挑嘴,让厨子?做来给她?吃的?。”   这几年国库空虚,前朝后宫都提倡节俭之风,坤宁殿中?本有小厨房,但皇后为做表率,便将厨房封了,只吃御膳房送的?膳食,直到得知?御膳房送的?食物有猫腻之后,才寻了个?由头,重新开启了小厨房。   苏心禾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道:“那就好,假以时日,皇后娘娘的?身子?定然会一日比一日好的?。”   皇后淡淡一笑,“承你吉言。”   两人相谈正欢,却?见一名?宫女匆匆来报,“皇后娘娘,陛下往咱们坤宁殿来了。”   皇后一听?,便立即起身,带着苏心禾往门口走去。   宣明帝一袭明黄的?龙袍,出现在坤宁殿门口,他的?气质面上虽有疲色,但见到皇后之后,却?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皇后盈盈一拜,“臣妾参见陛下。”   宣明帝伸手扶她?,道:“此处没有外人,不必多礼。”   说完,他顺势牵了皇后的?手,倒是?皇后,有些?忸怩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陛下,这位是?平南侯府的?世子?妃。”   苏心禾依制行礼,宣明帝打量了她?一眼,问?:“你便是?苏志的?女儿?”   苏心禾没想到宣明帝知?道自己父亲的?名?字,颇感意外,只从容不迫地答道:“回陛下,正是?。”   宣明帝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你父亲倒是?很有胆识,想必教出来的?女儿也不会差的?。”   苏心禾垂眸,谦虚道:“陛下谬赞了。”   宣明帝免了她?的?礼,坐定之后,便一眼瞧见了桌上的?红枣小米糕,打趣道:“皇后今日肯吃东西了?”   皇后眉眼轻弯,道:“陛下又取笑臣妾了,臣妾哪一日不曾进?食?”   宣明帝怜爱地看了她?一眼,道:“你着实吃得太少了,还是?要多吃些?,好好将养身子?。”   皇后道:“今日这糕点?是?世子?妃亲手做的?,滋味甚好,臣妾便多吃了些?,陛下不若也尝尝?”   宣明帝本不想进?食,但又不愿拂了皇后的?好意,便答应了。   雅书眼疾手快地奉上筷箸,宣明帝接了,顺势夹起一块红枣小米糕,象征性地尝了一口。   身为帝王,喜怒哀乐都要比旁人藏得深些?,哪怕是?真的?开心,却?也不能开怀大?笑,以免被人揣摩了真实的?心意,但他在尝到红枣小米糕的?一刹那,眉毛却?明显动了下,眸中?溢出一丝惊喜。   皇后笑吟吟地问?:“陛下觉得滋味如何?”   宣明帝的?神情依旧威严,道:“不错,朕近日见承允的?气色都好了不少,原来是?贤内助的?功劳。”   苏心禾笑称不敢。   这小米糕乍一吃,滋味较淡,可?放下之后,又觉得口中?少了些?什么,于是?宣明帝又不自觉地夹起小米糕,送入口中?。   皇后看着他吃,笑而不语。   【没想到陛下居然喜欢吃红枣小米糕!?也不知?这点?心难不难做,若是?本宫也像世子?妃那般心灵手巧就好了,做些?甜食给陛下吃,也能让他放松些?。】   宣明帝平日里大?鱼大?肉地吃多了,偶然间吃上一块清爽可?口的?点?心,只觉得十分舒坦。   宣明帝吃上了瘾,正准备再?夹一块,却?忽然顿住了动作,他平静地放下筷箸,冲皇后笑了下,“朕吃好了,收起来吧,等会再?用。”   雅书应声,上来收拾。   苏心禾又听?宣明帝在心中?道:【皇后胃口不好,难得遇上一样爱吃的?东西,还是?留给她?吧,回头得让御厨再?学一学这道点?心。】   苏心禾之前便听?说帝后是?少年夫妻,恩爱甚笃,宣明帝已过而立之年,却?仍然不立太子?,便是?为了皇后,而皇后为了帮助夫君巩固地位,哪怕病痛缠身,却?仍然要想法子?与张家抗衡,本来她?还有些?不信,如今听?到两人的?心声,才知?传言是?真。   皇后继续道:“陛下有所不知?,臣妾与世子?妃一见如故,相谈甚欢,她?贤惠体贴,又聪颖能干,所以臣妾便将季夏雅集交托给她?了。”   皇后说着,便拿出了游园会的?图纸,对宣明帝道:“皇上请看,这便是?今年季夏雅集的?操办安排。”   宣明帝一瞧那游园会的?图纸,面露诧异,道:“这雅集,是?按照我大?宣的?疆域图所设?”   苏心禾答道:“陛下圣明,我大?宣疆域辽阔,各地风俗、美食各有不同,臣妇便想着开设一场游园会,为公子?和小姐们安排一次特殊的?游览。”   宣明帝听?得连连点?头,道:“这个?想法甚好,京城之中?,雅集诗会风行,但大?多都是?附庸风雅,滥竽充数,你这游园会虽是?以美食切入,却?也融汇了各地风俗,倒是?可?以让他们涨一涨见识,好好准备,可?不要让皇后失望。”   苏心禾颔首应声:“是?,臣妇明白。”   出了坤宁殿,苏心禾便在宫人的?带领下,往宫门口的?方向走去。   这皇宫太大?,她?来了两回,仍然不大?熟悉路线,跟着宫人七拐八拐才到了宫门口,她?正要迈出宫门,便听?得一声轻咳。   苏心禾闻声侧目,却?见李承允正立在宫门旁边,他穿着显眼的?官服,立在朱红色的?宫墙下,那双俊逸的?眉眼,被秋阳一衬,更显神采。   苏心禾眸子?一亮,竟快步奔了过去,道:“夫君怎么在这里?”   李承允见她?步子?雀跃,不禁笑开,声音温柔地开口:“在等你。”   苏心禾笑道:“我今日在坤宁殿待得久了些?,还以为你会先回去……夫君可?用过午膳了?”   李承允道:“不曾,你呢?”   苏心禾亦摇头。   秋风凉爽,两人十指紧扣地向前走,脚下的?落叶踩得生响,李承允低声道:“听?闻醉仙居出了新菜式,还是?西域的?风味,想不想去试试?”   苏心禾不禁瞪大?了眼,道:“夫君怎么知?道?”   印象中?,他是?从来不关心这些?事?的?。   李承允云淡风轻地道:“同青松打听?的?,他是?平南军第二号饕餮,第一号是?军师。”   苏心禾若有所思:“好端端的?,你打听?这些?做什么?”   李承允一笑,轻轻捏了捏她?的?手,道:“爱屋及乌呀。” 第91章 烤羊腿,大盘鸡,烤包子!   秋日?暖阳透过车帘, 洋洋洒洒地落到苏心禾的脸颊上,她面若初桃,透着好看的粉红, 也不知是被晒的, 还是羞涩。   李承允最喜欢看她这般模样, 忍不住伸手搂住她的腰肢, 苏心禾挑眼看他, 声音娇娇的:“我有点饿了。”   李承允唇线微勾, 扬声对车夫道:“去醉仙居。”   -   醉仙居在京城的名气不小, 但却坐落在城北一处不起眼的街道上,这儿的道路太窄,马车只?能停在巷子口, 李承允便带着苏心禾步行过去, 到了醉仙居门口,只?见里面客满盈门, 络绎不绝。   李承允一贯低调,在马车里便脱下了官服, 只?随意穿了件暗蓝色常服, 但苏心禾却依然保持着入宫前的模样——精致的妆容, 华美的衣裙,都将她衬得明艳不可方物, 站在这川流不息的街道上, 就是一处绝无仅有的美景。   掌柜的在门口迎客, 一见两人气度不凡,便用胳膊肘戳了戳小二, 道:“贵客来了,快去!”   小二方才从忙碌的大堂里解脱出来, 听了掌柜的话,往门口一瞧,嗬,这一男一女,简直是神?仙般的人物!   待他仔细一看,又?忽然发现,这两人站在一块儿,虽然容姿、气质都十分般配,但那女子的衣着打?扮,明显要比男子考究许多。   他又?好奇地?打?量一眼李承允,只?见对方剑眉星目,五官如刻,宽肩窄腰,英姿飒爽,乃是难得一见的好皮囊。   小二心中扼腕,好端端的七尺男儿,吃什?么软饭!?   李承允见小二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看,长眉轻皱,问道:“可有雅座?”   小二回过神?来,忙道:“客官,雅座已满,只?有大堂里有座儿了!”   李承允略有不愉,他看向苏心禾,温言道:“大堂可以么?”   苏心禾心心念念要吃这里的西域菜,哪里管得了有没有雅座?她连忙道:“无妨,大堂也可。”   李承允颔首,对小二道:“带路。”   小二瞧了李承允一眼,心道这人果真是连用饭都要听贵夫人的,啧啧。   小二没理李承允,却对苏心禾殷勤一笑,“夫人,这边请。”   小二将苏心禾与李承允引到了大堂的窗户边坐下,苏心禾目光转了一周,发现这醉仙居里绘制着不少西域的壁画,大堂中央,还有一个小型的舞台,舞台上,有一名舞姬抱着西域的手鼓,正在跳舞,她身姿曼妙,薄纱遮面,露出的一双眼睛,细长又?妩媚,将在座不少食客的目光都吸引走了。   苏心禾只?看了那舞姬一眼,便收回了目光,问小二:“菜牌在哪儿?”   小二连忙奉上了醉仙居的菜牌,问:“两位客官,想吃点儿什?么?”   苏心禾环顾四周,见隔壁桌正在大快朵颐地?啃着羊腿,忍不住喉间轻咽,道:“羊腿是你们店的特色?”   小二一听,面上露出一丝骄傲,道:“不错,本店的羊腿乃是一绝,连厨子都是西域来的,正宗着呢!夫人要不要来一只?烤羊腿尝尝?”   苏心禾不假思索地?点头,“来一只?!”   点完了羊腿,苏心禾继续看菜牌,这醉仙居地?方不大,菜式却不少。   苏心禾问:“夫君想吃什?么?”   李承允气定神?闲地?饮了口茶,道:“你喜欢什?么就点什?么,我吃什?么都好。”   只?要和她在一起,无论吃什?么,似乎都会?变得很香。   苏心禾的眉眼笑如弯月,“那我可要点啦!”   从烤羊腿到大盘鸡,再?到烤包子,苏心禾全部点了一遍,小二麻利地?记下她要的菜,便转身下菜单去了。   就在这时,鼓点声急促起来,苏心禾下意识抬眸,看向舞台,只?见方才那跳舞的女子,已经换了一支新舞,她一手持着鼓,一手轻轻敲,腰肢如水蛇一般灵活,媚眼如丝,秋波款款,让不少男人都为之?倾倒。   “跳得可真好啊。”苏心禾由衷赞叹道,但话音落下,她却发现李承允正静静看着窗外,仿佛这大堂里热闹的一切,都与他没什?么关系。   苏心禾好奇地?问:“夫君,你在看什?么呢?”   李承允回过头来,对她一笑,“看烟火气。”   两人坐在窗边,这窗框好似一幅画框,将街景框了进来——   长街上有不少做生意的小贩,他们热情地?冲行人吆喝,都企图让自己的生意变得更?好,而行人时而走过,时而停下,有些利索地?买了东西便走,有些讨价还价半天,又?放弃离开?,热闹不断;街头粥铺的老板,忙得没有停过手,一碗又?一碗粥卖出去,便一串一串地?铜板收回来,面上带着满足的笑;有五六岁的女孩,牵着母亲的手自街边而过,见到卖糖葫芦的老头,便走不动路了,母亲无法,只?得买上一串给她,孩子高高兴兴地?舔着糖葫芦,无邪的笑容,恍若一道光,让人充满了安慰和希望。   李承允淡淡道:“这般祥和、安稳的日?子,希望有朝一日?,北疆的百姓们也能过上。”   苏心禾听得心头微动,她在桌子下面,轻轻牵了他的手,道:“有夫君在,他们一定会?过上好日?子的。”   李承允垂眸看她,她瞳孔乌灵,恍若清澈见底的泉,满是对他的信赖。   李承允与她十指紧扣,道:“嗯,我一定会?让他们过上好日?子,等日?后北疆安定了,我就带你去看看。”   “好,那我等着。”   两人相视一笑。   “两位客官,烤羊腿来喽!”   小二一声吆喝之?下,便将烤羊腿呈了上来。   苏心禾抬眸一看,那羊腿被铁架子横穿着,约莫一尺长,上面的肉质被烤得棕黄,皮面翻   起的地?方泛着油光,料粉洒得满满当?当?,随着小二放桌的动作,轻微抖了抖,便落到了盘   里,看起来十分诱人。   苏心禾的目光霎时点亮,问:“这羊腿可有配刀?”   小二连忙应声:“有有,不过,夫人金尊玉贵,要不要小人来帮您片羊肉?”   今日?能遇上这般貌美的女客,也是他的运气了!   苏心禾正要点头,可耳边却传来了李承允的声音:“不必了。”   苏心禾回头看去,却见他双眸微挑,冷冷地?盯着小二,小二被盯得一个激灵,连忙后退了两步,道:“小人还有别的事要忙,便不能帮夫人片肉了,还请夫人海涵。”   说罢,他便一溜烟地?跑了。   直到他绕进了后厨,才松了口气,小声嘀咕道:“如今吃个软饭,都这么硬气了么?吓死人了!”   桌上的羊腿,呼呼的冒着热气,李承允拿起桌上的小刀,手指灵活地?将羊肉片了下来焦香的羊肉味儿,便一个劲儿地?往鼻子里钻。   苏心禾用筷箸夹起羊肉,轻轻吹了吹,却送到了李承允面前。   李承允笑了,温言道:“你先吃。”   苏心禾却道:“第一口,代表地?位。”   李承允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心里的地?位?”   苏心禾盯他,嗔道:“不吃算了!”   说罢,她便收回筷箸,将羊肉塞进了自己嘴里。   咸香鲜辣的料粉,一下便激活了沉寂的口腔,羊肉表皮烤得又?焦又?脆,嚼劲十足,却韧而不柴,苏心禾高兴得弯了眉眼,吃得津津有味。   李承允看着她吃羊肉的样子,也唇角微牵,道:“第一口,确实?代表地?位。”   有好吃的,自然要先给她。   苏心禾听了这话,笑意嫣然地?觑他,道:“夫君……我发现你近日?里,越来越会?说甜言蜜语了,到底是同?谁学的?”   李承允面不改色,道:“不过是肺腑之?言。”   苏心禾一脸不信,小声道:“你莫不是看了惜惜的话本子吧?”   李承允仿佛被面前的料粉呛道,忽然偏头咳嗽起来。   苏心禾给他送上了茶水,他却不喝,只?问:“不过翻了几页……你如何知道?”   苏心禾眼珠一转,道:“惜惜与我的关系可不一般,你做了什?么,她还能瞒我?”   她们不但是姑嫂,还是最好的“酒肉朋友”!这一层关系,对吃货而言,简直牢不可破。   李承允若有所?思:“看来她近日?,是太闲了些,是该练字绣花了。”   苏心禾没听见这话,只?一心一意地?吃起了烤羊腿,这烤羊腿就得趁热吃啊,不然岂不是暴殄天物么!?   李承允片了不少羊肉下来,便放下了小刀,与她一同?品尝。   苏心禾夹起一块上好的羊腿肉,在料粉里滚了滚,放到李承允的盘子里,道:“夫君,你试试这一块,洒了辣椒粉更?好吃。”   李承允点头,他夹起了苏心禾挑的羊腿肉,徐徐送入口中,这羊肉丝毫没有膻腥味,吃起来肉质醇厚,肥而不腻,香气四溢。   羊肉上的纹理感,被火一炙,便更?加突出,与唇齿撞击在一起,荤香丝丝入扣,令人深陷其中。   李承允道:“这羊肉比起北疆的来,也不遑多让。”   苏心禾下巴微扬,面上有小小的得意:“我点的菜不错吧?”   “嗯……”李承允静静看她,溢出笑意,“都是你的功劳。”   如今入秋,正是吃羊肉滋补的时候,这羊腿可谓让苏心禾十分满意。   吃过了烤羊腿,苏心禾眼珠滴溜一转,又?将目标放到了旁边的大盘鸡上。   这大盘鸡块块饱满,盘子里酱汁浓郁,嫩黄的鸡肉,配上鲜红的酱汁,便形成了鲜明的视觉冲击力,土豆被切成小块,乖乖地?浸在酱汁当?中,仿佛等着人来尝。   苏心禾夹起一块鸡肉,放到了碗里,鸡肉荡起一片橙红的油汁,仿佛在白瓷碗上作了幅画,写意得很,她低下头,启唇尝了一口鸡肉,这鸡肉幼嫩无比,爽滑地?在唇舌上转了个圈,贝齿一咬,香辣鲜麻的汁子便溢了出来,再?次点燃了食欲。   苏心禾感动得想哭:“唔——真好吃!”   李承允见她吃得,也忍不住笑起来,“喜欢就多吃点。”   李承允夹起一块鸡腿,放到了苏心禾的碗中,她欢喜地?接了,继续埋头苦干。   李承允一声不响地?看着苏心禾吃东西,她容色雪白,小嘴嫣红,每一口都是小小的,很得体,但面上的神?情又?充满了幸福感,看起来吃得格外香。   坐在她身旁,连食欲都会?变得很好。   苏心禾全神?贯注地?应对着自己碗里的大盘鸡,吃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李承允一直在看自己,她鼓着小脸抬头,疑惑地?眨眨眼,“夫君怎么不吃?”   苏心禾说着,便帮他夹了一个烤包子,道:“这个可好吃了,一定要趁热啊!”   烤包子的面皮,与西域的馕饼有着异物同?工之?妙,面皮被叠成方形之?后,裹上肥瘦参半的羊肉,再?送到馕坑里烤制,烤好的包子便鼓胀起来,乳白色的面皮,被烤得硬脆焦黄,用筷箸轻轻敲一敲,都能听到声响。   李承允夹起烤包子,却没想到这包子比想象得更?有分量,压得筷箸一沉,有些不稳,他连忙低头,咬下一口,只?听得“嘎嘣”一声,那烤包子的外皮,便生裂开?来,竟比酥饼还要脆上几分!   李承允无声咀嚼着烤包子,烤包子的外皮,焦香中透着质朴的面香味儿,内里羊肉裹着汁水,嫩滑得很,吃到后半程,咸鲜的汤汁晕染到包子内壁,又?为这面皮添了不少荤香。   一个烤包子下肚,李承允顿时觉得胃腹之?中,踏实?不少。   这便是西域主?食的魅力。   但除了烤包子一外,还有一样主?食,值得让人撑着肚子承接——那便是大盘鸡里的宽面。   西域人豪迈直率,不拘小节,就连做出来的面条,都比中原的要粗上不少,带大盘鸡里消耗过半之?后,苏心禾便将小二奉上的宽面,一股脑儿倒了进去。   白花花的面条,打?着卷儿滚到了红汤里,瞬间染上了香辣的红油,苏心禾取来一双干净的筷箸,夹起宽面,和着大盘鸡里的汤汁搅拌起来,很快,一盘香喷喷的“拌面”,便在苏心禾的努力下诞生了。   她夹起一束宽面,放到了干净的碗里,递给李承允,道:“夫君喜欢面条,快尝尝。”   李承允接过了拌面,不经意问道:“你如何知道,我喜欢面条?”   “因为每一次夫君吃面条时,都会?吃得干干净净。”苏心禾盛完面条给李承允,才开?始盛自己的,笑问:“我说得对不对?”   李承允端起面碗,低声答道:“对,也不对。”   苏心禾本来要将面条送入口中,听到这话,却停下了动作,问:“此话怎讲?”   “并非所?有的面条,我都喜欢。”李承允淡淡道:“唯独你的最好。”   苏心禾轻轻笑起来,道:“看在你这么欣赏我的份儿上,下次再?给你做好吃的!”   李承允端着碗,只?觉得碗底热乎乎的,心里也热乎乎的,欣然接受:“好。”   这宽面相较于他们平时吃的,更?加厚实?,嚼起来有种弹润的韧劲儿,大盘鸡的精华都被面条吸收了去,便让人觉得,这面条比起鸡肉来,也不分伯仲。   两人一人一个碗,低头吃面。   就在这时,舞台的方向传来一阵喝彩之?声,两人下意识抬眸看去,却见方才那舞姬一舞毕了,周边的食客们,都争相往舞台上扔银子铜板,鼓掌声不绝于耳,整个醉仙居的大堂,都变得沸沸扬扬。   那舞姬对众人施施然行了一礼,眼睛虽然弯着,却并没有多少笑意,她的目光在大堂里来回逡巡,最终落到了李承允的身上。   李承允无意中对上她的视线,又?面无表情地?移开?,低头与苏心禾说话。   那舞姬见状,柳眉微微一顿,她转身对弹奏乐器的伎人耳语几句,便再?次敲起了手鼓。   食客们见舞姬扭动着身子,又?要跳舞,纷纷拍手叫好,谁知,那舞姬跳了没一会?儿,竟转着圈儿,下了舞台。   现场的气氛更?是热烈,那舞姬姿态妖娆地?舞到了窗边,也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束鲜花,沿途送给食客,那些食客大多都是男人,得了美人的娇花,一个个都喜不自胜,但李承允却丝毫不为所?动,只?淡定地?帮苏心禾夹着烤包子。   舞姬很快便来到了李承允所?在的食桌,她双手举过头顶,极尽魅惑地?扭动着腰臀,引得众人一阵惊呼连连。   苏心禾本来还聚精会?神?地?吃着烤羊腿,听到声音才抬头,却见那舞姬一双媚眼,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承允,那眼神?里仿佛有钩子,想将人的魂儿勾出来。   苏心禾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舞姬想做什?么,她不慌不忙地?掏出了手帕,凑近了李承允,轻轻为他擦了擦嘴角,娇声道:“夫君,我吃好了……”   李承允长眉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方才这声“夫君”,声音软得像水,不禁让人心头激荡。   李承允顺势搂了苏心禾,低头凝视她,“回府?”   苏心禾美目轻眨,道:“好的。”   李承允笑了,他将银票放在了桌上,便牵着苏心禾,离开?了醉仙居。   直到两人出门,上了马车,他都没有看那舞姬一眼。   舞姬见李承允走了,不动声色地?停下手鼓,冲食客们一福身,便退到后堂去了。   掌柜的路过见到她,随口问道:“达丽,方才不是还在跳舞么?怎么回来了?”   达丽摘下面纱,露出姣好的容颜,她闪着粽色的美目,冲掌柜的一笑,“我有些累了,休息一会?儿再?去。”   这娇媚的笑容,看得掌柜心猿意马,他忙不迭地?点头,道:“累了就休息,身子要紧!”   达丽又?冲他抛了个媚眼,这才一扭身子,进了内院。   达丽到内院之?后,并未在长廊上停留,而是快速穿过月洞门,到了一处不起眼的耳房门口,她左顾右盼一番,见旁边没人跟着,才轻轻叩了叩门,“是我。”   片刻之?后,门从里面打?开?,达丽又?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再?次确认完,才一闪身进了屋。   达丽进屋后,便抬手摁肩,对着暗处行了一礼,道:“参见首领。”   耳房的角落里,缓缓走出一名男子,男子身材魁梧,却面色苍白,似是受过伤。   他抬起眼帘,瞧了达丽一眼,问:“什?么事?”   达丽早已收起之?前轻挑的神?情,正色道:“首领,属下方才好像看见了平南侯世子。”   此言一出,男子面色一顿,眸中多了几分焦躁,“你确定是他?”   达丽想了想,道:“交手那日?,属下虽然只?远远见过他一眼,但应当?不会?错。”   男子紧接着问:“他可有发现什?么异常?”   达丽连忙摇头,道:“首领放心,他没有见过我,自然也不知道我和你的关系。”   男子这才略微放下心来,“这里离平南侯府甚远,他到此处来做什?么?”   达丽道:“看样子,是带美人来用饭。”   男子听到这话,疑惑道:“李承允杀神?之?名南北皆知,传闻他治军甚严,又?不近女色,怎么会?为了个女人,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用饭?”   达丽笑了笑,道:“所?谓‘色字头上一把刀’,那女人确实?很美,若我是平南侯世子,也定会?怜香惜玉。”   男人听了这话,沉默地?思量了片刻,忽而眸光一凝,冷然问道:“李承允身边的女人,看着多大年纪?”   达丽回忆了一瞬,道:“看起来很年轻,约莫十六七岁?”   “那便是了!”男子仿佛醍醐灌顶一般,压低了声音道:“若我所?料不错,她应该就是那临州商人之?女。”   达丽听了这话,不由得一怔,她的语气变得凛冽:“你的意思是,她的父亲,便是当?年害我们邑南族战败的罪魁祸首之?一!?”   男人无声颔首。   达丽咬牙切齿道:“早知道,方才我便该给她点颜色瞧瞧!若不是她父亲帮着平南侯解了临州之?困,现在大宣的江南,便都是咱们的了!”   男人瞥她一眼,道:“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你若是动了她,还有命回来见我?”   “我……”达丽一时语塞。   男人摆了摆手,只?道:“那一战过后,我们邑南国力大损,先王一病不起,族中乱了许多年,直到待大王长大成人后,我们的情况才略微好些,此时可不是与大宣交恶的时候,况且,临州之?困与那女人也没什?么关系,你万不可因为一时之?气,而节外生枝!咳咳咳……”   男人说到紧要处,忍不住咳嗽起来,他用手压住自己起伏的胸膛,似是疼得有些厉害,达丽忙道:“首领,你的伤如何了?”   男人缓过了气,道:“伤口已经愈合了,但内里的伤,一时半会?儿也好不了。”   达丽眉毛微皱,抱怨道:“那李承允下手也太重了!”   男人想起那日?的情形,便面色微沉,道:“当?时,是我们大意了。”   “我们一路乔装跟着李承允,却不想在京城外被他发现,便恶战了一场,折了不少兄弟……好在你们已经提前入城接应,否则,只?怕连我都要落入他们手中。”   达丽默默叹了口气,道:“首领,我们在京城已经潜伏这么久了,兄弟们四散出去,借着务工打?探消息,可要找的人,仍然杳无音信……平南侯府虽然没有声张,却在暗地?里搜寻我们的踪迹,这样下去,我们迟早会?被发现的!”   “即便再?危险,我们也要继续下去。”男人的脸埋没在阴影里,但眸子却亮得惊人,他一字一句道:“绮思公主?这些年来,为邑南王庭呕心沥血,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失了那人的下落,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辜负公主?之?命。” 第92章 回锅肉,松子玉米   一夜过后, 天气陡然凉了起来,道路两旁的枫叶愈见火红,秋意更浓。   一辆宽敞华丽的马车碾过长街的石板路, 最终在平南侯府门前, 缓缓停下。   小厮下了马车, 手脚麻利地摆上了马凳, 丫鬟一掀门帘, 精致的粉白色裙摆款款而?出, 曾菲敏踩着马凳, 一步步落到地上。   她拎起裙裾,正要向平南侯府大门口走?去,却见大门骤开, 李信恰好从府中出来。   他今日未着武袍, 而?是穿了一身天青色的袍子,气质温润如玉, 不禁让人眼前一亮。   “咳咳。”曾菲敏轻咳两声。   李信循声看来,长眉微动, 面上多了一抹笑意, “县主怎么来了?”   曾菲敏下巴微扬, 笑道:“怎么,不欢迎么?”   “岂敢。”李信悠悠道:“若早知道县主要来, 我当?亲自驾车去接才是, 岂敢劳县主自己跑一趟?”   “这话听着还算舒坦。”曾菲敏忍俊不禁, 两人自从玉龙山回来,便?熟稔了不少?, 她上下打量李信一瞬,道:“今日穿得倒是人模人样的。”   “……”李信失笑, 只得道:“多谢县主夸奖。”   曾菲敏又?问:“你这是要去哪儿?莫不是要去相看姑娘吧?”   李信听了这话,眸中微闪,看了曾菲敏一眼,道:“县主就这么希望我成?亲?”   这话问得突然,曾菲敏愣了下,随口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你也老大不小了,再不娶妻,就要熬成?大叔了。”   李信不徐不疾道:“只要能等到知心人,多花些时间又?何妨?”   曾菲敏想了想,道:“你这话倒也没错,不过……若真?的要相看姑娘,也该到季夏雅集上去看才是,五品以上官员的家眷,至少?没什么歪瓜裂枣……”   李信看着曾菲敏,状似不经?意问道:“县主参加季夏雅集么?”   “当?然!”曾菲敏不假思索地答道:“这么好玩的事儿,怎么能少?了我呢?”   李信面色顿了顿,下意识道:“县主……也有想见的人么?”   曾菲敏笑了,道:“我去季夏雅集,并?非为了见谁,而?是为了游园会。”   李信疑惑地问:“什么游园会?”   曾菲敏见他一脸茫然,便?笑道:“游园会到时候会在平南侯府举办,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李信摇头?。   他近日都不在府中,并?不知道季夏雅集游园会的安排。   “今年的季夏雅集与往年的很是不同,里面会有不少?花样,还有各地美食,总之,是很有趣的!这么好玩的事儿,怎么能少?得了我呢!?”曾菲敏笑说,她又?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即对李信道:“对了,我还约了心禾与惜惜见面呢,不同你多说了!”   曾菲敏说罢,冲李信一摆手,便?转身入了平南侯府。   李信看着她熟门熟路地进门,唇线轻轻一勾……这么好玩的事,他也不能错过的。   曾菲敏很快来到了静非阁,苏心禾与李惜惜正坐在桌案旁,两人一人一头?,手中执着毛笔,似乎在写着什么。   苏心禾见曾菲敏到了,便?搁了笔,笑道:“菲敏来了!”   曾菲敏抬眸一看,“咦”了一声,道:“你们都开始写季夏雅集的帖子了?”   苏心禾点点头?,“不错,还有几日便?要举行雅集了,也是时候送帖子出去了。”   李惜惜揉了揉自己酸痛的肩膀,道:“还有多少?帖子要写啊?我今日写的字,比平日里一个月写得还多呢!”   苏心禾笑道:“快了块了,再坚持一会儿就好。”   “你们先别写了!”曾菲敏说着,便?自顾自地在一旁坐下,道:“我听到一个消息,也不知是真?的还是假的,但很有必要告诉你们。”   苏心禾见她神色认真?,立即问道:“什么消息?”   曾菲敏目光在苏心禾与李惜惜面上转了转,正色道:“你们得了季夏雅集操办权的事,已经?在宫内宫外传开了,张贵妃虽然表面上没有说什么,但张家却在背地里散了消息出来,说是‘谁来参加平南侯府的雅集,便?是与张家作对’!”   李惜惜一听,差点儿打翻了砚台,忙道:“他们当?真?这么说?你是如何得知的?”   曾菲敏道:“京城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圈子里就那么些贵女,随便?听上一耳朵,就知道了。”   李惜惜眉毛微皱,“张家也太过分了!拿不到操办权,便?在背地里使坏,今年我们可是第一次办季夏雅集,若那些官眷当?真?听了张家唆使,不来参加怎么办?张家明摆着是要砸我们的场子!”   “自然不能让他们砸。”苏心禾从容不迫地道:“张家能这么做,说明还是忌惮皇后的,要知道,这季夏雅集不仅仅是一场官眷的聚会,这背后还关系着六宫之权。”   苏心禾这话并?没说透,但曾菲敏与李惜惜却明白了过来。   季夏雅集办得如何,也直接影响到官眷们对皇后的评价,若是季夏雅集办得不好,张贵妃定然以此为据,对皇后落井下石,继续独揽六宫之权;只有办得好,皇后才可借此机会,夺回凤印来。   曾菲敏见苏心禾面色沉稳,便?问:“你打算怎么办?”   苏心禾思量了片刻,道:“既然此事最终关系到皇后娘娘,那我便?要借她的名?号一用了。青梅——”   青梅快步进来,福身问道:“小姐有何吩咐?”   苏心禾问:“之前皇后娘娘赏赐我的东西,收到哪儿去了?”   青梅答道:“回小姐,都在咱们静非阁的小库房呢。”   苏心禾颔首,道:“全部?取出来,列个单子给我。”   青梅应声而?去。   曾菲敏听得一头?雾水,问道:“你列礼品单子做什么?”   苏心禾笑笑,“自然是借花献佛——若是季夏雅集上,有机会得到皇后娘娘的赏赐,你来不来?”   “皇后赏赐!?”李惜惜瞪大了眼,道:“那对于女子而?言,可是莫大的殊荣!”   曾菲敏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你是要用皇后娘娘的赏赐做彩头?啊!”   苏心禾下巴轻点,笑道:“不错。”   曾菲敏笑起来,道:“这个法子不错!有些官眷,大多数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入宫,若皇后的赏赐唾手可得,谁不想争一争呢?”   “不过,此事还得请示一下皇后娘娘。”苏心禾稳声说。   “这个简单!”曾菲敏爽利一笑,道:“晚些时候,我正好要入宫看望皇祖母,顺便?去一趟坤宁殿,帮你禀报一声就是了!”   苏心禾莞尔,“如此,那便?多谢菲敏了。”   -   傍晚时分,李承允回来了。   白梨轻车熟路地为他递上净手的帕子,李承允接过帕子,一面擦着手,一面问道:“世子妃呢?”   白梨笑道:“世子妃今日累着了,适才说要眯一会儿,还没起身呢。”   李承允无声点头?,将帕子还给白梨,便?掀帘入了内室。   内室之中,光线昏暗,柔软的幔帐轻垂曳地,半透的帐子后面,衾被勾勒出一个纤细的人形。   李承允步履无声,行至床榻前,安静地掀开幔帐,只见苏心禾背对着外面,侧身而?卧,习惯性地缩成?了一团,巴掌大的小脸埋了一半到被褥里,睡得正酣。   李承允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拨开她面上的被褥,苏心禾睫毛微动,无意识地转过身来,变成?了仰面的姿势,胳膊一抬,就将被褥压了下去,修长的脖颈下,露出一片雪脯,肤如凝脂,吹弹可破。   李承允坐在床沿上,眸色微微一滞,指尖不自觉僵了。   可这个新睡姿,似乎并?不舒服。   苏心禾又?顺势往李承允的方向?滚了半圈,娇软的身子贴近了他,温软曼妙的曲线,恍若潮水,再一次冲击了李承允心中的堤坝。   李承允努力镇定心神…… 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   他无声叹气,正要起身离开,却忽然听得身后一声呢喃,“夫君……”   李承允一愣,回头?,苏心禾已经?醒了,她用手肘撑起身子,秀眸惺忪地看着他,声音还有些迷糊,“何时回来的?”   李承允重新坐回床边,道:“不到半刻钟。”   苏心禾懵懂点头?,就往他怀里靠,李承允拉过衾被将她裹住,手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发?,“平日里也不见你小睡,听白梨说,今日累着了?”   苏心禾懒洋洋地伸出手来,晃了晃,道:“今日写了不少?帖子,手酸。”   李承允握住她的手腕,轻轻揉摁,道:“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   苏心禾却道:“这是我们平南侯府第一次举办季夏雅集,主人亲手写帖子,总是更有诚意些。”   李承允问:“什么时候开始邀约?”   苏心禾笑道:“等菲敏传了宫里的消息来,便?可发?帖子邀约了。”   紧接着,苏心禾又?把张家所?为之事,同李承允说了一遍,又?告知了他自己的打算。   李承允闻言,便?道:“张家多次拉拢我们不成?,如今见我们接了季夏雅集,便?知我们会相助皇后,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苏心禾“嗯”了声,道:“我的法子,应当?对小姐们有些吸引力,只不过,不确定公子们会不会也受到张家影响,不来参会。”   这游园会,若是只有小姐们参加,却没有公子们参加,只怕也热闹不起来。   李承允笑了笑,道:“这个简单,到了季夏雅集那日,我将平南军的副将、前锋们都调来,有他们撑场面,一定不会冷清。”   苏心禾听了这话,眼睛都亮了几分,道:“对呀!咱们平南军有不少?英才豪杰,英雄配美人,这不是一段佳话么!?”   苏心禾裹在衾被里,小脸红扑扑的,一双杏眼又?大又?亮,好看极了,李承允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脸蛋,温言道:“好了,起来用晚饭吧,美人。”   苏心禾吃吃笑起来,便?撒娇地让他拿外衫过来。   李承允取来苏心禾的外衫,并?没有直接给她,而?是直接帮她套了上去,他的手指触到她的腰,苏心禾便?“咯咯”笑起来,往边上躲。   李承允一手扣住她的腰,轻而?易举地将她抱下了榻,白梨与青梅立在门口,只看了一眼,便?立即收回了目光,识趣地退出去了。   饭菜已经?摆上了桌,都是大厨房做的。   自苏心禾嫁入平南侯府之后,便?将不少?菜谱都分享给了大厨房,如今府中的厨子们,都学会了很多新菜式,个个对苏心禾感恩戴德,每每静非阁传饭,他们都要争着抢着下厨,谁都想在世子妃面前露一手。   故而?,原本简单的晚饭,也被做得十分丰盛。   苏心禾睡了一觉,起来的时候便?有些饿了,李承允给她盛了饭,她也没客气,便?抬手接了过来,眼前的回锅肉,椒丝错落,大葱添香,哪怕只闻上一闻,都要叫人食欲大增。   苏心禾夹起一块回锅肉,嘟起红唇吹了吹,便?张口咬下——   入口是咸香味儿,片刻之后,就尝到了豆酱的鲜辣,这酱汁被熬煮过后,彻底被肉片吸收,再经?过油爆熬煎,便?造就了回锅肉外焦内韧的口感,越嚼越香。   苏心禾吃回锅肉的同时,又?塞了一口米饭,小脸撑得微鼓,有些娇憨,软糯喷香的米饭,加上爽辣开胃的回锅肉,简直就是绝配!   苏心禾吃得连连点头?,道:“大厨们又?精进了,看来这次的季夏雅集,用不着从外面请厨子了。”   李承允也对这回锅肉颇为满意,道:“是你持家有道,他们才会进步神速。”   李承允想起平南侯府从前的菜式,实?在有些惨不忍睹。   苏心禾咽下口中的饭菜,小声道:“不止厨子们进步神速,母亲最近……也很有进步。”   李承允有些意外,他诧异地看着苏心禾,道:“你的意思是……母亲也在学庖厨之术?”   苏心禾笑着点头?,“不错!夫君可还记得上次端午节时,母亲包的粽子?”   李承允回想了一瞬,道:“记得,过半的粽子,似乎都是母亲包的。”   “对,从那时候起,我便?发?现母亲很有做菜的天赋!”苏心禾一说起这事,便?有些兴奋“后来,我便?送了一本食谱给母亲,谁知,母亲竟日日对着食谱学做菜,听闻近日里,连晚饭都亲自动手了!请母亲身边的红菱说,母亲做的菜味道甚好,就连父亲那般严谨的性子,都忍不住要夸上几句。”   李承允听了这话,思索了片刻,才道:“原来如此……”   苏心禾瞪大眼,“什么?”   李承允淡笑着道:“前几日在军营里,听青松他们说,父亲最近都不在军营用饭了,还以为他出去应酬了,原来,是回府和母亲共用晚饭了。”   苏心禾眉眼轻弯:“父亲和母亲本来就该一起用饭啊,一个人吃多没趣?”   李承允知道,这么多年来,虽然母亲因为那外室之事,表面对父亲疏离,但心中却还是关心他的,不然,也不会为他洗手作羹汤。   他们若真?的能就此放下心结,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苏心禾见李承允不说话,便?舀起一勺松子玉米,盛到李承允的碗里,道:“快吃吧,不然菜都要凉啦。”   李承允颔首,他用勺子舀起松子玉米送入口中,清甜的玉米混合着松子的甘香,形成?了独特的美味,嚼起来弹润可口,即便?咽了下去,还让人回味无穷。   李承允抬起头?来,见苏心禾也在一颗一颗地夹着玉米吃,吃相十分乖巧。   李承允笑意微扬,果然还是两个人吃饭有趣。   -   翌日一早,李承允出门之后,白梨便?匆匆进了门。   白梨对苏心禾一福身,道:“世子妃,公主府送信来了。”   苏心禾听了这话,也顾不得让青梅梳头?了,她抬手接过信件拆开,便?一目十行地看了起来。   片刻之后,苏心禾收了信纸,面上笑意满满,道:“去告诉惜惜,就说皇后娘娘已经?答应了,让她安排人去各家送帖子。”   白梨笑着应声:“是。”   半日之后,游园会的帖子如雪花一般飞了出去,到了各家的手里,这其中,也包括了张家。   陈设华美的闺房之中,燃着金贵的西域香料,这幽然的香气寸寸蔓延开来,为整个闺房,都增添了一丝娇矜的意味。   张婧婷着一袭桃红色长裙,坐在屏风后,即便?在自己家中,她也是妆容精致,穿戴讲究。   张婧婷涂满蔻丹的手指,捏着平南侯府的游园会帖子,她只看了这帖子一眼,便?冷冷一笑,道:“放着好好的诗会不办,非要办什么的游园会,那小门小户里出来的,做出来的事就是上不得台面。”   一旁的丫鬟从善如流地道:“小姐说得是。”   “不过,咱们也不能掉以轻心。”张婧婷随意扔了帖子,对丫鬟道:“你去给相熟的几家递个消息,就说我请大家来府上饮茶,我倒要看看,有哪个不开眼的会去这游园会?” 第93章 游园会(一)   “嫂嫂!!”   李惜惜人未至, 声先来,苏心禾从一堆试吃的盘子里抬起头来,便见她大步流星地迈进了房中。   叶朝云见着李惜惜这?般大大咧咧, 不禁蹙了蹙眉, “你这?孩子, 如今都十六了, 怎么还是毛毛躁躁的?”   李惜惜一见叶朝云在, 就像老鼠见了猫, 连忙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 “母亲……”   见叶朝云点了头,苏心禾问道:“惜惜,你这?般着急, 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惜惜跑得发热, 她自顾自地倒了杯茶,一口饮下半杯, 才?道:“嫂嫂不是让我盯着户部尚书府吗?张婧婷果?然在背地里搞小动作!”   苏心禾注视着她:“此话怎讲?”   “今日,她在外面设宴, 请了六部官员家的女眷, 还有些五品官员家里的女眷也去了, 在宴席上,张婧婷公然讽刺我们?平南侯府, 她说嫂嫂你将?好端端的诗会改成?了游园会, 简直是有辱斯文!”李惜惜说到这?儿, 便气不打一处来,道:“如今操办季夏雅集的是我们?, 又不是她,她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叶朝云面色顿了顿, 看向苏心禾,问:“心禾怎么看?”   苏心禾笑?了笑?,道:“惜惜,你既然知道如果?季夏雅集的操办权在我们?手?中,又何必去理会她说什么呢?”   “可是……”李惜惜拢了眉,道:“万一那些贵女们?听了她的话,真的不肯来我们?的游园会了怎么办?我们?还用皇后娘娘的赏赐做了彩头,万一游园会冷冷清清,岂不是也丢了皇后娘娘的面子?”   适才?苏心禾本来正与叶朝云一同试菜,听到这?话,才?放下了手?中的筷箸,随口对青梅道:“青梅,你认为,对于贵女们?来说,是在听张婧婷的话待在府中为好,还是来游园会好?”   “那自然是来游园会好了!”青梅不假思索地道:“来游园会有吃又有玩,还有机会获得皇后娘娘的赏赐,更能见到如今京城同辈的青年才?俊,不来才?是傻子呢!”   苏心禾忍俊不禁,对李惜惜道:“你看,连青梅都明白的道理,难道那些世家贵女们?,会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么?”   李惜惜一听这?话,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她思索了片刻,又道:“可是,张婧婷都将?那些人邀到自己面前了,这?不就是要拉着她们?站队的意思么?她们?能赴约,就说明仍然畏惧张家……”   苏心禾淡淡道:“放心吧,张家若是真有把?握将?各大家族握住手?中,何须如此明目张胆地说话?私下里打声招呼,岂不是更加体?面?张婧婷能如此行事,就说明张家没有把?握。”   李惜惜的心终于安定了几分,她见苏心禾如此笃定,忍不住问道:“嫂嫂说得有理?但你就完全不担心么?”   “不担心。”苏心禾镇定自若地坐在桌前,目光一扫桌上精致的菜肴,道:“你看,这?些美食都是为游园会准备的,我对游园会很有信心,而且,我也相信人性。”   “人性?”李惜惜咂摸着这?个词,有些懵懂。   苏心禾无声颔首,道:“不错,人总是趋利避害的,谁能给出更好的条件,她们?便会跟着谁走,两日之后,便能见分晓了。”   -   这?两日过得飞快,到了季夏雅集这?天?,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平南侯府正门大开,丫鬟小厮们?都穿得格外精神?,早早地站在了门口,待客临门。   李惜惜自大门出来,看了一眼天?色,便问:“迎客的东西都备好了?”   小厮神?采奕奕地答道:“四?小姐放心,都已经备好了,眼下还早,等?时辰到了,小人便将?东西都摆出来。”   李惜惜点点头,道:“今日应该来人不少,你们?都打起精神?来,万不可出什么纰漏!”   众人沉声应是。   李惜惜话虽然这?么说,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她看着空荡荡的门前大街,心想,那些世家女眷们?,当真会来游园会么?   平南侯府门前大街虽然人影寂寥,但拐角处,却已经聚集了好几辆马车,其中一辆马车的车帘,被人轻轻掀起,那人向平南侯府的方向瞧了一眼,又赶忙将?帘子放下。   “如何?有人去平南侯府么?”   说话的是礼部尚书的嫡次女,赵小姐。   丫鬟小柳压低了声音道:“小姐,奴婢方才?看的时候,还没人去呢……不过眼下还没到入府的时间,没有客人倒也不奇怪……”   赵小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那……咱们?且等?一会儿吧,你注意盯着门口的动静。”   小柳应是,便继续背靠着车壁,每隔一段时间,就掀帘看上一次。   赵小姐攥着手?中的绣帕,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年方十八,一张小脸生得如芍药般娇美,自幼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但是礼部尚书的掌上明珠,更是京城里有名的美人。   可惜,她从去年开始议亲,却一直没有找到称心如意的郎君,这?次的季夏雅集,家里便格外重视,从一个多月之前,便开始为她量体?裁衣,准备首饰头面……这?一切,都是为了能让她在这?季夏雅集中崭露头角,觅得一如意郎君。   她原本以为,今年的季夏雅集还是张家举办,于是,在母亲的授意下,便早早地接触了张婧婷,仔细打听季夏雅集的安排,谁知,皇后最终居然将?主办权给了平南侯府,诗会也变成?了游园会,这?番改变,实在让她措手?不及。   赵小姐心中有些纠结,若是她去游园会,似乎又拂了张婧婷的面子,但若不去……好郎君都叫旁人挑完了可怎么办?况且,这?游园会到底是何种安排,她也丝毫不知。   小柳看出了赵小姐的犹豫,只道:“小姐莫急,咱们?且观望一会儿,若是有人参加了,咱们?就参加,到时候参加的人多了,张小姐也怪不着咱们?一家!若是那游园会太过无趣,无人问津,咱们?就直接打道回府,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赵小姐也是这?么想的,两人又等?了一会儿,见平南侯府门口还是没什么动静,于是赵小姐想了想,对小柳道:“咱们?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你先下去,去门口打听打听,千万要记住,别?说你是赵家的人!”   小柳机灵得很,一听这?话就明白了,笑?道:“小姐放心,奴婢定然不会暴露身份的!”   赵小姐轻轻拍了拍她,道:“好,你快去罢!”   小柳麻利地下了马车,她发现巷子口不知不觉又多了好几辆马车,也不知是不是都和她们?一样,是在此处观望游园会进程的。   但各家的车夫都是一脸凶相,她也不敢多看,便快步向平南侯府走去,走着走着,她就闻到了一股香味儿。   这?香味悠然地飘在街上,成?了晨风的一部分,风里卷起甜丝丝的味道,萦绕在小柳身边,她不由自主地深吸了口气,这?甜味中,居然还有一股似有若无的奶味,小柳的肚子“咕咕”两声,她连忙捂住,见旁边没人看自己,才?暗暗松了口气。   赵家离平南侯府远得很,小柳随赵小姐出门太早,早饭只匆匆趴了两口,此时闻到这?香味儿,便引得腹中馋虫大动。   但平南侯府门前大街上,并无什么酒楼食肆,更没有小摊小贩,这?香味儿到底是哪里来的呢?   小柳心中好奇,只能继续往前走,谁知越靠近平南侯府,这?香味便越浓,她不自觉加快了脚步,直到走到了正门,才?发现门口摆了一排长桌,长桌上陈列了数十个纸包,每一个都是半尺高?,里面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装的是什么,就在小柳看得发愣之时,却听得旁边“轰隆”一声!   小柳吓得后退一步,白梨见状,忙笑?着开口:“姑娘别?怕,这?是我们?院里在打爆米花呢!”   “爆米花?”小柳一脸疑惑,“这?是什么?”   白梨打量一眼对方的穿戴,便猜这?姑娘应该是哪个大户人家的丫鬟,便笑?眯眯地对小柳道:“爆米花是用玉米做的一种小吃,你瞧,就是这?样的……”   白梨说着,便侧目看向身后大门,两名小厮端着一个巨大的托盘出来,托盘上盛满了淡黄色的爆米花,像一座小小的“雪山”,小厮将?托盘往桌上一放,顶上的爆米花,便往托盘四?周滚,看得丫鬟心头一紧,生怕那爆米花会落到地上!   而后,那两名小厮便一人拿纸包,一人往里装爆米花,两人配合默契,很快便将?爆米花装成?了前头的纸袋模样,小柳这?才?明白过来,她盯着长桌上的一列纸包,喃喃道:“原来这?些都是爆米花呀,怪不得这?么香!”   “不错。”白梨说着,又转头对小厮道:“好生包装,这?些都是送给客人们?的,可不能马虎大意。”   “是!”小厮们?扬声应下。   小柳不动声色地往门里瞧了一眼,状似不经意问道:“今日府上是什么喜事呀?到处张灯结彩,看起来很是热闹……”   白梨答道:“姑娘不知道么?今儿是季夏雅集开办的日子,整个平南侯府都布置成?了可供游览的园子,里头汇聚了大宣各地美食。”   白梨说着,李惜惜便走了过来,道:“白梨,平南军的将?军们?就要来了,记得将?来人名册登记下来。”   “是,四?小姐。”白梨笑?着应声,等?李惜惜走了,小柳连忙问道:“这?位姐姐,我多嘴问一句,今日的游园会,还有武将?会参加么?”   “那是自然!”白梨笑?吟吟地告诉她:“咱们?世子可是将?平南军中年轻有为的将?军们?,都引到府上来了,这?可是往年季夏雅集里,从来都没有过的事情?呢……”   小柳听得眼前一亮,还想再问什么,白梨却拿起一袋爆米花,递给了小柳,道:“来者是客,这?袋爆米花就送给姑娘了,我这?儿还忙着呢,就先失陪了。”   白梨说罢,冲小柳一笑?,便转身走了。   小柳手?里捧着热乎乎的爆米花,打开封口一瞧,香甜的味儿便一个劲地往上蹿,她不禁咽了咽口水,她连忙将?封口盖上,迅速奔向了马车所在的巷子口。   马车里,赵小姐已经等?得有些着急,她一见小柳掀帘进来,忙道:“如何?”   小柳便将?方才?的经过一五一十说了一遍,赵小姐安静地听着,虽然没有说话,但心里却默默思忖起来——   平南军凯旋入城的时候,她便立在茶楼上远远看过,将?军们?英姿飒爽,豪气干云的模样,看得她心如鹿撞,比京城里那些纨绔子弟不知强了多少倍!   小柳见赵小姐神?色松动,又将?爆米花呈给了她,道:“小姐,这?便是他们?今日备的吃食,说是给小姐公子们?解闷儿用的。”   赵小姐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一面思量着自己的终身大事,一面随手?剥开了爆米花的封口,直到浓郁的玉米香味儿溢出来,她才?回过神?,“这?是什么?”   小柳现学现卖,介绍道:“这?是用玉米做的零嘴,叫‘爆米花’!小姐不若尝尝呢?奴婢看他们?刚刚做,新鲜着呢!”   小柳心道,若是小姐不爱吃,能赏给自己吃也好啊!可她毕竟不敢开口,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自家小姐。   赵小姐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眼神?,失笑?一声,便将?封口拉得更开,道:“咱们?一起尝尝。”   两人一人捻了一颗爆米花,送入了嘴里,只听“嘎吱”两声,两人都愣住了。   爆米花在嘴里裂成?了两半,醇香的玉米味在口中环绕,又甜,又脆,又香浓,吞下去之后,仍然口齿留香,让人意犹未尽。   叫人情?不自禁吃完了一颗,就忍不住想掏出第二颗。   赵小姐与小柳面对面坐着,两人都不自觉弯了眼,赵小姐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爆米花,道:“没想到就连门口迎客的小食,都做得如此出彩,想必这?游园会里面的安排,也不会让人失望的……”   小柳附和道:“小姐说得在理,那门口迎客的丫鬟姐姐也是和颜悦色的,她不知奴婢的身份,却主动赠了吃食,可见平南侯府家风清正,待人和善……要不,咱们?去看看?”   赵小姐沉吟了片刻,道:“既到此处,那便去看看吧!张家还能吃了我们?不成??”   赵小姐说完,便好整以暇地理了理仪容,从容不迫地开了口:“驾车!”   车夫得令,便一扬马鞭,驾着马车向平南侯府的方向驶去。   此时,巷子口已经聚集了不少马车,一辆车动了,其他的马车似乎都变得不安起来,一位妙龄少女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嘀咕道:“那不是礼部尚书家的马车么?赵小姐难道要去赴游园会?”   “看样子没错了。”对面的马车也掀起了车帘,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赵小姐第一个去平南侯府,莫不是为了皇后娘娘的赏赐吧?黄小姐不去么?”   此言一出,方才?说话的黄小姐面色变了变,她是工部侍郎的妹妹,自诩才?情?出众,一贯不喜欢赵小姐,听到这?话,自然不甘落到赵小姐下风,便道:“去自是要去的,不然来这?儿做什么?罗姐姐,我就先走一步了。”   说罢,黄小姐就放下了帘子,冷声道:“出发!”   车夫连忙驱马向前,马车紧追赵小姐的马车而去。   罗小姐一见她也走了,连忙对车夫道:“还等?着做什么?快跟上啊!”   三辆马车先后出发,其他的马车似乎得到了某种感应,都争先恐后地往前驶去,原本空空荡荡的平南侯府门前大街,霎时热闹起来。   李惜惜激动得一摆手?,对白梨道:“快去禀报嫂嫂,有大批客人到了!” 第94章 游园会(二)   平南侯府一时门庭若市, 熙攘不绝。   李惜惜立在门口笑脸迎人,忙得不可开交,哪怕是?极好的友人来?了, 只能匆匆与?对方寒暄几句, 便要安排下人引进府门, 要不然这门口就会堵得水泄不通了!   平南侯府的丫鬟小?厮也开始忙碌起来?, 将客人领进门后, 便一路有礼地引导他们去游园会入口处。   游园会入口处吊起了无数花灯, 放眼看去, 便是?一片彩色的天?空,极有节日氛围,赵小?姐、黄小?姐与?罗小?姐先后被下人们领进来?, 算是?第?一批客人了, 她们驻足欣赏了一会?儿,心中对这游园会的期待值, 又上涨了几分。   黄小?姐见?赵小?姐看得入迷,揶揄道:“赵姐姐, 前两日在张小?姐的宴席上, 你不是?说今日不得闲, 不会?来?平南侯府么?我方才在后面见?到姐姐的背影,还以为认错了人呢!”   赵小?姐轻咳了一声, 面色不变, 道:“原本确实是?有事要办, 但昨日里提前办完了,所以今日便又得了空, 怎么,妹妹前日不是?还说, 自己?身染风寒,近几日都?不会?出门了么?这么快就好了?”   黄小?姐面色微僵,讪笑了声,道:“两副药下去,好多了……”   罗小?姐见?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搭话,忍不住摇摇头,道:“好了,既然都?来?了,咱们就好好逛一逛这游园会?吧,想必……那位也不会?来?的。”   她嘴里的“那位”,自然指的是?张婧婷了。   赵小?姐和黄小?姐都?觉得她说得有理,便都?无声松了口气。   “赵小?姐,黄小?姐,罗小?姐,三位莅临,当真让寒舍蓬荜生辉。”   苏心禾笑意盈盈地走上前来?打招呼,三人微微讶异一瞬,面面相觑。   赵小?姐打量了苏心禾一瞬,便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她一向快人快语,便道出了心中疑问:“世子妃有礼了……不过,你我之前从未见?过,世子妃如何识得我?”   苏心禾莞尔,“我不仅识得赵小?姐,还识得黄小?姐和罗小?姐。”   “听闻赵小?姐舞艺卓绝,曾在寿宴上为太后献过折腰舞,一舞过后,便名动京城;黄小?姐才情横溢,善吟诗作?赋,所出的诗文风靡一时?,引得文人墨客纷纷效仿;而罗小?姐精于?女工,所出绣品皆是?闺秀们的学习典范,还曾亲自为皇后娘娘绣出了百鸟朝凤图……三位如此出类拔萃,我岂有不认识之理?”   这一番话说得漂亮,三位小?姐顿时?心花怒放。   赵小?姐笑道:“早就听闻世子妃秀外慧中,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黄小?姐也颔首道:“不错,这园子布置得别出心裁,世子妃真是?匠心独运,可见?也是?个妙人儿!”   “世子妃匠心独运是?难得,但更难得的是?,皇后娘娘肯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平南侯府,恩宠可见?一斑。”罗小?姐摇着团扇,和善地说着。   苏心禾报以一笑,道:“承蒙皇后娘娘错爱,给了平南侯府这个机会?,只盼不辜负皇后娘娘盛意,也不让各位贵客失望。”   三人见?苏心禾进退有度,颇有大?家?风范,不仅刮目相看,面上的笑意都?真切了几分。   但唯有苏心禾自己?知?道,在游园会?前三日,她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记忆来?客的身份和特征,而这些“内幕消息”,都?是?她让白梨送京城的媒人手中买来?的。   苏心禾笑着将众人带到了游园会?的入口。   “青梅——”   青梅应声而来?,规规矩矩地奉上了三张卷轴。   苏心禾温言道:“请诸位小?姐一观。”   三人依次接过,展开一看,刚开始的时?候,还没什么,看到后来?,脸上便逐渐写满震惊。   罗小?姐惊诧道:“这是?……我大?宣的堪舆图?”   “非也!”黄小?姐瞧她一眼,直截了当地纠正:“这应当是?游园会?的堪舆图!”   “果真!你们看——”赵小?姐已经团扇扔给了一旁的丫鬟,她指着手中的卷轴道:“这堪舆图上还有标识,分了东西南北,莫不是?所有的美食,都?是?按照地域分布的?”   “小?姐聪慧,确实是?这么安排的。”苏心禾笑着介绍道:“游园会?的路线是?一个大?圈,可选择从东、西任意一边开始,按照堪舆图的指向走即可。”   三人恍然大?悟。   赵小?姐若有所思道:“我之前看到帖子里写了那么多美食名录,还觉得有些奇怪,思索着到底哪里能摆得下那么多美食呢?如今看到这堪舆图,我才彻底明白了……怪不得皇后娘娘会?为了游园会?设置彩头,果真很有意趣。”   黄小?姐则蛾眉轻拢,问道:“所以,如果从东边开始,便是?先‘下江南’?”   苏心禾点头,“黄小?姐说得不错。”   她指了指身后的凉亭,道:“这便是?游园会?的入口处,进去之后,往东走即可。在里面见?到的所有吃食,都?可以按需求取用,若是?觉得那食物美味,便可找厨子要一根美食签,收集起来?,等逛完了园子,在出口处再行登记,若是?有公子和小?姐所登记的美食签一模一样,便有机会?获得皇后娘娘的赏赐。”   三位小?姐听得十分认真,罗小?姐似懂非懂地问:“为何要如此安排?”   苏心禾耐心地介绍道:“这季夏雅集,原本也是?为慕少艾的公子小?姐们准备的,诗文会?友固然是?好,但对于?咱们女子而言,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成婚之后‘诗词歌赋’就会?变成‘柴米油盐’,若能找到一个与?自己?品味相似,食乐同享之人,也是?一件好事。”   三人听了这话,不禁深思起来?。   赵小?姐道:“我还是?第?一次听这般见?解,倒是?见?解独到。”   黄小?姐平日与?赵小?姐的观点总是?背道而驰,但此时?却难得地与?她想法?一致,道:“世子妃说得是?,才学出众也好,武艺高强也罢,若没有过日子的默契,待在一起也是?难捱。”   苏心禾唇角微牵,道:“就是?这个理。想必一会?儿过后,人就会?多起来?,为免拥挤,三位还是?先行一步吧?”   黄小?姐仿佛想到了什么,便道:“那好,我就从东边出发。”   罗小?姐下意识道:“既然黄小?姐要‘下江南’,我也一道同行吧!”   她还没见?过真正的江南,见?识见?识游园会?里的“江南”,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于?是?,黄小?姐和罗小?姐便带着堪舆图,兴致勃勃地出发了,走之前,黄小?姐还回头唤了声赵小?姐,笑问:“赵小?姐可要与?我们一道?”   赵小?姐摇摇头,只道:“你们先去。”   黄小?姐下巴微扬,道:“那我们就先去了,赵小?姐可别磨蹭久了,省得错过了真命天?子……”   说罢,黄小?姐便以团扇扑鼻,笑着走了。   苏心禾虽然早就知?道赵小?姐和黄小?姐不和,但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温声问道:“赵小?姐打算先去哪儿?”   赵小?姐一目不错地盯着堪舆图,“西域。”   苏心禾又问:“打算怎么走?”   赵小?姐沉吟了片刻,道:“我们从‘西域’出发,途径‘北疆’再到‘江南’、南疆,走完全部的路线。”   小?柳迟疑着开口:“小?姐,这‘西域’是?不是?太偏远了些……?   她伸长了脖子,也向堪舆图看去,小?声道:“小?柳虽没读过多少书,但也知?道江南乃大?宣的粮仓,又是?鱼米之乡,美食无数,小?姐确定不从这儿开始么?黄小?姐和罗小?姐,都?往东边的‘江南’去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要反其道而行之。”赵小?姐淡淡一笑,道:“人扎堆的地方有什么趣儿?我的缘分,当与?她们不同才是?。”   她才不稀罕与?那两人一路呢!如今这条路线,不但是?她为自己?选择的美食路线,也可能影响到遇上什么人。   能先去“西域”的,必然是?心胸宽广,恣意潇洒之人,不会?贪恋锦绣繁华,醉生梦死。   赵小?姐如是?想着,便收了卷轴,笃定道:“走,往西边去。”   苏心禾一笑,道:“那就祝赵小?姐一切顺遂了。”   赵小?姐告别苏心禾,便带着小?柳往“西域”的方向走去。   苏心禾目送她离去,直到赵小?姐走远了,一旁的青梅才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小?姐,这些大?家?闺秀,看着貌美如花,但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她们当真会?喜欢我们游园会?么?”   苏心禾转过头来?,面上笑意不减,道:“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青梅不禁瞪大?了眼,“您不知?道还这么……稳?”   苏心禾道:“你当她们是?来?做什么的?”   青梅茫然地看着她,“逛园子?”   苏心禾摇头,道:“她们不仅仅是?来?逛园子,还是?来?找夫婿的,她们选择了不同的路,便等于?期待遇上不同的人……”   青梅霎时?明白过来?,道:“难怪小?姐要将公子和平南军的将军们安排……”   “嘘!”苏心禾连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青梅这才住了嘴。   苏心禾下巴微扬,道:“准备接下一波客人啦!”   青梅乖巧点头,“是?,小?姐!”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游园会?的入口处便站满了排队等卷轴的人,还好苏心禾早有准备,让下人将游园会?里收集“美食签”的规则写了出来?,贴在了墙上,便省去了很多解释的功夫,今日来?到现场的公子和小?姐们,无一不是?衣着考究,打扮得体,远远望去,便是?一片衣香鬓影,令人瞩目。   随着时?间的推移,入游园会?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赵小?姐手中持着卷轴,不徐不疾地往前走着,她走到练武场附近,才停下了脚步,对小?柳道:“应该就是?这儿了。”   “西域”在平南侯府的西南边,临近练武场,此时?,场地门口竖起了一座假山,赵小?姐对照堪舆图一看,便知?这座假山,便是?“中原”与?“西域”交接的山丘了。   小?柳也觉得此处稀奇,东张西望地看了好一会?儿,道:“小?姐,那边好像还有人跳舞!”   此时?,“假山”后面响起了欢快的乐曲,赵小?姐带着小?柳好奇地绕到山丘后面,便见?这儿的男子都?头戴西域圆帽,女子则穿着五颜六色的裙衫,编了满头辫子,她们随着音乐起舞,满脸都?洋溢着热情的笑意。   赵小?姐看着她们的舞蹈,只觉得十分新奇,她抬起眼帘,视线放远,只见?“西域”的地盘上还有不少美食摊位,摊位一列排开,仿佛一条小?型的美食长街,烤全羊的香味儿从远处弥漫过来?,仿佛是?无形的钩子,牵引着人往前走。   一名穿着西域服饰的丫鬟走过来?,对赵小?姐行了个标准的胡人礼仪,问道:“客人,欢迎来?到西域,前面美食街上所有的吃食都?可按需取用,后面还有义卖的摊位,客人感兴趣的话也可以去看看。”   赵小?姐微微颔首,“多谢。”   丫鬟又对赵小?姐行了个告退礼,便转身离开了。   赵小?姐带着小?柳兴致勃勃往美食街里走去,摊位后的厨子也做西域人打扮,烤炉前一排羊肉串转得灵活,辣椒面和孜然粉往上一撒,火苗便兴奋地往上蹿,羊肉被火一燎,香味儿便被彻底激发出来?,厨子抄起一把肉串翻了个面,笑道:“羊肉串马上就烤好了,小?姐可要来?几串?”   赵小?姐心中虽然跃跃欲试,但她一想到这羊肉串被竹签穿着,可能吃相不雅,便打起了退堂鼓,只道:“多谢,还是?不了……”   “羊肉串虽然撸着吃过瘾,但对姑娘家?来?说,还是?不大?方便,依照在下看,不若取两串羊肉下来?,供这位小?姐用筷箸食用?”   这清朗的声音,一下便引起了赵小?姐的注意,她下意识回头,便见?一蓝色武袍的年轻男子,生得浓眉大?眼,英气逼人,倒是?比她平时?见?到的那些矜贵文弱的贵公子看起来?顺眼多了。   厨子一听,也明白过来?,连忙对赵小?姐道:“小?姐意下如何?”   赵小?姐也觉得是?个不错的注意,便轻声道:“那就依这位公子所言罢……”   赵小?姐说完,便对青松无声点了点头,青松爽朗一笑,这笑容如夏日的劲松,俊逸生动,让赵小?姐不由得怔了怔。   厨子很快便把羊肉奉上,小?柳伸手接过,道了声谢,她见?不远处有一方长桌,便对赵小?姐道:“小?姐,不如我们去那儿吧?”   赵小?姐依言过去落座。   小?柳连忙将处理好的羊肉串呈到了赵小?姐面前,赵小?姐拿起筷箸,夹起一块羊肉,以袖掩唇,浅尝了一口,就在辣椒和孜然触及到舌尖的刹那,她便惊住了。 第95章 游园会(三)   烤过?的羊肉外?皮焦香, 贝齿一咬,便能发出“滋滋”的轻响,吃到内里, 只觉得幼嫩无比, 几乎察觉不到肉质的纹理, 一口下去, 便口舌生香, 大?大?激发了?食欲。   小柳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主子的神色, 见赵小姐不发一言, 不免问道:“小姐,可是这羊肉串有?什么问题?”   赵小姐轻轻摇了?摇头,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碗碟里的羊肉, 自言自语道:“我们府上每到秋冬, 都会进食羊肉,但与今日的羊肉比起来, 简直不值一提!这羊肉串毫无膻味,还同时兼具了?外?皮焦脆, 内里嫩滑, 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烤羊肉串最?关键的一步, 便是腌制羊肉。”青松说着话,便将自己取来的羊肉串, 放在了长桌的另外一头, 随即撩袍坐下。   因着方才的事?, 赵小姐对青松印象不错,便自然而然地答了?话:“此话怎讲?”   青松道:“羊肉本身带有?膻味, 所?以腌制之时,要用的配料种类也不少, 腌制时既要遮盖羊肉的腥膻味,又要保留羊肉原本的鲜味,故而尺度很难把控,唯有?极富经验的老师傅,才能做到。”   “今日这羊肉虽好,但可惜没?有?红柳枝相佐,若用红柳枝串肉烤制,还能为这肉串再添一缕木香,在西域,大?户人家常常以此为食。”   赵小姐听了?这话,赞同点头,“公?子见识广博,令人佩服。”   青松笑了?笑,又道:“小姐过?奖了?,在下并非什么贵公?子,不过?一介武夫,在平南侯世子麾下效力,因着战事?常年奔波,故而有?些粗陋的江湖见闻罢了?。”   “平南侯世子麾下……”赵小姐思量了?片刻,忽地眼前一亮,道:“听说世子手下有?两员猛将,名为‘青松’、‘吴桐’,阁下莫不是其中之一?”   青松没?想到赵小姐居然知道这么多,也有?些诧异,便对赵小姐抱拳:“在下青松,小姐有?礼了?。 ”   赵小姐眉眼微弯,道:“青副将有?礼。”   她瞧着青松面前的羊肉串,笑问:“青副将喜食羊肉?”   青松一瞧自己面前堆成小山的羊肉串,顿时有?些不好意思,道:“是……鄙人胃口大?,让小姐见笑了?……”   赵小姐手持丝帕,掩唇一笑,道:“青副将还是快些进食吧,这羊肉串若是凉了?,岂不是辜负了?后厨师傅的一番心血?”   青松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饕餮,见赵小姐提醒自己及时享用美味,忽然对赵小姐生出?了?心心相惜之感,连忙拿起一串羊肉,张口咬下。   油滋滋的羊肉落到嘴里,牙齿一嚼,荤香霎时溢出?,铺满了?整个唇舌,辣椒面混合着孜然独特?的香味,略微有?些呛,瞬间打通了?鼻腔与口腔,让这美妙的滋味直冲上了?脑门,爽辣至极!   青松吃得大?快朵颐,却并不失礼,这般洒脱直率的样子,让赵小姐忍俊不禁,只觉得自己面前的羊肉变得更香了?。   两人分别坐在长桌两头,各用各的羊肉串,青松吃得快,赵小姐吃得慢,最?后,竟然差不多同时吃完。   赵小姐用丝帕优雅地拭了?拭嘴角,对一旁的“西域”丫鬟扬手,还未出?声,便听得青松一声呼喊:“姑娘,来一根美食签!”   赵小姐诧异回?头,恰好迎上青松的目光,青松看着她清丽的面容,怔了?怔,问:“小姐……也是想要美食签吗?”   赵小姐轻轻点头,笑容里有?一抹羞涩。   那“西域”丫鬟走上前来,青松连忙改口:“我们二人都需要美食签,先?给?这位小姐。”   丫鬟会意称是,便率先?来到赵小姐面前,以手摁肩,行了?个礼,奉上了?一根美食签。   “多谢。”   赵小姐温言道了?声谢,但眼睛却盈盈一望,看向了?青松,也不知这句话,是对丫鬟还是对青松说的。   随后,青松也笑容满面地接过?了?美食签,便准备转战下一个地点。   赵小姐便也站起身来,不远不近地走在了?青松后面。   小柳见自家小姐时不时看向青松,脑子飞转,忽地“哎呀”一声,摔在了?地上,赵小姐微微一惊,主动?伸手扶她,“小柳,你怎么了??”   小柳眼泪汪汪地看着赵小姐,道:“小姐,奴婢的脚不小心崴了?……”   赵小姐蛾眉微拢,道:“要不要紧?很疼吗?”   小柳哭丧着脸,特?意将声音提高了?几分:“好疼,奴婢可能走不动?了?!呜呜呜……”   这声音惊动?了?前方不远处的青松,他几步折返过?来,问道:“怎么了??”   赵小姐抬起眼帘,看向青松,澄澈的眸子里溢出?几分焦急,“小柳的脚扭伤了?。”   青松蹲下身来,对小柳道:“让我看看。”   小柳哪里敢让青松查看,连忙将身子向厚缩了?缩,道:“多谢青副将好意,但男女授受不亲……”   青松听了?这话,一时也有?些尴尬,只道:“平南侯府有?府医,不如请大?夫来看看?”   赵小姐也跟着点头,“也好。”   小柳的头却摇得像拨浪鼓,道:“小姐,奴婢不过?是轻微扭伤,回?去擦些药酒就好了?,实在不必惊动?府医,免得给?侯府添麻烦了?!”   小柳说着,便暗地里拉了?拉赵小姐的衣袖,赵小姐心念微动?,忽然明白?了?过?来,一时羞恼,给?了?她一个嗔怒的眼神,“你这丫头怎么……”   后半截话卡在喉咙里,愣是没?有?说出?来。   小柳连忙对青松道:“青副将,奴婢不慎受了?伤,而我家小姐又是第一次来平南侯府,可否请青副将代为照顾一二?”   青松听了?这话,自然义不容辞地点头:“小事?而已?,姑娘放心。”   于是,青松便招来了?丫鬟照顾小柳,自己陪着赵小姐,继续向前走了?。   赵小姐离开之前,忍不住回?头看向小柳,小柳对她龇牙一笑,赵小姐便又涨红了?脸。   “小姐很热么?”青松见赵小姐一张俏脸憋得红粉,忍不住问出?了?声。   “不、不热……”赵小姐手指暗暗揪紧了?帕子,小声道:“小女子姓赵,单名一个萱字。”   青松听得认真,他缓缓侧目,目光温和地看向了?身旁的姑娘,温言笑道:“幸会,赵小姐。”   -   比起堪舆图中的“西域”,“江南”则更加热闹。   平南侯府中的池塘,被布置成了?江南的西子湖,泛舟湖上的独木舟,不过?半人高,上面用稻草扎了?个垂钓翁,那垂钓翁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远远看去,当真有?江南一隅之感。   岸边摆着桌案与屏风,可供客人们挥毫泼墨,公?子们三三两两地立在湖边,谈笑风生,对酌畅饮,小姐们则聚在花圃后,赏美景,品美食,好不畅快。   黄小姐和罗小姐自然也乐在其中,罗小姐看着面前的龙井虾仁,惊叹道:“这虾仁通体粉白?,几近透明,品相上好,就是不知滋味如何。”   黄小姐瞧她一眼:“尝尝不就知道了??”   黄小姐说罢,便拿起筷箸,夹起了?一只龙井虾仁,送入口中——   虾仁嫩滑弹牙,一截一截嚼下来,只觉鲜甜之中,带着些许咸味,再细细品味,便能尝出?悠然绵长的龙井茶香。   黄小姐吃得惬意,眼下虾仁之后,才发现罗小姐一直盯着自己看。   “好吃么?”罗小姐直截了?当地问。   黄小姐不假思索地点头,道:“很是美味,比我府上特?意聘的江南厨子做得还好呢!”   黄小姐的兄长乃是工部侍郎,黄侍郎每年都要前往江南兴修水利或加固堤坝,每次回?来,都会给?她带上不少江南美食,故而她虽然未去过?江南,却对江南有?无限向往。   罗小姐听了?黄小姐的话,才动?了?筷子,一只龙井虾仁到了?嘴里,才嚼了?一口,便觉Q弹无比,鲜甜的汁水溢到贝齿之下,激起一片适意,虾的鲜,茶的香,原本毫无关联,但此刻被完美地融合到了?一处,一次又一次地合力撞击着唇齿,令人十分惊喜。   罗小姐不禁惊呼:“果真很好吃啊!”   黄小姐笑了?下,道:“是吧?方才是谁犹犹豫豫……”   话音未落,便见罗小姐一个接一个地将龙井虾人夹到了?自己碗中,顷刻之间,餐盘里的龙井虾仁就所?剩无几了?。   黄小姐嘴角抽了?抽,却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将目光投射到了?一旁的叫花鸡上。   这叫花鸡是一道江南名菜,以荷叶包裹鲜鸡,再滚上一层黄泥做胚,放到火中煨烤,待鸡肉熟透之后,再将外?层的黄泥敲碎,层层剥开荷叶之后,方能食用。   眼前的叫花鸡,已?经躺在了?展开的荷叶之上,油光发亮,酱色浓郁,看起来十分诱人。   黄小姐用筷箸轻轻撕下一块鸡腿肉,嘟起红唇,轻轻吹了?吹,便启唇尝了?一口——   鸡肉酥软香嫩,肉质一被撕开,热呼呼的香气就直往嘴里钻,轻而易举地就脱了?骨,鸡肉咸鲜味美,还带着丝丝缕缕的清香,这股滋味,与普通香料带来的香味很是不同,而是来源于外?层的荷叶,这独一份的天然芬芳,便是这道菜的点睛之笔!   黄小姐心中感叹,这江南可真是个好地方!若有?朝一日,能亲自去一趟就好了?!   但她家教甚严,鲜少有?出?门的机会,只怕无论是待字闺中,还是未来嫁人,都难以成行……想到这里,黄小姐只能把对江南的喜爱之情,转化为食欲,不过?片刻,便将碗里的鸡腿肉消灭殆尽。   她吃完叫花鸡,还未及擦拭唇角,便又见罗小姐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自己,那双眼睛亮亮的,好似生怕错过?了?什么似的。   黄小姐疑惑问道:“你看着我做什么?”   罗小姐咽了?咽口水,小声问:“这叫花鸡,好吃么?”   黄小姐眼皮跳了?下,道:“你自己尝尝不就知道了??为什么总是问我?”   罗小姐干笑两声,道:“黄小姐有?所?不知,我这胃腹不太好,不宜多食,若是这菜色味美,我便尝一尝,若是菜色不佳,我便不吃了?。”   黄小姐面色不虞,心道:这不是拿我当试菜的么?   于是,她便绷着脸道:“这叫花鸡又硬又腥,并不好吃,罗小姐还是不要伤了?自己的胃腹为好。”   黄小姐说着,便又扒了?一大?块叫花鸡到自己碗里,一本正经地道:“这般苦楚,还是让我来承担好了?。”   罗小姐面色微僵,她方才分明见黄小姐吃得很香,但对方此刻这样说话,她却不知道怎样接茬了?。   若是按照对方的说法不动?筷,又可能错失一道好菜。   若是动?了?筷,似乎又有?不相信对方的嫌疑,可能坏了?两人的关系,这黄小姐可是京城有?名的才女,她可不想失去这位朋友!   于是,罗小姐一时进退两难,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对方进食鸡肉,心里暗自扼腕:早知道就不问她了?!   就在两人无声较劲的同时,黄小姐的丫鬟彩铃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了?过?来,她对二人略一福身,便道:“小姐,前面要举行赛诗会了?,您要不要去看看?”   黄小姐放下手中的筷箸,奇怪地问:“今日不是游园会么?为何还有?人赛诗?”   彩铃跑得小脸通红,乖巧答道:“今日京城的公?子们齐聚一堂,也不知怎的便诗兴大?发,非要邀请平南军的武将们共作诗词,还请了?各家小姐过?去观赏,说是要为他们裁定头名。”   罗小姐听了?这话,不禁秀眉微拢,道:“一群纨绔子弟,肚子里也没?有?几两墨水,还敢与人比诗?”   “恐怕他们真正的目的不是比诗,而是想给?武将们难堪。”黄小姐心中跟明镜似的,一语便将此事?道破。   历朝历代,文臣武将都如同水火,难以相融,文臣世家看不起武将的粗蛮横冲,武将们则看不惯文臣世家的惺惺作态,今日的游园会,正好将文臣世家的公?子哥儿们,和武将们聚集到了?一起,想来是有?人无端挑衅,这才有?了?这一桩诗会。   黄小姐一贯嫉恶如仇,想也不想便站起身来,对彩铃道:“走,去看看。”   罗小姐听了?这话,也连忙放下筷箸,匆匆忙忙地扯出?手帕,擦了?嘴角,快步地跟上了?黄小姐。   另一头,苏心禾本来在忙着招待客人,也突然收到了?这个消息,但她倒并没?有?多少意外?,只问:“是谁发起的诗会?”   白?梨答道:“是禹王之子。”   苏心禾脑海中顿时跳出?了?那个轻挑无礼的浪荡子——欧阳旻文。   自龙舟赛一别之后,她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此人了?。   苏心禾淡淡道:“我想起来了?,他也在未婚公?子之列,所?以来参加游园会也不稀奇。”   “话虽如此。”白?梨低声道:“但这满京城的闺秀,有?谁愿意嫁他当正妻?”   那欧阳旻文分明家中莺燕成群,却还到这游园会来拈花惹草,当真是不要脸。   苏心禾思量了?片刻,又问:“夫君今日入宫觐见,现在可回?来了??”   白?梨低声道:“奴婢方才去门口打听了?,还未回?来,不过?奴婢在门口见到了?张小姐。”   “张婧婷?”苏心禾秀眉微挑,“当真是她?”   白?梨点点头,道:“虽然隔得远,但奴婢应当没?有?看错……她入府之后,似乎也往‘江南’的方向去了?,奴婢派人暗地里跟上了?她,谁知,她一入园子,便与那小王爷凑到了?一处。”   苏心禾顿时明白?过?来,那欧阳旻文不过?一介草包,一向是不学无术,又怎么会突发奇想与人切磋诗词?八成是受人唆使,才得了?这闹事?的胆子。   她下巴微扬,从容不迫道:“来者是客,既然到了?,咱们便要好生招待。” 第96章 妙手回春   苏心禾带着白梨, 往池塘的方向去了。   苏心禾到达之时,诗会的台子前,已经汇聚了不少人, 欧阳旻文的跟班立在众人之中, 趾高气扬地道:“今日游园, 我家小王爷颇有雅兴, 想与各位将军对诗一首, 不知谁敢迎战?”   这话说得挑衅意味十足, 场上不少武将面色一沉, 疆场杀敌他们不在话下,但这舞文弄墨之事?,确实不是他们的强项, 故而只能隐怒不发, 现场原本愉快的气氛,也?骤然降到了冰点?。   欧阳旻文见状, 笑得更加得意,便对跟班点?点?头, 示意他继续。   跟班得了主?人许可, 便更加不可一世?地叫嚣起来:“怎么?诸位不都是浴血疆场的英雄们?怎么区区一个诗会, 都不敢参加啊?”   “这池边好生热闹。”   清越的女?声想起,众人循声看去, 却见苏心禾带着家丁过来了, 与她一同出现的, 还有满脸怒气?的李惜惜。   曾菲敏站在人群里,一见李惜惜, 便走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道:“这欧阳旻文可真不是东西!居然要?和武将们比试诗文, 这不是欺负人吗?我们皇家怎么会有这般死皮赖脸之人!?”   曾菲敏实在不喜欧阳旻文,但碍于血亲之缘,却也?不好当?众拂了他的面子,只能用?眼神瞪他,但欧阳旻文只当?没看见。   李惜惜道:“别?理他,我嫂嫂来了,他猖狂不起来!”   苏心禾越众而出,目光扫过众人,只见张婧婷站在里他不远的地方,唇角微微勾着,满脸看好戏的表情,而欧阳旻文一见到她,两?眼仿佛冒出了金光,只差没流哈喇子了,他连忙迎上前来,道:“世?子妃来了?许久不见,还是这般貌美……”   如今的苏心禾,已经没了刚来京城之时的怯怯模样,她身着紫色华服,云鬓高挽,金钗颤颤,虽然年轻,但俨然是高门?大?户的主?母模样,只轻轻盯了欧阳旻文一眼,便叫对方在说话的声音都虚了不少。   “听闻前段日子小王爷染了风寒,还起了高热,本想与夫君去探望一二的,没想到这么快就好了。”   苏心禾简简单单一句话,却叫欧阳旻文面色一僵,上一次,他企图轻薄苏心禾,却被李承允抓了个正着,直接扔到了水里,扑腾了许久才被人捞上来,又吹风着凉病了个把月,被他爹知道之后,又罚他面壁思过了一个月。   一想起李承允那刀锋般的眼神,他就不寒而栗,正要?打退堂鼓,但一眼瞥见侧面的张婧婷,又壮起了胆子。   【可不能在张美人面前丢脸!】   这句心声飘入苏心禾的脑海里,恰好证实了她的猜想。   其实,在游园会准备之初,苏心禾便留了个心眼,为了避免有人闹事?,她特意亲手晾晒了茶叶和盐巴,这样一来,只要?宾客们用?过游园会的茶水或者食物,她便能探听到众人的心声,此举原本只是防范于未然,没想到现在真的派上了用?场。   欧阳旻文梗着脖子道:“多谢世?子妃关怀,我已经大?好了,今日来这游园会,本来也?想以文会友,却没想到诸位将军都不赏脸,当?真是没趣儿!”   这话说得十分不屑,他身后的几位狐朋狗友,都跟着发起笑来。   青松、吴桐、方子冲与刘丰等人站在一处,皆面色愠怒。   青松正要?上前,衣袖却被人拉住,他回眸一看,居然是赵小姐。   赵小姐小声提醒道:“青副将莫急……你可看见了那名?跟班?”   青松心中疑惑,问:“那跟班有什?么特别??”   赵小姐低声道:“若我没记错的话,那跟班乃是前几年的榜眼,初入官场便与人斗殴,被革了官职,没想到竟到了小王爷手下,此人人品低劣,但才学不浅,他们能挑起事?端,想必有了万全的准备,若是青副将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不要?应战为好。”   青松浓眉紧皱,但依然有礼地谢过了赵小姐。   而赵小姐的担忧,也?化为心声,传递到了苏心禾的脑海中,她灵机一动,便道:“早就听闻小王爷才高八斗,今日若能得见小王爷的诗文,乃是一大?幸事?……”   欧阳旻文一向是见着美人就发昏,听了这话受用?得很,笑着摆手:“世?子妃过奖了,我也?是一时兴起罢了……”   苏心禾一笑,道:“今日游园会,来的都是风雅之人,不若咱们就以这‘西子湖’为题,请小王爷赋诗一首,再请一位将军对诗,如何?”   欧阳旻文一愣,“西子湖为题?这……”   他下意识看向了自己的跟班,那跟班连忙冲他摇头。   早在来之前,跟班便为他写好了几首现成的诗,直到背得滚瓜烂熟了,才敢挑起此事?,眼下突然换了主?题,对欧阳旻文来说,简直是两?眼一抹黑!   欧阳旻文定了定神,开口道:“我看不妥!这‘西子湖’有什?么好作的?不若改为……”   “小王爷此言差矣!”苏心禾眼尾勾笑,不慌不忙道:“此地乃是游园会中的‘江南’,西子湖是江南独一无二的盛景,作诗是为了直抒胸臆,此时借景喻情,岂不是正好?大?家觉得呢?”   此言一出,李惜惜带头附和:“没错,就以西子湖为题!”   曾菲敏也?紧接着道:“这题目出得甚妙!”   众人听了,都顺水推舟,夸赞起苏心禾起的题目来,唯有人群之中的张婧婷面色一垮。   吴桐双手抱臂,似笑非笑地看着欧阳旻文,盯得他头皮发麻,而青松则扬眉笑开,道:“若小王爷不嫌弃,末将愿与小王爷对诗一首,小王爷先请。”   欧阳旻文见众人都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额头上已经渗出了豆大?的汗珠,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身旁的跟班,道:“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跟班本想即兴创作一首诗词,在耳边悄悄告诉欧阳旻文,但转念一想,这欧阳旻文蠢笨如猪,之前的几首诗都背了好几日,这会儿怎么能记得住新的?   于是,他心下一横,只能冲欧阳旻文摇头。   欧阳旻文见跟班不说话了,气?得直跺脚,刚想转身离开,却被苏心禾挡住了去路。   “小王爷怎么还不作诗?”   苏心禾笑着拎起酒壶,笑意融融地立在他面前,悠悠道:“莫不是要?妾身为你添酒,才能笔走游龙?”   众人也?纷纷起哄——   “小王爷,来一首罢!”   “是啊,小王爷方才不是还说,要?让我们武将见识见识么?此刻怎么不说话了?”   “你们别?吵了,小王爷正在思量呢!不知多给一日,时间够不够?”   “小王爷学富五车,可莫要?藏着掖着了,快赋诗一首,让我们也?好欣赏一番……”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唾沫星子仿佛汇聚成了洪水,将欧阳旻文的脑袋冲得“嗡嗡”响,他扭头去看张婧婷,却见对方那张脂粉满布的脸,已经气?成了青色,双眸死死盯着他,仿佛要?吃人。   这巨大?的压力之下,欧阳旻文竟忽然两?眼一翻,倒了下去。   现场一片惊呼,青松走上前去,摸了摸欧阳旻文的脉搏,道:“小王爷恐是身体不适,晕过去了。”   吴桐也?道:“应该是惊惧太过。”   此言一出,众人也?不知该叹该笑。   苏心禾松了口气?,一转身,手却被人抓住,抬眸一看,竟是李承允回来了。   李承允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地上的欧阳旻文,冷声道:“来人,将小王爷送到后堂,传府医。”   士兵们应声而上,架起欧阳旻文就走。   李承允又对在场诸人道:“事?发突然,还望诸位多多包涵。我适才从宫中回来,陛下听闻此次游园会中,文臣与武将同乐,觉得甚好,特意赏赐了数十坛美酒,还请各位开怀畅饮。”   李承允话音落下,众人个个喜笑颜开,霎时便将方才的插曲抛诸脑后了,纷纷赞颂起陛下恩德来,更有甚者,对平南侯府的游园安排交口称赞。   游园继续进行?,这一次,青松主?动开了口:“赵小姐,我们还未去过‘南疆’,听闻那边的美食颇为辛辣,不知小姐可有兴趣一道去试试?”   赵小姐抿唇一笑,“有何不可?”   另一边,罗小姐见黄小姐怔然望着前方,便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道:“黄小姐,你看什?么呢?”   黄小姐连忙挡开她的手,目光依然粘在一高大?的背影之上,喃喃道:“别?挡着我……”   罗小姐顺着黄小姐的目光看去,去见她直勾勾看着的人,有些眼熟,她回忆了一瞬,便道:“那位不是平南军的吴副将么?”   黄小姐一怔,诧异看她:“你认识   他?”   罗小姐道:“我父亲在兵部理事?,这吴副将曾经来过我们府上核对兵器的账……怎么,罗小姐对他有兴趣?”   “没有的事?,罗小姐万不要?胡说。”她用?团扇挡了半边脸,只道:“前面看着有趣儿,我去逛逛……”   黄小姐说完,便忙不迭走了。   罗小姐见她追着吴桐的方向而去,狐疑地看了自己的丫鬟一眼,道:“黄小姐莫不是真的对那吴副将有意思吧?”   丫鬟茫然摇头。   罗小姐又自说自话道:“这黄小姐一向聪慧,她选的人自不会错!走,咱们也?跟上!”   见游园会如常继续,苏心禾终于松了口气?,她觑了一眼李承允,笑道:“怎么,还在生气??”   “没有。”李承允闷声答道。   那欧阳旻文不过是个酒囊饭袋,哪里值得让他生气??多见一面都嫌脏。   就在这时,府医刘大?夫拎着药箱过来,对李承允与苏心禾行?了个礼,道:“世?子,小人方才看过了小王爷的病症,应该是气?急攻心,晕过去了,休息两?日就能好,并无什?么大?碍。”   “并无什?么大?碍?”李承允声音幽幽,他一想起方才欧阳旻文看苏心禾的眼神,就攥紧了拳头,指节发白,“刘大?夫,你可看仔细了?”   这句话仿佛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让刘大?夫不禁心头“咯噔”一声,他试探着问:“世?子,不若小人再、再去认真看一看……”   李承允气?定神闲道:“也?好,方才小王爷毫无征兆地便倒下了,若未好好医治,只怕禹王殿下知道了会怪罪我们的。依我所见,小王爷病入膏肓,不插上百八十根银针,怕是好不了了。”   刘大?夫面色微顿,立即会意,道:“世?子放心,小人定然尽力而为。”   须臾过后,后堂中传来杀猪般的惨叫声,听得苏心禾眼皮直跳,一旁的李承允终于露出笑容,道:“刘大?夫果?真妙手回春。” 第97章 吻   游园会中欢声笑语不断, 众人一面品味美食,一面讨论各地风土人情,气氛极其融洽。   唯有张婧婷在众人之中, 格格不入。   赵小姐与青松已经逛完了整个园子, 回到“江南”之时?, 便?将张婧婷闷闷不乐地坐在一旁的石凳上, 她犹疑了片刻, 却还是走了过来。   “张小姐今日也来了?”赵小姐对张婧婷温和一笑, 主动打了招呼。   谁料, 张婧婷却冷冷看了她一眼,道:“哟,赵小姐这么快便?有人陪伴在侧了?是谁说的今日不来这游园会?”   这话声音有些?大, 引得不少人看过来, 赵小姐面色微僵,却仍然好声好气道:“我……情况总有变化, 张小姐不是自己也来了么?”   赵小姐这话分明是为了缓解尴尬,但?张婧婷却觉得十分刺耳, 她“噌”地一下站起身来, 狠狠瞪了赵小姐一眼, 道:“我姑母乃当?朝贵妃,祖父乃户部尚书?, 你是什?么东西, 也配与我相提并论?你们来这平南侯府的季夏雅集, 不过就是为了攀附权贵,为自己钓一只金龟婿罢了!”   “你!”赵小姐一时?气结, 她身后的青松却不留痕迹地走上前?来,道:“这季夏雅集, 本就是大宣开国以来的传统佳节,若是张小姐觉得不妥,不若对陛下上谏,何须在此像个?泼妇似的与人争论?”   “泼妇!?”张婧婷本就心情不好,一听青松的话,几?乎炸了,“你不过区区一名副将,名不见?经传,居然敢如?此对我说话!?”   赵小姐秀眉一拧,道:“在张小姐眼中,难不成唯有品阶高的人,才?值得你以礼相待?我当?真是看错了你!青副将,我们走,莫要理会这势利小人!”   张婧婷却不依不饶,道:“一口一个?‘青副将’,叫得可真亲热啊!只是不知这位青副将的品阶,能否入得了赵尚书?的眼啊?赵小姐,选人之前?还是多掂量掂量为好,免得成了一对苦命鸳鸯,沦为京城的笑柄啊!”   说完,她还满脸不屑地笑了起来。   赵小姐自幼被养在闺中,深得家人宠爱,哪里应付过这般尖酸刻薄之人?一时?被气得涨红了脸,怒道:“你休要坏人清誉!我们之间清清白白……”   “嘁……”张婧婷掩唇一笑,挑眼看向青松,道:“青副将,听见?了吧?赵小姐方才?这话,分明是对你无意,你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青松也是个?铁骨铮铮的汉子,虽不屑与女人计较,但?仍然被气得脸色铁青。   “张小姐何必如?此咄咄逼人?青松虽然只是一位副将,但?为国征战,出生入死,若没有他们这样的人保家卫国,你又如?何能安享这盛世太平?”   苏心禾的声音不大,但?言语却很有穿透力?,在场之人闻之纷纷侧目,待他们看见?苏心禾与李承允时?,便?连忙识趣地让出了一条路来。   张婧婷一计不成,本就心中窝火,此刻奚落青松与赵小姐不成,自然将怒气发?泄到了苏心禾身上,道:“我记得世子妃刚入京城不久时?,在县主的生辰宴上还唯唯诺诺,怎么,如?今有了皇后娘娘撑腰,便?如?此目中无人了?”   苏心禾笑了笑,道:“到底是谁目中无人?我平南侯府接下季夏雅集,是奉皇后之命,张小姐前?期百般阻挠,我不与你计较,今日你来游园,我们也以礼相待,但?你对其他客人如?此无礼,便?休怪我们不讲情面了,来人,请张小姐出去。”   “是!”身旁的侍从齐声应和,他们早就看不惯这张婧婷了,此时?得令,便?迫不及待地走上前?来,要将张婧婷赶出去。   张婧婷没想到苏心禾真的会当?众与她撕破脸,一时?也慌了神,结结巴巴道:“你敢!我姑母可是当?朝贵妃……”   “她不敢,我敢。”李承允声音沉冷,“若是贵妃娘娘在此,只怕也会因为有你这样的侄女,而?感到汗颜。”   李承允说罢,一挥手,众人便?将张婧婷“请”了出去。   张婧婷何时?受过这等?委屈,当?即怒道:“滚开!我自己会走!”   她这一番所作所为,也引得现场诸人颇为不齿,公子们不禁窃窃私语,“张小姐看起来貌美如?花,没想到为人如?此刻薄啊!这要是娶回家了,那还了得?”   张婧婷听了这话,差点气得七窍生烟,她回头狠狠剜了众人一眼,才?拂袖而?去,众人见?她真的走了,恨不能拍手称快!   -   这一日过得飞快,黄昏之时?,游园会已经接近尾声,众人齐聚花园,将自己积攒的美食签交了上去,苏心禾当?着众人的面,安排清点美食签。   这游园会中的小吃有数十种,但?每个?人能吃下的食物是有限的,要做到积攒的美食签完全一致,并不容易。   经过盘点之后,唯有青松和赵小姐的美食签一模一样,能获得皇后赏赐。   结果一出,现场哗然一片,既是为自己没得到奖赏而?惋惜,也是为他们而?喝彩。   苏心禾让白梨奉上托盘,她亲手取下托盘中的红布,众人定睛一看,托盘里摆着一对翡翠雕成的鸳鸯,每一只都有手心大小,看起来栩栩如?生,美轮美奂。   苏心禾笑道:“这对鸳鸯,便?是皇后娘娘给两位的贺礼了,还望两位惜缘惜福,一生顺遂。”   青松和赵小姐依次谢恩。   现场的公子小姐们看完了热闹,便?走上前?来对李承允与苏心禾道谢。   苏心禾见?他们其中不少人都将美食签收了起来,打算留作纪念,便?吩咐了丫鬟,按照众人的喜好,一份打包一份特色的美食回府,此举又赢得了众人的一致好评。   来游园的公子们和小姐们今日玩得高兴,离开之时?都有些?不舍,更有甚者,当?即对李承允与苏心禾发?出了后续的雅集邀请,他们二人依礼应了,才?将众人一一送出了门。   黄小姐走之前?,依依不舍地看了吴桐一眼,终究是扭头离开了,罗小姐见?她走了,自然也不多留,而?赵小姐却并没有急着离开。   青松走了过来,他将方才?得的一对鸳鸯,都呈到了赵小姐面前?,温声道:“这鸳鸯本是一对,不该分离,还是都赠与赵小姐吧。”   “这……”赵小姐抬眸,对上青松的目光,却见?对方笑意清朗,率真诚挚。   她思?量片刻,终于收起了这对鸳鸯,又对青松嫣然一笑:“那我就先帮青副将保管着……若哪一日青副将想观赏这对鸳鸯……来赵府寻我便?好。”   赵小姐说完,便?红着脸转身走了。   青松见?美人低着头,快步离去,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说错了话,正犹豫要不要追上去,却被吴桐摁住了肩。   吴桐道:“一日都没见?着你,原来在陪美人。”   “瞎说什?么呢!”青松说着,佯给一拳。   吴桐轻易躲开,悠悠道:“哪样是瞎说?你是没陪人家?还是这姑娘不算美人?”   青松差点儿气笑了,“吴桐,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苏心禾见?这两人又闹了起来,便?也笑出了声,就在这时?,却忽然感觉肩头一暖,侧目一瞧,身上已经多了一件披风。   李承允牵起苏心禾的手,道:“你今日累了一天,余下的交给他们吧,早些?回去休息。”   苏心禾莞尔,冲他点了点头。   游园会的布置还没有拆完,两人在园子里穿行,还能看到不少特色的布置和不同衣着的下人,苏心禾忍不住感慨道:“若有朝一日,真的能走遍整个?大宣就好了……”   “要走遍大宣,倒也不难。”李承允与她并肩而?行,声音沉稳:“待北疆的局势更加明朗,四方安定之后,我便?带你离开京城,去看大好河山……”   苏心禾眉眼轻弯,认真点头,“一言为定。”   李承允爱怜地抚了抚苏心禾被吹乱的发?,又伸手将她的肩头揽住,两人不知不觉间,又走到了那一片熟悉的桂花园。   夜风卷起一阵清幽,萦绕在两人身旁,苏心禾抬眸看去,虽然已到秋日,但?这四季桂依然开得热烈,细小的嫩黄花瓣,如?星星一般凑在一起,与夜空中的明月相得益彰,风过处,美好的景致微微一漾,便?让人觉得心旷神怡。   “四季桂,果然是四季飘香。”苏心禾立在树下,情不自禁地闭了眼,深深吸了一口气,精致的五官,在月色的映衬下,愈发?柔和。   片刻之后,苏心禾才?睁开了眼,恰好遇上李承允的目光。   见?李承允目不转睛地凝视自己,她轻轻眨了眨眼,道:“夫君?”   李承允没说话,却一手揽住她的腰肢,让苏心禾贴紧了自己。   苏心禾一抬头,额角恰好轻轻擦过他的下巴,下巴上的胡茬虽然剃得干净,但?却依然保留着若有似无的粗粝感,让人心底微痒。   四目相对,苏心禾仿佛能看清他眼中的自己,但?那眼中,不仅有她,似乎还有些?别的情绪,深情、期盼抑或克制……苏心禾似懂非懂地看着李承允,有些?发?怔。   李承允道:“手。”   苏心禾仿佛一个?乖巧的娃娃,听话地将手给了他,李承允握住她冰冷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上。   有力?的心跳声透过掌心,一点一点传给苏心禾,不知为何,她的心跳也逐渐快了起来。   苏心禾为了掩饰自己的紧张,开始努力?寻找话题。   她美目一转,便?轻声道:“夫君觉得,今日的游园会……办、办得好么?”   “很好。”   李承允目光不变,干脆利落地答道。   “嗯……”苏心禾小声嚅喏道:“那就好……”   话题又结束了,但?李承允依然抱着她不松手。   苏心禾只能继续硬着头皮道:“时?辰不早了,夫君还没有用晚饭吧?不若我们早些?回去……”   “不急。”   听李承允这语气,是当?真不急。   苏心禾有些?摸不清这人的心思?,两次扭转话题未果之后,索性抬头看他,问:“夫君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李承允眉眼微动,声音越发?低沉,“我在想还要多久。”   苏心禾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李承允扣紧了苏心禾的腰,凑近她,一字一句道:“还要多久,你才?会同意……让我吻你。”   此言一出,恰逢游园会落幕的烟花炸响,巨大的、明亮的五彩花束,在夜空中砰然炸响,苏心禾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仿佛停滞了一瞬,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   “我……”她盈盈望着李承允,轻咬朱唇,“我也没有不同意呀……”   这话仿佛一簇火焰,彻底点燃了李承允的心。   他深深看了苏心禾一眼,双臂收紧,将她圈在了自己怀中,低头便?吻了下去。 第98章 螃蟹   翌日, 宣明帝听说平南侯府的游园会办得?有声有色,不但?通过种类丰富的?美?食,展现了本朝的?地大物博, 还促进了文臣武将之间的?来往, 他一时龙心大悦, 在朝堂上大肆褒奖了平南侯与?平南侯世子, 赏赐了不少金银玉器。   特别的?是, 这游园会中?还举行了各地特产和器物的义卖, 最终的?义卖所得?, 尽数捐给了京城中?的?慈幼院,太后?听闻此事?之后?,也大加赞赏, 当即便题了一副“宅心仁厚”的墨宝, 送到?了坤宁殿,以示对皇后?的?嘉奖。   消息一经传开, 又引起了后宫的新风向。   皇后?之前闭门养病,便免了嫔妃们的?晨昏定省, 除了几个要好的?妃子以外, 其他嫔妃几乎没有登过坤宁殿的?门, 如今见皇后与平南侯府连成一线,又得?了太后?与?宣明帝的?青睐, 一时之间, 要请给皇后?问安的?人?, 都几乎排到?了宫门外。   皇后?来者不拒,对所有的?妃子们都以礼相待, 妃子们自然?也不敢像从前那般失礼,一个个都高呼皇后?千岁, 声声祝愿皇后?凤体安康。   这坤宁殿一时人?满为患,才走一波,又来一波,皇后?坐了半日,已经觉得?有些累了。   雅书快步走上前来,低声禀报道:“娘娘,世子妃到?了。”   皇后?柳叶眉一弯,便对眼前的?嫔妃们道:“诸位妹妹,本宫乏了,今日便到?这里罢。”   众人?连忙起身?告退,待她们都离开了坤宁殿,皇后?才让雅书将苏心禾带了上来。   苏心禾正要行礼,皇后?却?连忙摆手,道:“免礼,赐座。”   苏心禾听话地接纳了皇后?的?好意,落座之后?,皇后?便开了口?:“心禾,这次多亏了你,游园会才能如此顺利。”   苏心禾笑了笑,道:“臣妇也是第一次办游园会,并没有经验,多亏了皇后?娘娘的?赏赐,才将众人?都吸引了过来……”   “游园会能有这样好的?结果,你是第一大功臣。”皇后?对她不吝夸奖,说完,她又想起一事?,面上笑意更盛,“对了,母后?已经派人?过来传话,说是让本宫操持中?秋宫宴了。”   “中?秋宫宴”并非寻常的?皇宫內宴,而是正旦之前最重要的?一次君臣同聚之宴,还有不少地方官员,会回京述职并参宴。   要办一场盛大的?“中?秋宫宴”并不容易,六局二十四司的?人?手几乎都要用上,故而非后?宫之主。不能胜任操办之责。   去年“中?秋宫宴”之时,皇后?卧病在床,于是这一桩差事?,便落到?了张贵妃头?上。   张贵妃将“中?秋宫宴”办得?不错,便借着皇后?病重的?由头?,便占着凤印不肯松手,直到?今次太后?发了话,张贵妃才不情不愿地派人?将凤印送了回来。   苏心禾站起身?来,微微屈膝,道:“恭喜皇后?娘娘。”   皇后?笑了笑,道:“能挫一挫张贵妃的?锐气也好,免得?她在后?宫横行霸道,闹得?乌烟瘴气……只是,眼下离中?秋宫宴已经不远了,本宫大病初愈,精神难免不济,你可愿意从旁相助?”   苏心禾轻轻颔首,再次行礼道:“谨遵娘娘懿旨。”   皇后?见?苏心禾聪慧懂事?,只觉得?越看越喜欢,她笑着站起身?来,将苏心禾扶起,道:“本宫乃家中?独女?,入宫多年,也看尽了后?宫的?争风吃醋,拜高踩低……本宫只觉得?与?你有缘,心中?将你当成妹妹,你以后?莫要如此拘礼了。”   皇后?言语诚恳,让苏心禾也有些感动,便道:“是,多谢娘娘。”   皇后?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道:“本宫让雅书备了些好东西,一会儿?你出宫的?时候,记得?带上……”   “这……”苏心禾正要推辞,皇后?却?佯装嗔怒地看着她,道:“这是本宫的?一番心意,可不许推辞!也没有多少贵重的?东西,除了一些华服首饰,金银玉器,便只有一箱子从江南上贡的?蟹,新鲜得?很……”   一听到?有“蟹”,苏心禾正要说出口?的?拒绝之言,便生生咽了下去。   苏心禾离开坤宁殿时,足足有十个太监随行,扛了五口?大箱子出宫。   雅书见?苏心禾的?马车装不下,便又单独招来一辆马车,将皇后?的?赏赐装入车厢,一路送去了平南侯府。   苏心禾一路都在催促车夫:“抄近路,快些回府。”   青梅与?白梨对视一眼,好奇问道:“小姐,您这般着急回府,可是有什么事??”   苏心禾转过脸来,正色道:“再不回去,只怕那些螃蟹就不新鲜了!”   -   与?坤宁殿的?祥和热闹不同,华翠宫里的?乌云密布,每个宫人?面上都挂着苦涩,就连走路之时,都不敢发出一丝声音,生怕惹恼了正在气头?上的?主子。   张贵妃手上的?蔻丹,已经被洗净了,她面前跪着的?宫女?,正想端起热水离去,却?见?主子细长的?眉目,似是不悦地挑了挑,宫女?顿时身?形僵住,不敢动了。   张贵妃端详着自己白皙细嫩的?手指,这手指十分金贵,能将琵琶谈得?出神入化,也能将古筝拨得?绕梁三日,只可惜……宣明帝已经许久没有来看过她了。   张贵妃想到?此处,一抬手,便掀了眼前的?铜盆,铜盆里的?热水和花瓣,霎时泼了宫女?一身?,宫女?不敢惊呼,只能伏地叩首,而这盆水沿着地板四散开来,浸透了张婧婷的?鞋袜,她也不敢吭声。   “滚。”张贵妃冷厉地吐出一个字。   宫女?如蒙大赦,连忙麻利地收拾里铜盆,逃也似的?退下了。   张贵妃懒懒抬头?,却?见?一旁的?侄女?也是面如土色,便笑了笑,道:“婧婷,脸色怎么这么差?”   张婧婷身?子一软,便对着张贵妃跪了下去,“姑母,我、我错了……”   张贵妃平日里对张婧婷也算和颜悦色,但?今日入宫之后?,张贵妃却?连正眼也没有瞧过她,只自顾自地用饭、梳妆,再到?当着她的?面洗卸蔻丹,直到?铜盆“哐当”落地,张婧婷才如梦初醒,连忙跪下告罪。   水渍染湿了她华丽的?衣裙,直到?膝下冰凉一片,张贵妃才慢悠悠地掀起眼帘,瞧了她一眼,道:“错在何处?”   张婧婷声音断续地答道:“是、是侄女?无能,没能阻止平南侯府办游园会……”   “你确实无能。”张贵妃收回目光,依然?将视线落到?了自己的?指甲上,道:“所以,本宫并没有想过,你能阻止这一场游园会。”   张婧婷也是骄傲之人?,这一番话,倒让她更是难堪。   张贵妃又道:“你若不知自己错在何处,本宫就告诉你。”   张婧婷连忙道:“请姑母明示,婧婷定然?洗耳恭听。”   张贵妃幽声道:“你的?错处有二,其一,不该在游园会之前,便公开挑衅平南侯府,世人?皆是趋利避害,平南侯府已然?得?了操办权,那些乌合之众自会跟着他们走,你这样做只会过早地暴露自己,让对方有提防之心。”   “其二,你识人?不明,那欧阳旻文就是个十足的?蠢货,你挑谁不好,非要挑他合作?当真是愚不可及!”   张贵妃说到?此处,面上多了几分阴沉,而张婧婷也跟着瑟缩了下,喃喃道:“姑母,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觉得?那欧阳旻文身?份够高,又愿意被我摆布,这才……”   “被你摆布?”张贵妃不怒反笑,道:“他不过是贪图美?色罢了!你与?这样的?人?来往,不但?捞不到?任何好处,还可能因为他的?失误,而害了自己!你可知道,现在外面都在传,你在游园会上与?那欧阳旻文眉目传情?”   张婧婷听了这话,面色一惊,忙膝行过去,拉住了张贵妃的?衣袖,道:“姑母,我没有!我那是为了维护张家的?颜面,这才说了他们几句……”   张贵妃对她的?解释置若罔闻,冷笑一声,道:“游园会之后?,人?人?皆知张家女?当面折辱武将,意图挑起朝堂纷争,陛下本就忌惮我们张家,你如今留下这等话柄,是嫌我们张家的?命太长了么!”   这些话像一记又一记重锤,打在了张婧婷的?身?上,她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   张贵妃见?到?她这副样子,既心烦,又心疼,半晌之后?才道:“别哭了,起来罢。”   张婧婷这才抽抽搭搭地站起身?来,她的?衣裙濡湿了一片,脸上的?妆容也哭花了,看起来十分狼狈。   张贵妃从怀中?掏出帕子,递给她,道:“这样的?错,犯上一回,没有什么……但?若是再犯上第二回 ,那便不可原谅了,明白吗?”   “是……”张婧婷低头?应声,她想起这两日因为平南侯府吃的?亏,便觉心中?愤恨,“姑母,平南侯府能这般欺辱我们,都是因为我张家没有兵权。”   此言虽然?出自张婧婷的?抱怨,但?却?正好踩在了张贵妃最在意的?点?上,她柳眉一竖,道:“陛下多疑,总担心父亲结党营私,就连本宫提议让张家子弟入伍,他也是推三阻四,说到?底,还是没把本宫放在心上,一心都扑在皇后?那个贱人?身?上,如今就连太后?都倒向了她……”   张贵妃一想起这事?,便险些银牙咬碎。   张婧婷便趁热打铁,道:“姑母,如今兵权三分,且不说那无能的?禹王,余下的?兵权,要么在平南侯手中?,要么便在启王殿下手中?……平南侯府明显与?皇后?站到?了一处,我们不能再错过启王殿下了!”   张贵妃轻挑蛾眉,冷悠悠地看了她一眼,道:“说了这么多,你不过就是想让本宫出手,促成你的?姻缘。”   张婧婷忙道:“什么事?都瞒不过姑母……我确实对启王殿下有意,启王殿下在陛下面前也举足轻重,若是得?他相助,姑母何须担忧咱们张家的?前程?”   张贵妃眸色微眯,似乎仍在思量。   张婧婷见?她神色松动,便继续道:“姑母,您就算不为了咱们张家,也该为了大皇子考虑呀,大皇子乃是陛下唯一的?儿?子,按照您的?位份和恩宠,早就该立为太子了!父亲连动群臣,多次请奏,陛下都充耳不闻,如今皇后?的?身?子也养好了,万一等她有孕……”   张贵妃厉声:“住口?!”   张婧婷连忙闭上了嘴,但?她心中?明白,姑母已经将她的?话,全?部听进去了。   张贵妃心思飞转,面色沉了又沉,须臾过后?,才凉凉开口?:“你的?话,本宫要好好思量一番,先回去罢。”   张婧婷心中?暗喜,略一福身?,便拎着湿漉漉的?衣裙,退了出去。   -   “一只,两只,三只……”青梅数着竹筐里的?螃蟹,满眼都是稀奇。   苏心禾笑道:“在江南的?时候,又不是没吃过螃蟹,怎么今日如此珍惜了?”   青梅拎起一只螃蟹,笑嘻嘻道:“从前在江南,并不觉食物丰美?,如今到?了京城,才发现许多江南的?好东西,在这儿?都难得?一见?,今日见?着这一批螃蟹,倒有些亲切感了。”   白梨听了这话,不禁掩唇笑了起来,道:“乍一听青梅这话,似是要与?螃蟹认亲啊?”   众人?都乐了。   苏心禾蹲下身?来,拿起一根筷箸,点?了点?正在爬行的?螃蟹,道:“俗话说,选螃蟹‘九雌十雄’,意思是九月的?母蟹,蟹黄最丰满;而十月的?雄蟹,蟹膏最肥美?。如今不过九月初,这箱子里大半都是母蟹,便是最好不过了。”   那螃蟹仿佛听到?了她的?话,调皮地蹬了蹬腿,就挣脱了她的?筷箸。   苏心禾站起身?来,对主厨老宋道:“宋师傅,还请将这些螃蟹清蒸一番,今夜公爹和夫君都会回府用饭,正好咱们侯府也许久没有好好吃上一顿饭了。” 第99章 金秋食蟹   金秋时节, 对月饮酒,珍品鲜蟹,实在是人生的一大享受。   民间?常常有“一盘蟹, 顶桌宴”的?说法, 足见蟹肉之鲜美, 受欢迎程度更是可见一斑, 且螃蟹的?做法也多种多样, 无论是爆炒、焖煮、或是清蒸, 都各有各的?滋味。   今日, 皇后赏赐的?螃蟹,又多又新鲜,苏心禾便让后厨将所有的蟹都蒸了, 做了一桌全蟹宴, 李惜惜和李承韬从外面回来,一见到这满桌橙红的大闸蟹, 便激动?地“哇”了好?几声!   “嫂嫂,这么多螃蟹, 是哪里来的??时节还没到吧?”李惜惜站在苏心禾身侧, 但手指却不自觉地伸向了桌上的大闸蟹, 李承韬一指敲来,笑道:“问话就问话, 动?手做什么?”   李惜惜收回了手, 轻瞪他?一眼, 道:“我摸一摸不行吗?这螃蟹又不是你的?。”   苏心禾笑着将他?们二人分开?,道:“这螃蟹是我今日入宫, 皇后娘娘赏赐的?,乃江南的?贡品。”   “贡品啊?”李惜惜一听这话, 更是来劲,道:“那必然滋味不俗!对了,爹和两位哥哥怎么还没有回来?”   这大闸蟹可等?不得,若是凉了可就腥了!   话音未落,便见叶朝云在蒋妈妈的?搀扶之下,缓缓走来。   “母亲。”   几人连忙行礼问安。   叶朝云冲他?们淡淡一笑,便问苏心禾:“晚饭已经备好?了?”   苏心禾颔首道:“母亲,我备了些黄酒和螃蟹,还让后厨炒了些下酒小菜,今夜咱们也好?好?团聚一回。”   叶朝云听得嘴角微扬,“你办事周到,我自然放心……确实有必要备些小菜,有人吃不了螃蟹。”   苏心禾一愣,下意识问道:“是谁?后厨似乎没提?”   李惜惜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道:“是大哥,大哥小时候吃过一回,后来起?了满身的?红疹。”   苏心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的?情?况,若放到现代,便是过敏了。   大哥一直放在公爹膝下教养,婆母甚少过问,但她?能记得大哥的?忌口,倒是让人有些意外。   李惜惜瞧着那桌张牙舞爪的?螃蟹,笑眯眯道:“没关系,大哥不能吃,正好?我来帮他?分担……”   李承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李惜惜,在别的?事上,怎么没见你如此为大哥着想?”   “谁说我没有为大哥着想了!?”李惜惜立时反驳道:“你可知,他?最?近送了多少小玩意儿给菲敏?还不都是让我塞给人家的?!”   话音落下,叶朝云忽然抬起?眼帘,看向李惜惜,问:“县主收了么?”   “收了呀!”李惜惜笑道:“大哥送的?东西,要么是好?吃的?,要么是好?玩的?,连我都喜欢得紧呢!”   李承韬压低了声音问道:“大哥此举……莫不是看上了嘉宜县主?”   李惜惜一愣,反复咂摸起?他?的?话来,“我之前还没这么想,但被你这么一说,似乎有几分可信啊……”   “聊什么聊得这么开?心?”   果然是不能背后说人,这话题里的?正主儿,已经迈过了月洞门?,来到了众人面前。   李惜惜与李承韬默契地停下了方?才的?话题,苏心禾笑着打圆场:“不过是闲聊罢了。”   李信点点头,走到叶朝云面前,恭敬地行了个礼,“给母亲请安。”   叶朝云面上不辨喜怒,只轻声道:“净了手,便准备吃饭罢。”   李信依言,从丫鬟手中?接过了热帕子,主动?道:“父亲与承允也在回来的?路上了,想必马上就到。”   叶朝云轻轻“嗯”了声,便着人去备菜。   果然,片刻之后,便听到了外间?的?说话声。   “北疆如今局势不明?,需得早日防范……”李俨双手背在身后,迈着矫健的?步子进入花厅,满脸都是严肃,李承允跟在李俨身旁,沉声应下:“是,孩儿明?白。”   两人一前一后的?进来,众人连忙起?身相迎,李俨见今日人齐,桌上又摆了这么些菜,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只道:“坐吧。”   叶朝云见两人回来,面上的?笑意多了两分,道:“今夜的?晚饭,都是心禾准备的?,这大闸蟹,也是皇后娘娘赏的?。”   李俨面上依然冷肃,但却难得地放缓了语气,道:“今晨,陛下对本次季夏雅集大加赞赏,也是我们平南侯府的?荣耀,这次的?游园会,着实办得不错。”   苏心禾莞尔,“父亲过奖了,这次的?游园会,分为了北疆、南疆、江南和西域四个部分,我只在江南待过,故而其他?的?部分,都是夫君着人布置的?。”   李俨听了这话,不由得看了李承允一眼,但嘴上仍道:“他?是你夫君,帮你便是帮他?自己?。”   “咳。”叶朝云蓦地咳嗽了一声。   李俨面色僵了僵,又补了一句,道:“不过,你这小子也算是办了件像样的?事,没给我们平南侯府丢脸。”   李俨似是不大习惯说这样的?话,说完之后,端起?茶杯饮了好?几口,苏心禾见着公爹这副模样,想笑又不敢笑,她?偷偷瞥向李承允,只见他?眉眼微动?,轻声道:“多谢父亲。”   虽然只有四个字,但苏心禾却能听出其中?的?笑意,她?唇线一勾,道:“父亲,母亲,请起?筷吧?”   李俨顺势点头,道:“吃吧,莫要辜负了心禾的?一番安排。”   话虽这么说,但面对螃蟹,还真的?很难做到大快朵颐。   苏心禾让青梅为众人奉上了“蟹八件”,这蟹八件之中?,有小方?桌、腰圆锤、长柄斧、长柄叉、圆头剪、镊子、钎子、小匙,,与现代所用?的?器具,几乎大同小异。   苏心禾在江南之时,每年秋日,都要吃不少螃蟹,用?起?这“蟹八件”来,自然不在话下,但李承允见着“蟹八件”却有些踟蹰。   李承允在京城长大,长大之后又常年驻守北疆,甚少食用?螃蟹,即便是吃,也是厨子剥了壳送上来,哪里自己?动?手剥过?   苏心禾看出了他?的?难处,便道:“夫君,这剥蟹是一门?手艺活儿,不若我给你露一手?”   李承允含笑点头。   苏心禾便给螃蟹“松了绑”,然后拿起?腰圆锤,在蟹背壳的?边缘来回敲打,她?的?动?作优雅又轻巧,很快便将蟹壳敲松了,简单一揭,蟹壳便完整地被取了下来。   螃蟹内里展露无余,但眼下还不能安心食用?,需得去除蟹脐、蟹心等?内脏,处理好?之后,她?便用?一旁的?小勺,舀起?蟹壳上的?蟹黄,递给了李承允,道:“蟹黄乃蟹之精华,夫君尝尝。”   李承允却接过勺子,递到了苏心禾的?嘴边,“你吃。”   苏心禾正要启唇,却忽然发现,一桌子人齐刷刷地看着她?。   苏心禾:“……”   他?们二人大多数时候都是单独用?饭,习惯了相互分享美食,这一次,李承允竟忽略了有家人在场,他?手指微僵,一时进退两难。   苏心禾怕他?尴尬,便张口接下了蟹黄,这蟹黄鲜中?带咸,细腻柔滑,流淌在唇舌之间?,美妙绝伦。   苏心禾眉眼轻弯,“这蟹黄很是鲜美,大家也吃呀!”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分别应对起?自己?面前的?螃蟹来。   苏心禾用?手指帮螃蟹翻了个身,又用?力将蟹身掰开?,呼之欲出的?蟹肉,嫩白细腻,散发着一股独特的?咸香味儿,苏心禾把剪开?的?蟹身放到李承允面前的?餐盘之中?,示意让他?先吃。   李承允没再拒绝,便学着她?的?样子,用?勺子轻轻刮出了其中?的?蟹肉,软软白白的?蟹肉,一但送入口中?,便化为一片咸鲜,待蟹肉被吞下之后,唇齿上还余有两分若有似无的?甜,令人回味。   李承允吃着蟹肉,目光却始终落在苏心禾的?手指上。   她?的?手生得好?看,十指尖尖,骨节均匀,皮肤白皙,但却不是那种大家闺秀娇养而成的?苍白,而有一种健康、灵动?的?美。   若李承允下值早,便会早些回来,他?要么在廊上看书,偶尔瞧一瞧她?忙碌的?身影,要么索性去小厨房陪她?,很多时候,他?也在欣赏她?的?手。   此时,苏心禾手持一把金色的?圆头剪,灵活地将螃蟹腿剪了下来,又小心翼翼地剪去蟹腿的?两端,这蟹腿的?两头的?壳,便算是空了,就着开?端,再来一刀,便能将整个蟹腿里的?肉,完整地剥离出来。   苏心禾很享受这种慢条斯理品味美食的?感觉,却不知道,李承允这般看着她?,也觉得很是有趣。   “好?了。”苏心禾将一只蟹剥得干干净净,肉几乎都送到了李承允的?碗里,李惜惜看得羡慕不已,身子一歪,便凑了过来,“嫂嫂,我也不会剥……”   苏心禾还没说话,李承韬便道:“不会剥?那正好?,三哥帮你吃……”   李承韬佯装要去夺她?的?螃蟹,李惜惜连忙死死护住,“李承韬,你想得美!”   李承韬眉毛一扬,道:“你又目无尊长!”   李惜惜冲他?做了个鬼脸,道:“你才是没规矩!”   李俨浓眉一皱,道:“好?好?地吃顿饭,你们成了什么样子?”   叶朝云却笑了笑,温言道:“罢了,今日就让他?们松快些,别拘着规矩了。”   李俨听了这话,终究没再说什么,他?瞧了一眼面前的?螃蟹,有些发愁。   这好?端端的?螃蟹,长什么壳呢?所有的?肉都藏在壳里,还要分辨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真是麻烦死了。   李俨暗自叹了口气,也只能学着他?人的?样子,笨拙地处理起?螃蟹来,谁知,他?的?力气太大,一剪刀下去,一只螃蟹腿便飞了出去!   众人:“……”   就在李俨的?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之时,叶朝云却将一盘剥好?的?蟹肉,放到了他?的?面前。   李俨微微一怔,抬头看她?,眼里似有些不可置信。   他?们成婚之初,也恩爱有加,自他?将李信带回府后,叶朝云便对他?冷淡了不少,这些年来,虽然两人表面上相敬如宾,但私下里,叶朝云却很少对他?有如此亲密的?举动?。   他?也想试图修复两人之间?的?关系,但叶朝云的?态度总是十分淡漠,加之他?也是个不善言辞之人,两人便僵持了许多年。   直到最?近,他?发现叶朝云开?始学习烹饪,便找了借口,主动?回府用?饭。   随着两人朝夕相处,同桌共食,冰冷的?关系才逐渐缓和了些。   李俨依然觉得惊喜,沉声问道:“给我的??”   叶朝云面上依然是淡淡的?表情?,但声音却是温和:“快吃吧,承允不会剥蟹,也是随了你。”   众人忍俊不禁。   李俨也难得地露出了笑意,道:“是了,不过承允这小子同我一样有福气,都娶了一位好?夫人。” 第100章 酒意   蟹肉本就极鲜极美, 小口?品之,敢尝出蟹肉丝丝入扣的柔滑感,若是能一次性吃下一大口?, 那便当真是有口福了。   李俨和李承允便是这样的有口福之人。   但不同的是, 李承允吃完了一只大闸蟹后, 便记住了剥蟹的步骤, 他按照苏心禾的法子, 用腰圆锤叩击螃蟹的身子, “我来帮你剥一只。”   见李承允依葫芦画瓢地为她剥蟹壳, 苏心禾便笑着点?头,她一点?也不着急,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动手。   李承允手劲大, 没有?控制好力道, 一锤子敲下去,差点?儿把整个螃蟹都敲裂了, 苏心禾连忙出声提醒,他才勉强放下了腰圆锤, 改为?用手剥。   李俨已经吃完了碗里的螃蟹, 也不知是不是不想被儿子比下去, 便绷着脸,又夹起了一只螃蟹, 自告奋勇地对叶朝云道:“蟹钳尖利, 还是我帮你罢。”   叶朝云颇为?意外?地瞧了他一眼, 没吭声,算是接受了这份的安排。   父子俩都不太熟悉剥蟹的手法, 又不大习惯这般精细的活儿,一个比一个笨拙, 遇上?螃蟹的钳子,更是头疼,恨不能掏出宝剑,一剑将这硬东西劈开?!他们剥一只蟹的时间,几?乎要?花旁人三倍的时间,但桌上?却没人敢笑,全都憋得?辛苦。   李信虽然不能吃蟹,却也被这轻松的氛围感染,他唇角微扬,端起手边的黄酒抿了一口?,这微微的灼意,也让他觉得?胃腹温暖,浑身舒坦。   半个多月时辰后,众人酒足饭饱,李俨今日高兴,也喝得?多了些,竟当着儿女的面,主动拉起了叶朝云的手,叶朝云嗔怪一声,却没有?甩开?,李信和李承允要?送他们回去,叶朝云却道:“你们已辛苦了一日,让承韬送吧。” 于是,李承韬便上?前扶了李俨,其他人等二老离开?之后,便各自散了。李信沿着中庭往回走,秋风习习,凉意渐深,他下意识抬头,驻足眺望,深邃的苍穹中,挂着一轮新月,月色如玉,被薄云遮了一半,或明或暗,一如多年?前的江南。   那时候,每到夏日,母亲便喜欢带着他在院子里乘凉,院子里种了不少花草,夜风轻轻一吹,便芬芳扑鼻。   年?幼的李信,最爱缠着母亲讲故事。   母亲虽然极少出门,但故事却好似总也讲不完,从江南的水乡轶事,能讲到北疆的古老传说,从大宣的悠久历史,能辗转谈到邑南瓦落的发迹崛起……李信觉得?,母亲便是这世?上?最聪慧、美丽的女子。   但所有?的故事中,他最喜欢听的,便是父亲南征北战的故事。   母亲总对他说,人生在世?,总有?些事身不由己,父亲在外?征战,为?的是国泰民安,他们应该以?此?为?傲。   所以?,李信自小便对军人充满了向往,总想着能快些长大,好像父亲一样上?阵杀敌,为?国征战,但起初,他并不知道军人是什?么样的,直到见到了韩忠。   韩忠是李俨麾下一员猛将,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来看一看他们母子,送些补给。   韩忠的面容,他已经记不太清了,却对那高大的身躯和有?力的臂膀印象深刻。   韩忠总能轻而易举地将他拎上?肩头,又会耍剑舞刀给他看,就连李信的马步,都是韩忠教的。   那时的李信想着,韩叔都这么厉害?那我父亲岂不是更加厉害?   于是,他越发喜欢韩忠,也更加期盼父亲有?朝一日,能真的来接他。   只可惜,父亲来接他之时,韩忠因临州之乱战死沙场,母亲一病不起之后,也没了。   李信失去了原有?的一切,到了一个新的家,但这个家,对他而言却无比陌生。   没有?人欢迎他的到来,更没有?人与他说话。   他不喜欢李承允,正如李承允不喜欢他那样。   李信第?一次见李承允时,对方虽然年?纪尚小,却老成持重,气度不凡,一身锦衣玉袍,已有?惊人之姿。   而与李承允比起来,李信不过是个乡野里滚大的孩子,李承允犹如天上?星,拥有?不可企及的一切;李信犹如脚底泥,几?乎一无所有?,就连出身都要?被人诟病。   这种差别深深刺激了李信的心,以?至于在后来的十?几?年?来,他对李承允奋起直追,文韬武略都不愿落了下乘,少年?的后半程,几?乎在孤独和比较中度过,即便父亲对他再好,也无法弥补他心中空缺的那一块。   直到他长大成人,真的上?了战场,浴血百次之后,才明白,这世?间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这才慢慢放下曾经的一切,开?始重新审视这个家。   此?时此?刻,寒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李信也在这初秋的月夜里,散去了几?分酒意,逐渐清醒过来。   他抬起步子,向长廊的方向走去,却忽而听得?身后“簌簌”一声,似是有?人。   李信霎时回头,警觉喝声:“谁!?”   黑漆漆的树丛中,无人回应,唯有?风声呼呼。   李信觉得?不对劲,他长剑出鞘,悄无声息地逼近了树丛,却忽然见一只小猫,从树丛后面蹿了出来,这小猫通体雪白,在夜里亮得?刺眼。   这府里也没有?人养猫,这猫是哪儿来的?   “面团!”李惜惜的声音自背后响起,李信回眸,却见她匆匆而来,小猫“喵”了一声,便一跃而起,扑进了李惜惜的怀中,李惜惜伸手接住它,用手指轻轻摸了摸它的脑袋。   李惜惜看到李信手持长剑,也有?些意外?,便问:“大哥怎么在这里?”   李信疑惑问道:“这猫……是你的?”   李惜惜笑着摇头,道:“我倒是想养一只,但母亲怕我玩物丧志,愣是不肯,我便将菲敏的猫儿接过来玩两日……”   李信收起长剑,上?前一步,那名?叫“面团”的小猫仿佛还在为?方才的事情生气,冲着李信奶凶奶凶地叫了两声。   李信不禁失笑,曾菲敏的猫,当真和她这个人一样,能耐不大,脾气却不小。   李信道:“府中地方太大,你还是仔细管好它,省得?丢了。”   李惜惜点?头,她抱着面团欲走,却忽然停了步子,回身看向李信,“大哥,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李信甚少见她如此?认真,便道:“你说。”   李惜惜沉吟了片刻,道:“你对菲敏那么好,是不是喜欢她?”   月洞门前的灯笼,随着夜风轻晃了一下,发出“砰砰”的声音,仿佛在叩击心灵。   李信轻笑一声,道:“你一个小姑娘,怎么开?口?闭口?把这些事挂在嘴边?”   “你就告诉我,是不是!”李惜惜才不让李信顾左右而言他,只想知道答案。   李信看着妹妹的眼睛,悠悠道:“喜欢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你这小丫头,还是少管闲事多读书为?好。”   一提起读书,李惜惜就皱了眉,道:“你怎么和二哥说话这么像?整日叫我读书,你们是和我有?仇么?罢了,不说算了!下次你可别指望我帮你送东西去公主府!”   李惜惜说罢,鼻尖一哼,就抱着面团走了。   李信哭笑不得?,摇了摇头,也转身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也不知为?何?,身后明明没有?猫儿尾随,他却仍然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可好几?次回头却又无人,李信只觉得?也许是自己饮酒眼花,回房之后,便熄灯睡了。   夜色已深,寒风卷起落叶,吹过平南侯府,又来到了门前大街外?的一条小巷子里。   那巷子狭窄,四周都没有?灯火,寻常百姓都不敢走,但此?时,却有?一男一女立在其中,低声交谈。   “他当真没有?吃蟹?”魁梧的男子身形稳健,但说话声却隐约有?些激动。   “没有?,属下看得?一清二楚。”说话之人,便是那日在醉仙居跳舞的邑南女子——达丽。   男子听了这话,来回踱了几?步,自言自语道:“难怪之前我们都找不到他,李俨竟把他带回了平南侯府!?”说   话的男子,便是达丽的首领穆雷。   达丽顺着他的话道:“不错,当年?临州之乱,李俨收养了不少孩子,近身的几?个我们都查了,都不是我们要?找的人!万万没想到,李俨居然将他放在了身边……也不知当年?的事,他们知道多少?”   穆雷神色复杂,道:“这就不是我们要?操心的事了……如今年?龄、特征、身份几?乎都对上?了,今夜回去,你便立即送信告知绮思公主,请她示下,看下一步我们该如何?行事?”   达丽颔首应下:“是,首领。”   -   沐浴过后,苏心禾只觉得?神清气爽,她坐在长桌前,一面看着桌上?的卷轴,一面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昏黄的灯光勾勒出极美的线条,露出的一段脖颈,又白又软,像上?好的白玉,能触手生温,李承允进来之时,刚好看到这幅画面,他信步走了过去,自然而然地接过苏心禾手中的帕子,为?她轻轻擦拭,“在看什?么?”   苏心禾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他的照顾,抬眸道:“这是中秋宫宴历年?来的参宴名?单,我想提前看一看,做些准备。”   李承允回忆了片刻,道:“宣人重团圆,故而每年?到了中秋,宫中都会摆上?这么一场宴席,不但京城的官员要?参加,各地的主事官员也要?回来,既全了‘君臣一心’之意,也正好回京述职……先帝在时,每年?都会邀请邻邦来京赴宴,也有?宣扬国威之意。”   苏心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听皇后娘娘说,陛下也有?此?意,除了如今关系紧张的瓦落,其余邻邦例如邑南、西常等都会邀请……”   话音落下,李承允忽然放下了帕子,从背后抱住了苏心禾。   “你当真要?帮皇后操办中秋宫宴?”李承允的唇几?乎贴上?了苏心禾的耳朵,说话间热气溢出,让她耳朵发烫,苏心禾敛了敛神,道:“是,皇后娘娘如今身子才好一些,还不能完全理事……”   “嗯……”李承允若有?似无地应了声,又道:“皇宫内院不比家里,除了皇后以?外?,别人的话你不要?信,旁人给的水、吃食,不要?入口?。”   苏心禾听了这话,不免有?些好笑,道:“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了,自然明白这些……”   苏心禾说着,侧目瞧他,却见李承允的神色有?些凝重。   苏心禾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道:“夫君,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李承允默了片刻,道:“昨日北疆传来消息,瓦落在骑燕山以?北大肆屯兵,将有?异动,过两日我便得?出征……”   话音落下,苏心禾手指一松,卷轴便“嗒”地砸在了桌上?。 第101章 爱不释手   卧房里的灯已经熄了, 月凉如水,银辉曳地,幔帐之内, 一片漆黑。   待李承允入睡之后, 苏心禾才无声睁开了眼。   她侧过身来, 借着十分微弱的光, 端详李承允近在咫尺的侧脸, 他轮廓如削, 线条好看, 可即便睡着了,眉宇也是轻轻拢着……兴许入睡前,仍在思量北疆的军务。   再过一日, 他就要出征了。   “出征”这个词对于苏心禾来说, 实在太过陌生。   前世的她,一直生活在和平年?代, 穿越到大宣之时,恰好错过了临州之乱, 在父亲的呵护下?, 得以平安长大, 嫁入平南侯府之后,也?很快便适应了京城的生活, 曾经的她, 甚至还盼着李承允早日离家, 两不相扰地过日子,可如今, 她看着枕边人,想起曾在他背上看过的伤, 心底溢出了深深的不安。   苏心禾不由自主地靠近了他,低下?头,小心翼翼将额角抵靠上他的肩,唯恐弄醒了他。   可李承允好似有?感知似的,一个翻身,就将苏心禾捞进了怀中?。   这猝不及防的拥抱包裹了苏心禾,她的面颊紧紧贴着李承允胸膛,也?不知对方是?睡是?醒,稍微动了动,头顶便传来李承允的声音:“怎么?还不睡?”   苏心禾小声道:“吵醒你了?”   李承允下?巴点?在苏心禾柔润的发顶上,哑声道:“我本来也?没睡着。”   两人都沉默了片刻。   黑暗之中?,李承允感觉到苏心禾的手抚上了自己的背,那微凉的指尖隔着衣衫,轻轻划过背脊,好似也?波动了他敏感的神经,一直以来压抑的血气,瞬间涌上了头。   李承允蓦地抓住了苏心禾的手腕,睁眼看她。   苏心禾的睡意也?被李承允的动作逼退了,她也?怔怔地看着李承允,“我、我弄痛你了么??”   李承允愣了下?,问:“什么??”   苏心禾轻轻叹了口气,道:“我方才……不过想数一数你背后的疤。”   李承允这才明白过来,他环住苏心禾的腰,低声道:“都好了,不必数。”   苏心禾却道:“你马上要出征了,可不许再受伤了,我需得数清楚了,免得你诓我。”   李承允受不了她这般清澈的眼神,一把将人搂紧,道:“我何时诓过你。”   苏心禾似有?不服,道:“你受伤的时候,诓过母亲。”   李承允低低笑开,“那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我答应你,万一受伤了,不会诓你。”   苏心禾抬手捂住他的嘴,凶巴巴道:“不许提‘受伤’二字。”   李承允眉眼含笑,轻啄她的掌心,这感觉酥酥麻麻,让苏心禾不自觉收回?了手。   李承允低声:“心禾……”   这声呢喃之中?,饱含着浓浓的情意,还有?在心底翻滚着的,不为人知的欲。   苏心禾原本是?不懂的,待李承允的手,轻轻解开自己腰间衣带之时,她才明白过来。   中?衣柔柔滑开,即便在这样的黑夜里,依然可见玲珑的曲线。   李承允凝视着苏心禾,似乎是?在揣测她的心意,见她红唇轻咬,眼波粼粼,更是?心动得厉害,忍不住低头吻上了她的唇,她的唇瓣又香又软,自上一次吻过之后,这种美妙的感觉便一直萦绕在心头,仿佛让人上了瘾。   苏心禾也?觉得,这一次的吻与上一次不同。   李承允明显更加从?容不迫,他沿着她的唇角,一点?一点?吻到了唇珠,又撬开了她花朵般的红唇,品尝更深的馥郁。   苏心禾觉得脑袋发晕,完全被李承允的气息所摄,他的手上好似带着一团火,游走到哪里,哪里便会燃烧起来,不消片刻,她便觉得整个身子都烫得不行,连呼吸都跟着急促起来。   白玉般的雪团子实在让人爱不释手,李承允一面感受着温软,一面忘情地吻着苏心禾,李承允吻从?红唇滑到了修长的脖颈,再沿着锁骨向下?,苏心禾将所有?的声音憋在喉间,一点?儿?也?不敢出声,手指紧紧扣着身下?的床单,像一条快要煮熟的虾。   就在两人之间,只剩最后一道防线之时,苏心禾陡然睁开了眼,连忙出声:“夫君!”   李承允闻声抬头,他眸中?泛红,眼神中?裹着极其炽烈的欲,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吃进肚里。   苏心禾被他看得面颊发烫,但仍然保持着一丝理智,道:“你等等……”   李承允声音低哑得不成样子:“怎么?了?”   苏心禾有?些羞涩,道:“今日不行……”   李承允一顿,眸中?立时清明了几分,他一目不错地看着她,眼里是?藏不住的失落。   苏心禾只觉得自己的身子不对劲,也?顾不得和他细说,便道:“我出去一下?。”   苏心禾说罢,飞快地用手系好衣带,掀开幔帐,下?床去了。   李承允坐起身来,盯着混乱的衾被发呆。   两人成婚至今,一直没有?圆房,有?多少个同床共枕的夜晚,李承允都想与苏心禾更进一步,但他总是?劝说自己,不要那般心急,该等到她心甘情愿……但事到如今,她还不愿意成为他真正的妻子么??   或者,她仍然介意新婚之夜被冷落一事?   片刻之后,苏心禾回?到榻上,深夜寒凉,她钻进被窝的时候,浑身冰冷,李承允抬手为她掖好被子,又默默收回?了手。   苏心禾终于暖和了,她侧身而?卧,软声唤他:“夫君……”   李承允努力压制心里的难过以及身体里的躁动,用尽量平缓的语气道:“对不起,刚刚是?我太冲动了,你若不愿,我绝不勉强……”   苏心禾见他面露落寞之色,就猜到他会错了意,不禁抿唇一笑,主动贴近了他,在他耳边轻轻道:“我来那个了……不方便。”   李承允一愣,顿时明白过来,他直视她的眼睛,试探着问:“所以……你不是?不愿意?”   苏心禾嗔他一眼,不说话。   不说话,便是?默认了。   李承允唇线微扬,嘴角也?跟着翘了翘,他再次伸手搂住她,认真问道:“听闻女子来月事,会腹痛不止,你也?会么??”   苏心禾笑笑,娇声道:“只要好好休息,注意保暖,就不会腹痛。”   李承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温声道:“那你便早些休息罢……”   他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平复下?去,只怕是?睡不着了。   苏心禾轻轻“嗯”了一声,方才的火热已经褪去,她也?着实有?些累了。   苏心禾转了个身,背对着李承允,眼皮打起架来,下?一刻,却觉得自己腹部一暖——竟是?李承允将手覆了上去。   “这样会不会好些?”   李承允问得小心,他还听说,来月事的女子脾气都不大好。   苏心禾含笑应声:“嗯……很舒服。”   李承允得了夸赞,方才那一点?不愉快,便烟消云散了,他将苏心禾圈在怀中?,轻轻嗅着她的发香,这一次,满心的欲望都转化成了眷恋,还没离家,他便开始想着早些回?来了。   -   北疆局势不明,牵一发而?动全身,故而?李承允北上的同时,李俨也?要带兵南巡,唯独将李信留在了京城待用。   平南侯父子出征这一日,长街上照例挤满了人,明净的秋日,万里无云,苏心禾登上城楼,便能将军队出城的景象一览无余。   黑压压的军队,如潮水一般涌出了城,即将奔赴北疆,成为一道固若金汤的防线,抵御外敌,李承允身着银色铠甲,铠甲在日光的照耀下?,发出凌冽的寒光,令人无法直视,他驱马而?行,走得离李俨不远,看那身姿与气势,已经不输他父亲。   叶朝云已经不是?第一次送大军出城,但心底依然无法平静,手中?的帕子攥得微紧,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察觉,李惜惜神情难得肃然,她一目不错地看着城楼下?方,那数不尽的士兵,便是?平南侯府引以为傲的常胜之师。   苏心禾立在两人身侧,目光始终追随这李承允,而?李承允越走越远,她的心仿佛也?被牵动着向前,直到快要拐过街角,李承允忽然回?头,向城楼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眼过后,他便消失在了街角的尽头。   虽然只有?这么?一瞬,但苏心禾却觉得,他一定看见了自己,她从?未对一个人有?过这样强烈的感觉,以至于此刻,心里空落落的。   叶朝云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温言道:“天?佑大宣,他们很快就会凯旋的。”   苏心禾微微抬头,目光放远,向更北的方向看去,轻声重复:“嗯,他们一定会凯旋的。”   送完了平南军,苏心禾便搀着叶朝云,徐徐下?了城墙。   叶朝云问道:“中?秋宫宴准备得如何了?”   苏心禾一面提醒她小心足下?,一面道:“菜单已经基本定了,七成的菜肴由御膳房出,三成从?民?间寻名?厨来做。”   “也?好。”叶朝云缓慢地点?了点?头,道:“有?些新菜式,也?能将宴席办得热闹些……参宴的人都定了么??”   苏心禾恭顺答道:“还没有?,皇后娘娘说,此事还得看皇上的意思。”   叶朝云思量了片刻,道:“这里面门道就多了,待名?单定下?来,我再说与你听。”   苏心禾道:“是?,多谢母亲提点?。”   两人很快便下?了城墙,一辆马车飞驰而?来,在她们面前勒马停下?,车帘一挑,里面的姑娘露出一张清秀的脸,竟是?皇后身边的宫女雅书。   雅书一见到苏心禾与叶朝云,便连忙下?了马车,“给侯夫人、世子妃请安。”   苏心禾在此处见到雅书,也?颇为意外,问:“雅书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雅书神色焦急,道:“是?陛下?让奴婢来的,还请世子妃立即随奴婢入宫一趟!” 第102章 皇嗣   马车前, 叶朝云与苏心禾面面相觑。   苏心?禾低声问道:“姑娘可知道是什么事?”   雅书眉间透着喜色,但嘴上却道:“世子妃去了就知道了。”   苏心?禾会意,便对叶朝云道:“母亲, 您先?回府休息, 儿?媳去去就来。”   叶朝云点了点头, 道:“路上小心?。”   苏心?禾乖巧应声, 便转身上了雅书的?马车。   李惜惜见马车扬长?而去, 便道:“母亲, 陛下为何会突然传召嫂嫂啊?该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看着不像。”叶朝云淡淡道:“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 来的?应该是陛下身旁的?人才对,既然是雅书前来,说明这事与皇后?有关?。”   李惜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回去罢。”叶朝云说着, 便徐徐向自家马车走?去, 可李惜惜却踟蹰走?在后?面,行得比蚂蚁还慢。   叶朝云回头看她?, 道:“还不走??”   李惜惜“嘿嘿”笑了两声,道:“母亲, 难得出来一趟, 我想去找菲敏玩……”   叶朝云蛾眉微拢, 正要开口数落,李惜惜却连忙道:“母亲, 我晚饭前就回来!我保证!”   叶朝云想起李承允方才离京, 本就有些心?疼自己的?孩子, 看着女儿?这般天真?烂漫的?模样,一时也不忍苛责了, 便道:“罢了,记得回来用晚饭。”   李惜惜一听, 顿时喜出望外,笑着福身:“是,母亲。”   李惜惜先?是目送叶朝云离开,然后?,才乘上马车,往公?主府去了。   马车驶过长?街,长?街上人声鼎沸,川流不息,速度逐渐慢了下来,车夫便改了道,驱马驶向了人烟稀少的?小路。   秋风透过车帘,汩汩灌入车内,十分凉爽,李惜惜索性掀起了帘子,看向窗外,不远处的?路边停了一辆马车,看着有些眼?熟。   李惜惜盯着那马车看了一会儿?,忽然想起,那似乎是长?公?主府的?马车,便连忙对车夫道:“我们去那边!菲敏可能在车上。”   此处离公?主府后?门不远,若说遇上曾菲敏,也不是不可能。   马车应声,便抽着马鞭向前,谁知,还隔着一段距离,便见一男子,鬼鬼祟祟地从长?公?主府后?门出来,那人每走?几步,便左顾右盼,仿佛心?虚得很。   李惜惜直觉不对,连忙低声对车夫道:“先?停在路边,别过去。”   长?公?主府莫不是进了贼?   李惜惜这般想着,便透过车窗,仔细盯着那男子,那男子步子迈得飞快,转脸的?刹那间,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李惜惜微微一愣,那不是驸马爷吗!?   驸马曾樊到了自家的?马车跟前,又东张西望了一番,确认身后?无人跟着,便连忙踩上马凳,挑开门帘,钻了进去。   就在门帘撩起的?瞬间,马车里露出一角粉红的?襦裙,女子面容娇媚,身姿婀娜,见到曾樊上车,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但这一幕,却让李惜惜霎时变色。   驸马不是对长?公?主一往情深么?怎么会背着她?做出这样的?事来?   李惜惜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待她?重新眺望之?时,对面的?马车车帘已经放下,将里面的?两个人遮得严严实实,快马加鞭地离开了。   李惜惜心?情复杂地坐在车里,过了好半天,才道:“去公?主府正门罢。”   马车很快就到了长?公?主府的?正门,司阍一见是平南侯府的?马车,便熟门熟路地上来请安,让李惜惜候了没多久,便迎了她?进去。   她?来长?公?主府的?次数多,这一次,照例坐在厅中等着曾菲敏,但不知为何,她?却有些害怕见到对方。   方才的?一幕还映在她?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驸马的?事……长?公?主和菲敏到底知不知道?   若是她?们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告诉她?们?   李惜惜一时觉得如坐针毡。   “惜惜!”曾菲敏笑容满面地迈步进来,她?见到李惜惜,唇角扬得更高,道:“你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李惜惜连忙敛了敛神,道:“我今日?送二哥出征,从城墙下来之?后?,便想着过来看看你……”   曾菲敏含笑点头,随口问道:“心?禾呢?”   李惜惜道:“入宫去了。”   曾菲敏一面招呼侍女给李惜惜奉茶点,一面道:“她?如今可真?是大忙人,我本来还想邀你们出去秋游呢,中秋宫宴之?前,只怕她?是脱不开身了……”   李惜惜“嗯”了一声,她?瞧了曾菲敏一眼?,道:“今日?,你没有去看大军出城么?”   从前,无论是李承允凯旋回京,还是拔营出征,曾菲敏总是最积极的?一个。   曾菲敏听了这话,不禁笑了笑,道:“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懒得去了。”   李惜惜见她?如今彻底放下了李承允,也笑着点点头,她?沉吟了片刻,又问:“今日?……就你一个人在府上?长?公?主和驸马呢?”   “我母亲今日?入宫给皇祖母请安了,父亲说要去拍卖行转转,这会儿?应该出门了吧?”   曾菲敏说罢,便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   李惜惜见她?神色如常,当是不清楚驸马的?事,便又旁敲侧击问道:“驸马为何要去拍卖行?”   曾菲敏笑了下,道:“我母亲喜欢字画,父亲得空便会去拍卖行逛逛,如果遇到不错的?字画,便会买了赠与母亲……”   “原来如此。”李惜惜又问:“驸马都是一个人去吗?”   曾菲敏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你平日?里与我父亲也没有说过几句话,今日?怎么这么关?心?他了?”   李惜惜忙道:“我就是随口问问……母亲让我练习绘画,若是有好图,我也买两副回去,就当学习了……”   “这还不简单!”曾菲敏道:“我家的?字画多得数不胜数,我可以带去你看看,你若有看上的?,直接拿回去便是!”   曾菲敏说着,便要拉着李惜惜去自家的?宝库,李惜惜拗不过她?的?热情,便只得答应下来。   两人入了宝库,曾菲敏积极地给李惜惜挑着适合临摹的?字画,但李惜惜始终有些心?不在焉,不过待了一炷香的?时间,李惜惜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   与此同时,苏心?禾也跟着雅书入了宫,待她?们二人到达坤宁殿时,苏心?禾却发现坤宁殿里伺候的?人,似乎比平时多了不少,但她?也不敢多问,便跟着雅书,快步入了皇后?寝殿。   寝殿之?中没有燃香,皇后?半躺在屏风后?的?矮榻上,宣明帝正坐在她?的?身侧,聚精会神地批阅奏折。   雅书上前两步,福身道:“陛下,娘娘,世?子妃已经带到。”   苏心?禾向宣明帝和皇后?行了礼,宣明帝放下了手中的?朱砂玉笔,道:“免礼。”   苏心?禾站起身来,却见皇后?神色怏怏地靠在软枕上,一张脸白得吓人,她?连忙问道:“皇后?娘娘看着脸色不佳,可是病了?”   皇后?与宣明帝对视一眼?,唇角却溢出了笑容,宣明帝握住了皇后?的?手,声音温和:“皇后?不是病了,而是有身孕了。”   苏心?禾一愣,下意识看向皇后?,却见她?也笑盈盈地看着自己,面上挂着喜悦和幸福的?笑。   苏心?禾也笑逐颜开,道:“恭喜皇上,恭喜皇后?娘娘!”   皇后?抿唇笑道,“若没有你的?食调方子,本宫的?身子也不会好得这么快……连本宫自己也没有想到,居然还能怀上陛下的?孩子……”   苏心?禾道:“皇后?娘娘本来就福泽深厚,如今有了皇嗣,更要好好养着才是……”   宣明帝看起来心?情也很好,他看向苏心?禾,道:“皇后?如今身怀有孕,胃口不好,御膳房已经试了多种法子,她?却一口都吃不下,朕今日?宣你入宫,也是想问问,你是否什么好办法?”   苏心?禾这才明白过来,她?思量了片刻,道:“皇后?娘娘都试了些什么菜?”   雅书连忙答道:“因为皇后?娘娘没有胃口,御膳房便做了不少重口味的?菜肴,企图吊起皇后?娘娘的?胃口,但如今娘娘一闻到油味儿?就吐……”   雅书说话间,皇后?又忍不住干呕了两声,本就纤瘦的?身体,显得更加虚弱了。   苏心?禾道:“皇后?娘娘如今不宜食用过于油腻的?食物,我可以试着做些清爽开胃的?点心?和小吃,让娘娘少食多餐,兴许会有效。”   宣明帝觉得有道理,便道:“那好,此事便有劳世?子妃了。”   苏心?禾含笑点头,道:“能为皇后?娘娘下厨,是臣妾的?荣幸。”   苏心?禾说罢,便打算退下,让雅书带自己去坤宁殿的?小厨房,可还没来得及开口,便有一太监前来禀报,“陛下,张贵妃求见。”   宣明帝听了这话,不禁有些意外,道:“她?此时过来做什么?皇后?身子不适,让她?先?回去……”   “陛下。”皇后?轻轻打断了宣明帝的?话,温声道:“张妹妹既然都来了,还是让她?进来吧?”   宣明帝看着皇后?毫无血色的?脸,也不忍拒绝她?,便对太监道:“那便让她?进来罢。”   太监沉声应是,片刻之?后?,便领了张贵妃进来。   张贵妃着了一袭宝蓝色宫装,上面绣着精致的?云纹,纹路上串着无数金灿灿的?细小珠子,看起来华贵至极,她?蛾眉精致,眼?尾飞挑,那双丹凤眼?顾盼生姿,足以让无数的?男人拜倒在石榴裙下。   苏心?禾早就听闻张贵妃倾国倾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但张贵妃美则美矣,却总给人一种侵略性很强的?感觉,与皇后?那如沐春风的?感觉,截然相?反。   张贵妃路过苏心?禾时,也抬起眼?帘,瞥了她?一眼?,唇边露出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第103章 捉奸   苏心禾自然是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只垂眸静立。   张贵妃的目光很快便略过了她,径直走向宣明帝与皇后,她长裙曳地?, 步履婀娜, 行过之处, 甚至留了一丝旖旎香风, 令人微眩。   张贵妃到了宣明帝和皇后面前, 施施然行了一礼。   宣明帝面色淡淡, 道:“ 免礼, 爱妃怎么突然过来了?”   张贵妃在宣明帝面前笑得娇媚,柔声道:“臣妾听闻皇后娘娘有了身?孕,特来恭贺, 萝绢——”   名为萝绢的?宫女连忙上前一步, 奉上了手?中的?托盘,托盘之中, 摆着一柄精致的?玉如意,那玉如意柔光润润, 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张贵妃笑了笑, 又对着皇后施以一礼, 道:“臣妾祝皇后娘娘身?体康健,事事如意, 早日为陛下?诞下?皇嗣。”   张贵妃眉眼分明弯着, 但眸中却没有多少笑意, 不过,皇后也?不甚在意, 只轻声道:“张贵妃有心了,赐座。”   雅书搬来椅子, 张贵妃便优雅落座。   她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转到了苏心禾身?上,道:“这位是……”   皇后开口介绍道:“这位是平南侯府的?世子妃,苏氏。”   苏心禾立即上前,对张贵妃恭顺地?行了个礼。   张贵妃上下?打量着她,笑道:“到底是江南人杰地?灵,能养出这样的?美人儿……”   苏心禾不卑不亢地?答道:“臣妇不过人中之姿,哪里比得上贵妃娘娘仪态万千?”   张贵妃闻言,轻轻笑了起来,道:“没想到世子妃不但生得仙姿佚貌,小嘴还甜得很,怪不得皇后娘娘喜欢!前段日子皇后娘娘身?子不爽,连嫔妃们的?晨昏定省都免了,却时不时见你?,你?可要好好珍惜皇后娘娘对平南侯府的?青睐。”   张贵妃这话乍一听没什么,但细细分辨,便能听出她的?话外之音——后宫不得干政,更不能私相授受,这是大宣铁律,而皇后屡次与武将之妻私下?来往,难免有结党营私之嫌。   皇后面色微变,正思?量着如何开口,苏心禾却道:“多谢贵妃娘娘提醒,皇后娘娘不过是看臣妇出身?低微,初入京城又不懂规矩,这才多关照了臣妇两次,臣妇自然对皇后娘娘感恩戴德。”   宣明帝听了这话,便点了下?头,道:“承允常年驻守北疆,劳苦功高,朕一直想着嘉奖他,但他总是不肯领受,如今皇后替朕照料他的?夫人,倒是了却了朕的?一桩心事,做得好。”   皇后唇角微扬,道:“陛下?言重了,臣妾身?为一国之母,为您分忧是分内之事。”   两人相视一笑。   张贵妃见到如此场景,面色明显一僵,但当着帝后的?面,她到底不敢表现出来,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又道:“陛下?说得是,皇后娘娘乃是六宫之主,亦是臣妾学习的?榜样……不过,皇后娘娘如今身?怀六甲,也?不知还能不能继续操持中秋宫宴一事?要知道,这宫宴有上百位官员、邻国使者?参加,事务又多又繁杂,不但劳力?,更会?劳心……”   皇后一听,便知张贵妃想趁这个机会?争取中秋宫宴的?主事权,她瞥了张贵妃一眼,不冷不热道:“本宫是身?怀六甲,又不是病入膏肓,操持中秋宫宴,想来是无碍的?。”   张贵妃却仍不死心,继续道:“皇后娘娘事事躬亲,当真令臣妾佩服,只不过,陛下?舍得让皇后娘娘如此操劳么?臣妾以为,还是安心养胎,对皇嗣更为有利。”   宣明帝虽然也?不想让张贵妃统领六宫,但确实有些不忍让皇后太过劳累,便道:“皇后,你?如今连进食都有些困难,当真能管得了中秋宫宴么?宫宴虽然重要,但与你?的?身?子比起来,却不值一提。”   宣明帝对皇后的?宠爱溢于言表,这让张贵妃心中更是不悦,但为了得到中秋宫宴的?操办权,重新拿回凤印,她也?只能赔着笑,坐在一旁。   皇后冲宣明帝温柔一笑,道:“陛下?放心,臣妾已经考虑过这一点,所以早早便请了世子妃入宫协助,如今中秋宫宴的?大致安排已经定好了,世子妃还推出了些别出心裁的?菜式,想必不会?让您失望的?。”   宣明帝见皇后如此坚持,便道:“那好,便听皇后的?吧。”   说罢,他又看向了张贵妃,道:“说起来,前两日考问华儿的?功课时,他连最简单的?问题都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你?可知他最近在学什么?”   张贵妃一愣,忙道:“这……回陛下?,臣妾近日忙着交接六宫事务给?皇后娘娘,故而、故而没来得及问华儿……”   宣明帝闻言不悦,道:“华儿如今是朕膝下?唯一的?皇子,你?身?为皇子生母,难道不知教养皇子才是最重要的?事吗?那中秋宫宴何时轮到你?操心了?”   这话说得颇重,张贵妃原本妙丽的?脸庞,顿时变得青一阵白一阵,她倏而站起身?来,福身?垂眸道:“陛下?教训得是,臣妾回去之后,定然好好教导华儿……”   宣明帝“嗯”了一声,便道:“下?不为例,皇后也?乏了,你?若无别的?事,便先下?去罢。”   张贵妃一咬牙,只得道:“是。”   张贵妃退出去之后,苏心禾也?识趣地?退了下?去。   雅书领着苏心禾出了寝殿,面上的?笑容就没有下?去过,苏心禾瞧了她一眼,雅书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忙解释道:“世子妃有所不知,这张贵妃一贯舌灿莲花,总是欺负咱们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之前总是忍气吞声,连奴婢都替她委屈,如今皇后娘娘不但身?子好了起来,还有了皇嗣,与陛下?的?感情也?更好了……奴婢是打心眼里高兴。”   苏心禾若有所思?地?问:“我之前听说陛下?宠爱张贵妃,但今日一见,似乎传闻不实?”   雅书低声道:“陛下?对张贵妃好,不过是为了给?张家面子!娘娘说,张尚书掌握着国库,便是掌握着大宣的?命脉,轻易动不得。”   苏心禾无声颔首,如此看来,这宣明帝倒是个清醒的?君主,并未被美色所迷。   -   张贵妃回到翠华宫,气得将桌上的?茶盏拂到了地?上,“噼里啪啦”响了一阵,殿内的?宫女太监们连忙俯身?跪地?,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张贵妃一双凤眼气得发红,咬牙切齿道:“不过一个病秧子,也?配在本宫面前拿乔?”   萝绢连忙安抚道:“贵妃娘娘息怒!皇后如今有了身?孕,自然得陛下?宠爱,但只要皇嗣没有落地?,这一切就还有转机,况且……就算平安地?把孩子生了下?来,也?不见得就是个皇子!”   张贵妃略微冷静了几分,道:“你?说得不错,只要皇后还没生下?嫡子,本宫就还有机会?……她如今敢如此嚣张,不仅仅是因为陛下?的?缘故,还因为她背后有平南侯府撑腰!皇后表面看着人畜无害,实则与平南侯府狼狈为奸,陛下?分明知道此事,却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本宫不过想举荐族中子弟入伍,陛下?却总借口推托,实在偏心!”   萝绢附和?道:“依奴婢看,张小姐说得有理?,娘娘是该早些为张家和?大皇子打算才是……”   张贵妃眸色微眯,道:“皇后能拉拢平南侯府,本宫便要想办法收启王为己用,只有兵权在手?,才可保华儿前途无虞!萝绡回来了么?”   萝绢道:“回娘娘,萝绡姐姐今日一早便出宫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张贵妃冷笑一声,道:“此时还未归,说明事成了。”   萝绢笑道:“萝绡姐姐聪慧貌美,又得了娘娘提点,想必能将那驸马迷得晕头转向!”   张贵妃却摇了摇头,道:“曾樊本就是个见利忘义的?好色之徒,又常年被长公主管束得压抑,让他成为萝绡的?裙下?之臣,并不是难事……关键是,此人能不能为本宫所用。”   “娘娘放心。”萝绢低声道:“奴婢听萝绡姐姐说过,那曾驸马早就对长公主心生厌恶,若不是因着她的?身?份,早就想将她休了!他如今借着萝绡姐姐攀上娘娘,便是自己的?转机!”   张贵妃幽幽道:“若是他能帮得上本宫,本宫自然不会?亏待了他,如今中秋宫宴近在咫尺,既然本宫不能独揽六宫之权,那便要好好利用这一次宫宴,为华儿的?将来铺路。”   -   苏心禾回到平南侯府之时,天色已经有些晚了,待她到了静非阁,才一进门,便听白梨道:“世子妃,您可算回来了,四小姐等了您一下?午了。”   苏心禾有些意外:“惜惜在这儿?”   白梨点头,“不错,四小姐中午就过来了。”   苏心禾会?意,便快步走进了大厅。   李惜惜等得太久,茶都饮完了两壶,见到苏心禾回来,顿时激动得站起身?来,道:“嫂嫂,你?终于回来了!”   苏心禾解开自己的?披风,交给?一旁的?白梨,道:“找我何事?”   李惜惜张了张嘴,似乎欲言又止。   苏心禾便让白梨带着其?他人下?去了,待厅中只剩下?她们姑嫂二人,苏心禾才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李惜惜神情中似有忐忑,她踟蹰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地?开了口:“今日,你?入宫之后,我没有直接回府,而是去了长公主府看菲敏,谁知……”   李惜惜说到一半,却有些说不出口了。   苏心禾奇怪地?看着她,追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李惜惜纠结了一瞬,终究说出了口:“我、我看见驸马悄悄溜出了公主府,上了一辆马车,那马车上有个妙龄女子,似乎与他亲热得很……” 第104章 月饼   这个消息犹如一道惊雷, 在?苏心禾耳边炸响。   她一目不错地盯着李惜惜,道:“你当?真看清楚了?”   李惜惜猛地点头,道:“我断然不会看错。”   苏心禾又问:“那女子是谁?”   李惜惜道:“我不认识, 但看着年岁不大, 生得很是标致, 我瞧着不像秦楼楚馆的?姐儿。”   苏心禾思量一瞬, 压低了声音问:“此事你可有告诉别?人?”   李惜惜连忙摇头, 道:“没有……不过, 我见到菲敏之时, 可心虚了,不告诉她吧,心里总觉得对?不住她, 若告诉她了, 又怕她伤心……”   苏心禾颔首,道:“眼下我们也没有证据, 若是贸然开口,只怕可信度不足, 且万一驸马咬死不认, 我们也无计可施。”   李惜惜叹了口气, 道:“菲敏一贯敬爱她父亲,且一直以?父母恩爱为荣, 若是知?道她父亲在?外面做了这等事, 必然很难接受……就算咱们拿到了证据, 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她。”   苏心禾默了片刻,道:“事实的?真相往往是伤人的?, 如果是你,是宁愿被伤, 还是宁愿被骗?”   话音落下,李惜惜微微一怔。   苏心禾见她没有想好,便道:“若换做是我,宁愿被伤,也不愿被骗,但此事是你发现的?,你又是菲敏的?手帕交,要不要告诉她,由你自己拿主意。”   李惜惜默默点了点头。   -   翌日。   苏心禾心中虽然关心曾菲敏的?家事,但却?没有太?多时间耗在?这上面,毕竟,中秋宫宴已经一日比一日近了,她昨日在?宫中,与各局各司都已经碰了头,把宫宴的?环节一一敲定了,菜单也已经定了八成,但苏心禾瞧着眼前?的?点心单子,依然蛾眉微拢。   青梅小声问道:“小姐,这点心单子还有什?么问题么?”   苏心禾思索着开口:“这点心单子是御膳房按照往年的?规制定的?,并没什?么错处,只是,我觉得这般中规中矩的?安排,难以?出彩。”   白梨正在?为苏心禾整理桌上的?菜谱与卷轴,随口接道:“奴婢曾经听宫里当?过差的?老嬷嬷说过,在?皇宫里办事要一切求稳,想来是御膳房那边怕弄巧成拙,才这般保守的?。”   苏心禾道:“这个我明白,只不过中秋宫宴本就是陛下为了拉进与朝臣的?关系而设,若是不冷不热地吃上一顿饭,只怕也达不到应有的?效果。   宣明帝虽然励精图治,但无奈大宣这几年天灾连连,如今战祸又起,便是内忧外患。   若是这一场中秋宫宴,能更好地传递宣明帝对?官员们的?重视,让朝堂上下一心,自然有百利而无一害。   就在?此时,丫鬟叩门来禀,“世?子妃,红菱姐姐来了。”   苏心禾闻声,便搁了手中的?册子,道:“让她进来。”   一瞬过后?,红菱提着一个食篮进来了,她笑吟吟地冲苏心禾见了礼,道:“夫人在?外吃茶回来,友人送了些‘月饼’给我们,夫人便让奴婢拿了过来,说让世?子妃尝尝鲜。”   苏心禾笑了笑,道:“有劳你了,回去之后?,请帮我谢过母亲。”   红菱笑得越发爽朗,道:“世?子妃言重了,奴婢晓得的?。”   红菱说罢,便放下了食篮,见苏心禾正在?忙着,也不多留,便告辞了。   苏心禾心中还惦记着宫宴点心的?事,并没有立即打开食盒,但青梅方才接过食篮的?时候,便闻到了里面的?香味,此时又立在?长桌一旁,离食篮不远,便觉得更饿了。   苏心禾手里执着笔,正对?御膳房送来的?点心单子写写画画,却?忽然听到“咕咕”两声,她下意识抬眸,却?见青梅面颊通红,神情微窘。   苏心禾顿时明白过来,忍不住笑了笑,道:“忙了一上午,我也有些饿了,我们尝尝母亲送来的?点心罢。”   青梅听罢,顿时笑逐颜开,便连忙打开了食篮。   苏心禾招了白梨过来,三人齐刷刷看向?食篮,食篮里隔间分明,摆着八个浑圆的?月饼,苏心禾伸出手来,拿起一个月饼,仔细端详,月饼上清晰地刻着圆月的?图案,周边还有一圈简单的?花纹,昭示着人月团圆的?好意头。   如今这个时代,做出来的?月饼虽然不如现代的?精美?,但也开始使用磨具做饼了,故而美?观不少,苏心禾用手掰开月饼,饼皮裂得厉害,面屑簌簌而落,露出了中间的?馅,这馅儿是油酥裹着饴糖做成的?。   苏心禾掰下一小块月饼,徐徐送入口中,饼皮略厚,但嚼着有一股朴实的?米面香味,内里的?馅儿酥香绵软,沁润到舌尖之上,便淌出了一片香甜,只不过这香甜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带着油味的?腻味,让人不想再吃第二口。   苏心禾陡然想到了什?么,立即将月饼放下,对?青梅和白梨道:“你们先吃。”   说罢,她便转身坐回了长桌前?。   白梨和青梅一见苏心禾如此,便也有些好奇,她们一人拿着一个月饼,探头来看,却?见苏心禾已经铺好了白纸,提笔在?上面作?起画来。   青梅目不转睛地看着苏心禾的?动作?,苏心禾的?心中仿佛有一副蓝图,一笔一划落到纸上,逐渐形成了一副完整的?图画,青梅瞧了半晌,好奇问道:“小姐,您这画的?是……集市?”   苏心禾笑而不语。   白梨也盯着画纸,这上面画了不少人,有人在?长街上做着生意,有人携家人闲逛,有人坐在?食肆里大快朵颐,还有人在?铺子里谈天说地,看起来十分热闹,道:“我觉得世?子妃画的?应该不是寻常的?集市。”   青梅手里的?月饼早就吃完了,此刻正用帕子擦着手,问:“何以?见得?”   白梨下巴微抬,指向?画中,道:“你瞧,这集市里面的?人,服饰各异,不但有京城人士爱穿的?圆领常服,还有北疆人喜欢穿的?狐裘大氅,你看下方,还有带着圆帽的?西域人!”   白梨越说越兴奋,她大胆地猜测道:“世?子妃画的?,莫不是大宣盛世??”   话音落下,苏心禾也完成了画作?,缓缓放下了狼毫笔,她从容不迫地开口:“不错,这次的?宫宴,我便要用‘大宣盛世?’为题,来做点心的?寓意。”   此言一出,白梨和青梅都觉得妙极,但青梅转念一想,又问:“小姐,这寓意虽好,但如何运用到点心上呢?”   这也是白梨没有想明白的?一点,她思量着道:“是啊,如何通过点心展现盛世?之景呢?点心不过巴掌大小,别?说刻上这幅画,就是刻上一个小人都难。”   苏心禾唇角微扬,道:“这还不简单,点心小了自然不好雕刻,若是做得大些,不就解决了?”   青梅和白梨面面相觑,白梨诧异地问:“那得做得多大呀?”   苏心禾秀眉微挑,道:“能做多大,就做多大。”   见两人还是似懂非懂的?模样,她也不再继续解释,只吩咐青梅将这幅画好生收起。   苏心禾坐了大半日,也觉得有些腰酸背痛,便站起身来,打算出门转转,谁知?,才走出静非阁门口,便见管家卢叔笑容满面地走了过来。   “小人见过世?子妃。”   卢叔行了礼,便双手奉上了一封书信,笑道:“世?子妃,有您的?信。”   苏心禾微微讶异一瞬,“我的?信?”   她接过信笺一看,上面写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吾妻心禾亲启”。   苏心禾的?唇角抑制不住地翘了翘。   卢叔见她高?兴,便道:“按照日程算,再有两日,世?子应该就到北疆了,在?路上还不忘给世?子妃写信,可见心头挂念着您呢!”   苏心禾心底溢出一丝甜蜜,她对?卢叔道了声谢,便折回了静非阁。   苏心禾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坐下,这里是她与李承允一起用早膳的?地方,如今坐在?这儿,手中拿着李承允的?信,便觉得他?似乎离自己不远,一颗心都热了起来。   她小心翼翼地撕开信笺,展开信纸,李承允的?信和他?的?人一样,言简意赅。   他?在?信中,先是告诉苏心禾自己一切顺利,再是嘱咐她注意身体,切勿因?中秋宫宴太?过操劳,末了,便是“勿念”二字。   苏心禾盯着这封信来回看了两遍,只觉有些好笑。   好不容易送一封信回来,这人却?连一句甜言蜜语也不会说。   苏心禾决定给李承允回一封信,她要给他?打个样,让他?知?道该如何写一封“情书”。   于是,苏心禾又回了卧房,她在?长桌前?坐了半刻钟,洋洋洒洒写了三页纸,才停下了笔,待墨迹干涸,她才仔仔细细地将信纸折好,放入了信封之中。   苏心禾唤来白梨,问:“这信该如何送给夫君?”   白梨回忆了一瞬,答道:“世?子妃,有专门的?斥候为京城和北疆传递消息,有时候还能捎带些物件,交给卢叔,请他?送去南郊大营便好。”   苏心禾明白了,她将信递给了白梨,道:“那你把这个交给卢叔,让他?即刻派人送去。”   白梨笑着应是,接了信笺就要走,苏心禾又道:“等等。”   她站起身来,从一旁的?柜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最终,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罐子,一并交给了白梨,道:“把这个和信件一起送给夫君。”   -   李承允出了京城之后?,便一路向?北,京城还是秋意微凉,舒爽至极,但越往北走,天气便越发寒冷,几日过去,临近北疆之时,他?已经披上了大氅,脸上也被吹得干涩发疼,但他?毫不在?意,依然以?极快的?速度行军,终于在?入夜之前?,赶到了骑燕山。   夜里寒风呼啸,骑燕山仿佛一道天然的?屏障,横亘在?了大宣与瓦落之间,这座山脉,便是两国的?分界,山上终年冰雪不化,人迹罕至,山南的?腹地接壤着阡北城,阡北城外地势开阔,最适宜军队驻扎。   李承允翻身下马,吩咐众人扎营,青松与吴桐得令,便带着手下之人忙活起来,两个多时辰后?,军帐终于搭了起来,伙头军送来饭食,李承允与众将简单对?付了几口,便开始在?帐中议事。   刘丰带回了斥候的?消息,道:“世?子,如今瓦落已经在?阡北建镇,那镇子虽然不大,但却?热闹非凡,末将派了人去打探,谁知?,那镇子上几乎都是些壮年男子,老弱妇孺极少,只怕有诈。”   一旁的?老梁自是直言不讳:“这瓦落人狡猾得很,这些年里时而扰我们边境,时而又对?我们示好,却?都是小打小闹,想是在?试探我们的?底线,如今在?此处建镇,表面上说的?是重振边境商贸,实则就是想在?此屯兵,择机偷袭!”   方子冲道:“这个谁都能看出来,但他?们在?自己的?地方建镇,咱们若主动出击,也是师出无名,且每次围剿他?们,他?们都跑得比兔子还快,交涉起来便不承认是王庭队伍,只肯说是瓦落的?强盗匪徒,当?真是不要脸也不要皮。”   “那是因?为他?们知?道,对?大宣要徐徐图之,不可急于一时。”这声音从门口传来,十分沉稳。   众人循声看去,却?见一中年男子,他?着了一袭灰褐色长袍,手中持着一把折扇,摇得随意,仿佛这儿不是军营,反而是茶楼戏院,放松得很。   众人皆站起身来,道了一声“墨竹先生”。   墨竹是平南军的?军师,亦是李俨的?至交好友,他?在?军中威望颇高?,对?李承允来说,也是如师如父。   李承允也颔首相迎,道:“这段日子,墨竹先生一直镇守北疆,实在?是辛苦了。”   墨竹挑起眼帘,缓缓看了李承允一眼,而后?便收了折扇,敲在?手心里,悠悠道:“世?子不是说,回京成亲十日方归么?” 第105章 宫宴(一)   墨竹先生话音落下, 一排将领的脸,便齐刷刷地转向了李承允,等着他的应对。   李承允手?指握成?了拳, 抬到唇边轻咳一声, “先生说笑了, 我何时说过这样的话?”   墨竹先生听罢, 唇线一扯, 笑出了声, “罢了, 都是老夫年迈昏聩,这才记错了世子的话……看来世?子回京的这段时间?,倒是过得不错。”   李承允自然听出了墨竹先生的言外?之意, 但他也不便反驳, 只得道:“先生辛苦了,快坐, 这骑燕山一事,还得请您多多指点。”   墨竹先生见他有些不好意思, 也不再打趣, 便与诸人一起讨论起军务来。   营帐外?星子漫天, 夜风赫赫,蜿蜒曲折的小路上, 一人一马疾驰而来, 半个时辰后, 传信官到达军营,他掏出令牌, 顺利地入了营,又被亲兵带到了主帐前。   传信官对众将行了礼, 便道:“世?子,小人奉命送来了两封书信。”   李承允一听,眸中微亮,道:“呈上来。”   亲兵接过传信官手?中包袱,一齐呈了上来,那包袱里有两封信,李承允取出第一封,是李俨的。   李承允曾经驻守北疆之时,也会与父亲书信来往,他们有一套不为人知的沟通方法,可以互通战况。   他撕开了信封,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信纸,迅速看完其?中的寥寥数语。   墨竹先生问:“侯爷可有什么吩咐?”   李承允摇摇头,将信纸递给?了墨竹先生,道:“父亲已经派出斥候,去打探南疆一带的消息,邑南那边似乎有意与我大宣重修旧好,这次邑南族的绮思公主,也会亲自入京参加中秋宫宴,倒是与邑南接壤的维纹族有些异动。”   墨竹先生思量着道:“邑南族自数年前临州一战后,便一蹶不振,直到近几年新?王登基,才一扫王庭颓势,如?今他们自顾不暇,与我们修好才是上策,绮思公主乃是新?王亲姐,如?今又担着辅政重任,若她能亲自前来,与我们签订停战和约,就算维纹另有所图,也会有所顾虑。”   “先生说得是,我亦是这样想的。”李承允沉声道:“不过,即便如?此,北疆此战也不能小觑,若是瓦落与维纹同时发动袭击,那父亲也势必得出兵迎战,为避免京城周边防护空虚,我们得速战速决才是。”   众人颔首称是。   青松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了另外?一封信上,封面上的字迹十分娟秀,信封看起来鼓鼓囊囊的,想也不用想,便知是谁寄来的了。   青松连忙识趣地收起了目光,不敢再多看一眼。   李承允无声将苏心禾的信件放回包袱中,只道:“今日太晚了,议事便到这里吧。”   众将听罢,便站起身?来告辞,墨竹先生也随着众人一起离开了军帐。   待外?面的脚步声走远之后,李承允才摸出了那封沉甸甸的信。   他将信件握在手?中,轻轻撕去封条,便取出了厚厚一沓信纸。   李承允迫不及待地将信纸展开,引入眼帘的第一句,便是:“吾夫远行,妾心念之。”   李承允的唇角不自觉地勾了勾,继续往下读。   这封信足足写了三页纸,开头的一页诉说了对他的思念,而后又告诉他平南侯府一切安好,中秋宫宴也筹备得妥当,最后一页则字字句句都在嘱咐他注意安全,早日回京。   自他从军出征,便很?少与家中书信来往,与父亲传信也多为军务,此刻,在这天寒地冻的北疆,在微微闪烁的烛光下,读到这封信,李承允只觉得心底有种异样的情绪在无声翻腾。   除此以外?,苏心禾还托人送来了一匣蜜枣。   “夫君征战劳苦,这蜜枣乃妾亲手?所制,愿为夫君在劳累之余,添得一丝甜意。”   李承允仔细地收起那一叠信纸,目光落到了包袱中的匣子上。   为了防止吃食在路上被人动手?脚,这匣子被平南侯府专用的火漆密封着,李承允几乎能想象到苏心禾那小心翼翼密封盒子的模样,一定十分可人。   他用匕首挑开上面的火漆,揭开匣盖,里面铺着满满当当的蜜枣,蜜枣颗颗珠圆玉润,极为饱满,隔着老远,便溢出了甜蜜的香味,引得人食指大动。   李承允伸出手?指,轻轻捻起一颗蜜枣,送入口中。   这蜜枣的核已经被掏得干干净净,嚼起来又软糯,又香甜,红枣的丝丝纹理,成?了蜜糖最好的藏身?地,但被牙齿一咬,其?中的滋味儿?又被激发了出来,细雨润无声般地延展在唇舌之间?,这微黏的口感,仿佛是她的柔情蜜意,娇娇地依赖着他,令人逐渐沉沦。   一颗不够。   李承允咽下了蜜枣,又下意识伸手?去匣子里取,可是,一见原本满满的匣子空了一角,又觉得有些不舍,他犹豫了片刻,终究是收回了手?,温柔地将匣子盖了回去。   蜜枣吃完之前,他一定要见到她。   -   入秋之后,日子便过得飞快,李承允自北上到了骑燕山,没?过几日便起了战事,好在平南军骁勇善战,又准备充分,在接连几场战役中,都取得了骄人的成?绩。   宣明帝在坤宁殿小憩时接到了捷报,“噌”地一声从榻上起身?,他手?中攥着捷报,难得地露出了开怀的笑意,“承允果然?不负所托,朕没?有看错人!”   皇后撩起床帘,也矮身?坐了过来,笑道:“臣妾听闻平南侯世?子用兵如?神,果然?所言非虚。”   宣明帝收了捷报,给?了一旁的太监,“平南侯府满门忠烈,风骨代代相传,无论是嫡子还是庶子,皆是出类拔萃。”   “出类拔萃的何止男儿?。”皇后一面为宣明帝披衣,一面道:“那世?子妃也是蕙质兰心,聪颖能干,中秋宫宴的一应事宜,都是她准备的,想必能让陛下和群臣耳目一新?。”   宣明帝听了这话,也不禁被勾起了兴趣,“哦?她都准备了什么?”   皇后却抿唇一笑,道:“待两日过后,中秋宫宴时,陛下就知道了。”   宣明帝见皇后卖了个关子,也笑了起来,抚上她的手?,便道:“那朕倒要看看,你极力推崇的这位世?子妃,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   中秋宫宴设在宫内的和颂殿,和颂殿外?张灯结彩,红毯铺地,待漫天火红的云霞隐去,宫灯便一盏接一盏地亮了起来,外?围的宫灯中,还设了些许走马灯,被风一吹,走马灯里的图案便转了起来,映照在石板铺就的宫道上,一位大臣在旁边驻足,不可置信地问:“这……这走马灯上的图案看着有些眼熟,可是太傅劝谏先帝重立太学之事?”   领路的太监笑着答道:“大人好眼力,今年的中秋宫宴,特意赶制了一批‘贤臣走马灯’,把?近百年来的贤臣事迹都画了上去,按陛下的意思,便是要让贤臣声名远播,名垂青史!”   两人身?边不知不觉多了几位大臣,大臣们听了这话,都眼睛一亮。   “陛下有爱才之心,是我等的福气!”   “是啊,陛下礼贤下士,乃明君之风!”   “能为陛下效力,也是我们的荣幸,只不过,这么好的主意,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   太监见几位大臣都有些好奇,便多说了两句,道:“小人听说,是平南侯世?子妃出的主意。”   众臣面面相觑:“平南侯世?子妃!?”   太监见他们一脸茫然?,便解释道:“这中秋宫宴本是皇后娘娘操持的,但娘娘不是身?怀六甲了么?所以便请了平南侯世?子妃来帮忙。”   周边的几位都是文?臣,与武官有着天然?的嫌隙,他们虽然?知道平南军威震四方,平南侯世?子战功赫赫,却也没?有真正?地接触过,如?今见世?子妃将贤臣名将的故事都制成?了走马灯,一时也有些感动。   “世?子妃虽然?是一介女子,却没?想到有这等见识,倒是难得。”   “不错,想必世?子妃也是世?子的贤内助,不然?皇后娘娘如?何会挑了她来操办宫宴?”   “我听说那世?子妃出身?江南,她父亲在当年的临州战役中,不顾生死救了满城的百姓,这样的家风,教出来的女儿?自然?是不会差的!”   几位大臣聊得兴起,缓步朝颂殿内走去,和颂殿内已经聚集了不少大臣,此时还没?有开宴,众人便饮茶寒暄,一派祥和之气。   苏心禾在后殿忙得脚不沾地,今日天才蒙蒙亮,她便起身?梳洗打扮,只因中秋宫宴太过重要,事无大小,全部马虎不得。   皇后有了身?孕,却也不曾懈怠,一直坐镇内堂,见苏心禾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诸项事宜,一切都井然?有序,便向她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心禾。”   苏心禾听到呼唤,便转身?向皇后走去,“娘娘有何吩咐?”   皇后低声提醒道:“今夜宫宴,不仅有文?武百官在列,还有部分官眷也来了,多安排些伺候的人才好。”   皇后这么一说,苏心禾顿时会意。   那些官夫人和官小姐们在一起时,最易生出事端,于是,她便对皇后道:“皇后娘娘放心,臣妇这就去安排。”   见皇后颔首,她便告退了。   出了和颂殿,苏心禾便拎起裙裾,向官眷们所在的流心阁走去。   流心阁距离和颂殿不远,地方不大,却十分雅致,恰好可以用来招待官眷,苏心禾顺着宫道,才踏上石桥,便见长公主欧阳如?月迎面而来。   她连忙退到一旁行礼。   欧阳如?月见到苏心禾却很?高兴,她特意停下来与苏心禾打招呼,“从方才入宫开始,所有的细节都安排得很?是周到,你辛苦了。”   苏心禾浅笑道:“长公主殿下言重了,能为皇后娘娘分忧,是臣妇的本分。”   欧阳如?月意味深长地笑了下,道:“皇后如?今身?子重,有你在侧协助,她也能安心些……你可别?辜负了皇后的信任,现在可能难些,但你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明白吗?”   如?今皇后怀有皇嗣,不便操持所有的宫务,这正?是张贵妃一直等待的机会,而苏心禾的出现打破了她的念想,故而会成?为张贵妃的眼中钉、肉中刺。   欧阳如?月这话的意思,便是想让苏心禾继续支持皇后,待来日皇后产下嫡子,她便是第一大功臣。   如?此简单的道理,苏心禾怎么会不明白呢?她唇角微牵,从容道:“多谢殿下提点。”   欧阳如?月满意地点点头,又压低了声音道:“今夜张贵妃也来了,她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相关事务你可要安排仔细了,莫被她抓到错处!万一遇到什么难处,也可托人传信给?本宫。”   苏心禾听得认真,回应道:“是,臣妇记下了。”   欧阳如?月退开一步,对一旁的宫女道:“驸马呢?”   宫女低眉顺目地答道:“回殿下,驸马方才还在这里,不知怎么就不见了……”   话还没?说完,欧阳如?月面上已经浮现出了不悦之色。   就在此时,却见驸马曾樊出现在石桥后面,他抬头向这边张望一眼,就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一身?华服因为快步而微微荡漾,却透着一股成?熟男子的风流倜傥,旁边的宫女见了,不由得暗自脸红,但苏心禾见到此人,心底却生出一股嫌弃。   曾樊几步便到了欧阳如?月面前,笑着唤她:“殿下。”   欧阳如?月瞧了曾樊一眼,问:“方才你还同我一起进来的,怎么一转眼就不见了?”   曾樊抱歉一笑,道:“方才遇上一位大人,看着像之前见过的诗友,便过去招呼了一声,没?想到认错了……”   曾樊笑起来的时候长眉微动,看欧阳如?月的眼神里,都透着温柔,若不是苏心禾知道他在外?面偷腥,只怕都要被这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给?骗了。   欧阳如?月面色稍霁,但仍然?有些不快,数落道:“你整日都去会那些诗友画友,在府中就这般待不下去么?”   曾樊面上似乎有些挂不住,便赔着笑道:“我去对诗赏画,还不是为着给?你挑些好字画么?你若不喜欢我去,我下次便不去了。”   欧阳如?月听了这话,才展露笑颜,道:“没?说不让你去。”   苏心禾立在一旁,只能眼观鼻,鼻观心地听着,并不适合开口。   长公主这才意识到了方才的话有些不妥,便对苏心禾道:“让世?子妃见笑了,对了,你们还没?见过吧?”   苏心禾垂眸笑笑,并不看曾樊,只道:“臣妇之前去公主府找县主之时,曾与驸马有过一面之缘。”   曾樊盯着苏心禾看了一会儿?,只觉眼前的美人明艳无双,与年近四十的欧阳如?月比起来,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底下,但当着欧阳如?月的面,他也不敢表现出过度的热情,只对苏心禾淡淡点了下头。   欧阳如?月又对苏心禾道:“今日有几位邻国使臣要来,本宫也要和驸马去和颂殿了,太后抱恙,今夜无法出席宫宴,本宫便也没?有拘着菲敏,让她去流心阁找惜惜说话了,你若得了空,也可以过去与她聚一聚。”   苏心禾点头称好,便俯身?恭送欧阳如?月。   欧阳如?月自顾自地向前走,曾樊跟在欧阳如?月后面离开,他面上依然?噙着笑,但眸中却闪过一丝冷意,虽然?只有一瞬,但仍然?被苏心禾敏锐地捕捉到了。   夜风轻拂,吹起了曾樊的衣摆,就在他与苏心禾擦身?而过的瞬间?,苏心禾嗅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极淡极淡,却又十分熟悉,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电光火石间?,苏心禾忽然?想起了什么,她猛地抬头,看向曾樊离开的方向,但他的身?影,已经消失无踪了。 第106章 宫宴(二)   苏心禾疾步迈入了流心阁。   流心阁中灯火通明?, 官眷们个个打扮得光鲜亮丽,一片衣香鬓影,美女?如云。   其中不少人都认识苏心禾, 便纷纷向她打起招呼来, 苏心禾压下?心头的焦急, 面色如常地与众人见礼, 目光却在众人中逡巡, 直到看见李惜惜, 她才冲众人道了声“失陪”, 径直向李惜惜走去?。   此刻的李惜惜,独自一人坐在长案前?,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直到苏心禾到了她的面前?, 她才反应过来,“嫂嫂找我?”   苏心禾见她神色有异, 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李惜惜抿了抿唇,站起身来, 将苏心禾拉到了没人的地方, 压低了声音道:“那件事……我告诉菲敏了。”   苏心禾一怔, “你方才说的?”   李惜惜无声点头。   苏心禾暗道不好,连忙问道:“她不会直接去?找驸马对质吧?”   李惜惜眼神复杂, 言语中带着失落, 道:“她不会的……因为她根本就不信我。”   李惜惜纠结了许久, 才鼓起勇气,将那日看到的一切告诉了曾菲敏, 岂料,曾菲敏听了她的话, 却罕见地对她发了脾气,在半刻钟前?,便拂袖而去?了。   苏心禾却道:“惜惜,我知道你在意菲敏的感受,但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方才见到了驸马,他很不对劲。”   李惜惜闻言,抬起头来,“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苏心禾沉声道:“几日前?,我在坤宁殿时,凑巧见到了张贵妃,张贵妃身上有种?独特的香气……而方才,我在驸马身上,也闻到了同样的气味。”   李惜惜一惊,便瞪大了眼,“你的意思是,驸马可能和?张贵妃私相授受?”   苏心禾轻轻摇头,道:“我也只是推测罢了,毕竟没有证据,单凭着气味,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此事若是我们多心,那便罢了,但若是真的……”   苏心禾无声地看着李惜惜的眼睛,道:“只怕今夜,不会太?平。”   李惜惜听了苏心禾的话,心里也跟着打鼓,小声道:“嫂嫂,那我们该怎么办?”   苏心禾十分沉着,她从容不迫地道:“马上就要开宴了,我不便久留,你在官眷这边好好坐着,盯着张婧婷,若她有什么异动,第一时间?告诉我。”   李惜惜认真点头,道:“好,我记下?了。”   和?颂殿礼乐已起,苏心禾面色微凝,道:“我得走了。”   她来不及与李惜惜多说,便转身向和?颂殿快步而去?。   和?颂殿虽然地方宽广,但由于宴请的官员太?多,无论是外殿还?是内殿,都已经坐满了官员,外殿的官员们多为各处的地方官,他们平时甚少?有机会入京,此时能入宫参宴,自是百般珍惜这个机会,有八面玲珑者,从开宴之前?,便开始积极结交官场同僚;内殿则要安静得多,高官们个个都自持身份,正襟危坐,只等着宣明?帝圣驾来临。   随着太?监一声传唱,宣明?帝与皇后便出?现在了和?颂殿外,众臣连忙起身,伏跪在地,高呼万岁,宣明?帝携着皇后,气宇轩昂地向高台走去?,待两人一前?一后,在高台落座,众臣在站起身来。   宣明?帝见今夜星光璀璨,参宴的众臣又精神抖擞,心情也好了几分,他按照礼部?的指引,先?颁了圣谕,待众人聆听垂训之后,宣明?帝才道:“开宴罢。”   皇后递了个眼神给苏心禾,苏心禾立即会意,便着手安排开宴。   丝竹之声悠然而起,曲调欢快又祥和?,仿佛听着这曲子,便能联想到繁盛的景象,宣明?帝听得满意,便问皇后:“这是什么曲子?”   皇后笑了笑,道:“这是平南侯府三公子所作,唤作‘民安调’”   “民安调?”宣明?帝琢磨了一下?这个名?字,低笑了声,道:“平南侯之前?还?说,自己的小儿子文不成武不就,朕倒是觉得,若他真能作出?此曲,当是个灵气逼人的孩子才是。”   宣明?帝话音落下?,便见宫女?太?监们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这第一道菜,便是油多肉满的“炮豚”,俗称——烤乳猪。   烤乳猪乃是‘’八珍”菜式之一,乳猪被烤制过后,通体油润光亮,仿佛是一颗酱色的琥珀,在宫灯也月光的照耀下?,泛着滋滋的油光,一上桌,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宣明?帝适时举杯,说了几句感念贤臣良将的辛苦之词,群臣也连忙跟着抬臂举杯,高唱万岁。   第一杯酒饮下?之后,随着宣明?帝宣布开席,众人才落了座。   一旁的宫女?主动上前?,为大臣们分割烤乳猪,这道菜成名?于岭南,不但要选用上乘的猪仔,且烹饪技法十分考究,并非人人都食用过,有大臣乍见到全须全尾的烤乳猪,心生忌惮,便不敢尝试,但见旁边的人吃得正香,才勉力夹起一块,送入口中。   这乳猪的外皮,已经烤得酥脆无比,牙齿一咬,便发出?了脆生生的“嘎吱”响,再嚼下?去?,便能尝到绝妙的猪肉荤香,这股荤香与生俱来,仿佛不掺半点杂质,又醇厚,又酥嫩,叫人欲罢不能。   众臣面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席间?气氛更酣。   苏心禾原本该坐官眷席,但因她是宫宴的主事人,故而皇后特意为她安排了一席,就在欧阳如月的下?首。   苏心禾上次举办游园会时,积攒了不少?经验,为了确保这一次宫宴不出?问题,她便提前?参与了所有菜肴的烹饪,想借此了解大臣们对宫宴的评价,待桌上的烤乳猪消灭殆尽,大臣们的心声便如潮水一般涌入了苏心禾的脑子里。   【这烤乳猪可真好吃啊!还?是御厨厉害,若能入京当官就好了……】   【我方才吃了一块,隔壁的礼部?老儿就吃了三块,哪里有半点礼部?的风范?】   【这些人出?手也太?快了,最?后一块烤乳猪,非我莫属!】   【下?一道菜还?没来,眼前?这盘烤乳猪空了也不大好看吧?】   苏心禾低声对一旁的宫女?道:“去?催促一下?,让他们快些上菜。”   宫女?应声而去?。   青梅立在苏心禾身后,忍不住道:“小姐,这烤乳猪闻着好香啊……”   苏心禾瞥她一眼,笑道:“这时候还?敢眼馋?”   青梅小声嘟囔,“奴婢总不能把鼻子堵上吧……”   四周的宫女?听了,想笑又不敢笑,便只得小心翼翼地憋着。   不过,此刻的苏心禾却并没有心思惦记吃食,她不但得注意御膳房出?菜,还?得关注着张贵妃和?驸马的一举一动。   烤乳猪过后,   御书房送上了第二道菜——拔丝芋头。   “芋”通“玉”,有珍贵之意,但食材却算不得贵重,恰好能表达宣明?帝爱重臣子的心意,却又不铺张浪费。   拔丝芋头外表被糖壳镀上了一层金色,簇拥在一起,堆成了一座金黄的小山,散发着甜丝丝的味道。   拔丝芋头不但味美,吃起来还?颇有趣味,需要趁着菜热之时,迅速拔起糖丝,若糖丝相连不断,便要过一道清水,方能安然入口。   曾樊似乎想为欧阳如月示好,于是,他便伸出?筷箸,夹起一块拔丝芋头,可却怎么也拧不断丝,一时尴尬不已,欧阳如月便让他将芋头放下?,自己为他做了个示范,又将断好丝的芋头放到了他的碗里。   曾樊展露笑颜,仿佛很是受用,他一脸珍惜地夹起芋头,便往嘴里送,那芋头外壳酥脆不已,甜蜜的滋味流淌在唇舌之间?,又沿着喉咙滑入胃里,舒服至极,内里的芋头软糯清香,恰好中和?了方才的甜意,即便多吃几块,也不会觉得腻味。   曾樊吃完了芋头,便在夸奖这道菜时,顺便奉承了欧阳如月的贤惠体贴,欧阳如月掩唇轻笑,但这画面落到苏心禾眼中,却有些刺眼。   若是她不知道曾樊那些龌龊事,只怕看了这般场景,也会觉得驸马对长公主一往情深。   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张贵妃站起身来。   她本来坐在宣明?帝下?首,见酒过三巡,便优雅地端起酒杯,对宣明?帝盈盈一拜,道:“臣妾祝陛下?千秋万代,国?运昌隆!”   宣明?帝含笑接了这酒,道:“爱妃说得好。”   于是一饮而尽。   张贵妃莞尔一笑,道:“这次中秋宫宴,多亏了皇后娘娘操持,臣妾没有帮上忙,实在心生歉意,故而特意安排了一出?歌舞,为陛下?与诸位大臣助兴,不知陛下?与娘娘意下?如何?”   皇后闻言,微微一愣,目光下?意识看向了苏心禾。   苏心禾无声摇头,她也不知道张贵妃有这一出?安排,但直觉上觉得不妥,希望皇后不要答应。   但当着众人的面,皇后也不好拂了张贵妃的面子,便问:“是什么歌舞?”   张贵妃道:“都是西?域来的舞姬,各个都是顶尖儿的人才,其中一人还?能作鼓上舞,轻盈曼妙,柔弱无骨,臣妾看过一次,便印象深刻,故而想请陛下?、娘娘与诸位大人同赏。”   一旁的禹王世子便忍不住道:“当真能在鼓上跳舞?”   禹王见自己的儿子喝得满面通红,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宣明?帝见有人感兴趣,便道:“那好,你让她们演舞罢。”   张贵妃闻言一喜,便对萝绢使了个眼色。   萝绢会意,连忙退下?去?安排了。   张贵妃姿态婀娜地坐了下?去?,她把目光从宣明?帝身上收回?,又若无其事地看了曾樊一眼,曾樊的目光也恰好向她望来,四目相对一瞬之后,又各自移开。   张贵妃:【你最?好不要忘了本宫的要事,不然,本宫要你好看】   曾樊面上依然保持着笑意,但心头却道:【张贵妃这等姿色,时常独守空房真是可惜!等帮她办好了事,定然要找个机会,把这份人情从她身上讨回?来!】   苏心禾听到这话,心头微微一动。   张贵妃和?曾樊果真准备搞事情!?   苏心禾正思索着这些话的意思,和?颂殿中的宫灯,便忽地暗了一半。   众人好奇地抬头,却见一列衣着鲜艳的西?域女?子,面戴薄纱,脚踝系铃,在和?颂殿外跳起了舞。   乐曲逐渐起势,鼓点欢快而密集,舞姬们踩着节奏,从殿外跳到了殿内,在昏暗的灯光下?,她们的舞姿显得格外动人,举手投足间?铃铛轻响,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现场的气氛也逐渐热烈起来,觥筹交错间?,大臣们开始谈笑风生,把酒言欢。   曾樊见欧阳如月也饶有兴趣地看着舞姬们跳舞,便站起身来,随口道了句“我我去?转转”,便离开了席位。   曾樊沿着外围,绕到了对面,他先?是看了张贵妃一眼,张贵妃对他轻轻点头,他才握紧了手中的酒杯,向启王欧阳颂临走去?。   欧阳颂临正坐在长案前?不徐不疾地品酒,他虽然也在赏舞,却不像欧阳旻文那般神色痴迷,若有大臣端酒来敬,便礼貌地接应。   曾樊勾起一抹笑意,来到欧阳颂临面前?,温言:“启王殿下?。”   欧阳颂临见曾樊一人前?来,似是有些意外,他淡淡笑了下?,问道:“姐夫怎么一个人过来了?皇姐呢?”   曾樊随口道:“公主还?在对面看歌舞,便没有同我一起过来。”   欧阳颂临“嗯”了声,并未多言。   他一贯不大喜欢这位姐夫,故而从未深交过。   曾樊见欧阳颂临不语,便主动端起了手中的酒杯,道:“启王殿下?常年领兵作战,护佑社稷有功,我敬你一杯!”   欧阳颂临闻言,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便道:“该本王敬姐夫才是。”   两人说着,正要碰杯,却听曾樊道:“哎呀,我正是糊涂,酒杯都空了……”   欧阳颂临便道:“本王为姐夫添酒。”   曾樊眼疾手快地夺过了欧阳颂临的酒壶,笑道:“哪里能劳动殿下?添酒?我自己来。”   室内光线昏暗,曾樊以?宽大袖袍相遮,趁欧阳颂临不备,便将药粉一同倒进了酒壶…… 第107章 宫宴(三)   和颂殿内, 人影晃动,杯盏相击,热闹非凡。   欧阳颂临抬起眼帘, 静静看了曾樊一眼, 曾樊蓦地?心虚起来, 但他依然牢牢攥着酒壶, 甚至于笑容满面地?给欧阳颂临斟了一杯酒。   “祝启王殿下百战百胜, 这一杯, 我先干为敬!”   曾樊说着?, 便当着欧阳颂临的面,仰头饮下了杯中酒。   欧阳颂临顿了片刻,终究是将手中的?酒, 喝了下去。   和颂殿西南角上, 苏心禾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人,但室内光线昏暗, 又相距甚远,她看不真?切曾樊的?动作, 只?能依稀看清对方与启王喝了一杯酒,   片刻之后, 只?见曾樊离开了欧阳颂临的?席位,回到了欧阳如月的?身边。   待他徐徐坐下, 欧阳如月转头望着?他, 道:“你方才怎么又不见了?”   曾樊笑意温和, 道:“里?面人多,太闷了, 便出去走了走,顺便和启王喝了一杯。”   欧阳如月奇怪道:“你同颂临喝酒, 怎么不叫我?”   曾樊见欧阳如月似乎有些不高?兴,便安慰道:“我见你方才在看歌舞,便没有打搅你,对了,方才那些舞姬跳得怎么样?”   这话说得仿佛他完全没有看过舞姬们跳舞似的?,但长公?主欧阳如月却非常受用,她挑了挑眉,道:“差强人意。”   曾樊“嗯”了声,见她没再追问,这才放下心来。   【那药猛地?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起效果……】   苏心禾从现场无数声的?心声之中,迅速地?捕捉了这一条,她转身对青梅道:“你在这里?盯着?御膳房上菜。”   青梅听话地?应声,苏心禾便站起身来,往皇后的?方向走去。   雅书立在皇后身侧,见苏心禾缓步而来,却不靠近,便知有事,于是主动走了过来,“世子?妃,可是御膳房那边出了什么事?”   苏心禾将她拉到一旁,压低了声音道:“也不知是不是我多心,张贵妃似乎在打启王殿下的?主意?我想向皇后娘娘求个恩典,跟去看看。”   雅书立即会意,她转身几步向高?台走去,只?见她对皇后附耳说了几句话,皇后便面色微顿,看向了苏心禾。   即便没有证据,苏心禾也必须要告诉皇后这件事,因为她隐约猜到,今夜可能有大事发生,皇后当有个心理准备,才能与她配合。   皇后递了个肯定的?目光给苏心禾,苏心禾轻点下颌,便算是达成了默契。   苏心禾回到自己的?位置,目光不时看向长公?主夫妇和启王欧阳颂临。   欧阳如月正与另一位身着?异族服饰的?女子?相谈甚欢。   那女子?衣裙华丽,发辫上镶着?五彩斑斓的?细碎宝石,虽然已?经年?过三十,但谈笑间依然活力?十足。   “小姐,那位是谁呀?”青梅盯着?那女子?看了好一会儿,只?觉得对方光彩照人,不同凡响。   苏心禾答道:“那位是邑南族的?辅政大公?主──绮思公?主。”   “公?主还能辅政啊?!”青梅不由得好奇地?看向那位公?主,“邑南可真?好啊,女子?还能有这么高?的?地?位。”   苏心禾目光不放松地?盯着?各处,但口中却道:“辅政公?主也不是那么容易做的?,老?邑南王死后,邑南便陷入了王位纷争,老?邑南王只?有一儿一女。绮思公?主便一直在其?中替她弟弟周旋。直到邑南王子?成年?,才在姐姐的?帮助下,夺回了王位。”   听到这里?,青梅便更是佩服这位绮思公?主了,她还想再问什么,却见苏心禾抬起了手,示意她噤声。   苏心禾一目不错地?看着?对面,只?见欧阳颂临以?手扶额,似乎有些昏沉,他支撑了片刻之后,便慢慢趴在了桌上。   宣明帝见欧阳颂临这么快就?醉了,便笑了起来,道:“看来有人不胜酒力?了。”   张贵妃适时开口,“陛下,不若让人先送启王殿下到后殿休息罢?”   宣明帝本想让人送欧阳颂临回府,但想着?离宴席结束还早,索性让他先歇在宫里?,便同意了。   此刻,群臣上前向宣明帝敬酒,宣明帝的?注意力?便被引到了别处,一个太监走上前来,与亲卫一起,在喧嚣中,带走了欧阳颂临。   亲卫扶着?欧阳颂临出了和颂殿,他轻声唤着?:“殿下,您没事吧?”   欧阳颂临面色微红,似是醉得厉害,头无力?地?垂着?,没有回答。   一旁的?太监张福笑道:“大人有所不知,今夜的?酒是御膳房特制的?,听闻酒香醇绵,极易入口,颇有后劲,想来殿下是不知不觉喝多了……离后殿不远,有一处无人居住的?宫殿,不若送殿下去那里?歇一歇?”   这毕竟是皇宫,欧阳颂临越是位高?,便越是不能逾制,听到那宫殿没人,亲卫才点了点头,道:“那就?请公?公?带路罢。”   张福听了,顿时眉开眼笑,道:“是,这边请。”   -   另一边的?官眷席上,也气氛正酣。   李惜惜坐在自己的?席位上,一面应酬着?身边的?官眷,一面暗地?里?打量着?张婧婷。   张婧婷平日赴宴,都要打扮得花枝招展,恨不得艳压群芳,但今日却穿得极其?素雅,坐在人堆里?,十分?低调。   就?在众人言笑晏晏之时,张婧婷却悄无声息地?起身,离开了席位。   李惜惜见状,便也连忙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安静地?跟了上去。   张婧婷出了流心阁,便沿着?宫墙向东去了,她只?带了一个贴身丫鬟,两人在暗夜的?掩护下,低头而行,避开了一切岗哨。   李惜惜心中好奇,但为了不让她们发现,便只?能远远跟着?。   张婧婷走到一处宫殿前,停了下来,她的?丫鬟上前几步,给守门的?侍卫,送上了两个沉甸甸的?荷包。   侍卫们掂量着?荷包,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便对着?张婧婷行了一礼,便让开了一步。   张婧婷左顾右盼一番,确认四周无人,才快步走了进?去,丫鬟连忙跟上,又小心翼翼地?将宫门关了。   李惜惜从藏身的?草丛里?站起身来,目光上移,落在宫殿门口的?牌匾上──“如意轩”。   李惜惜不知道张婧婷为什么会忽然来这里?,但她记得苏心禾的?嘱咐,所以?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悄悄地?躲在了一旁的?树干后面,静观其?变。   不远处,有一行人,正缓步往这边走来。   亲卫与张福共同扶着?欧阳颂临向前走,张福带他们离开了主宫道,便向内宫的?方向走去,亲卫走着?走着?,觉得似乎离和颂殿越来越远了,便忍不住道:“早知这么远,方才还不如安置殿下在后殿休息。”   张福耐心开口:“和颂殿那是宴请群臣的?地?方,哪怕是后殿,都人声鼎沸的?,哪里?能让殿下安心休息呢?大人莫急,再走几步路,就?到了。”   张福说着?,便指了指前面的?屋檐。   亲卫问:“那是什么地?方?”   张福打着?灯笼照道,橙红色的?光亮照得他面孔发黄,眼仁幽幽,有种说不出的?古怪,“前面是如意轩,后宫里?许久没有进?新人了,故而一直空着?,没人住呢!”   亲卫便没再说话了,只?继续扶着?欧阳颂临往前走。   待他们走到如意轩门口之时,看门的?侍卫却抬手拦住了他们,“来者何?人?”   亲卫满脸不悦,道:“睁开你们的?眼睛看看,这是启王殿下!”   两名侍卫闻言,还真?的?过来看了一眼,其?中一人迟疑着?开口:“这毕竟是后宫,启王殿下虽然身份尊贵,可也是外男,还请大人同我去前面找侍卫长打声招呼。”   亲卫拧眉,怒目看向张福,道:“这是何?时定的?规矩,我怎么不知道?”   张福满脸堆笑,道:“大人息怒,今夜是中秋宫宴,这规矩是临时定的?,大人不了解也是正常,您放心,小人先将启王殿下送进?去,您随侍卫走一趟,很快便能回来。”   亲卫看了醉倒的?欧阳颂临一眼,又犹疑了片刻,才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于是,侍卫便带着?启王亲卫向外间走去,张福见他们走得没影了,便欲将欧阳颂临送入如意轩,但欧阳颂临才被他扛着?走了两部,就?忽然脚下一滑,倒了下去,张福连忙将人接住,低声斥道:“还不快搭把手!”   侍卫连忙上前,将欧阳颂临的?半个身子?托住,小声问道:“公?公?,殿下都变成这样了……还能办事么?”   这话里?不但藏着?好奇,还有几分?幸灾乐祸的?笑意。   张福轻笑一声,道:“生米到底能不能煮成熟饭不重要,要知道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侍卫听了这话,才明白过来,谄媚笑道:“还是张福公?公?看得透彻,此事若成,想必公?公?定然能飞上枝头,成为贵妃娘娘眼前的?红人!到时候,可别忘了我们呐!”   这话对张福很是受用,他笑容得意,道:“哪儿的?话,都是自家兄弟!快点儿,不然张小姐要等急了!”   两人说着?,便要将欧阳颂临抬入如意轩,谁知,那大门一开,便听得一声轻喝:“站住!”   两人回头,却见李惜惜从暗处走了出来,她冷冷扫了两人一眼,道:“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侍卫明显有些心虚,下意识看向了张福,张福在宫里?混久了,是个老?滑头,即便见到了李惜惜,也是面色不改,反而阴阳怪气地?道:“哟,这不是平南侯府四小姐么?您不在官眷席坐着?,怎么来后宫了?”   李惜惜面色愠怒,扬声道:“我应该在哪儿用不着?你们操心,你们将启王殿下灌醉了带到这里?来,到底是何?居心?别以?为我不知道这如意轩里?藏了什么人!” 第108章 大大大月饼   寒风凌冽, 吹得李惜惜裙摆飞舞,她立在风中,面对着几个大男人, 身形虽弱, 但却不见丝毫怯色。   侍卫被这将门虎女的气势吓得退了一步, 但张福却瞪了他一眼?, 低声道:“怕什么?不过一个小丫头, 能奈我何?”   他已经应下了张贵妃的差事, 张小姐也?已经等在了如意轩内, 若此?事败露,只怕他们都会死无葬身之?地,所以, 无论如何, 他们都要将李惜惜挡在门外,助张家成事!   于是, 张福眯起绿豆似的眼?,对李惜惜道:“这如意轩常年无人居住, 哪儿来的人?李小姐莫不是看错了?眼下启王殿下醉得厉害, 是陛下?让小人送殿下?过来休息的, 这儿寒风凛冽,万一将殿下?吹病了, 咱们都担待不起!还请四小姐让开!”   李惜惜说不过张福, 却依然拦在了他们身前, 怒道:“不许走!”   张福冷笑一声,道:“李小姐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可是后宫!岂能容一介武将之?女?做主?”   “她做不了主, 那我呢?”   女?子的声音穿透重重夜色,仿佛拨开了云雾, 带来了一丝清明。   李惜惜回头一看,面露喜色,“嫂嫂!”   苏心禾身旁还?站着欧阳颂临的亲卫,她冲李惜惜点?了下?头,目光便落到了张福身上,问:“你是哪个宫里的?今夜中秋宫宴,伺候的宫人个个都是挑选过的,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你?”   张福知道苏心禾如今在皇后面前很得重用,方才张狂的态度便收敛了几分,道:“世子妃,小人是跟在张贵妃身边伺候的,方才启王殿下?喝醉了,是陛下?和娘娘让小人将殿下?送出?来的……”   苏心禾懒得与他废话,说:“陛下?让你送殿下?小憩,并没有说让你将殿下?送到如此?偏僻的地方,来人,将启王殿下?送回和颂殿后殿!”   李惜惜听了这话,第?一个扑过去抢人,亲卫自然要去帮忙,那张福和侍卫哪里是他们的对手,不但失了欧阳颂临,还?挨了亲卫的一顿拳脚,张福捂着自己被打肿的脸,气得语无伦次起来,“你们、你们怎么能如此?行事?若是贵妃娘娘知道了,定然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是么?”苏心禾居高临下?地看着张福等人,道:“若是我此?时将如意轩打开,将里面的人抓出?来,你觉得吃不了兜着走的会是谁?”   张福听了这话,后背都凉了一半,慌忙以头触地,再?也?不敢多言了。   苏心禾冷眼?扫视一圈,道:“启王殿下?乃是陛下?的亲兄弟,你们连他的主意都敢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若他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的狗头就别想要了!我们走!”   苏心禾说罢,便与李惜惜一起,带着欧阳颂临离开了。   为了不声张此?事,苏心禾并没有带多少人来,李惜惜也?不肯假手于人,便一路都与亲卫一起,一左一右扶着欧阳颂临。   欧阳颂临身高体长,又喝得醉意深深,脑袋无力地垂下?来,正?好靠在了李惜惜的肩头,她忍不住侧头,瞧了他一眼?,英俊的轮廓近在咫尺,差点?儿把她的心逼出?了嗓子眼?。   李惜惜又想起了方才这桩事的始作俑者,一时怒气上涌,道:“嫂嫂,方才为何不把张婧婷抓出?来?她敢做这样的龌龊事,就应该揭开她的真面目,让大家都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人!”   苏心禾沉声道:“方才我们不过是在门口拦下?了启王殿下?,他们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即便将她抓出?来,只要张家抵死不认,我们也?束手无策……还?有可能正?中他们的下?怀。”   苏心禾这么一提醒,李惜惜顿时醍醐灌顶,“我明白了!张家此?举,便是为了逼启王殿下?就范!若是我们当真把此?事闹大,殿下?就算浑身长嘴也?说不清了!到时候,他就算不想娶张婧婷,也?很可能要对她负责……这张家可真卑鄙!”   李惜惜说着,手指不自觉掐紧了欧阳颂临搭在她肩头的胳膊,欧阳颂临冷不丁闷哼一声,李惜惜才回过神来,忙道:“对不住对不住!殿下?没事吧?”   见欧阳颂临还?是闭着眼?,她才放下?心来。   知道疼,就说明没有彻底不省人事。   待到了和颂殿后殿,李惜惜与亲卫一起,将欧阳颂临放到了矮榻上。   苏心禾吩咐一旁的宫女?,道:“去请太医过来。”   宫女?应声而?去。   李惜惜看了欧阳颂临一眼?,他仍然紧闭双眼?,眉宇微皱,似乎有些难受。   李惜惜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跟着揪了起来,便亲手倒了茶水,扶起了欧阳颂临,喂他缓缓喝下?,而?后,又对那亲卫道:“你是殿下?的亲卫,怎么能让旁人轻易骗了?万一启王殿下?真的被他们带走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小人该死!”李惜惜话音未落,亲卫便惭愧地跪了下?去。   李惜惜见他面色涨红,满是内疚之?色,也?不好再?多说,便止住了话头,道:“罢了,今夜的事也?不能全然怪你,都是他们别有用心……但下?不为例,你一定要好好守着殿下?罢,莫要再?让不明不白的人接近他了!”   亲卫擦了把面上的汗,沉声应是。   苏心禾低声提醒道:“惜惜,我们不宜久留。”   李惜惜会意点?头,她临走之?前,又回头看了欧阳颂临一眼?,见对方依然没有苏醒,这才不舍地收回目光,跟着苏心禾出?去了。   待珠帘放下?,厚重的木门重新关上,那矮榻上的人,便缓缓睁开了眼?。   亲卫诧异地看着欧阳颂临,喃喃:“殿下?,您没事?”   欧阳颂临淡淡道:“居然派曾樊来给本王下?药,这张家也?太不把本王放在眼?里了。”   从曾樊为他斟酒之?时,他便察觉到了不对劲,故而?将酒悄悄倒掉了,他之?所以没有声张,便是想钓出?这背后的大鱼——果真是张家所为。   亲卫面上愤然,道:“这张家也?太肆无忌惮了!居然敢在皇宫内院对殿下?动手!”   “此?招虽险,胜算却高。”欧阳颂临语气沉了几分,道:“只要让人撞见本王与张婧婷独处一室,张贵妃再?借题发挥,我们便会陷入被动,就算皇兄有心偏袒,却也?是不能了。”   “殿下?说得是!”亲卫如今想来,还?心有余悸,道:“还?好平南侯府的四?小姐和世子妃及时赶到,否则今夜之?事,也?没那么容易收场。”   欧阳颂临轻轻点?头,唇角也?多了一丝笑意,“这一点?,本王也?没有料到,原本还?想看看张家的这出?戏,现在也?只能错过了。”   他下?意识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这条手臂方才都架在李惜惜单薄的肩头上,微微有些发麻……这小姑娘家家的,力气还?不小。   -   如意轩中,香焚得极重,熏得人有些心烦意乱。   张婧婷坐在房中,心中不免焦急,道:“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进来?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丫鬟忙道:“小姐别担心,贵妃娘娘的安排不会出?错,咱们安心等着便是了。”   张婧婷心头仍然惴惴不安,她好歹也?是名门闺秀,若不是为了自己和家族的前程,何至于抛下?廉耻,做到这种地步?   但既然做了,便不能白白牺牲,今夜过后,这启王妃的位置,非她张婧婷莫属!   张婧婷这般想着,心头仿佛燃起了一团火,她微微侧目,看向铜镜中的自己,容颜姣好,肤色雪白,华丽的裙衫已落,丝绸制的中衣,柔柔地套在身上,勾勒出?了曼妙的曲线,单凭这副模样,她便合该将天?之?骄子收为裙下?之?臣,一生坐拥权势,享尽荣华!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一阵凌乱的拍门声,丫鬟惊得站起身来,“小姐,有人来了!?”   张婧婷闻言一喜,想着马上要见到欧阳颂临,一颗心就砰砰地跳,既紧张又期待,她连忙催促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快去开门呀!”   丫鬟三步并做两步奔到门口,一把拉开了房门,可一见来人,却傻眼?了。   欧阳旻文喝得红光满面,他醉醺醺地倚在门边,自言自语道:“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丫鬟诧异地看着欧阳旻文,不可置信道:“小王爷?怎么是您?”   丫鬟忍不住探头出?去,张福和侍卫们早就不见了,且她们为了成事,也?提前支开了附近巡逻的御林军,眼?下?周围连人影都看不见了。   欧阳旻文瞅着丫鬟白嫩的脸蛋,越看越觉得像春风楼的小丫头,一时热意上涌,笑嘻嘻道:“小娘子,你怎么在这儿啊?”   欧阳旻文说着,便伸手握住了丫鬟的胳膊,丫鬟吓了一跳,连忙挣脱开来:“小王爷,您喝醉了!”   欧阳旻文打了个酒嗝,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小美人,你这是欲拒还?迎啊,哈哈哈哈……”   丫鬟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转身就跑,她这一跑,欧阳旻文便更加兴奋了,他踉跄追了上去,嘴里嚷着:“唉,你别跑啊!”   张婧婷听到外面动静不小,便以为是欧阳颂临来了,激动之?下?便打开房门,迈入了庭院之?中,夜里寒风呼啸,吹得张婧婷打了个激灵,这楚楚可怜的模样,恰好落到了欧阳旻文眼?中,他登时两眼?放光,含糊不清地道:“今儿是撞了什么大运?除了小美人,怎么还?有个大美人儿?看着还?有点?眼?熟呢……”   张婧婷定睛一看,才发现来人不是欧阳颂临,而?是欧阳旻文,她顿时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了一声,便要转身躲回屋里,欧阳旻文岂能眼?睁睁地看着嘴边的肥肉飞走?他如饿狼扑食一般,冲向了张婧婷……   -   和颂殿中,佳肴不断,美酒不绝,君臣同乐,欢声笑语不断。   苏心禾回到殿中后,又对御膳房的掌事宫女?耳语了几句,过了一会儿,众人便合力抬上了一张方桌,这方桌上的物件有些厚度上面盖着一块红布,也?看不出?内里是什么,这般显眼?登场,一下?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这里头装的是什么?”   “应该是给谁的赏赐吧?”   “不会吧?什么赏赐要连着桌子抬上来?”   “今夜的菜别出?心裁,这会不会是一道大菜?”   众臣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宣明帝见了这一张方桌,也?略微有些吃惊,他看向皇后,皇后冲他微微一笑,低声道:“陛下?,这便是臣妾之?前同您说的‘惊喜’了。”   宣明帝心中好奇,却也?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只道:“那朕也?要仔细看看了。”   皇后便对苏心禾递了个眼?色,苏心禾适时走上前来,对宣明帝行了一礼,又对群臣行了一礼,道:“中秋乃是团圆佳节,皇上与娘娘特意嘱咐臣妇,特制了一款月饼,供诸位大人品尝,愿我大宣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愿在场诸位,都能人月两圆,事事如意。”   苏心禾说着,便伸手揭去了桌上的红布,众人伸长了脖子去看,才发现她所说的月饼,大小竟然堪比井口!那月饼上刻着精细的花纹,从中间蔓延到边上,褶成了一汩一汩的波浪边,看起来圆润讨喜,金黄的外皮泛着淡淡的油光,十分诱人。   众人不自觉地滚了滚喉咙。   宣明帝也?着实被这巨型月饼惊艳了一把,他满意地笑了起来,道:“世子妃有心了,诸位爱卿,这一轮‘圆月’,朕要与诸位同享,你们便是大宣的脊梁!让我们同贺春秋,共敬山河,愿天?佑大宣!”   众臣听到此?处,不由得心潮澎湃,连忙举起了酒杯,与宣明帝遥相呼应,一饮而?尽!   月饼被分成了无数小块,在场的大臣们,每人都得了一份。   从前的宫宴,都是采用分餐制,大家各吃各的,所以,大臣们还?是第?一次与宣明帝同吃一道点?心,自然受宠若惊。   一位入京述职的官员,见份例的月饼放到了自己眼?前,便迫不及待地用木勺,挖下?了一块送入口中——饼皮酥软至极,一口下?去,还?掉出?了些许饼渣,他连忙伸手接住,生怕辜负了宣明帝的好意,豆沙的香甜在唇齿间晕开,细腻又柔软,令人口舌生津,但吃着吃着,又尝到了沙沙的咸味,这咸味非比寻常,那软糯的口感?,仿佛将人的唇齿粘连在了一起,每一次触碰,都是极致的享受,这便是咸蛋黄带来的美味了。   旁边的官员自言自语道:“这月饼甜而?不腻,当真美味!”   还?有官员却小声说:“是甜的么?我这月饼怎么是咸的?还?有些脆生生的东西在里面,似乎是核桃!?”   方才细品月饼的外地官员道:“我这一块,既甜又咸,口感?丰富至极!”   众人这才发现,每个人吃到的滋味,都有些许不同,这是因为苏心禾在做月饼之?时,便调了许多不同的食材进去,切到不同的位置,便能尝到不同的滋味,众臣摸清了这一点?后,纷纷看向那余下?的月饼,都想再?吃上一块,尝尝别的滋味儿。   宣明帝见众臣都吃得津津有味,不禁抚掌大笑,道:“皇后知人善任,不愧是六宫之?首,天?下?之?母。”   皇后谦虚地笑了笑,道:“陛下?,臣妾也?没有做什么,都是世子妃的巧思?,宫宴过后,陛下?可要记她一功。”   宣明帝唇角一勾,“皇后说得对,要赏!要重重地赏!”   宣明帝话音未落,便见一名太监,匆匆忙忙地奔了进来,他几步上了高台,对着太监总管连公?公?耳语了几句,连公?公?面色骤变,他连忙转身,快步走到了靖轩帝身旁,压低了声音道:“启禀陛下?,如意轩出?事了!” 第109章 风波   当宣明帝沉着脸到达如意轩之时, 欧阳旻文的酒已?经醒了一半,他瑟瑟发抖地?跪在殿中,连大气都不敢出, 张婧婷的衣衫被扯破了, 此时?正裹着披风, 在一旁哭泣。   宣明?帝的脸色黑如?锅底, 冷声问:“到底怎么回事!?”   这威严的声音, 让张婧婷瑟缩了一下身子, 抽泣道:“陛下可要为臣女做主啊!臣女不胜酒力, 便想在如?意轩小?憩,没想到禹王世子突然闯了进来……”   张婧婷哭得泣不成声,发髻早就散开了, 蓬乱地?批在肩头, 看起来十?分?狼狈,张贵妃在一旁坐着, 那双丹凤眼已经没了往日媚色,仿佛结上了一层霜, 哪怕只看人一眼, 都让人顿生寒意。   禹王在得知此事之后, 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听了这话, 当即站起身来, 对着欧阳旻文就是一脚, 欧阳旻文被踹翻在地?,“嗷”了一声, 禹王才跪了下去,对宣明?帝道:“陛下, 小?儿虽然顽劣,但?还?不至于在皇宫大内胡作非为,定然是有什么隐情!”   他又转头对欧阳旻文道:“逆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说呀!”   欧阳旻文本来就胆子小?,见?所有人都看着自己,不禁吞了吞口水,嚅喏道:“禀、禀皇上,微臣今夜喝得有些多,便想出来透透气,也不知怎的,就转到了这如?意轩附近……后来、后来微臣就不记得了,也不知为何会与张小?姐在一处……”   此言一出,禹王便急得干瞪眼,怒道:“什么叫不记得了!?你自己做了些什么不知道吗?”   眼看禹王又要动手,宣明?帝烦躁地?开口:“皇叔稍安勿躁。”   禹王这才敛了敛神色,道:“都是微臣教子无方,唉……”   皇后之前听了苏心?禾的禀报,再看眼前的情况,便猜到了几分?,她只道:“禹王世子年轻气盛,若真是一时?冲动也就罢了,只不过按他的说法,似乎并未认出张小?姐来?这是何等缘由??”   皇后这么一提醒,宣明?帝也思索起来,“皇后说得不错,若是真的醉得不省人事,当没有办法强迫张家女才是,如?果人还?清醒,那便是刻意为之。”   欧阳旻文一愣,忙道:“陛下,微臣当时?只觉得头脑昏沉,血气上涌,我……我就像撞了邪一般,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处何地?,见?到了何人……”   他自己也说不清是怎么回事,顿时?急得连连磕头,“总之,就是给微臣一百个胆子,微臣也不敢啊!”   苏心?禾立在皇后身侧,不冷不热地?开口:“陛下,听了小?王爷这话,倒是让臣妇想起了一件事。”   众人的目光转向苏心?禾,宣明?帝问:“何事?”   苏心?禾垂眸道:“这如?意轩原本是空置的地?方,内里?十?分?简陋,按理说……张小?姐去哪儿休憩,是不大合适的,故而臣妇方才又去那里?看了看,却?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   皇后秀眉微拢,道:“奇异的香味?那里?一直无人居住,怎么会有人焚香?陛下,是否需要着人仔细查查?”   “陛下!”一直沉默的张贵妃陡然出声,打断了皇后的话,她步行?至宣明?帝面前,拎裙跪下,道:“是臣妾管束不周,这才让婧婷无意间闯入了后宫,如?今木已?成?舟,继续查下去,只怕会惊动外面的文武百官……”   皇后道:“张贵妃,方才喊冤的也是你们,如?今说不查的也是你们,这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不能说与我们知晓?”   皇后言语温和,但?却?字字点到了张贵妃的要害之处。   她为了助张婧婷成?事,不但?让曾樊给欧阳颂临下了药,还?让人在如?意轩中点了催情香,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这催情香竟然便宜了欧阳旻文那个混球!眼下,她若要追究欧阳旻文的过错,那皇后势必会将此事查个底朝天,若是她不再追究此事,又只能吃个哑巴亏,简直进退两难,一张粉面被憋屈填满,一腔怒气堵在心?口,没处发泄。   宣明?帝抬起眼帘,瞧了张贵妃一眼,道:“那按爱妃的意思,该如?何处置?”   张贵妃一咬牙,便道:“今日?是中秋宫宴,本就是一等一的好日?子,陛下何不将错就错呢?”   宣明?帝与皇后对视一眼,随即确认了一遍,“爱妃的意思是,让朕给禹王世子和张小?姐赐婚?”   张贵妃心?里?恨得滴血,但?面上依然波澜不惊,沉声道:“是。”   此言一出,张婧婷瞬间像疯了一般,她连忙膝行?过来,颤声道:“不!姑母,我不能嫁给欧阳旻文!我不嫁!”   张贵妃心?头的火终于“噌”地?一下冒了出来,她反手便甩了张婧婷一个耳光,道:“混账!禹王世子乃是皇亲国戚,你能嫁过去做正妃,已?经是福气了!你若是还?不懂见?好就收,姑母便也帮不了你了!”   张婧婷被张贵妃一个巴掌打懵了,不敢再反驳她,只能捂着脸嘤嘤地?哭了起来。   宣明?帝敛了敛神,又看向禹王,道:“皇叔意下如?何?”   禹王一时?心?情复杂,这个儿子有几斤几两,他心?里?是明?白的,如?今若是不接张家的婚事,儿子不但?要背负骂名,还?会与张家结仇,他心?中思量了一番,才开口道:“张贵妃所言不无道理,微臣以为,此乃天作之合。”   宣明?帝目光扫过禹王和张贵妃,心?中洞悉一切,面上却?隐而不发,只道:“既然如?此,那朕便成?人之美!来人,拟旨一封——禹王世子与张氏女郎才女貌,佳偶天成?,当缔结鸳盟,择日?完婚。”   -   中秋宫宴还?在继续。   而禹王和张家联姻的消息也不胫而走,张贵妃称自己头疼,便没有再回到宴席上,张婧婷也不愿见?人,便也匆匆离宫而去。群臣向禹王与户部尚书张大人道贺,两人面上虽然都噙着笑意,但?心?底的不痛快,却?随着众人的祝福越积越多,表情都险些裂开了。   苏心?禾坐在皇后下首,脑海中的吐槽声此起彼伏——   张尚书愁眉不展:【没想到老夫英明?一世,孙女却?如?此糊涂!如?今嫁给了一个草包,一步走错,满盘皆输!】   禹王的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他一面与众人虚与委蛇,一面恶狠狠地?瞪着儿子:【这个不成?器的混账,当真是要气死我!见?张家女有几分?姿色,便昏了头了!这张家整日?里?耀武扬威,不知收敛,娶她还?不如?娶个邻国公主,好歹地?位稳固,不用担心?被皇帝连根拔起!】   但?出人意料的是,欧阳颂临却?回来了,他得知了赐婚一事,便了然于心?地?笑了笑,大大方方地?举起了酒杯,恭贺两家新喜。   皇后坐得久了,便觉得有些闷,开口对苏心?禾道:“陪本宫出去走走罢?”   苏心?禾收起思绪,沉声应是。   两人带着随行?宫人出了和颂殿,凉爽的夜风袭来,便吹散了方才沾染的酒气,顿时?让人神清气爽。   皇后立在树下,停住了步子,仰头看向空中明?月,那明?月皎洁如?玉,圆若白盘,十?分?唯美。   “本该是个团圆夜,却?不想会发生这样的事……你是如?何得知的?”皇后侧目看向苏心?禾,等待着她的回答,苏心?禾温声道:“回皇后娘娘,臣妇无意间发现,驸马与张贵妃有接触,后来又见?他避开了长?公主,独自去寻启王殿下,便觉有异……没想到,张家当真不怀好意。”   苏心?禾自然而然地?隐去了驸马出轨的那一段,顺便将长?公主摘了个干净。   皇后沉吟片刻,道:“今夜多亏了你发现及时?,若是启王当真落入了他们的陷阱,只怕如?今与张家联姻的,就不是禹王府,而是启王府了。”   要知道,禹王和启王虽然都带兵,但?禹王带的多是些“富贵兵”,多为世袭子弟,并没有多少沙场经验,但?启王统领的却?是正统王军,人数虽然不多,但?负责京城周边的安危,与平南军里?应外合,共镇山河,意义非同一般。   如?今的情形,对张家而言,便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白白浪费了一场联姻。   “幸亏你机智,寻到了如?意轩的香料,否则,张家八成?要把今夜的事,全栽到禹王世子的头上,禹王世子平日?里?便不学无术,若真如?此,只怕无论如?何都说不清。”   皇后话音稍落,苏心?禾便低声开口:“其实,臣妇并未找到香料。”   “什么!?”皇后诧异地?看着她,道:“你不是说,你在如?意轩闻到了香气?”   苏心?禾轻轻点头,道:“臣妇虽然闻到了香气,但?是那味道极淡,并不能证明?什么,且我们在里?面搜寻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张婧婷她们已?经将所有的证据毁尸灭迹了,臣妇那样说,只是为了诈一诈张家罢了。”   “原来如?此!”皇后恍然大悟,掩唇笑了起来,道:“若不是张家过分?心?虚,也不会中了你的计,张贵妃定然是怕陛下查到些什么,这才两害取其轻,让亲侄女嫁给了禹王世子。”   苏心?禾默了片刻,道:“若非张家歹毒,要拖无辜之人下水,也不会得了这般下场。”   皇后露出赞同的目光,道:“你说得不错,张家此番是咎由?自取,陛下虽然没有深查,但?定然也觉出了些什么,但?这件事已?经超出了后宫的管辖范围,到此为止罢。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待过几日?承允回来,本宫便奏请陛下,让承允休沐一段时?间,好好陪陪你。”   苏心?禾听了这话,惊喜地?抬起了头,“娘娘的意思是……夫君,还?有几日?便要回来了?”   皇后笑了起来,道:“北疆连告大捷,瓦落已?经退兵百里?,准备派使臣来大宣议和了,现在,承允也应该在回程的路上了……他难道没告诉你么?”   苏心?禾听得心?头雀跃,她这才想起来,近两日?为了筹备宫宴,都没有回府,很?可能错过了他的家书。   苏心?禾抿唇一笑,道:“多谢皇后娘娘告知。”   皇后将苏心?禾视作妹妹一般,温和地?开口道:“今夜的宫宴过后,你便早些回府休息,过几日?,便能见?到承允了。”   -   中秋宫宴终于结束,众臣酒足饭饱,拜别宣明?帝之后,便三三两两地?出了宫。   欧阳如?月与邑南族的绮思公主一见?如?故,一起饮了不少酒,此刻还?难舍难分?,曾菲敏安排了人送绮思公主回驿站,又费了不少力气,才将欧阳如?月送上了马车,曾樊跟在后面,本想上车看看,曾菲敏却?道:“父亲,母亲晕的离开,恐怕得躺下来,您不如?坐后面的马车罢?”   曾樊见?欧阳如?月果真醉得不省人事,便也没再摆出那副情深义重的样子,点头道:“那好,你照顾好你母亲罢。”   车帘放下之后,车轮缓缓转动起来,欧阳如?月在马车里?躺了一会儿,便自己坐了起来,曾菲敏奉上一碗醒酒汤,欧阳如?月却?不肯喝,笑着开口道:“那绮思公主人虽有趣,但?酒量却?太差了,若不是为了配合她,我也不必装醉了……”   曾菲敏默默收回了醒酒汤,没吭声。   欧阳如?月见?女儿似有心?事,便放轻了语气,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连你父亲都要支开?”   曾菲敏咬了咬唇,大半张脸都埋进了马车的阴影里?,她低着头,目光定在手中的醒酒汤上,汤羹随着马车前行?而晃动,这仿佛是她内心?的一碗水,无论如?何也端不平。   半晌过后,她终于鼓起了勇气,开口道:“母亲,我想告诉您一件事。” 第110章 困境   翌日。   苏心禾为中秋宫宴忙碌了好一阵, 如今终于好好睡了一觉,醒来之后,便已日上三竿。   青梅端着水盆进来, 本是?轻手?轻脚的, 见?苏心禾自己坐起了身, 才笑着开口:“小姐醒了?”   苏心禾“嗯”了一声, 问:“什么时辰了?”   青梅一面拧着帕子?, 一面答道:“快到晌午了, 夫人方才传话过来, 说等您醒了之后,一起去花厅用饭,若是?没醒, 便不要打扰您。”   苏心禾便起身穿衣, 道:“收拾妥当之后,我去给母亲请安。”   一刻钟后, 苏心禾便出了门,往花厅而去。   中秋过后, 便入了深秋, 寒风瑟瑟, 吹得人手?脚发凉,苏心禾拢紧了衣衫, 穿过中庭与长?廊, 很?快到了花厅。   叶朝云立在八仙桌前, 正?细细端详着桌上的菜肴,一见?苏心禾到了门口, 便冲她招呼道:“心禾,外?面冷, 快进来。”   苏心禾微笑颔首,才迈入花厅,叶朝云便拉着她坐下,紧接着,一碗热腾腾的红枣乌鸡汤放到了她面前,“心禾,尝尝。”   苏心禾这段日子?在皇宫和平南侯府两头跑,许久没有在府中好好吃一顿饭了,此刻端着汤碗,只觉得心底温暖,她含笑开口:“多谢母亲。”   于是?,便在叶朝云的注视之下,用瓷勺舀起一勺鸡汤,尝了一口。   这鸡汤入口顺滑,醇厚又鲜美,浓郁的荤香之下,红枣又贡献了点?滴的甜,既为汤羹提了鲜,又不会喧宾夺主。待汤汁顺着舌尖,一点?点?滑入喉咙之中,热意便随着吞咽的动作,从口腔蔓延到了胃腹,再传递到四肢百骸,瞬间?驱散了路上受的寒,苏心禾只觉得整个人都热乎起来了。   苏心禾又连续喝了两勺,苍白的面颊都红润了几分,忍不住赞叹道:“这乌鸡汤的火候,掌握得恰当好处,也不知是?哪位大厨烹的?”   一旁的蒋妈妈笑道:“还?能有谁?自然是?咱们夫人了。”   苏心禾闻言,十分诧异,“当真?这鸡汤要炖得香而不腻,若没有足够的经验,只怕难以做到,母亲的厨艺当真是?一日千里呀!”   叶朝云面上笑容更甚,道:“我也是?闲来无事?,按照你给的食谱做的,本来还?担心难以入口,没想到尚可。”   苏心禾眉眼轻弯,“母亲太谦虚了,再这样下去,只怕父亲日后连午饭都要回府用了!”   “你这孩子?!”叶朝云嗔怪地看了她一眼,但神情里却?尽是?温柔的笑意。   李俨在京城的这段日子?,两人因经常在一起用饭,关系缓和了不少,气氛也逐渐温馨起来,没有那?么容易剑拔弩张了。   苏心禾继续喝汤,叶朝云温声道:“中秋宫宴终于结束了,昨晚的事?,我也听说了……张家近两年一直拖着张婧婷的婚事?,便是?为了攀上高枝,如今阴差阳错许给了禹王世子?,可谓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想必不会善罢甘休。你帮启王一事?,只怕是?瞒不住的,日后入宫,若是?见?到张贵妃,还?是?要小心为上。”   苏心禾放下汤碗,认真答道:“多谢母亲提醒,我会小心的。”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李惜惜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母亲,嫂嫂!你们果然都在这儿!我方才还?去了东院和静非阁,叫我一通好找!”   李惜惜额前碎发翻飞,分明是?走?得太急,待她坐下后,苏心禾伸手?为她拨了拨。   叶朝云问:“发生什么事?了?”   李惜惜端起茶杯,先不管不顾地喝了一口,道:“我方才从公主府回来,这才知道,今日一早,长?公主殿下便入宫了,说是?要与驸马和离!”   “和离!?”叶朝云面色一顿,看向了苏心禾。   她知道驸马幽会情人一事?,却?还?不知道那?情人是?张贵妃的人。   苏心禾道:“你说清楚些,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惜惜继续补充道:“我昨日不是?将驸马拈花惹草的事?告诉菲敏了么?起初,她是?不信的,后来见?启王突然离席,不久之后,又宣布了张家与禹王府的联姻,她便猜到了几分,将此事?告诉了长?公主,听闻长?公主审了驸马一夜,这才得知,那?驸马的情人,便是?张贵妃身旁的萝绢!他们每次见?面,不但厮混在一起,还?相互传递宫内外?的消息……”   “岂有此理!”叶朝云秀眉一拧,面有薄怒,“那?曾樊早年是?个浪荡子?,做驸马是?抬举他了,他居然还?敢生出异心,当真是?嫌命太长?了!”   李惜惜点?头称是?,“所以,长?公主便求见?陛下陈情了,方才我离开公主府时,陛下已经下了旨,允准长?公主与驸马和离,但因菲敏还?未议亲,为着她的体面,便没有公开此事?的隐情,只寻了个由头,将驸马贬去西域边陲了。”   苏心禾道:“也好……通过这件事?,陛下定然也看懂了张家的用意,想必还?有后招。”   “后招?”李惜惜似懂非懂地看着苏心禾,问:“是?什么?”   苏心禾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话,但李惜惜的问题,却?在两日后得到了答案。   宣明帝在早朝上,以禹王世子?要大婚为由,特?批了禹王父子?半年休沐,让他们共聚天伦,同时,将西域巡防一事?交给了欧阳颂临,欧阳颂临平日性子?温和,从不得罪人,但这次,却?一反常态地接下了禹王的兵权,瞬间?架空了禹王府。   而没了兵权的禹王府,在张家眼中便更是?一文不值,张婧婷在府中又是?闹绝食,又是?寻短见?,可张尚书与张贵妃终究没敢向宣明帝提及退婚一事?。   张家在前朝后宫的气焰,便很?快消沉下去。   -   苏心禾这两日都没有收到李承允的家书,便知他星夜兼程间?,恐怕无暇写信,于是?便安安心心地等着他。   地窖里的桂花酒已经酿好了,抱在手?中沉甸甸的,她手?指摩挲着酒坛,凑近封口处,还?能闻到冷冽的酒香。   苏心禾坐在窗前,用布巾细细擦拭着酒坛外?沿,她既期待这酒,又期待那?人,思念如深秋里的雾气一般,愈发浓郁,只盼着日子?能过得快些,再快些,好用这一坛桂花清酒,早些浇透离别的惆怅。   “世子?妃。”白梨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苏心禾收回思绪,问:“何事??”   白梨道:“大公子?来了。”   自上次出游后,李信与李承允的关系也没有之前那?么僵了,但来静非阁的次数仍然屈指可数,苏心禾将桂花酒摆正?,道:“请他进来。”   李信似乎才从外?面回来,似乎浑身卷着冷气,他迈入厅中后,自然而然地理了理衣袍,道:“弟妹,打扰了。”   苏心禾请他落座,又命白梨奉茶,问:“大哥此时过来,可是?为了菲敏的事??”   李信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弟妹果然冰雪聪明。”   苏心禾低声道:“驸马与宫女?暗通款曲一事?,对菲敏定然有不小的打击,此事?还?牵扯到了党争,她也不得不大义灭亲,想必心中很?是?难过。”   李信沉声道:“我本想去看看她,但她这几日将自己关在方中国,什么人也不肯见?,我担心这样下去,她会熬垮了身子?。”   苏心禾看了他一眼,道:“大哥是?希望我去劝劝她?”   李信微微颔首,道:“你与惜惜都和菲敏交好,若是?能与她聊一聊,或许能开解她。”   苏心禾轻轻“嗯”了声,道:“就算大哥不提,我也打算邀上惜惜一起,明日去看菲敏。”   李信听了这话,终于放下心来,“那?便有劳弟妹了。”   苏心禾道:“我与菲敏亦是?好友,关心她是?应该的……不过,大哥能为菲敏过来找我,她在大哥心中,也是?有一席之地的吧?”   李信怔了一瞬,避开了苏心禾的目光,道:“我与她相识多年,如今她遇到这等变故,帮一把也分属应当。”   苏心禾笑着摆了摆手?,道:“大哥不必向我解释,你有你的想法?,我亦有我的看法?,这些事?,我本不该多嘴,但仍然想提醒大哥一句,菲敏可能要开始议亲了。”   “议亲?”李信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直视苏心禾。   苏心禾从容不迫地答道:“不错,今早听母亲说,长?公主殿下毅然决然地与驸马和离,其原因除了要与张贵妃一党划清界限以外?,还?是?为了菲敏。”   “大哥试想一下,若是?驸马的所作所为传了出去,菲敏定然名声受损,她身为县主,门当户对的人家本就不多,若是?还?收了亲父的连累,只怕终身大事?都要被耽误了……”苏心禾一面说着,一面打量着李信的神情,道:“大哥若心中有她,不妨早些表明心迹,以免阴差阳错,擦肩而过。”   苏心禾言尽于此,李信却?陷入了沉思,半晌过后,他才低低开口:“只要她能过得顺心,无论和谁在一起……都好。”   -   深秋的清晨已经十分寒冷,寒风牵起落叶,在低空飞旋,擦出“哗哗”的响声,李惜惜穿了件夹袄,在门口冷得来回踱步,等到苏心禾过来,才与她一道钻进了马车。   “嫂嫂,大哥昨日是?不是?去找你了?”   李惜惜一落座,便开门见?山,苏心禾放下手?炉,瞧她一眼,“他也去找你了?”   李惜惜忙不迭点?头,道:“可不是?么?听闻昨日他在长?公主府门口等了一日,菲敏也没有见?他,恐怕是?担心极了,这才找上了我们。他对菲敏的心思呀,都写在脸上了,可嘴偏偏硬的很?,就是?不肯承认!”   苏心禾搓了搓微凉的手?指,道:“大哥恐怕也不是?不敢承认,只是?不知如何自处吧。”   李信虽然是?平南侯府的长?子?,但到底是?个庶子?,母亲也没有名分,与嘉宜县主的身份比起来,仍然是?天差地别。   李惜惜长?叹一声,道:“菲敏岂是?在意门第?的人?我与她相识这么久,她最讨厌的就是?那?些自诩出身名门,却?不学无术,整日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我倒觉得大哥也不是?全无希望……”   苏心禾也赞同这点?,但她却?觉得,曾菲敏眼下应该还?没走?出父母和离的阴影,恐怕暂时没有心思想旁的事?。   马车缓缓前行,出了平南侯府门前大街,便驶入了闹市。   李惜惜掀起车帘,往外?瞧了一眼,便道:“前面有家糕点?铺子?,里面有菲敏爱吃的桃花糕,不若我们买点?给她送去吧?她见?到好吃的,也许心情会好一些。”   苏心禾抿唇一笑,道:“你以为谁都是?你么?”   李惜惜嘟囔道:“万一有用呢?”   “我陪你去。”苏心禾说着,便要起身,李惜惜却?道:“外?面太冷了,你还?是?在车里等我吧,我去去就回。”   李惜惜难得这般会照顾人,苏心禾便领了她的情,笑道:“那?好,我去前面的路口等你。”   李惜惜应了一声,便披上了斗篷,掀起车帘,下了马车。   马车穿过熙攘的人流,到了前面的路口,但车夫觉得此处龙蛇混杂,便挽过缰绳,将马车赶到了一旁的小巷子?里。   这巷子?虽然离闹市很?近,但里面却?荒无人烟,安静至极。   苏心禾在马车上等了一会儿,便听到马车外?传来了些动静,她伸手?挑起车帘,却?见?原本背对自己而坐的车夫,毫无征兆地栽倒了下去!   她的心陡然一沉,抬眸看去,却?见?马车周边已经围了一圈蒙面人,他们个个生得五大三粗,腰间?佩刀,杀气腾腾,为首的一个上前两步,不怀好意地打量了苏心禾一眼,冷幽幽道:“还?请世子?妃,同我们走?一趟。” 第111章 人质   空气中弥漫着香烛的熏味, 呛得人难受,苏心禾咳得胃腹抽搐,终于从昏沉中醒来。   马车在小巷中被劫了, 她便被那群蒙面人带到了这里, 此刻, 她缓缓睁眼, 映入眼帘的, 便是冰冷的地面, 和破旧得不成样子的蒲团。   苏心禾试着动了动, 却发现自己的手被牢牢捆在了身后,半边身子都被压得麻了,几乎没有直觉, 她只好暂缓动作, 默默打量起周边的环境来。   这里当是一座荒废的道观,大殿中的神像, 因为年?久失修,掉了不少颜色, 看起来有些骇人, 四周还堆着零星的草垛, 有些位置还铺得平整,兴许是有路过的流浪之人, 会来此处借宿。   只是, 苏心禾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更不清楚自己昏了多久,但她作为一个活了两世的人, 心中却十分?明白,对方绑了她, 却还没有要?她的命,说明她还有利用价值。   就在她思量之时?,破败的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一双纤尘不染的精致绣鞋出现在眼前,那绣鞋的主人见苏心禾已经醒了,便饶有兴趣地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苏心禾,你也有今日啊?”   苏心禾抬起眼帘,顺着熟悉的声音看去,却见张婧婷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双眸中都是露骨的恨意。   张婧婷见苏心禾没答话,面色更加不愉,对一旁的丫鬟道:“把她提起来!”   丫鬟们应声而上?,将歪倒在地的苏心禾扶起来,强迫她与张婧婷对视。   苏心禾虽然现在处于下?风,但神情中却丝毫没有惧色,这镇定的模样反而让张婧婷更加恼怒,她硬声:“说话!”   苏心禾凉凉开口:“我同你没有什?么好说的。”   张婧婷冷哼一声,怒道:“是啊,你与我本来没有半分?干系,我出生名门,你不过一介商贾之女,此乃云泥之别?!若不是你父亲挟恩以报,你又如何?能嫁到平南侯府?你这下?作之人,居然还敢处处与我作对!?”   这话说得既不屑,又不甘,言辞之间满是怨恨。。   苏心禾寒声道:“我对你的所想所为,丝毫没有兴趣,插手你的事,只不过是不想无辜之人受害,嘉宜县主生辰宴是这样,中秋宫宴也是这样,事到如今,你非但不知悔改,还将错处都算在别?人头上?,真是可笑至极!”   张婧婷平日在外人面前,力求完美,总要?博得旁人交口称赞才好,但事到如今,她也不愿藏着本性了,便恶狠狠地道:“你少装模作样了!生辰宴上?最大的受益者就是你!你踩着我张家的肩头,巴结嫡公主,攀附上?了皇后,如今还借着中秋宫宴打压我们张家!我已经查清楚了,宫宴那夜,便是你从中作梗,带走了启王,又引来了欧阳旻文……是你毁了我一辈子!”   张婧婷是张家嫡女,又自诩美貌,朝堂上?有祖父把持国库,后宫有姑母协理六宫,试问除了公主和县主,还有谁能比得上?她的体面?   可她的这份体面,却在中秋宫宴上?,被苏心禾彻底毁掉了!   张婧婷一想起酒气冲天的欧阳旻文,就恨得咬牙切齿,这份恨意让她寝食难安,于是便派人劫了苏心禾的马车。   苏心禾道:“不错,我是将启王殿下?带走了,但欧阳旻文的出现,与我无关?。”   “死到临头了,还敢狡辩?”张婧婷根本不听?苏心禾的解释,她整张脸都有些扭曲,“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过没关?系,如今你到了我的手上?,我不会让你死得那么容易,我要?一点?一点?折磨你,等我大婚那天,便送你去见阎王!”   苏心禾心头清楚,这张婧婷已经失了理智,不可能放过自己了。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边的环境,城中几处大的寺庙,她都陪叶朝云去过,这道观里的陈设看起来如此荒凉,从透风的窗户中,还能看到外间枯萎盘错的松木,只怕已经到了城郊,离平南侯府很远了。   而且,这破道观被蒙面人围得铁桶一般,若是想逃出去,只怕比登天还难。   苏心禾唯一能做的,便是拖延时?间。   苏心禾思量了片刻,道:“张小姐,你才貌双全?,又出身不凡,那禹王世子着实配不上?你,此事虽然非我所为,但我亦觉得遗憾!若你愿意放了我,我答应你,定然回去求我公爹与夫君,让他们奏请陛下?退婚,你看如何??”   张婧婷听?了这话,竟森森笑了起来,她手指着苏心禾,道:“你当我是三岁孩童么?我今日敢绑了你,便没打算让你活着回去!”   苏心禾冷静道:“张小姐,我乃是平南侯府的世子妃,你若对我不利,便是与平南侯府为敌,与十几万平南军为敌!此事的后果,张贵妃与张尚书,可愿与你一同承担?”   此言一出,张婧婷面色微顿。   一旁的丫鬟适时?出声,“小姐,咱们此次出来,老爷并不知情……如今您就快大婚了,万一此事被人知道……”   “闭嘴!”张婧婷双目一横,闪出狠辣之色,“这里如此偏僻,他们如何?能找得到!?”   丫鬟仍然有些担忧:“可是,贵妃娘娘说了不让您出来抛头露面……”   “你再?说一句,就与她一起受罚!”张婧婷毫不留情地开口,丫鬟吓得浑身一震,不敢吭声了。   “张小姐何?必如此动怒。”苏心禾不慌不忙地开口:“就算我身首异处,你还是要?嫁给禹王世子,与其杀我泄愤,还不如留我一命,为你解决眼前的困局。”   “张小姐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选择,对自己是最有益的,不是么?”   苏心禾语气平稳,有种安定人心的力量,张婧婷一目不错地盯着她,神色稍稍缓了些,半信半疑道:“你当真有办法?”   苏心禾微笑颔首,道:“我一介商贾之女,能成为皇后眼前的红人,自然不是全?凭运气。”   张婧婷扯了扯嘴角,道:“你一向诡计多端,待出了这扇门,只怕就会翻脸不认人了!”   苏心禾从容不迫道:“张小姐此言差矣,我只身一人来到京城,嫁入平南侯府,即便成为了世子妃,但依然无依无靠,我投靠皇后,不过也是希望婆家高看我一眼,不要?轻易厌弃我……对我来说,广结善缘总比四处树敌要?好,所以,我并非存心与张家为敌。”   张婧婷无声盯着苏心禾,仿佛想从她脸上?找到什?么破绽,但苏心禾依然面不改色,两人无声对峙一瞬过后,张婧婷才开了口:“你有什?么办法?”   苏心禾道:“张小姐眼下?的情况,表面上?看起来,是受困于禹王府,但事实上?,确实因为陛下?忌惮张家,不可能让张家得到更好的兵权联姻。”   张婧婷默了片刻,道:“说下?去。”   苏心禾笑了笑,低声道:“我在宫中陪伴皇后的时?间也不短了,无意间知晓了一些宫廷秘辛,我相信,若是将这些事告知张贵妃,以张贵妃的能力,足以彻底扳倒皇后,若待来日张贵妃登上?后位,大皇子被立为太子……到了那时?,张小姐何?须担忧自己的婚事?若不喜欢欧阳旻文,寻个由头请陛下?撤了婚约便是!”   张婧婷听?得心头微荡,她虽然憎恨苏心禾,却也觉得对方说得有几分?道理,但她仍然不敢掉以轻心,便追问道:“你说的秘辛,到底是什?么?”   苏心禾抿唇一瞬,压低了声音道:“事关?重大,眼下?人多口杂,不便多言……张小姐若是想知道,便靠近些,我只说与你一人听?。”   张婧婷见苏心禾一脸认真,双手又被缚在后面,便想着对自己没有威胁,她正要?过去,却被丫鬟拉住,丫鬟道:“小姐,她一直倚靠皇后,当真会如此容易倒戈么?”   张婧婷迟疑了片刻,又看向苏心禾。   苏心禾淡定开口:“眼下?我人就在张小姐的手中,张小姐还怕什?么?”   张婧婷想了想,她确实是没必要?怕的。   因为自始至终,她都没有相信过苏心禾,苏心禾分?明是想自救,才与她说了这么多,但她之所以愿意听?,是因为不确定苏心禾说的秘辛……是否真实存在。   张婧婷思索着,若苏心禾为了自救,当真出卖了皇后,那自己便白得了皇后的把柄!到时?候,她一不做二不休,先杀掉苏心禾,再?拿着把柄助姑母扳倒皇后,依然能让自己得偿所愿!   张婧婷打定了主意,态度便缓和了几分?,对丫鬟道:“听?一听?也无妨。”   于是,张婧婷便上?前两步,俯下?身来,凑近了苏心禾,幽声道:“有什?么秘辛,你说吧。”   苏心禾轻轻点?了点?头,便轻抬下?巴,低语了几句。   张婧婷没有听?清,她眉毛微蹙,又靠近了些,“你再?说一遍。”   苏心禾亲启朱唇:“我方才说的是……”   话音未落,她忽然抬臂,扣住了张婧婷的脖子,将她摁倒在地,另一只手,迅速拔下?了头上?的簪子,直逼张婧婷的脖颈而去!   周围一片惊呼,如临大敌,局势急转直下?,张婧婷从主动变为了被动,她心中的惊惧化成了浑身颤抖,被苏心禾死死箍着,恍若砧板上?的肉,她厉声道:“你骗我!你骗我!”   这里的动静惊动了外面的蒙面人,他们霎时?踢开了破旧的房门,呈包围之势上?前,苏心禾目光一扫,毫无惧色,她用簪子逼近张婧婷的喉管,道:“你们若是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李承允出征之前,便教?过苏心禾逃脱术,没想到有朝一日,真的派上?了用场。   那些蒙面人本就是江湖盗匪,收钱办事,手起刀落,若不是看在张婧婷出手阔绰的份儿上?,自然也不愿意蹚这一滩浑水,眼下?金主被人胁迫,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便不自觉地后退了几步,静观其变。   苏心禾寒声道:“张小姐,我本不欲与你结仇,但是你咄咄逼人在先,我出于自保,不得不出此下?策,只要?你送我回府,今日之事,我可以不追究。”   张婧婷眼看着局面急转直下?,又输了苏心禾一筹,心头的怒气腾然而起,像烈火一般焚烧着她,她看着龟缩不前的众人,不怒反笑,怆然道:“与其嫁给欧阳旻文那个混球,我不如死了干净!但是,就算是死……苏心禾,我也不会放过你!”   张婧婷猛地抬手,握住苏心禾执金簪的手腕,奋力一偏,金簪擦着她的侧颈而过,划出一道血痕,又直直向苏心禾刺去…… 第112章 苏醒   苏心禾没有想到, 张婧婷居然真的存了鱼死网破的心思,下意识将她?推了出去,自己?也不慎跌倒, 身子撞在了坚硬的石柱上, 疼得她?浑身一震。   张婧婷摔趴在了地上, 忽而惨叫一声, 丫鬟们人人自危, 竟没有人敢上前?去扶, 待她?自己?爬起来时, 左边脸颊渗出了血,应该是被地上碎石划伤了脸,张婧婷伸手一抹, 就?看见满手血污, 她?最爱惜的便是自己?的容貌,见了此等?情状, 瞬间失去了所有理智,她疯狂地冲苏心禾扑了过去!   张婧婷掐住苏心禾的脖子, 她?头发蓬乱, 半边脸上都是猩红, 状若疯妇,恶狠狠地道:“我要亲手杀了你!”   苏心禾想掰开张婧婷的手, 可她?的肩膀在方才巨大的冲击之下受了伤, 整只右手都抬不起来了, 即便是奋力?反抗,也敌不过张婧婷的禁锢,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脸色憋得青白。   她?无力?地挣扎着, 意识也渐渐变得模糊起来……活了两世,她?经历的事?情太多,此刻,许多人和事?便迅速地掠过脑海,一幕幕重演,又一期期谢幕,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就?在她?快要窒息之时,一双深邃的眼睛,突然出现在她?的记忆中,那?眼神里?含着深情,还有不忍分别的痛色。   李承允。   苏心禾无声默念着这三个字,仿佛一个快要溺死的人,他便是她?最后的浮木。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只箭矢破空而出,冲破重重包围,直接刺穿了张婧婷的肩头!   她?尖叫一声,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霎时血流如注。   钳制苏心禾的力?量瞬间消失,她?剧烈地咳嗽起来,下一刻,她?被?一只温暖的大手扶起,方才脑海中那?双深情的眼,与眼前?的这双眼重合,只不过,眼前?的李承允眼窝更加深邃,眸中还带着血丝,下巴上青茬微显,分明?是披星戴月而归。   他身上铠甲未脱,这冰凉的触感,让苏心禾清醒了几分,她?热泪盈眶,轻唤:“夫君……”   李承允心头一动,将她?抱进?了怀中。   “我?回来了,没事?了。”   他努力?控制着声音里?的颤抖,小心翼翼地抚慰她?。   纵使李承允杀敌无数,但方才那?般惊险的场面,也依然让他心惊肉跳,若是晚来半刻,他就?要失去她?了。   亲兵们鱼贯而入,包围了整个道观,蒙面人们大多都是绿林匪盗,本就?不敢与朝廷为敌,便纷纷束手就?擒。   李惜惜也奔了进?来,她?一见苏心禾面色苍白,脖颈上紫红一片,紧张地问:“嫂嫂,你没事?吧?都怪我?,我?不该离开马车……幸好?二哥日夜兼程,提前?回来了,不然……”   李惜惜说着,豆大的眼泪就?滚了下来,苏心禾虚弱地笑?笑?,“傻丫头,若是你在,只怕我?们俩都要被?绑了,谁给你二哥报信?”   李惜惜平复了几许,一转头便看见了倒地的张婧婷,她?擦了把眼泪,问:“二哥,你把她?杀了?”   李承允面无表情地答道:“她?害你嫂嫂,我?怎么可能?让她?死得这般轻易?”   说罢,他便打?横抱起了苏心禾,对她?柔声道:“先回府看看你的伤,张家之事?交给我?。”   -   苏心禾实在太累,一上马车便睡了过去,再次醒来之时,便到了第三日下午。   她?悠悠睁眼,便觉脖颈之处一片清凉,应该是掐伤处被?上了药,她?才试着动了动手指,眼前?的幔帐便被?人掀了起来,李承允看她?的眼神里?满是欣慰:“醒了?”   苏心禾轻轻“嗯”了一声,正要起身,却发现浑身酸软,难受得很。   李承允让她?躺好?,又在榻边坐下,俯身下来,与她?额头相抵。   这猝不及防的亲昵,让苏心禾面颊一热,她?忽闪着眼睛看他。   “退热了。”李承允坐起来,温声说道,“昨日带你回来之时,就?起了高热,大夫说你这段日子太累了,又遭逢惊变受了伤,才会?烧得厉害,现在应该没事?了。”   苏心禾凝视着李承允,他已经换上了常服,胡茬也剃干净了,但眼中依然血丝可怖,她?心疼地抬手,抚上李承允的面容,低声问:“多久没睡了?”   “没多久。”李承允不假思索地答道,眼神留恋在苏心禾脸上,手指将她?的柔夷包裹。   苏心禾道:“上来吧。”   李承允自是无法拒绝她?,便和衣在床边躺下,苏心禾见他穿戴得整齐,问:“等?会?要出去吗?”   李承允应了一声,道:“张家的事?,该有定论了。”   这两日,苏心禾昏昏沉沉,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听他这么说,便有些茫然,李承允吻上她?的额角,道:“害你之人已经下狱,狱中刑罚严苛,没过几样她?便招了,不仅如此,还吐出了不少张家的秘密。”   李承允连张婧婷的名字都懒得赘述,可见是厌恶得狠了。   苏心禾抬眸看他,“什么秘密?”   李承允沉声道:“户部尚书侵吞国库银钱,在军粮筹备上以次充好?,我?虽收集了不少证据,但即便陛下相信,查起来也费时费力?,且官场上利益盘根错节,指不定张家会?找谁来当这个替死鬼。这次回来,我?本就?要与陛下奏明?此事?,没想到那?张氏,居然敢对你动手!”李承允说到此处,神情冷了几分,压低了声音道:“我?便将户部尚书的罪证与张家女的供词,一起呈到了御前?,昨日陛下已经下令彻查,眼下,张府已经封了。”   “这么快?”苏心禾诧异地看着他。   李承允颔首,道:“事?情能?如此顺利,还得益于启王殿下的助力?,他近日开始接管禹王军中事?务,发现了禹王与张家私下勾结的蛛丝马迹,得知我?在查证,便将已经掌握的情况,一并禀报给了陛下%……贪赃枉法,结党营私,意图杀人,无论哪一条罪名,都不可能?让张家再全身而退。”   苏心禾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问:“这两日,你都在忙这件事??”   李承允默了片刻,道:“也不全是……守着你,也很重要。”   他抚上她?单薄的背脊,轻轻摩挲着,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宝,十分小心。   苏心禾小声道:“睡一会?儿吧。”   李承允没说话,看了她?一瞬,遂低头吻她?。   这一吻既深沉,又短促,苏心禾还没反应过来,李承允便放开了她?。   “睡觉。”李承允干脆利落地说。   她?身子还没好?,他便只能?浅尝辄止,不然会?忍不住的。   苏心禾被?李承允按在怀中,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她?往李承允怀中攥钻了钻,唇角轻轻扬了起来。   -   在苏心禾调养身子的这段时间,一直闭门不出。   皇后得知事?情原委后,不但赐下了一大堆补品,还遣太医院院首亲自上门为苏心禾诊病。苏心禾平日里?待人温和,又因着游园会?和中秋宫宴认识了不少官眷,上门探病的人便一波接着一波,叶朝云怕扰了苏心禾的休息,便都谢绝了探视,唯有长公主和曾菲敏登门拜访之时,才告知了苏心禾。   天气渐冷,曾菲敏已经裹上了厚厚的夹袄,领边一圈白色绒毛,衬得眉眼精致,脸型小巧,她?打?量着苏心禾,温言道:“瞧着你的气色,当是养得不错。”   苏心禾笑?了笑?,道:“我?还好?,倒是你,清减了不少?”   曾菲敏轻叹一声,低声道:“都过去了……”   她?得知苏心禾是为了去公主府看望自己?,这才中了张婧婷的算计,也愧疚不已,直到今日,亲眼见到苏心禾没事?,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苏心禾问:“可见过惜惜了?”   曾菲敏垂眸,理了理袖间的云纹,点头道:“见过了,她?功课未完,便没有跟来。”   李惜惜哪里?是会?为功课所困之人?怕是见到了曾菲敏,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刻意躲着的。   苏心禾沉默片刻,道:“菲敏,其实惜惜得知驸马的事?情后,寝食难安了许久,才鼓起勇气,将真相告知于你,你莫要怪她?,她?也是一片好?心,不想让你被?蒙在鼓里?。”   房中暖香悠悠,曾菲敏的神情也放松了几分,沉声道:“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只是,如今一见到惜惜,我?总会?想起父亲……不知该如何自处的,不是惜惜,而是我?。”   苏心禾伸出手来,轻轻覆上她?的手,低声:“菲敏,那?些事?不是你的错,你要放过自己?,重新开始。”   “放过自己?……”曾菲敏喃喃道:“也许时过境迁,我?才能?重新面对自己?,面对她?。”   曾菲敏在静非阁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告辞。   她?不肯让苏心禾相送,便自己?快步迈出了静非阁,寒风瑟瑟,吹得她?长发微扬,曾菲敏拢了拢披风,才转弯上了长廊,便见到一天青色的身影,静静立在廊下。   李信也不知在这里?站了多久,他目光如水,沉沉深深地看着曾菲敏,仿佛有千言万语想说,但终究没有开口。   两人隔着一条长廊,却仿佛远在天涯,四目相对一瞬,曾菲敏转身就?要离开,李信却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扣住了曾菲敏的手腕,问:“你要去哪?”   曾菲敏冷喝一声,“放肆!”   她?努力?挣着他的手,怒道:“谁让你碰我?的?松手!”   李信唇角微抿,手上力?道轻了些,但却依然没有松开她?的手腕,只问:“我?若松手,你能?先不走么?”   曾菲敏硬声道:“我?走或留,难道还要征得你的同意?你算什么东西??”   话虽冷锐,但她?的头却偏向了一旁。   李信一目不错地盯着她?,道:“你为何不敢看着我??”   曾经的曾菲敏,仿佛是一只骄傲的孔雀,在李信面前?时,总是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但自从长公主与驸马和离,她?便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再也骄傲不起来了。   她?恨自己?的父亲,对于父亲的所作所为,她?觉得愤怒又耻辱,但却无法彻底割舍这份血缘亲情,以至于母亲与父亲和离之时,她?还悄悄打?点了父亲的随从,好?让他离京之后,能?过得好?些。   她?也想过忘记一切,像从前?一般,无拘无束,恣意潇洒,但无论如何,她?的人生都回不到十六岁之前?了,仿佛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指指点点,流言蜚语如芒刺在背,搅得她?没有一日安宁。   而这份狼狈,面对其他人时,她?可以努力?隐藏,但不知为何,却格外不想见到李信。   谁都可以看她?的笑?话,但李信不行,至于为什么不行,曾菲敏也不敢去想,她?只是本能?地回避着他,以至于此刻被?李信握住了手腕,她?便像刺猬一般拱起了浑身的刺,想让他知难而退。   “谁说我?不敢看你?”曾菲敏抬起头,高傲地看着李信,道:“本县主忙得很,没空与你周旋,快快让开,我?要去找母亲了。”   李信没有答话,反而开口问道:“我?在公主府守了多日,为何一直不肯见我??”   自长公主与驸马和离的消息一出,李信便日日去公主府,但曾菲敏却一次也没有见他。   曾菲敏冷冷笑?道:“我?与你很熟么?凭什么你一来,我?就?要见你?”   李信看着曾菲敏的眼睛,从容不迫地道:“若是县主与我?不熟,又为何会?与我?泛舟游湖,观星赏月?”   “我?……”曾菲敏一时语塞,只能?僵着脖子道:“我?那?是闲来无事?,才与你一同出游的,我?现在玩腻了,不想理你了,不行么?”   “不行。”李信干脆地答道:“你分明?是因为府中变故,才刻意疏远了我?,为什么?”   曾菲敏咬唇不语。   李信沉声道:“你不说,我?替你说……因为你害怕我?看不起你,待你不似从前?,是不是?”   曾菲敏听了这话,仿佛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奋力?地甩开李信的手,愤然道:“你胡说什么?我?为何要在意你的看法?我?不过是懒得理你!”   “是么!?”李信目光如炬地看着她?,道:“你若是真的不在意我?的看法,为何方才要逃?你大可以对我?敷衍了事?,像小时候那?样。”   “李信!”曾菲敏情绪有些失控,她?瞪着他,眼眶泛红,“你何必如此逼我??”   “我?不是要逼你。”李信重新握住曾菲敏的手,她?的手指冰冷如玉,纤细又脆弱,他轻轻道:“我?只不过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仍然是那?个明?媚开朗、嫉恶如仇的小县主,那?些晦暗的、肮脏的阴谋都与你无关,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包括你自己?。”   曾菲敏转过头,眼泪簌簌而落,却执拗地不肯让李信看到。   她?的脆弱在李信的寥寥数语中,展露无形,再也没有伪装的必要,起初,还是无声抽泣,到后来,便泪流满面。   眼泪划过面颊,被?寒风一吹,一片冰凉。   “菲敏……”   这是李信第一次,这样唤曾菲敏的名。   曾菲敏终于抬起头来,泪眼婆娑地看着李信,李信眼中满是心疼,抬手为她?拭泪。   这一次,曾菲敏没有闪躲。   这还是父母和离之后,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哭泣,多日以来,压抑在心中的苦涩和委屈,仿佛巨大的顽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所有的压力?,在这一刻倾泻而出,如决堤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李信揽过曾菲敏颤抖的肩头,将她?带入怀中,曾菲敏揪着李信的衣襟,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失声痛哭起来。   李信轻轻抚摸着她?的头,耐心地陪着她?,语气温柔又轻缓:“哭吧,哭过之后心里?就?会?好?受些……别不理我?,好?不好??” 第113章 回家   张氏一族的罪行牵连甚广, 故而宣明帝安排了三司会审,三司知道宣明帝这次是动了真格的,不?敢有丝毫耽搁, 不?出七日?, 不?但将张氏在京城的宅子和田地翻了个底朝天, 就连时常来往的官员商户都要彻了个遍。   其中牵扯出了不?少案中案, 若换做往常, 这些案子可能要查上许久, 但此次是平南侯府和启王共参张氏, 那些原本与张氏沆瀣一气的官员,自知再与张家同行下?去,等于抱团等死, 还不?如将功补过, 主动承认罪责,交出涉及张氏罪行的证据, 但凡有一家这样做了,便好比墙倒众人推, 张家在前朝后宫构建的势力如摧枯拉朽一般, 颓然轰塌。   苏心禾身子彻底好起来之后, 便入宫拜见皇后,皇后的肚子日?渐显怀, 整个人也?丰腴了不?少, 这般珠圆玉润的样子, 更有国母风范。   她怀孕体热,不?喜火盆太近, 但又怕苏心禾畏寒,便让雅书奉上了精致的手炉。   苏心禾捧着手炉, 便是接了皇后的好意,这副乖巧模样,让皇后更为疼惜。   “听?太医说,你是劳累加上惊吓,才病了这一场,本宫真是过意不?去,这小脸,都憔悴了不?少,只怕世子都要心疼死了。”   苏心禾低头浅笑,她摩挲着掌心温暖的手炉,道:“娘娘就别取笑臣妇了……不?过小病而已,不?值得娘娘如此挂念。”   皇后含笑道:“如今见你大好,本宫也?就放心了,近日?里宫内事多,本宫又不?便走?动,你若得空,多进宫来陪本宫说说话也?好。”   一提起?事多,苏心禾还未开口询问?什?么事,便听?到隔壁传来了孩子的哭声。   皇后面?色微顿,道:“雅书,快去看看,是不?是皇儿醒了。”   雅书应声而去。   苏心禾下?意识问?道:“娘娘,方?才可是大皇子?”   这大皇子乃是张贵妃亲子,才满了三岁。张家倾覆之后,张贵妃在协理六宫之时中饱私囊,私罚宫婢的事就藏不?住了,宣明帝一怒之下?,将她打入了冷宫,将大皇子送到了皇后宫中抚养。   皇后道:“张贵妃虽然嚣张跋扈,又私下?为家族谋利,但陛下?念及旧情,本不?想做得这么绝,可有些事便是因果轮回,报应不?爽……张贵妃之前为了杜绝身边人勾引皇上,将稍有几分姿色的宫女,都打发去了辛者库,遇上不?喜欢的,便让宫女去为自己采花调汁,晕染蔻丹,若是稍有一点没有染好,便会让人砍了宫女的双手!”   苏心禾听?得触目惊心,她虽然知道张贵妃不?是什?么善茬,但却没想到对方?如此残暴。   皇后说着,不?禁叹息,“也?是本宫之前身子不?济,不?然,她也?不?至于如此无法无天,伤害无辜……那些受害的宫女,本来是敢怒不?敢言,得知张尚书锒铛入狱后,便将此事告到了御前,陛下?担心张贵妃的言行影响到大皇子,这才决心将他们母子隔开。”   苏心禾若有所思道:“如此一来,皇后娘娘只怕要辛苦些了。”   皇后温言道:“稚子无辜,张贵妃的所作所为与他无关,本宫自会好好教导他,让他明辨是非,守正持心。”   片刻之后,嬷嬷抱着大皇子入了殿,她行礼道:“娘娘,殿下?睡醒了,正吵着要母后呢。”   皇后温和一笑,遂张开双臂,道:“皇儿,到母后这里来。”   大皇子被皇后抱到了身边,立即就不?哭了,他睡得小脸红扑扑的,神情还有些懵懂,但小小的身子却亲昵地靠着皇后,好奇地打量着大殿里的一切,包括苏心禾。   苏心禾任由他看,冲他弯了弯眼睛,皇子便咯咯咯笑起?来。   嬷嬷道:“殿下?喜欢世子妃呢!”   苏心禾笑笑,“殿下?倒是不?怕生。”   嬷嬷听?了这话,不?禁道:“刚从华翠宫出来的时候,也?是怕的,一开始还吵着要母妃,皇后娘娘照顾几日?后,便没再闹过了。”   张贵妃望子成龙,对待孩子时,也?多为苛责,故而大皇子对张贵妃是又惧又怕,到了坤宁殿后,皇后为人温和,并未因为张贵妃的事,让孩子受一点委屈,故而大皇子很?快便亲近了皇后,如今连午睡醒来,都要闹着要她抱。   苏心禾笑着起?身,道:“时候不?早了,臣妇今日?叨扰已久,若娘娘没有别的事,臣妇就告退了。”   皇后忙道:“不?若留下?来一起?用?晚膳?念儿也?快下?学回宫了。”   苏心禾抿唇一笑,道:“多谢娘娘美意,实不?相瞒,外子回京之后,一直忙于军务,还未曾开过家宴……故定在了今晚。”   皇后会意点头,笑道:“那本宫就不?耽误你们团聚了,快回去罢。”   苏心禾对皇后一福身,便离开了坤宁殿。   -   苏心禾出了宫,便径直上了马车,待马车驶过熙熙攘攘的街道,最终停在平南侯府门口时,管家卢叔立即便迎了上来。   “世子妃,您可回来了!”卢叔笑容可掬地为苏心禾搬来马凳,看着苏心禾一步步落地,苏心禾颇感?意外,问?:“卢叔怎么在这儿?”   卢叔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些什?么,只道:“世子妃一路辛苦了,不?若先去花厅坐坐?”   苏心禾觉得更奇怪了,花厅乃是平日?里用?饭的地方?,如今离晚饭的时辰还早,按理说,她该回静非阁休息,或者去后厨看看晚上的菜式才对,于是,苏心禾一面?往里走?,一面?问?:“谁在花厅?”   卢叔沉吟了片刻,答道:“很?多人……”   苏心禾穿过中庭,走?上长廊,不?多时便到了花厅附近,只见后厨的厨子和厨娘们,在花厅门口来来往往,进去的人手里多半拿着食材,而出来的人则端着红木托盘,托盘上摆着不?少奇怪的面?团,苏心禾不?禁一头雾水,便加快了步子,直接迈入了花厅。   苏心禾才一进门,便愣住了。   此刻,李承韬一手抱着瓷碗,一手拿着筷箸,显然是在调馅料;李惜惜正在擀面?皮,可那面?皮中间破了个洞,她便另外揪下?一块面?团,小心翼翼补了上去;李信坐在叶朝云身旁,他面?前摆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包子;李承允则坐在他的对面?,面?前也?有不?少奇形怪状的包子,但总要执拗地比李信多出一个,两个人手上动作飞快,你追我赶地包着包子,只可惜一个比一个包得丑。   叶朝云如今痴迷庖厨之事,每一日?都要自己动手做菜,今日?的家宴,本来是由后厨准备的,但叶朝云看了菜单之后,便一时兴起?,改成了暖锅,还将全家人都拉了过来,让他们随自己一起?包包子,就连李俨也?未能幸免。   这会儿,他被叶朝云摁着,老老实实地坐在桌旁,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包包子,他的手指不?善精细活儿,每一下?揉捏面?团,都毫不?留情,简直大刀阔斧,故而包出来的包子,都比寻常的大了一圈,看起?来胖乎乎的,这东倒西歪的模样,仿佛是一群不?听?话的小兵,让李俨本就肃然的神情,变得更紧绷了。   苏心禾目瞪口呆。   叶朝云第一个发现?了她,立即笑着招手,“心禾,你回来得正好!快来看看我们做的包子如何??”   苏心禾笑着应声,便走?了过去,李惜惜手舞足蹈地指着李承允和李信,道:“母亲若是不?说,谁能认得出这些是包子?嫂嫂快来看,这一堆歪瓜裂枣,若是入锅去蒸,就更加难以入口了!”   李信含笑道:“你那面?皮擀得比被褥还厚,我们如何?能包得出好包子?”   “大哥此言差矣!”李惜惜理直气壮道:“我这不?是为了让你们的包子更加结实,不?易散开嘛!”   “就算不?散也?没用?,毕竟没人爱吃皮厚的包子。”李承允说着,将一个新做的歪包子放在了托盘里,又拿起?了一张李惜惜擀的面?皮,神情颇为嫌弃。   李惜惜见两位兄长都否定了自己擀的面?皮,便道:“擀面?如此辛苦,你们两人怎么能一起?数落我!?”   “一起?”这个词让李承允与李信都生出了些许怪异的感?觉,两人对视一眼,各有各的别扭。   两人的关系分明没有从前那么僵了,却又谁都不?肯承认,仿佛先示好的人就输了。   李承允道:“惜惜,你来包包子,我来擀面?,如何??”   李惜惜想了片刻,道:“好啊,二哥试一试,就知这擀面?有多难了!”   李信听?了这话,也?放下?了手中面?皮,道:“那我也?不?包了,改为擀面?。”   李承允瞧了他一眼,道:“我一人擀面?足矣,不?劳大哥费心了。”   李信却伸手扒住了盛放面?粉的瓷盆,笑道:“承允莫要客气,还是为兄来帮你罢。”   李承允见李信执意如此,便也?不?甘示弱地摁住了瓷盆的另外一边,扬了扬眉,道:“我方?才说不?用?了。”   李信没说话,但手上力?道也?没松,两人就这样,一人把持着一半瓷盘,无声较劲。   李惜惜忙道:“大哥,二哥,你们可别将瓷盆掰坏了!”   苏心禾也?提醒道:“小心些,别将面?粉洒了!”   李信闻声,蓦地松了手,那瓷盆失了平衡,霎时倒向了李承允,盆中的面?粉如细密的白雪般纷扬而起?,把李承允的下?巴和前襟晕出了一片白,看起?来十分滑稽。   李承允:“……”   李惜惜顿时忍不?住哈哈大笑,“二哥变成白胡子老头了!”   李承韬也?低低笑了起?来,但李承允的目光一瞥向他们,李惜惜便立即捂住了嘴,不?敢再笑得那么大声了,李承韬赶忙扭过头去,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苏心禾忍俊不?禁,连忙掏出帕子,为李承允擦拭下?巴和衣襟。   李信笑着拱手,道:“抱歉抱歉,我本想将面?粉让给你,没想到反而弄脏了你的衣衫,实在不?是故意的!”   李承允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鬼才信他不?是故意的。   叶朝云见李承允弄得有些狼狈,便道:“罢了罢了,回去换一身罢,这里不?用?你帮忙了。”   一直没开口的李俨,忽然冷不?丁出声:“我是不?是也?可以不?包了?”   叶朝云盯他一眼,没说话。   李俨面?色明显僵了僵,又自言自语道:“还是多包几个……省得晚上不?够吃。”   苏心禾遂拉着李承允出了花厅,两人走?到月洞门前,李承允忽然回头,看向了花厅的方?向。   夕阳西下?,红霞漫天,将眼前的一切都染成了暖色,花厅的窗户开着,站在这里,恰好能看见李俨与叶朝云相对而坐,她手中拿着食谱,正在细细研读,李俨则动作笨拙地包着包子,冷峻的脸上,也?难得露出了轻松的神态,李信用?擀面?杖滚着面?皮,但面?皮擀得不?匀,李惜惜嘻嘻笑着,又给他添了些面?粉,李承韬将碗中的肉馅摆上了桌,神情自豪无比。   李承允就这般站在夕阳里,静静看着自己的家人,喃喃:“我从来没想过,家中会变成这样。”   李承允从前很?少会提“家”这个字,若要回来,都称“回府”,自娶了苏心禾后,不?知不?觉便随她改了口。   苏心禾笑着牵住他的手,俏皮地眨了眨眼,道:“变成这般温馨的模样,不?好么?”   “好。”李承允与苏心禾十指紧扣,温声道:“太好了。”   -   两人回到静非阁后,苏心禾便让白梨送来了热水和布巾。   白梨一见李承允的模样,不?敢多问?,也?不?敢多看,便识趣地出去了。   苏心禾用?布巾沾了热水,为李承允细细擦拭着下?巴、脖颈,这温温热热的感?觉,让李承允觉得有些痒,忍不?住抬眸看她。   苏心禾眉眼精致,睫毛纤长,小巧的琼鼻下?,唇瓣红得诱人。   苏心禾并未注意李承允的目光,而是将布巾放回了盆里,又伸手去理他的前襟,道:“脱下?来,换了罢。”   李承允颔首,依言站起?身来,他脱下?了外衫,又宽下?了中衣,结实的肌肉显露出来,线条如刻,看得苏心禾有些脸红,她连忙转身,为他取来了干净的衣衫,又低着头,要亲手帮他换。   李承允沉声道:“你的身子才好一些,还是坐下?休息,我自己来罢。”   养了这么多日?,她的气色终于好了些,但身子还是单薄得很?。   苏心禾眉眼轻弯,道:“我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当真好了?”李承允握住了苏心禾的手,定定地看着她,这目光里,分明有些意味不?明的期许。   苏心禾抬头,对上了李承允的目光,从他的眼神里,忽然读懂了什?么,顿时红透了脸。 第114章 团圆   屋外寒风瑟瑟, 房中?温暖如?春,炭火烧得“哔剥”作响,暧昧也?随着热度升级。   李承允出征之前, 两人曾浅尝辄止, 待回京之后, 苏心禾便病了一场。   这些?日子, 李承允一直守在苏心禾身旁, 仔仔细细地照顾她, 晚上同床共枕之时, 虽然偶尔情动,但?他都生生抑制住了,打算等到她养好身子再说。   此时此刻, 娇俏的美人就在眼前, 乌发如?云,香腮似雪, 一双乌灵的杏眼,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羞怯之中?, 又含着几分娇嗔。   李承允只觉得身子发热, 就连身体里的血脉,也?无?声地喷张起来, 他二话不说, 便将苏心禾抱了起来, 大?步走向床榻。   苏心禾面颊贴着李承允的胸膛,忍不住伸出手指, 轻轻摁了摁他的胸膛。   她不禁暗叹一声,手感真好啊!   殊不知这一动作, 落到李承允眼中?,就是明目张胆的勾引,他长眉一扬,才将苏心禾放到榻上,便顺势压了下去。   李承允吻住苏心禾,一时索取,一时给予,亲得她小脸绯红,无?所适从,只能牢牢扣住他的肩,而李承允的呼吸也?逐渐粗重起来。   李承允在吻她的间隙里,伸手放下了幔帐,榻上也?越来越热,苏心禾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烫,呼吸困难。就在此时,身上忽然传来一丝松快的凉意,她低头一看,才发现李承允已经剥开?了她的衣裳,她的一切美不胜收,李承允看得愣神。   苏心禾娇羞地抬起手,遮住了自己的脸,李承允笑?了声,俯身吻她的手背,拉住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脖颈上,呈环绕的姿势。   这样近的距离,她的一切,都被?他尽收眼底。   苏心禾的面颊红得滴血,整个人宛如?一朵含苞的娇花,仿佛即将绽放开?来。   李承允抱紧了她,语气喑哑又温柔:“你是我的。”   苏心禾也?扣紧了他的背脊,小声道:“你也?是我的。”   ……   接下来的一切,顺理成章。   李承允回想起新婚之夜,第一次见苏心禾,她清灵如?鹿的眼睛,就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此刻,苏心禾软软倚在他怀中?,周身被?他的气息环绕,这温暖坚实的怀抱,将是她这一生的依靠。   两人静静相依。   -   天色彻底暗下来,平南侯府张灯结彩,丫鬟们?满脸喜色地将备好的菜奉了上来,一桌子满目玲琅,家宴也?在唯美的月色下,如?约开?席。   暖锅烧得沸腾,响起了欢快的“咕咚”声,香气充斥了整个花厅,李惜惜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肚子随即“咕咕”两声,李承韬忍不住笑?道:“你怎么?又饿了?”   李惜惜瞧他一眼,道:“你不饿啊?这都什么?时辰了!菜都上桌了,他们?怎么?还不来!”   李信不慌不忙地饮了口茶,道:“你当?真很想吃那些?包子么??”   李惜惜听?了这话,忍不住抬眸,瞧了桌上的水煎包一眼,这些?包子都是他们?辛辛苦苦包的,虽然算不得好看,但?多少也?对得起“包子”这个名字,如?今被?母亲热油一煎,变得黑糊黑糊的,如?同铁球一般,反倒叫人不敢吃了。   李惜惜小声嘟囔:“就算不吃包子,也?可以吃暖锅呀……这么?多菜,再等下去就成精了!”   话音落下,李俨和叶朝云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叶朝云在后厨煎包子,而李俨则在一旁陪着,时不时还要?开?口“指点?江山”,桌上这些?包子,与其说是叶朝云做的,不如?说是他们?二人共同的杰作。   叶朝云见儿女们?都盯着桌上的包子瞧,便和颜悦色地开?口:“你们?尝过水煎包了么??味道如?何?”   李惜惜忙道:“父亲和母亲都没来,我们?若是偷吃,也?太失礼了!”   李承韬也?跟着点?头,“惜惜说得不错!还是等二哥和嫂嫂来了,我们?再开?席吧……”   这对龙凤胎,虽然平时闹得不可开?交,但?到了这种时候,却是格外默契——只要?嫂嫂来了,必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吃如?此可怖的食物!   李俨对一旁的卢叔道:“去看看世子和世子妃,怎么?还没过来。”   卢叔沉声应是,转身就要?出门,才走到门口,便见李承允携着苏心禾信步而来,卢叔连忙退到一旁,笑?道:“侯爷方才还在念叨世子与世子妃呢,两位来得正好。”   苏心禾听?罢,嗔怪地看了李承允一眼,李承允唇角微扬,不以为意地拉起苏心禾的手,走入了花厅。   “方才处理了些?小事,故而来得迟了些?,请二老见谅。”李承允拱手一揖,将迟到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李俨正要?开?口,叶朝云便轻咳了声,李俨神情微顿,收了几分严肃,淡淡道:“快坐下罢,就等你们?了。”   李承允应了声,便带着苏心禾落座。   李惜惜眼睛尖,她盯着苏心禾瞧了一眼,疑惑道:“方才弄脏衣服的,不是二哥么??怎么?二嫂也?换了一身?”   话音落下,苏心禾面颊一热,忙道:“今日入宫的衣服太繁琐了,既是家宴,换成常服更加自在。”   话虽这么?说,她心中?却有些?发虚,李承允立即接过了话头,道:“这暖锅已经烧开?了,不若放些?菜下去罢。”   众人便将注意力都放到了暖锅上,这锅与寻常的铁锅都不同,中?间有一个横栏,隔开?了两旁的汤底,一半汤底为乳白色,里面的大?骨熬得发酥,汤头又香又浓,令人垂涎不已;而另一半则是鲜艳的红汤,里面的小米椒漂浮着,被?热气一拱,辣意便层层涌出,仿佛无?论什么?菜下入锅中?,都会被?这红汤洗礼,成为又鲜又辣的美食。   第一个放下去的菜,是毛肚。   苏心禾深谙美食之道,一见到这满盘的黑色毛肚,便忍不住感叹道:“今日的食材,看起来很新鲜!”   叶朝云一笑?,道:“这些?食材都是我亲自挑的。”   如?今她越发喜欢钻研烹饪之道,用?心挑选的食材,被?苏心禾发现了,自然心情大?好。   苏心禾赞叹道:“再这样下去,母亲只怕要?超过宫中?御厨了!”   叶朝云唇角勾了勾,道:“平日里闲得很,找些?事做,也?能添些?乐趣。”   “若是能添乐趣,那便继续做。”李俨随口接了叶朝云的话,又从锅中?捞出一片煮熟的毛肚,放到了她的碗中?。   叶朝云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他们?夫妻多年,又冷战了很长时间,他甚少在儿女面前对她如?此亲密,叶朝云一时有些?羞窘,但?抬眸一看,儿女们?似乎都没看见这一回事,才暗暗松了口气,无?声地领了李俨的好意。   苏心禾的碗里,自然也?有毛肚——是李承允从李惜惜手下抢来的。   她夹起毛肚,在挑好的酱料里滚了个圈,徐徐送入了口中?,毛肚鲜滑爽嫩,嚼起来“嘎吱”作响,香辣的酱汁与毛肚融为了一体,瞬间席卷了整个口腔。   果然,还是大?片的毛肚更加过瘾!   苏心禾给了李承允一个赞美的眼神,李承允则凑了过来,在她耳边低声道:“多吃点?儿,晚上还有的忙呢。”   这句话恍若春雨惊雷,一下让苏心禾愣在了原地,她想起方才的疼痛,头便摇得像拨浪鼓一般。   李承允忍俊,无?声地笑?了起来。   叶朝云见两人低声耳语,便温和开?口:“你们?二人在聊什么??聊得这般高兴?”   苏心禾闹了个大?红脸,连忙摆手,道:“没什么?……夫君说,母亲准备的暖锅,实在太美味了。”   叶朝云听?了这话,心花怒放,道:“别光顾着吃暖锅,还有水煎包呢,这便是今晚的主食了。”   她如?此说着,便将乌漆嘛黑的水煎包往众人面前推了推,众人连忙低头吃菜,只当?什么?也?没看见。   包心肉丸才从锅里浮起来,李惜惜便眼疾手快地将它拢到了跟前,拨进了自己碗中?,这丸子是后厨用?木槌打出来的,弹性极好,李惜惜夹起包心肉丸,送到嘴边,轻轻吹了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丸子吸收了红汤的精华,不但?嚼劲十足,还鲜辣香麻,滋味浓厚。再咬一口,包心肉丸中?的汁水便随着肉馅儿一起溢了出来,荤香无?比,好吃得令人咂舌。   李承韬则在一门心思地捞腐竹,这腐竹被?油炸过,即便不下暖锅去煮,也?香得很,如?今下了锅,酥脆的腐竹顿时化为了“绕指柔”,绵软无?骨地飘在汤锅里,看起来十分诱人,李承韬夹起其中?一片,也?不蘸料,便直接入口。   腐竹带着天然的豆香,那细腻柔滑的口感,一点?点?渗透到了整个口腔,既吸收了汤锅里的鲜,又保留着原汁原味,实在让人欲罢不能。   李信最喜欢的是其中?的羊肉卷,在锅里烫上一瞬,便能直接捞起来,在浓郁的芝麻酱里裹一遭,羊肉软而不烂,芝麻酱香而不腻,二者结合之下,便能生出极其美妙的滋味。   这一顿家宴,众人吃得酣畅淋漓,就连克制惯了的李俨和叶朝云,也?用?了不少菜。   但?苏心禾却忽然想起了一事,便对白梨道:“快,去取我的桂花酒来!”   这桂花酒她酿了好些?时候,本来是为了中?秋喝的,但?被?宫宴一耽误,便延迟到了现在。   片刻之后,白梨将桂花酒取来,苏心禾当?着众人的面,灵活地撬开?了酒坛的封口,一股凌冽的酒香,瞬间喷薄而出,令众人为之一振。   苏心禾为每个人都倒上了酒,李承允则端起了酒杯,道:“愿山河永安,人月团圆。”   众人闻声,也?纷纷举杯相碰,酒面微荡,美好悠然。   苏心禾歪着头,靠近了李承允,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有你在,便是团圆。”   (正文完)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奇书网(QiShu99.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